“为了雾而活,为了任务而活——曾经我也这样认为,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所有的需要都是本能,所有的行为都是习惯。我们只是雾的杀人机器,随时都要克制自己,不能有自己的判断,不能有自己的感觉,只知道执行指令,只知道杀杀杀,如果哪一次失手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没有人会在乎,也没有人会伤心——我真的以为就会这样过一辈子了。”

他的语气平静,然而那些平静的话散落在呜咽的风中,却有着奇异的悲凉!

她眼中同样生出了妖异的光芒,却只是低头掸了掸烟灰,唇边是一抹淡笑:

“今天你似乎很感慨!”

他没有看她,还是望着那一片云蒸霞蔚,眼里忽然有了些许的笑意,语调扬了起来,就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是很感慨,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会改变想法,也从没想到过我会遇到一个人,可以轻易让我生气,又轻易让我高兴,在她面前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总让我觉得很挫败,却又总是让我很感动,那些软弱的情感我以为我从来都不会有,可是遇到她什么都变了。她让我知道原来我的命很重要,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会为了我的伤而哭,有人为了保护我而不顾一切,也是她让我知道原来自己不是一台机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远望天边,微微笑着,脸上是一派宁静祥和,然而那些太过坦白的话,那些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神情却让她心中一凛,脸色阴寒下来,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再靠着他,翘指一弹,将那一截烟蒂弹到悬崖之下,眼中的笑也警惕起来:

“你向来惜言如金,今天说了这么多,又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你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事,我以为你很想知道这些。”他那一句话说出口,姿态语气不变,听在她耳中却让她浑身起了一层寒栗!她不自禁再退了一步,勉强地笑:

“T,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坠崖

“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海风摇着他的发,他背过身去避开风又点了一支烟,似乎只是沉醉在那尼古丁的味道中,缓缓吐着烟气,“E,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会不清楚,事情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在背后起了什么作用我也不是猜不到,以往不管你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只要不影响任务我都当没看见,不过这次你做错了一件事。” 他又吸一口烟,似是再随意不过地转头,没有起伏的目光从吞吐的烟雾间落到她身上!

最后的夕光在他脸上分出了明暗两界,她只看得到落在阴影中的一半脸,挺直的鼻梁,凌厉的眉峰,淡然的眼中有寒光敛而不显——那样的眼神,每次他出手前注视着猎物的眼神——她太熟悉了,那一刻蓄意的宁静之后便是绝对狠毒的杀招,被那样的眼神盯住的人绝对不会有半点活路!

她心下骇然,知道他已经动了杀心,强自稳住心神,昂头对视着他,似在等待他的下文,而刀片已经不动声色滑到了指间!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吐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E,这一次你不应该拿她这样逼我。我没有想过背叛,也没想过和她会有什么结果,只希望不要牵连她,不要伤害她,可是当我知道原来放弃逃避也不能保她平安的时候,我只有走这一步!”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近在咫尺的脸在暗光中是说不出的压迫逼人,她不说话,眼波闪烁着,却突然一冷,已经先发制人——身体一倾,手臂疾风般向他颈中掠去,指尖带起一片锋利的流光!

他反应奇快,那边冷风一起,他立刻仰头一避,刀锋擦着衣服落空,却又立刻变向回杀过来,她力求出奇制胜一招得手,被他避开后已经有几分慌乱,出手间更是毒辣狠厉,招招只取他要害,凌厉的杀气将那扑来的风都一刀刀割裂了!

他步步后退避开她的攻势,脚步就踩在悬崖边,刀光织起一片密网护在她身前,不留点滴空隙,更不让他有半点近身的机会!他左闪右避找寻可乘之机,无数细碎的石子从脚下扑簌簌滚下崖去,那心惊胆战的声音更是提醒着她生死已在一线,她双目通红,杀气盛到极点,丝毫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刀片一转合身又扑了过来!

寒刃刮起的劲风已经扑到面前,他再退一步,突然屈指一弹,已将手中的半截烟激射而出,那弹指间用了大力,柔软的烟头也去如利器,正撞在那手掌的虎口之上,只撞得她虎口一麻,如流风般的动作便滞了一瞬——

他在那一刹那间出手,闪电般擒住那逼到眼前的手腕,按住她肩膀将那手臂一个反扭,胸膛已经抵住她的背,将她的整个身体牢牢钳制在怀中,她手指间还夹着刀片,却被他死死扣住逼到她自己的喉间,那如钢铁般的身体和力气让她根本动弹不得,只咬牙撑住手上的力气,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的手腕一分分压近,那幽寒的刀片已经抹上了肌肤!

变数突发,从她扑过去到被制住不过是风吹散霞光流云的一眨眼间,可是这一眨眼间的交锋也已经攻守相易,他缓缓压紧刀片,她死死抵抗着他压迫而来的大力,最初一刻的惊慌恐惧过去后却也冷静下来,她挤出一丝力气冷冷开口:

“T,你想清楚,你真要杀了我吗,你真的要为那个女人背叛吗?你这么做,雾会放过她吗?”

“就算我没有背叛,你同样也没放过她!E,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绝不让谁有再伤害她的机会!所以——你必须死!”

他话音刚落,手上突然加劲,刀锋倏地划过那玉雕般的脖子,陡然割出了一条血线!

血珠立刻顺着刀掠过的痕迹扑扑滚了下来!

她低喘一声,只觉全身的力气都随那沁凉的一刀流散了,不断吐着气,呼吸还没有平静,却费力扭过头去看着他,瞪大的眼中居然没有丝毫的痛苦,只有一片炽热,一片疯狂的炽热:

“死?你以为我怕死吗?T,我没有你那样好的心理素质,到现在才觉得人生无趣!我早就厌烦了——这样的生活,这一条贱命!所以我要玩,只要是新奇有趣的东西我都要玩,只有这样的刺激才让我觉得自己存在过!我不怕死,T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怕死!因为我知道我的死会让一切更加有趣,一想到你发狂的样子,一想到你们被耍得团团转的样子我就觉得什么都值了!死又怎么样,就算是死,你们一个个的也不过就是我的玩物!”

她双眼死死瞪着,高亢的声音忽然又低沉下来,只是气息送出的笑语游离在风声中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T,你不要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总部已经派人来了,你可要看好你的小宝贝啊,小心一不留神她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会有办法的——只要你死!”他冷冷说完那一句,眼神一暗,突然从她指间夺刀,亮光一转再狠狠扎入了她右手的桡动脉!

血从手腕上疯涌而出,她的身体一阵颤动,拼尽最后一口气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往后退着!

她喘着粗气,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那面无表情的男人,低鸣的风声中暮色四合而来,他的面容已经完全看不清了!这个曾经和她缠绵床第的男人,这个在她还有几许天真的时候也寄予过热情和幻想的男人,这个将她作为女人的骄傲狠狠挫败的男人,这个她最想要征服却从来未曾征服过的男人…她看不清,再也看不清了,或许,两个太过相似的灵魂,两颗同样冷漠的心,谁也未曾把谁看清过吧!

她狠狠捏住手腕缓和着血液流出的速度,脑中却还是一阵一阵晕眩起来,她低低笑出了声,终于不再执着于那个影子身上,踉踉跄跄退到悬崖边,潮水拍岸,卷起一堆碎雪,海天已是一片昏暗,只有相接处一绺紫色镶金的亮片,在苍茫围拢的夜色中颓废地华丽,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似乎在那即将逝去的色彩中看到了一片金色的流苏,软软地浮动着,温柔围在了她身边,这个冰冷的人世中,她终于觉得安全了,温暖了——她的嘴角翘了起来,一朵素净如花的微笑在唇上绽开,然后脚下一滑,身子如蝶,翩翩从那崖上坠下!

最后一丝亮光也隐没了,风从海面上呼啸而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悬崖之上,手中的刀片忽然铮地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圣诞快乐哟!

流苏

黑暗,一片无边无尽的黑暗!

她赤脚在那黑暗中茫然前行着,到处都是冰冷的气息,到处都是绝望的味道!

不知一步一步走了多久,一点光忽然在黑暗中荡开,是一片软软浮动的金色流苏,仿佛冬日一圈流泻的暖阳,将那四周瞬间灼亮起来!流苏一绺绺坠在绒绒的羊毛披肩上,而披肩披在一个美丽温柔的少妇身上,少妇站在那里慈爱看着她,微笑着向她伸出了双手!

她痴痴看着,情不自禁走过去伏在那柔软蓬松的流苏之中,少妇抱住了她,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却让她觉得那样的安全和温暖,她从那一片金色的流苏中抬起头来笑,居然是小孩子的模样,天真烂漫的笑容在稚嫩可爱的脸上纯净如花,那粉红的小嘴翘起来,吐出两个撒娇的字:

“妈妈!”

她闭着眼睛,全身都放松下来,她不孤单了,不害怕了,虽然爸爸已经离开了,家中慢慢艰难起来,再搬来的叔叔总是发脾气,也总拿奇怪的眼光看她,可是她还有这一个怀抱,还有这包裹着她的温暖的流苏,这些已经足够了!

她微笑着宁静地呼吸,却突然嗅到了酒的臭味,心里警觉起来,有个声音不断在说:

“危险、危险!快逃,依依快逃!”

那个小孩子的躯体却毫无反应,甚至还转过头去,对着那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靠近的男人天真一笑:

“叔叔,你回来了!”

男人定定看着娇嫩如花的小女孩,突然间又奇怪地笑了,她不懂这笑的含义,只知道他经常这样看着她笑,大手还在她刚刚发育的身上乱摸,总让她莫名的害怕,这时她觉得母亲都在颤抖了,慌忙要将她推到房间去,那个高大的影子已经扑了上来,一把将她从那片金色的流苏中提出来,喷着酒气的嘴咬在她的小脸上!

她尖叫,母亲也在叫,发疯般地扑过来,和那个强壮的男人扭打在一起,惊恐的哭声似乎要她的耳朵都震聋了!

“你要干什么,你不准碰我女儿,你要打要骂冲我来,她才十岁呀,她也是你的女儿呀,我怎么会嫁了你这个禽兽…”

“滚开!”那男人一巴掌扇开母亲,野兽一般地怒吼,“老子是禽兽你们又是什么东西,老子凭什么要帮你那死鬼老公养女儿,想要我这禽兽供吃供穿,你们一个个的就得乖乖当我的玩物!”他怒吼着,大手也猛一用力,刺啦一声撕开了她的小洋装!

母亲发狂地叫了起来,披头散发又扑了过来,坠着金色流苏的披肩在扭打中撕破了,落在地上被踏得一片凌乱肮脏,那男人狠狠一脚将母亲踹倒在地,她的头砰一声撞在木凳角上,汩汩流出的血打湿了金色的流苏,金红相映、触目惊心!

“妈妈——”她大哭起来,却突然一声厉喊,身体被狠狠地撕裂了,眼前全都黑了下来,一片天旋地转,天旋地转——

什么都不知道了,恍惚中只有那个恶魔般的声音诅咒似地不断回旋耳边:

“你们一个个的不过就是我的玩物!”

——不是!我不是玩物!你们才是,你们才是我的玩物!!

深埋的黑暗铺天盖地将她裹了起来,即使在昏睡中,那被割破了桡动脉的手也紧紧握了起来,口中喃喃不断重复!

又跌入了那一片粘稠得挣扎不开的黑暗中,或许那已经不是黑,而是红,红到极致便成了一片腥臭的黑,不知又被那血腥气熏了多久,再见一点光亮时,却有一个明显带着挑衅的声音浮起来了:

“E,你不是说男人都是你的玩物吗,那个男人你敢去碰吗?”

E?对了,她不是依依了,所有人都叫她E,依依——那个亲手将继父一刀捅死的恶毒少女已经死了,只有一抹魂,被只寻孤鬼游魂的老板撞见带回了雾,重生为一台机器!

她扬起已经出落得美艳动人的脸,顺着同伴翘高的手指望过去,几个并排走过来的高个子男人,那时刚刚二十出头的他们还太过青涩,还没有足够的定力去阻止看到漂亮异性时眼光的闪动——除了同伴指住的那一个。

“那就是现在排名NO.1的T,上个月俄罗斯军火商的那个生意就是他完成的,听说那才是真正的机器人呢,难搞得很,E,你就和那一帮酒囊饭袋混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就搞定这个T,那才有趣刺激得很呢!”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欢迎秋风从舞文来晋江——zxiao200257

往事

原来那就是T!

如雷贯耳的代号呢,虽然同是雾的成员,却因为受训地点不同而一直无缘以见,她还以为是五大三粗穷凶恶及的模样,不想却是这样一个——教人移不开眼光的男人!轮廓分明、男人味十足的一张脸,高高的个子,完美的身材,衬衣下的每一块肌肉都蓄满了力量,那样的身体抱起来一定很舒服吧——她脸上扬起了妖娆娇/媚的笑,只引得他身旁的甲乙丙丁全把目光粘在了她身上,他却一直无动于衷,只有在错身的一刹那,淡淡的眼光扫了她一眼,却是含着几分冷冷的警告,截断了她的探寻!

排名第一的T啊,跟其他人是有些不一样呢,似乎真的很好玩的样子!她眼眸闪亮起来,对着身后的同伴高高昂起了头:

“好啊,去就去,谁怕谁?我倒要看看他排名第一到底有几分本事!”

接近他却比她想的还要容易——他虽然不放纵,却也绝不是柳下惠,况且她一向对自己的身材美貌相当自信,所以当真的抱住那结实的身体时,火热纠缠间她心中却轻蔑笑了,这就是T啊,除了冷冰冰的不说话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嘛,轻易就被她勾上/床,轻易就沉迷在她的温柔乡中!趁着他意乱情迷的时候她凑到他的胸膛吻他,舌尖递出一片寒光,却在割到他肌肤那一刻突然被攥住了喉咙!

刚刚还满是情/欲的眼中已经是一片冰封,他眉峰压低,脸上寒气逼人,那样危险的神情只看得她心惊肉跳: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察觉到——难道他未曾沉迷,在这种时候他居然也可以如此清醒?

他死死捏住她的喉咙,迫她将那一片刀锋吐了出来,他两指夹在手中压近她的脖子!

她连忙挤出撒娇的笑:

“讨厌,人家跟你开玩笑的嘛!”

他冷冷看着她,如被冰雪冻过的字从口中慢慢吐出:

“我不和你开玩笑,下次你再跟我玩花样,我一刀杀了你!”

铮的一声,刀片掠着她的脸颊没入枕中,带起了森冷的凉意和淡淡的血腥气!

黑暗中涌起来的往事让她还没清醒过来的身体也突然一抖!

我一刀杀了你!

想起来了,原来第一次他就说过这样的话啊!如果那时就不再靠近,还会是今天这个结果吗?可是…可是越是刺激的东西她越想要挑战——她早就不是那个听话的乖宝宝了啊!

放低了姿态对他娇/媚地笑,在他面前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眼神的改变——不光是她,似乎没有人,没有事可以让那眼神有什么改变,她不相信他真的有那样的自控力,真的有机器人一般冷静的心理素质,不敢再当着他的面胡来,背过身去却一次又一次不露锋芒地挑衅他,就为看他被逼急了打破严肃冰冷的样子,也为了那一点不甘心——不甘心一次一次总输给他,还有呢,或许很久很久——久到他们早已经熟悉彼此的身体以后,还有一点她始终不愿承认的私心吧,希望他每处理一次这些麻烦就会想她一次,想的次数多了,比起他抱过的其他女人,总会多记得她一点吧!

对她无数次的小动作,他冰冷地不理不睬过,也毫不留情地对她翻脸过,然而只有这一次,为了另一个女人,他真的将那片要她命的刀锋切了下来!

曾经在肉体极致愉悦的时刻她疯狂般地说过:

“T,我一辈子跟你好吗,一辈子只跟你一个——”

他还把她压在身下,却笑得那般冰冷:

“交易的时候不要跟我提一辈子这些鬼话,留着去哄其他男人吧。”

他穿上衣服下床,头也没回地离开,她紧紧攥着床上的被子,擦去眼中滚落的一滴泪,狠毒了眼神,银牙咬碎!

昏昏沉沉中,似乎所有隐藏的痛都疯涌了出来!

阴沉的屋子,那个医生替她上完药,却并没有把她的衣衫扯下来,那冰凉的手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游移着,眼中是太过明显的不怀好意的光芒。

她咬着牙冷笑:

“你不要乱来,我会一枪崩了你的!”

“杀手小姐,你现在动弹不得呀,况且我是天叔的人,你还是顾忌一下眼前形势,就成全我这一次吧!”猥亵的笑声中,那手狠狠在她身上抓着。

——如同突然被泼上了污水,那一刻似乎意识都想游离出来,不愿再寄居在这个肮脏的身体里,她的牙咬得格格响,这令人憎恶的面孔,令人憎恶的腔调,令人憎恶的目光,令人憎恶的冰冷的手,还有令人憎恶的孤立无援、绝望无助——忽然之间像是回到了那天旋地转的时候,那个十岁的自己,那个无人保护无能为力的自己!

“T——T——”她声嘶力竭地喊,却被喷在脸上的臭气打断了声音:

“省省吧,那个男人从来都不在的,所以我要挑这个时候来,啧啧,真是香啊,原来做杀手的女人也可以这么香——”

她咬牙忍耐着,费力摸到枕头下的枪,知道这一枪下去必会横生波折,却再也管不了那许多,颤抖着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血迸裂开来,溅了她一身!

她眼中一片冰冷,咬牙推开身上的死人,用尽全力爬起来,拖着身体跌跌撞撞走到他的房间!

一挨到他的床几乎就瘫了下去,她不断对自己说没事没事,她早就不是当年的依依了,她早就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很久很久都一直停不了身体的颤抖!她紧紧拥着他的被子,狠狠嗅着他的味道,恍恍惚惚的,似乎这就是曾经金色流苏的感觉,她默默念着,T…T…眼中的冰冷终于一点一点融化了!

一直睁眼到半夜他才回来。

“人家今天想和你一起睡!”她用一贯的口吻撒娇,“我跟了你那么久,你从来都是完事走人,现在人家受伤了,你也不闻不问的,”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句,她又拿出小女人的腔调软语哀求,“今天你就破例一次,抱着我陪陪我好吗?”

他的语气却是从来的冷:

“E,床伴是用来干什么的你比我清楚,公平交易,别想要求更多,想要人陪的话,找你的其他男人吧,现在,滚!”

她手攥了起来,却还只是风情无限地瞪一眼他,噘着红唇嗔怒:

“都是你,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色鬼医生,你又不陪着人家,他要动手动脚,我只好赏他一颗枪子儿了!”

“他是天叔的人,你这个时候动他的人是想自绝后路吗?”他动怒了,紧紧扼住她的脖子,眼神如冰:“E,我知道你行事一向我行我素,可是和我出任务,如果不按我的规矩来办,我不会让你好过,清楚了吗?”

她睁大眼睛柔顺地点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手上的指甲却狠狠在床上抓挠,根根全部折断!

T…T!

心里是狂风般的厉喊!

你记住,你给我记住,我不会让人这么践踏的,如果让我抓到你的把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一定要玩死你!

突如其来的心绪激荡,血陡然冲到脑中,将那一直紧闭的眼皮一下子撑开,朦胧的光晃进了眼眶,那些纷扰繁杂的梦境,那些一直深埋不愿去触碰的往事又全部争先恐后缩回到黑暗中去了!

调到最低亮度的水晶台灯朦朦胧胧只照亮了眼前的一团,输液架,隐在暗色中的药瓶,连着她手背的输液管,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了——这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轻轻动了一动,全身是搅碎了一般的疼,在那尖锐的疼痛中,坠崖前所有的事全部涌进脑中,她低低吐着气,睫毛飞快地眨动着!

门突然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她的角度看不到进来的是谁,眼珠转了一转,却也已经心中有数了,刹那间脸上复杂交错的神情全部隐去,嘴角斜斜地扬起,又显出了那媚人的笑来,娇声道:

“没想到你这次真的如约救了我一命,我还以为你答应我的话又做不到呢,邵公子,人家这一次该怎么感谢你呢?”

赌局

灯亮了,走到床边的男人高高俯视着她,果然是邵唐那张看不出丝毫表情的脸,他看着床上脸色惨白,却仍是笑得妖娆的女人,淡淡说道:

“医生说你处理得很及时,下手也狠,肱动脉和桡动脉都死死捆了起来,所以可以撑到我来,可是你的右手缺血太久,基本上已经废了!”

“废了吗?”她扭头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右手,苦练了那么多年,可以射出精确的子弹,可以组装复杂的仪器,可以拈起纸薄刀锋的右手,就这样废了么?

她呆呆出神了半晌,却又突然笑了起来,一脸轻松不在意的样子,掩住了眼底深处闪动的暗光:

“只废了一只手就换来这最好的结果,算起来我还赚了呢!”

邵唐皱了皱眉,冷哼:

“半死不活、废了一只手就是最好的结果吗,真是神经病!”

她却不理他的话,只是一径眨着眼睛娇嗔:

“邵公子不是一直讨厌我吗,怎么,关键时刻还是舍不得人家死呀?”

她满面笑容,他眉头微皱,各怀心思的眼光落在对方脸上,都想起了出事前的一个电话。

是她打给他的。

“邵公子,T他约我见面了,我想,他可能不会放过我。”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邵公子可真会过河拆桥,要不是为了帮你,人家也不会和T直接翻脸呀——况且,从一开始你就根本没为人家考虑过,我让你录音你没录下来,让你叫T去抢金绿石猫眼,你却只让他把猫眼石换了个地方,这样子我可是半点好处也没赚到呢,难道你就不该补偿补偿人家吗?”

“你究竟想怎样?”

“我要你帮我。”

“帮你?我没那个本事,你真怕他伤害你,不会去找你的其他同伴吗?”

“我不喜欢其他人插手这件事呢,”她银铃般地笑,“如果邵公子不帮我的话,我只好去向警察大哥求助了,顺便再把我们的电话录音带过去,不知道尘埃落定的案子会不会有新的波折呢?”

那边沉默一刻,然后响起了低沉的声音:

“好,你要我怎么帮。”

“简单,我七点去见他,如果一个小时后还没给你打电话你就来找我,我会在身上装一个追踪器的。”

言犹在耳,而事情果然是向她说的那样发展了。邵唐俯视着床上那笑意涔涔的女人,冷淡的眼中还是浮起了一丝不解:

“既然你早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还要去白白受这个罪?”

“受罪吗?”她嘴角起了一丝狡黠的笑,“我觉得很值呀,T为了那个女人一心想脱离组织,可是他绝对想不到,拜他所赐,一刀‘杀死’了E,真正摆脱控制的那个人却是我呢!”

“你早就想利用他!你早就想用假死来摆脱控制!”所以才找到他帮忙,瞒着其他所有人——他吃了一惊,一直当她只会背后做点小动作,却没料到这个女人竟然早有目的,城府如此之深,也可以如此冷血,居然对自己都丝毫不留情,他不禁再说一句,“可是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救你?如果你真的被他杀了,那不是对我更有好处吗?况且就算我来,你又怎么肯定我来得及时,中间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如果你不来,如果我就那样死了,呵呵,贱命一条,也早就没什么牵挂了,早死早超生,说不定来世还能投到像邵公子你们这样的好人家呢!”她瞟他一眼,挣扎着坐起来,半真半假地嗔,脸上一直是笑!

她小心翼翼地布了一个局,下了一场豪赌,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作赌注,非要将那个T拉下深渊,而对于自己的结果却根本就不在乎了,赌赢赌输——逃离或死亡——对她而言都是一样,都可以是解脱——究竟是怎样的了无生趣、怎样的灰心绝望才让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绝技在身的年轻女子如此轻贱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命?

他望着那始终妩媚娇笑的女人,本来是那样让人厌恶的一张脸,此刻看着却突然让人心生悲悯,他又开口了,声音不禁也柔和了几分:

“我清楚你不会向警察求助的,也不会把录音给警察,那样做你设计陷害T的事情也会露馅,你挑拨离间做的一切就全白费,可你知道为什么我还要去救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