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一直捂着口看着这荒诞的一切,只是她早忘了思考为何会见到这样奇怪的场面,而是对长大后的自己和止表哥在争执什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也许是这股好奇心太过强烈,一直看无声戏的程微忽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程微,我真没见过你这样恶毒的妇人,瑶表妹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却如此狠心,害她小产!”

“我…我没有…”

“没有如何?”数年后的韩止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原本明珠般的耀眼内敛成暖玉的温润,显得越发出众,可说出来的话却比程微之前听到的还要无情,“是没有推倒了瑶表妹害她小产,还是没有嫉妒她,处心积虑和她过不去?”

“我没有,我没有!韩止,你混蛋,我才是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娶了我,却对已为人妇的程瑶念念不忘!”

韩止气极而笑:“所以,你才害她小产是不是?程微,你连无辜的孩子都忍心下手,又凭什么以为我会喜欢上你这样的蛇蝎妇人?”

程微一脸不可置信,直直盯着韩止,最后惨笑道:“韩止,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指责我?嫁给你这两年,你但凡对我好一些,把我当个真正的妻子看待,我又怎么会和程瑶渐行渐远?退一万步讲,就算程瑶小产真是因为我,那也是被你逼出来的!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啊,可是整整两年的时间,你却从未碰过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也是一个人啊!”

成为青年的韩止身材挺拔、形容俊美,看着程微的姿态带了几分居高临下。他嗤笑一声,轻飘飘落下一句话:“没有碰过你,是我迄今为止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说完,一拂衣袖,扭头便走。

程微似是气傻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见韩止只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渐行渐远,又气又急,俯身抬脚,脱下脚上的绣鞋就扔了过去,边扔边骂道:“韩止,你混蛋!”

韩止觉得肩膀一痛,反手一抓,居然是只绣了一对夏蝉的小巧绣鞋。

大梁女子并不缠足,上至名门贵女,下至乡下丫头,俱是一双天足。

长大后的程微依然面容粗黑,身材微丰,加上个头高,总给人粗壮的感觉,可她却有一个妙处,手脚天生小巧,特别是一双玉足不过成年女子巴掌长短,纤美如精雕细琢出的珍品摆件。

这样一双小脚所穿的鞋子,无疑是精巧可爱的,男子手中多出这样一只绣鞋,大半会升起几分旖旎心思,可此刻的韩止却像冰人一般,面无表情地看了手中绣鞋一眼,随后转过身大步走回来,把绣鞋掷到了程微脚边。

程微低头看看砸在脚边的绣鞋,又抬头看看韩止,只着了雪白罗袜的脚偏偏不去踩鞋子,而是踩在微潮的泥土地上,带了几分赌气瞧着韩止。

韩止却毫不在意,从怀中掏出一物递过去,淡淡道:“和你一吵,险些忘了。”

程微接过来,见是一封信,抖开便看,只扫了一眼就看到几行字:“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这赫然是一封和离书!

“韩止,你怎么能这样,怎么敢这样!你忘了,我们的婚事,是外祖母的临终遗愿,你要与我和离,怎么对得起外祖母?”程微显然是被这封离书刺激到了,嘶声喊道。

而韩止半点不为所动,冷冷道:“祖母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会支持我的决定。程微,你实在令我太失望了!”

在青年韩止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尚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同时响起:“程微,你实在令我太失望了。”

看了一场扑朔迷离大戏的程微终于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有些恍惚地看了看怒容满面的少年韩止,还有被他扶着的少女程瑶,又低头看了看依然流血不止的手腕,这才重新抬头,牵了牵嘴角道:“韩止,我流血了…”

说完,头一歪,悄无声息的昏了过去。

第二十章 问话

韩止这才看到程微手腕处鲜血淋漓,早把地上的雪融化了一小片。

“三妹!”程瑶推开韩止,向程微冲去。

站在远处,把谈话的空间留给主子们的侍女见情况有变,惊呼一声,花容失色的奔来。

这时候,又有脚步声起,从一条小径转出几个少年来,为首的少年一身紫衣,正是容昕。

他顺着侍女奔跑的方向望去,不由一愣,随后拔腿就冲了过去。

“三妹,你怎么啦?你睁睁眼,不要吓我啊!”程瑶伏在程微身上嘤嘤哭着。

这时容昕已经冲到了近前,似是被那滩刺目的鲜血吓住了,愣了愣,忽然跳起来,揪住了韩止的衣领:“韩止,这是怎么回事儿?”

“容昕,你松手!”

“我不松,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就不松!”

就在二人争执时,少年中面容最是寻常的一位默默走过来,俯身小心把程微抱起,抬脚便走。

容昕赶紧松开韩止,追过去责问:“韩平,你干什么?”

这位面容普通的少年,是程微小舅的长子,卫国公府孙辈中排行第二的韩平。

韩四舅有三个嫡子,俱都继承了母亲赵氏的相貌,生的平凡无奇。长子韩平今年十四岁,与容昕等人年龄相近,平日里常厮混在一处的。一众美少年中混入一张大众脸的结果,就是普通反倒成了不普通。

韩平明明比容昕还小了一岁,看起来却比他沉稳许多,面对容昕的责问,无奈道:“世孙,你和大哥先吵着,我带微表妹去找大夫。”

他说完抱稳了程微,侧头躲过横斜而来的梅枝,大步往前走去。

容昕张了张嘴,才喊道:“哎,你等等我啊——韩平,你不要太过分!”

容昕急匆匆追上去了,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平日里虽对程微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的印象,可此刻那昏迷不醒的少女,还有地上触目的鲜血,让少年们都有些心慌,忙一起跟了上去。

很快红梅树旁就只剩下韩止和程瑶二人,宛如不久前二人吐露心声时的场景,可雪地上那比红梅还要鲜艳的血迹却分外刺眼,让人无法忽视。

韩止盯着那滩血迹,心忽然有些慌,涩声对程瑶道:“瑶表妹,我们快去看看微表妹如何了。”

他抬脚匆匆便走,程瑶忙脚步踉跄地跟了上去。

“微表妹这是怎么了?”韩平抱着程微往听雪林外面走,迎面撞上了韩秋华。

见是大堂姐,韩平一直紧皱的眉头平缓了几分,答道:“微表妹手腕被枯枝划伤了,流了不少血,至于别的,暂时还不太清楚。”

韩秋华面色凝重,扭头对身后的丫鬟道:“莺歌,你脚程快,速去把朱太医请到离这最近的梅苑来!”

“是。”叫莺歌的丫鬟提了裙角转身就跑,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韩秋华抽出一方洁白的帕子嘱咐道:“二弟,你且停下,我先给微表妹包扎一下伤口,免得血流太多。”

一贯稳重的少年脸有些发热,讷讷道:“还是大姐想得周到,我一着急,就给忘了。”

一直屁颠屁颠跟在一旁的容昕终于找到机会落井下石:“哼,我就说让你等等的!”

刚刚追上来的几个少年忍不住齐齐翻了个白眼。

这大爷越来越会说笑了,让韩平等等,难道不是觉得被抢了差事愤愤不平吗?刚刚是谁只顾着吵架,连受伤昏迷的人都忘了,要是能记得给包扎伤口,才是见了鬼了!

不过容昕身份尊贵,几个少年只敢默默腹诽,并不敢说出来,而韩平此刻也没有争辩的心情,一声未吭。

韩秋华显然了解这位王孙表弟的性子,并不接话,一边飞快给程微包扎手腕,一边问道:“二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微表妹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呢?”

韩平愣了愣,去看容昕,容昕左右四顾,目光落在那花容失色的侍女身上,喝问道:“你过来,给我们说说,表姑娘是怎么受伤的?”

侍女面色更加惨白,硬着头皮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韩秋华面前,结结巴巴道:“婢子…婢子…”

这时韩秋华已经把程微的手腕包扎好,眼风一扫瞥见韩止和程瑶一前一后往这里赶来,脸色一沉,扬声道:“罢了,等会儿再仔细问,先让微表妹看了太医是正经!”

一行人匆匆往前走,容昕叹道:“谢天谢地,还好太医就在府上!”

韩秋华嘴角抽了抽,颇有些无语,心道这小霸王真是从不曾操半点心的。

平日里,太医会轮班入宫当值,不当值的则留在太医署,而留在太医署的太医,就成了勋贵百官之家请诊的对象。

今日韩止小成年礼,邀请的人虽不多,身份却都贵重,尤其是景王世子妃母子三人,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卫国公府哪里担得起这种责任,再加上卫国公夫人陶氏体弱多病,常年请朱太医的,是以今日早就把朱太医请了过来,以防万一。

而容昕,显然对这些俗务未曾经心。

说话间已是出了听雪林,一路上遇到的踏雪赏梅的少年少女们都跟了过来,把个小巧雅致的梅苑挤得水泄不通,让闻讯赶来的卫国公夫人陶氏等人头疼不已,忙把这些半大孩子们赶到了别处去,只留下了韩秋华等人。

陶氏还未来得及问话,卫国公老夫人竟亲自赶了过来,刚一进屋,就一叠声问道:“微儿呢,我的微儿怎么样了?”

陶氏面带尴尬迎上去:“老夫人,朱太医还在给微儿诊治,您先放宽心。”

“我怎么放宽心?”老夫人杵了杵龙头拐杖,“这才一眨眼的工夫,微儿就出了事!秋华,你给祖母说说,你表妹是怎么受的伤?”

韩秋华满面羞惭跪了下来:“祖母,都是孙女照顾不周——”

“说重点!”老太太雷厉风行。

“孙女等人在听雪楼吃了酒,见外面落了雪,就三三两两出去踏雪赏梅。孙女也是半路碰到二弟带了受伤的微表妹出来。”该简洁时,韩秋华半点不拖泥带水。

韩平也是个老实的,没等老夫人发问,紧跟着道:“孙儿几个是听到女子的惊呼声才寻了过去,就看到微表妹受伤倒在地上。”

“难道那时就只有微儿一人吗?”老夫人问。

“不远处站着一位侍女,还有——”韩平有些迟疑。

韩止接口道:“祖母,当时在场的还有孙儿。”

第二十一章 惊醒

“止儿!”卫国公夫人陶氏愕然抬头,这一惊非同小可。

韩止一掀衣袍,跪了下来:“是孙儿害微表妹受了伤,请祖母责罚!”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神情各异,老夫人面色微沉环视一圈,这才看向韩止,问道:“止儿,那你给祖母说清楚,你是怎么害你表妹受伤的?”

韩止肃容道:“是孙儿失手推倒了微表妹,不成想微表妹手腕正好被枯枝刺伤了。祖母,请您家法处置孙儿吧!”

“外祖母,请您别生止表哥的气,要怪,就怪瑶儿吧!”程瑶忽然跪了下来,“我本来正和三妹在红梅树下闲聊,因为雪后路滑,不小心滑倒了,恰巧那时止表哥过来了,看到我摔倒就过去扶,三妹正好也去扶我,止表哥这才不小心碰到了三妹,害三妹摔倒,归根到底,都是瑶儿的错!”

“是这样吗?”老夫人沉声问韩止。

韩止忍不住看了程瑶一眼,程瑶投来祈求的目光。

韩止暗叹口气,心道瑶表妹实在太过善良,这种时候仍想着维护微表妹的名声。微表妹虽有错在先,可现在受伤昏迷,说到底还是他太莽撞了,又何必还让她担上恶毒的名声呢?这样看来,只能委屈一下瑶表妹了。于是咬了咬牙道:“是的,不过这事还是因为孙儿鲁莽才造成的,和瑶表妹无关,且在孙儿生辰宴上害两位表妹出了事,都是孙儿的失责,祖母无论如何责罚,孙儿都心甘情愿!”

“外祖母,瑶儿也心甘情愿受罚!”程瑶以额贴地,情真意切地道。

二人跪成一排争相认错,老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一方面悬心程微的安危,另一方面窝火宝贝外孙女受了伤,还找不到个可以发作的对象。毕竟她再偏心,也不可能因为两个孩子的无心之失就重重责罚,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她本就疼爱的嫡长孙。

老夫人一言不发,满室鸦雀无声,韩氏终于忍不住道:“母亲,我看此事就算了,微儿本就是个跳脱性子,哪能怪到止儿身上。”

俗话说正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还是亲闺女贴心,老夫人总算寻到了发泄口,当下眉毛一竖怒斥道:“糊涂,哪有女儿还昏迷不醒,当娘的不但不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反而先说女儿不是的!”

她可以把此事就此揭过,那是因为害微儿受伤的是止儿,还是在止儿并不是有意的前提下,却不能因为韩氏那几句糊涂话松口,那不是等于告诉别人,微儿受伤是咎由自取吗!

老夫人越想越气,狠狠瞪了韩氏一眼,心道这当娘的这么不靠谱,她可怜的微儿可怎么办啊!

老夫人生气,韩氏同样又气又急,心道母亲真是老糊涂了,微儿的性子她当娘的还不了解吗,此事追究下去还不定如何呢,不如就此打住,至少大嫂还心存歉疚,以后就不好再提起年初那事了。

母女二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颇有几分剑拔弩张,一直默不作声的韩平忽然开口:“祖母,我们几个过去时,还有一位侍女在场。主子受了伤,侍女难逃失职之责,依孙儿看,该责罚那侍女才是。”

“不错,那侍女当时站得老远,要是在一旁,说不定程微还不会受伤!”容昕附和道。

静立一旁的韩秋华悄悄摇了摇头,心道外表憨厚老实的二弟原来有副玲珑心肠,她知道的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二弟说是该责罚那侍女,实则却是在隐晦提醒祖母,除了三位当事人,那位侍女或许才是最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人。要是直言,无疑会惹得大伯母不高兴,大弟说不定也会心存芥蒂,影响了兄弟感情。

果然,老夫人听了韩平的话后,侧头吩咐道:“良辰,把那侍女带进来。”

卫国公老夫人有四个一等丫鬟,分别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其中以良辰最为细心,当下应一声是,对美景使了个眼色,片刻后就一左一右拉着那侍女进来,等那侍女扑通一声跪下后,各向一侧退了两步站定,这样的距离,足以应对许多突发状况。

“你叫什么名字?”老夫人拧眉打量着瑟瑟发抖的侍女。

“婢子…婢子叫九月。”

“九月,那你说说,当时表姑娘是怎么受伤的?”

“婢子…”九月下意识瞥了韩止一眼,欲言又止。

卫国公夫人陶氏忽然开口:“九月,老夫人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不用怕,照实说就好了。”

陶氏素来体弱,肤白唇淡,声音也是细细的,可九月听了,脸色却更加难看,好一会儿,终于道:“婢子…婢子当时见两位表姑娘在说话,不好打扰,就站在远处回避了,等听到动静,就见三表姑娘已经倒在地上了…”

侍女九月说未看到,再问下去就有些难看了,景王世子妃曾氏忙道:“义母,既是一场意外,就算了吧,您瞧这些孩子一个个吓得脸都是白的。孩子嘛,可不都是调皮的,我都没好意思跟您说,昕儿还曾把岚儿的头打破过呢。”

“母亲!”莫名中枪的容昕翻了个白眼。

曾氏投给儿子一个抱歉的眼神,忽然愣住:“对了,岚儿呢?”

容昕被曾氏问的一脸呆滞,瞧瞧这个,瞧瞧那个,猛然一拍脑袋:“坏了,妹妹一定是还在听雪林里找路呢!”

曾氏张了张嘴,吼道:“还不快去把你妹妹找回来!”

向来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灰头土脸的去找迷路的妹子去了,一边往外跑一边悲愤地想:能怪他把容岚打破头吗,每次她迷路,先挨骂的都是他!

见儿子滚出去了,曾氏抿了抿嘴,温婉笑道:“义母,您看,孩子们都是让人头疼的,现在关键还是看微儿到底如何了。”

正说着,忽然就是一阵重物接连倒地的声音,程微披散着头发从里间冲了出来,一脸惶恐扑进了老夫人怀里,眼泪簌簌而下:“外祖母,您没死,您没死,太好了…”

程微紧紧搂着老夫人脖子痛哭,含含糊糊吐出的话却让一屋子人大吃一惊,气得韩氏把程微拽出来,斥道:“程微,你是癔症了么,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嘴封起来!”

第二十二章 长睡

程微被韩氏拽出来,头晕目眩,踉跄着勉强站定,半睁着眼去瞧韩氏,下意识吐出两个字:“母亲——”

眼前韩氏梳着堕马髻,鬓角插一朵茶杯大小的粉红山茶花。

这花是从暖棚里出来的,怀仁伯府日子过得紧巴巴,自然没有暖棚,是韩氏一大清早差人从街上买来,这么一朵就要二两银子。

一身沉香色绣暗红缠枝茶花对襟袄的韩氏被这朵鲜灵灵的山茶花衬得面如满月,艳光动人。

可看在程微眼里,比往日颜色要好上三分的韩氏却忽然一变,慵懒的堕马髻成了四散长发,随风舞动着有火星迅速把满头青丝吞噬了,韩氏整个人处在熊熊烈火中,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某个方向,因为火烧,面部表情狰狞痛苦,却发出疯狂的大笑声。

“母亲!”那一瞬间,程微骇得魂飞魄散,早把母女之间的芥蒂忘到九霄云外,伸了手去拉韩氏。

她左手腕本就被韩氏抓着,右手腕刚刚才包扎好,这么一用力,顿时鲜血晕出,把洁白的纱布又染透了,剧痛之下,程微眼前景象陡然一换,又变成韩氏盛怒的模样,鬓边山茶花娇艳无双。

她这一痛叫,把韩氏也吓了好大一跳,不自觉松开了手。

程微被这变化极端的景象折磨的神经近乎崩溃,忘了手腕剧痛,扭头就跑,却一下子撞进韩秋华怀里。

“微表妹,微表妹,冷静一些,别乱跑,手腕又流血了呢。”韩秋华揽住程微,轻轻用手拍着她后背安抚。

听到熟悉亲近的声音,程微略略定神,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抬眸,一声“微表姐”还没吐出,就见一脸悲悯的韩秋华忽然换成了一副决绝表情,头一低,向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一头撞在了厅堂楹柱上。血花四溅,像是盛开了一地的山茶花,韩秋华躺在血泊里,洁白的额头多出一个血洞,鲜血很快就模糊了她年轻的容颜。

程微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猛然用手捂住眼睛,拼命摇头,嘶声道:“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屋内人都被她这貌似疯狂的样子弄得愣住了,一直跪着的韩止看着往日骄纵却很爱黏着他的小表妹变成了这般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站起来走过去按住程微的肩膀,声音温和仿佛回到了幼时惹了程微生气后哄她的时候:“微表妹,不要这样子,你的手在流血呢——”

昏迷之前的程微,听到青年韩止那番绝情话语后,早就下了决心,今生今世,她再对止表哥流露半分情愫,就要她天打五雷轰,可此时,她的理智近乎崩溃,听到这温和的声音,以为站在眼前的还是小时候那个会哄她开心、带她玩耍的小哥哥,这几乎是她接连看到恐怖景象后最好的变换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松开了捂住眼睛的双手,睁眼去瞧。

可眼前,哪是那个温柔说话的小哥哥,而是一个只剩下头部和躯干,没了四肢的半死人!

“啊!”程微整个人终于完全崩溃,一把推开了韩止往门口跑去,还没跑到门口,脚踩到裙角,整个人往下栽去,所幸韩平相距不远,一个箭步冲来,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