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堵在谢玄辰身前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武人终于散开了,蒋明薇亲眼看着谢玄辰眼中浮现出笑意,仿佛月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浮光跃金,她不由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是慕明棠回来了。

蒋明薇的脸顿时沉下来,怎么老是她,晦气。

慕明棠回来后,不知说了什么,谢玄辰俯身到她身边仔细听。两人脸颊挨的极近,几乎要贴在一起,等慕明棠说完之后,谢玄辰眉目一跳,转过身去,明显赌气了。周围许多人也转头去看他们,慕明棠笑着拉他,试图把他拉回来。

蒋明薇在对面,看得十分清楚。谢玄辰看起来生气,其实眼睛和神态都在笑着。他们两人与其说是置气,不如说是调笑。

蒋明薇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心情极为复杂,以致于她都没有注意,谢玄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还在她身后站了片刻。

谢玄济默默看着蒋明薇,突然问:“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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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谢玄济站在蒋明薇后面,蒋明薇没有看到, 而慕明棠和谢玄辰在对面, 却看了个正着。

慕明棠眼角瞅到谢玄济进来了, 但是他没有说话,无声无息地隐在后面, 用一种近乎审量的眼神看着蒋明薇,不晓得想干什么。而蒋明薇也是,她看着慕明棠他们这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失神良久。

慕明棠看到却不表现,谢玄辰也是。他们两人照常说话, 仿佛根本没发现蒋明薇身后有人。慕明棠暗暗在心里赌蒋明薇什么时候发现谢玄济,结果没等蒋明薇发现,谢玄济忍耐不住了。

或许不能怪谢玄济, 蒋明薇的目光,真的太明显了。慕明棠隔着这么老远都看不过去了。

即使听不到,慕明棠也可以料到对面那对夫妻之间的气氛不会好。谢玄济问了一句什么, 蒋明薇有点慌, 她强装着镇定粉饰太平,结果越说谢玄济脸色越不好看。

慕明棠借着倒茶的动作,悄悄和谢玄辰说话:“我觉得, 他们俩回去之后要吵架。”

“哪用回去后。”谢玄辰接过慕明棠手里的茶壶,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水,“现在就吵起来了。”

慕明棠赶紧回头去看, 发现对面的情形果然不乐观。谢玄济和蒋明薇的座位仅次于慕明棠这一桌,他们夫妻的异动瞒不过别人,才这么一会,已经有人朝谢玄济和蒋明薇的方向看过去了。

其中尤属蒋太太,目光最为担忧,几乎忍不住要过去询问。蒋明薇和谢玄济察觉到注目者众多,都收敛了些。蒋明薇不再说话,谢玄济也沉默着坐回座位。然而他虽然坐下了,脸色却依然紧绷,和蒋明薇中间也隔了很远。

要知道,宴会前半段,谢玄济和蒋明薇可是并肩同坐呢,摆足了青梅竹马、金童玉女的风范。现在谢玄济虽然碍于情面坐到蒋明薇身边,但是身体语言是骗不了人的,看看两人的距离,就知道谢玄济并没有释怀。

慕明棠十分想笑,可是现在是宴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太好把幸灾乐祸表现得太明显。慕明棠只能把脸往谢玄辰这个方向扭,借谢玄辰的肩膀挡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慕明棠憋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悄悄和谢玄辰说:“你看他们俩中间,是不是还能再坐一个人?”

谢玄辰也轻轻笑了:“看来你这眼药点的十分到位。”他说着把茶杯递给慕明棠,说:“喝口水顺顺气吧,你别憋笑太过,把自己给闷坏了。”

慕明棠笑着接过,抿了一口后,发现竟然是温的。

慕明棠惊讶:“皇后把宫宴安排的这么贴心?这个点了,还有温茶?”

“什么皇后。”谢玄辰扫了慕明棠一眼,说道,“是我专程给你叫的。”

“我就说么,怎么会有人安排的这么细致。”慕明棠知道是谢玄辰叫来的水,安心许多,低头又抿了一口。

一杯温水入肚,身体果然好受许多。此刻宴会过半,皇帝皇后都到后面休息去了,其他人要么躲出去透气,要么和交好之人聊天,席面上三三两两,早就没人饮酒用菜了。前半截慕明棠和谢玄辰这一桌一直不得消停,现在众人都疲倦了,他们反倒能清闲一会。慕明棠喝了茶后,拿起细颈银酒壶,给自己和谢玄辰分别满上。

“今日除夕,我喝了不少别人的酒,也回敬了不少,竟然还没和你喝一杯。这杯酒敬你,祝王爷平安康泰,岁岁年年。”

慕明棠说完,拿着杯子对谢玄辰笑了笑,便小口小口饮尽。谢玄辰反倒没有说话,他盯着慕明棠手里的酒杯,终于明白刚才宴会上,他替慕明棠喝酒时,她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慕明棠好容易把一杯饮尽,脸上又泛起红晕。她看着谢玄辰不动作,眼神也欲言又止,奇怪地问:“怎么了?”

谢玄辰眼睛落到慕明棠的嘴唇上,她刚刚喝了酒,嘴唇嫣红欲滴,上面还有隐隐的水泽,看着简直诱人至极。谢玄辰有些刻意地转开眼,说:“你手里的杯子,是我的。”

慕明棠脑子一下子懵了,不知道是酒意上头还是什么,半天反应不过来。好在尴尬的安静没有持续多久,谢玄辰很快就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也就是慕明棠的杯子,便要喝下去。

慕明棠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拉住谢玄辰的手腕。谢玄辰的手臂已经举到半空,被慕明棠突然一拉,杯中水面竟然晃都不晃。

慕明棠瞪大了眼睛看他,谢玄辰也坦然回视。慕明棠十分尴尬,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做什么?”

“你敬酒,我自然要一滴不落地饮尽。”谢玄辰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你用了我的酒杯,我只好用你的。你不至于连一个杯子都和我计较吧?”

“可是…”慕明棠脸已经绯红一片,不知道因为羞窘还是醉意,眼睛都弥漫出汪汪水泽,“我刚刚用过,你现在再用,那不是…”

这回谢玄辰看了她一眼,带着莫名的笑意,抬头将酒一饮而尽。他在慕明棠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放下杯子,说道:“我之前就用过,还差这一回两回?再说…”

谢玄辰含笑扫了慕明棠一样,眼波中带着飞扬的神采,有恃无恐的跋扈,以及一丝勾人的春意:“我便是用了,你能怎么办?”

慕明棠抿着嘴,虽然极力让自己表现的镇定自若,可是耳朵还是悄悄红了。

慕明棠被撩得面红耳赤,连脑子都一阵一阵的晕,再也无暇关注对面。她哪里还记得,对面那对夫妻正在冷战,原因还和她有那么一些关系。

慕明棠感觉这阵酒意似乎格外强烈,她都不好意思和谢玄辰说话。好在很快,太监出来提醒众人,皇帝皇后回来了。

此时马上就要到子时了,宫殿外已经摆好了烟花爆竹,杂耍表演。皇帝带着众人转驾室外,慕明棠和谢玄辰也跟随众人,到外面看烟火。

汇入到人群中,慕明棠无疑悄悄地松了口气,幸好不必再单独相处了。谢玄辰在场,众人自然争相避让他,最后皇帝站在最中间,稍微偏一点的地方是谢玄辰和慕明棠,再之后,才是一众皇子大臣。皇后和众妃嫔,站在皇帝另一边。

小太监为了讨好围栏后的各位主子,一早就搬来花哨的烟花爆竹点燃。火花如孔雀开屏般在空地上绽放,光芒璀璨,火树银花。等子时到时,宣德楼上传来鼓声,激昂嘹亮,整座城顿时陷入声音的海洋。

禁中也鞭炮齐鸣,火光大作,响遏全城,最大的一个爆竹足有一百二十多响。这时围栏上的人相互拱手祝贺,许多人齐齐向皇帝祝贺:“陛下万安,福寿永享,国泰民安。”

新年的气氛笼罩全城,慕明棠忘了方才的尴尬,下意识地拉谢玄辰的袖子。爆竹声几乎淹没了一切,谢玄辰得俯身到慕明棠身前,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王爷,新年安康。”

谢玄辰露出笑意,回头看着她说道:“你也是,新年快乐。”

周围满是喧嚣,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不已,可是谢玄辰低头看慕明棠时,他们两人似乎独成了一个世界,身边只有彼此。

谢玄辰侧身站着,一道道五彩斑斓的烟花从他身后升腾,爆炸,绽放,将他的侧脸映照的时明时暗,那颗泪痣在火光的映衬下,越显绝艳。

仿佛天上人误落人间。

慕明棠收回视线,不好意思盯着他看,嘴边也控制不住地露出笑意。节日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这只是一年中的某一天而已,真正给节日赋予独特意义的,是身边的人。

这是他们第一个新年,如果有新年愿望,慕明棠不盼长命百岁,不盼家财万贯,只盼还有来年。

爆竹喧嚣,众人彼此拜年,没一会队形就慢慢散了。慕明棠和谢玄辰不想和其他人挤,不约而同往外走,远离最中间的皇帝。没想到无独有偶,慕明棠和谢玄辰不欲凑热闹,正好在外围撞到了蒋明薇谢玄济夫妇。

他们俩人方才还闹了不愉快,现在,自然是没有心思看烟花的。子时一过,许多人挤到中间去和皇帝祝贺,谢玄济和蒋明薇都没有心思贺新年,自然被漏到外面,而慕明棠和谢玄辰却是嫌挤,主动往外走。

现在两对人遇到,场面实在是微妙极了。偏偏慕明棠没有任何自知之明,还非要主动搭话:“三弟和弟妹原来在这里啊,新年到了,我在此预祝两位感情和美,长长久久。”

这些话平日蒋明薇很爱听,但是此情此景,由慕明棠说出来,蒋明薇实在很难高兴的起来。蒋明薇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道:“谢二嫂。”

“不谢,这是我和你二哥的心意。”慕明棠眼睛在对面二人身上溜了一圈,说,“不过,三弟和弟妹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是不是闹矛盾了呀?”

气氛明显僵住,谢玄济淡淡说道:“并没有,二嫂看错了。”

“那就好。”慕明棠煞有其事点头,说,“你们没闹矛盾就好,大过年的闹矛盾可不吉利。新年第一天生气,之后一整年都生气。”

蒋明薇眼睛挑了一下,明显被这句话冒犯到了。慕明棠不等蒋明薇发话,自己把她的台词说了出来:“弟妹有话要说吗?你有什么不满要赶紧说,可别忍着。新年第一天忍气吞声,之后一年都要忍气吞声。”

谢玄辰再也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谢玄辰笑了之后,对面那对夫妇的表情明显更不好看了。

谢玄辰眼中带着笑,低头看慕明棠:“你的说法怎么这么多,还一套一套的?”

“新年新气象,这自然是有道理的。”慕明棠乜了谢玄辰一眼,煞有介事地说道。

谢玄辰忍着笑,对谢玄济说:“你嫂子年纪小,活泼爱动,心直口快。她是为了你们好,你多担待些。”

“不敢。”谢玄济微微低头,避开了谢玄辰的眼睛,说,“二哥言重了,二嫂句句臻言,臣弟铭记在心,不敢怠慢。”

蒋明薇也勉强笑着,说道:“二哥这是什么话,嫂嫂说得对,新年不宜动心忍气。嫂嫂是为了我们好,我们岂会不识好歹,怪罪于嫂嫂?”

谢玄辰的份量和慕明棠到底是不一样的,慕明棠故意挑事,蒋明薇可以视若无睹,可以话里藏针暗暗顶撞,但是谢玄辰一旦开口,即便谢玄济也不敢装聋作哑下去了。

“这就好。”慕明棠刚过年就收获了今年的好心情,眉目飞扬,神清气爽,“弟弟、弟妹有气千万要说出来,不要忍着,不然接下来一年都得忍。虽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但是忍得时间长了,那活着就太没意思了。弟妹你说是不是?”

蒋明薇非常怀疑慕明棠是故意嘲讽她,然而却找不到证据。蒋明薇正要回击一句,这时候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慕明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

谢玄辰立即伸手揽住她。慕明棠拽住谢玄辰衣袖,惊魂甫定,回头看去才知道是一个杂技艺人在身上挂了爆竹,此刻带着噼里啪啦的火光连翻跟头,惊动了周围一众人。

皇帝看到后,笑着鼓掌。皇帝有兴致,没人敢不应和,蒋明薇明明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得勉强欢笑,跟着称好。

艺人收到鼓舞,带着一身烟花,在空地上做种种复杂的杂技动作。慕明棠虽然被吓到了,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艺高人胆大,此刻看起来非常壮观。慕明棠躲在谢玄辰怀里,又害怕又想继续看:“他在身上点了爆竹,还跑这么快,不怕被烧到吗?”

“兴许是有特殊的法门吧。”谢玄辰说完,艺人身上又点燃了一挂鞭炮,谢玄辰能感觉到慕明棠明显躲了一下,他只好无奈地捂住慕明棠耳朵,手臂虚虚把慕明棠圈住,说,“我在这里,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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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娇

慕明棠听到巨响, 本是下意识地躲避, 没想到下一瞬间, 耳朵就被人捂住了。谢玄辰的手带着微微的暖意,覆在耳边后,一切声响传过来时都被过滤,仿佛也带上了他手心的温度。

慕明棠身周被谢玄辰的气息包围着,稳定又从容,他的动作明明看着松松散散,却能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信心。慕明棠果然慢慢放下心来,再看着杂技艺人的表演也不再怕了。

艺人开始表演前,他们四人本来正在说话, 此刻慕明棠饶有兴致地看起表演, 谢玄辰也为她捂着耳朵, 两人有说有笑,仿佛完全把蒋明薇和谢玄济忘了。

蒋明薇回击的话都已经卡在口中,此刻不上不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蒋明薇和谢玄济现在还在冷战呢,冷战本来就够糟心了, 结果还要亲眼看着罪魁祸首当着他们的面打情骂俏。蒋明薇心情极其糟糕, 果然,一遇到慕明棠就没好事, 才新年第一天,就被她搅和得没有好心情。

除夕按道理要守岁,但是朝廷和民间不同, 明天一大早还有元日大朝贺,这可疏忽不得。百官即便不睡觉,也要回家换衣服准备朝贺,所以新年过了没多久,就陆陆续续有人出宫了。

谢玄辰和慕明棠是第一批出宫的人,其他人要陪着皇帝尽兴,但是谢玄辰不用。谢玄辰完全不顾忌皇帝的颜面,想走就走。慕明棠已经困了,早该回去睡觉了,他和这群老男人浪费什么功夫。

谢玄辰带着慕明棠,在众人情绪各异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离开。等一上车,慕明棠就控制不住,一个接一个打哈欠。

谢玄辰看着心疼,说:“要是困了,你靠着我睡一会吧。”

“不用,回家用不了多久了,我撑得住。”慕明棠不甚在意地说道。她当真觉得这一段路不算什么,可是困意来的时候根本反应不及,慕明棠闭住眼睛,慢慢就没了意识。

眼看慕明棠和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地打瞌睡,马车拐弯时,慕明棠反应不及,一头撞到了车厢上。慕明棠被撞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头,问:“怎么了?”

谢玄辰叹了口气,拉着她放在自己膝上,说:“没事。都说了让你睡一会,非不听。”

慕明棠本来打算强撑着,可是趴到谢玄辰腿上后高度正好,他的腿匀称有力,枕着也非常舒服,慕明棠马上就投降了。

她不睡,她就靠一会。慕明棠闭上眼睛时这样想。

结果她这一打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慕明棠再醒来时,发现马车已经停下了。慕明棠惊醒,意识到自己还趴在谢玄辰腿上,她连忙爬起来,问:“我们到家了?”

“嗯。”谢玄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也在闭目养神,看到慕明棠醒来,才睁开眼睛,说,“外面眼线太多,我不好抱你下去,只能让你多睡一会。”

这个道理慕明棠当然明白,毕竟谢玄辰现在还是一个吹风就倒的“病人”。慕明棠这一觉睡得极其沉,眼睛都漫出蒙蒙水光。她小小地活动了一下腰,低声抱怨道:“你怎么都不叫我醒来?已经很久了吗?”

慕明棠虽然抱怨,然而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听起来娇娇悄悄,勾人极了。谢玄辰理了理她睡出来的杂毛,随口道:“没多久。”

谢玄辰说没多久,慕明棠却不敢信,她赶紧下车,这时候才发现外面站满了下人,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谢玄辰和慕明棠下车,众多侍女仆从立刻磕头道:“恭祝王爷、王妃新年康泰,万福金安。”

今日新年,王府上下所有人都要给主子贺岁。慕明棠在里面睡了多久,王府的下人们就在马车外等了多久。

慕明棠十分尴尬,暗暗睨了谢玄辰一眼。谢玄辰老神在在,被瞪也习以为常。他抬了下手,随意说道:“免。赐赏。”

众人欣喜,道贺声更加欢快:“谢王爷王妃。”

慕明棠一路听着吉利话回玉麟堂,等进屋后,她早已累了,只想赶快睡觉。幸好热水早就备好了,慕明棠不用再等。她洗了澡,换了睡衣出来后,谢玄辰才去沐浴。

慕明棠打着哈欠坐到床上,困得眼睛都红了。她往里面瞅了瞅,觉得谢玄辰一时半会出不来,便蹑手蹑脚跑到箱笼边,从最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来。

慕明棠正打算把东西悄悄压到谢玄辰枕头底下,忽然觉得这样藏东西太草率了,根本没有寻找的乐趣。慕明棠在寝殿里翻翻找找,转了一圈后,发现还是床上藏东西的地方多。

慕明棠又回到床上,她正在坐在床上找地方,忽然身后传来响动,谢玄辰出来了。

慕明棠一惊,慌忙把东西随手一塞,压在枕头下。她赶紧回头,发现谢玄辰正在往屏风的方向走来,应当是没看到的。

慕明棠立刻装作没事的样子站起身,起来时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枕头,抻了抻被角,动作十分像回事。

谢玄辰假装不知道她在枕头底下藏了东西,配合地没问。谢玄辰自认为他已经过分体贴,然而慕明棠自己心虚,还非要掩饰:“刚刚我在铺床,新被子不太服帖,我弄了很久。”

谢玄辰看着她,几乎忍不住想笑了:“嗯。”

慕明棠怕谢玄辰发现,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快?”

慕明棠说完,发现谢玄辰目光不善地看了她一眼。慕明棠被盯得莫名其妙,问:“怎么了,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谢玄辰虽然说着没有,可是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眼神也不太和善。

慕明棠不明所以,怎么了?她只是在夸奖他动作快啊?

此时两人都换了寝衣,屋里的侍女都已退下,只剩红烛高燃,映在刚换的全新的锦被上,处处都是红的。

两人都刚洗完澡,衣衫单薄,头发半干。谢玄辰把灯烛放好,随后就回到床上。慕明棠早就困了,靠在床上一个接一个打哈欠,但依然撑着不睡。谢玄辰坐上来后,手自然地伸向锦被,这时候他发现慕明棠的目光嗖地跟上来,期待又克制地看着他。

谢玄辰于是硬生生改变了方向,改去拿枕头。

毫不意外地,他在枕头下面看到了一个荷包。

慕明棠欣喜地说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压岁钱!惊喜不惊喜?”

“嗯,惊喜。”谢玄辰配合着点头,拿起那个红色的荷包。他拿起来时还在想,这个死心眼该不会真在里面包了压岁钱吧?

如果她真敢放钱…谢玄辰想了想,发现他也不能把慕明棠怎么样。

谢玄辰含着满心无奈,解开荷包的系绳。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慢慢抽出来,十分惊讶:“你编的?”

谢玄辰拿在手里的是一个六耳如意结,用的是蓝线,线条平整复杂,下面缀着玉珠,和市面上的如意结大不相同。

一看就是自己做的。

慕明棠凑过来,说道:“对啊。你翻过来看看。”

谢玄辰依言翻过来,发现如意结背面竟然用银线编着一个字,正是古篆“辰”字。

谢玄辰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一触,一条绳结说来不贵,然而如此精细的东西,要耗费的心思可并不少。明明他这一个月来,并不曾看到慕明棠编东西。

何况这上面有他的名字,显然是独一无二,全世界独属于他的礼物。

慕明棠见谢玄辰不说话,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编的,因为要写你的名字,线路和普通如意结不一样。你的名字取自星宿,所以我用了蓝线,字是我认准了位置后,用银丝缠绕在那一段的蓝线上,然后拼出来的。”

光听着就能感觉到需要多少耐心和时间。谢玄辰将一整条精致非常的绳结握在手中,低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慕明棠见谢玄辰一直不说话,本来在忐忑,听到他说喜欢,马上露出笑容来:“星宿万古,隐而不衰。你也要这样,平平安安,如意百岁。”

谢玄辰看向慕明棠,此刻她长发披散,仅着单衣坐在红罗帐中,却很认真地和他说,星宿万古,隐而不衰。

月有阴晴,星辰也有看不到的时候。可是即便北辰隐晦,也绝不会熄灭。

谢玄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伸手拂过慕明棠半干的长发,手滑到肩膀时,很自然地转了方向,将慕明棠抱到自己怀里。

“好。”

慕明棠没料到他忽然来这一下,被谢玄辰抱了个满怀。慕明棠懵住,好在谢玄辰揽了揽她的肩膀就又放开,仿佛只是情之所至,自然流露罢了。

谢玄辰行为太光明正大,搞得慕明棠也不好意思扭捏。她飞快地瞄了谢玄辰一眼,嗫嗫说:“那我就睡觉了?”

“嗯。”谢玄辰点头,妥帖将编有自己名字的如意结收起来,说,“你先睡吧,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朝贺了,我要去准备朝服,恐怕没时间陪你了。”

“啊?”慕明棠惊讶,“那岂不是说,你一整夜都没法睡觉?”

谢玄辰点头:“差不多。不过今天夜里谁也没法睡,我回来的最早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人。”

慕明棠由衷感叹原来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做官也是。平时要上朝当值,元日好容易放七天假,还要熬夜准备大朝贺。

慕明棠叹口气,说:“你也别太累了,实在困了,就闭眼休息一会。”

“我知道。”谢玄辰点头,摸了摸慕明棠头,说,“你先睡吧,我走了。”

慕明棠本来说要送他,谢玄辰却说她头发还没干,不让她出来。慕明棠只能坐在床上,目送谢玄辰出门。朝贺是一年最重要、最隆重的礼仪,在京官员全部要整装出席,北戎、西夏、高丽、交趾、大理等国也会派使节庆贺邺朝新年,事关国家颜面,不可玩笑。

谢玄辰走后,慕明棠一个人睡在床上,竟然觉得不习惯了。她一晚上醒醒睡睡,直到天快亮时,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慕明棠一觉睡到天色大亮,她凌晨时才真正睡着,虽然睡了很久,可是起来后还是累。谢玄辰还没有回来,慕明棠无须拜见公婆,慢悠悠更衣梳妆,不紧不慢地用早饭。

所以还是自立门户好,要是上面有公婆看着,她哪能睡到自然醒。

慕明棠用了饭后,丫鬟才进来禀报:“王妃,宋府送了厚礼过来,王妃是否要过目?”

“宋府?”慕明棠反应过来,“宋丞相?”

“是。”

慕明棠大概能猜到宋宰相是为了宋五郎一事赔礼,堂堂宰相出手,慕明棠还是有些期待的。她说:“把礼单来过来吧。”

腊月时宋五郎不知谢玄辰身份,当街和谢玄辰起了争执,言语间还颇有些不恭敬。要是其他宗室还好说,偏偏这个人是谢玄辰,皇帝都不敢给脸色的人,结果被宋五郎给得罪了。

宋宰相气得当场就拿藤鞭抽宋五郎,宋太太和儿媳好劝歹劝,才把宋宰相劝住。听说现在,宋五郎都在祠堂里抄家训。

然而再怎么气,儿子总是自己生的,儿子捅出来的篓子宋宰相总要收拾。宋宰相不敢直接上门,送礼过来又害怕皇帝多想。

自古君心多疑,宋宰相身为当朝宰相,却在年节时给先帝之子送厚礼,传到皇帝耳朵里,指不定那位要怎么想。

所以宋宰相一直不敢动,直到昨天除夕宴上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今日才敢吩咐家人送赔礼。慕明棠拿着宋府的礼单,粗粗浏览了一遍,心满意足。

果然,邺朝当官的人都十分有钱。当初她在蒋家的时候,就觉得蒋鸿浩家底颇厚。当时蒋鸿浩不过三司副使,宋宰相当了多年的朝廷一把手,手里的东西自然是蒋家完全不能比的。

新年第一天就发横财,果真是好兆头。慕明棠放下礼单,说:“我知道了,把东西收入库中,把这个单子拿过去登记。”

丫鬟领命而去,除了丰厚的赔礼,宋太太还送来了一封亲笔书信,大意是替儿子赔罪,字里行间涕泪俱下,十分愧疚。慕明棠取了笔,给宋太太简单地回了一封信。

除了宋家,王府门房还收到不少拜年帖。新年拜年也是礼仪的一部分,现在很流行互赠年帖,毕竟遣人投帖可比亲自登门拜年方便多了。

尤其谢玄辰身份特殊,没人敢上门拜年,然而年帖却无一人敢落下。丫鬟把其中一部分帖子抱过来的时候,慕明棠都惊了。

这还只是主人有名有姓的那一小波呢,剩下的,还有好几堆。

除了拜年帖,门房也积压了很多各个府邸的节礼。能互送节礼的,便已经是有名望的、亲近的人家了,慕明棠让人把节礼单子拿来看,酌情回复。

她正在看帖子和礼单,忽然外面说王爷回来了。慕明棠站起身,才走了两步,果然见谢玄辰掀帘而入。

汉家历来以红为贵,元日大朝贺这种场合,从皇帝到臣子,放眼望去全是红彤彤的。谢玄辰今日便穿着绛纱袍,红色极其挑人,穿对了是艳若桃李,若是人不对,那一身大红便是俗气了。但是谢玄辰穿绯红却极显气色,清俊中带着勃勃英气,竟然有些艳丽不可逼视的感觉。

慕明棠就明显感觉到,谢玄辰进来后,半个屋子都被他照亮了。

谢玄辰穿朱服紫已然习惯,他并不觉得有何稀奇,更不会注意自己这一身如何引人注目。反而看到慕明棠后,谢玄辰颇有些委屈地诉苦:“总算是回来了。大清早等在宣德门便不说了,朝会之后,皇帝赐宴,非要邀请北戎和其他国的使臣欣赏歌舞和杂剧。前后足足折腾了一上午,现在才能回来。”

谢玄辰一夜没睡,今天一大清早在宣德门外等着,朝贺礼仪繁琐冗长,偏偏又十分讲究,一点错都不能出。这么折腾一回,根本是个体力活。年龄大些、身体弱些的臣子根本撑不下来,可是即便如此,文武内外都以能参加元日朝会为荣。

然而此刻谢玄辰嫌弃的口吻自然而然,慕明棠听完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慕明棠陪他换了衣服,然后两人坐到罗汉床上,慕明棠说:“你昨天一夜没睡,今天还累了这么久,实在辛苦。我已经吩咐好了午饭,你先吃饭,然后去睡一会。”

慕明棠说完,问:“困吗?”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谢玄辰顺畅地揽住她的肩膀,将额头搁在她颈窝:“困。”

“先吃饭,吃完就能安心睡觉了。”

虽然皇帝赐宴,但是这种场合基本不能吃。谢玄辰依然闭着眼睛,安心地靠在慕明棠肩膀上,说:“熬了太久,头疼。你陪我一起睡吧,不然我睡不着。”

谢玄辰的语气再自然不过,而周围侍奉的人从谢玄辰进门后就很错乱,等听到现在这句,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虽然这种想法很大逆不道,但是…王爷,这是在撒娇吗?

作者有话要说:

被自己蠢到了,我放了存稿箱之后忘记设发表时间,我一直以为已经更新了......对不起我的锅,发100红包感谢大家多等了这么久

☆、拜年

周围还这么多人呢, 谢玄辰求□□的口吻理直气壮, 慕明棠飞快地向两边瞥了一眼,说道:“我还有事呢, 你自己去睡。”

“你不陪我,那我就不睡了。反正我头疼,睡不着。”

天哪, 慕明棠对这个人无语了。她想要把这块高龄撒娇的牛皮糖扯下来, 偏偏肩膀被他揽住, 拉又拉不动,躲又躲不开, 只能正直地拒绝:“不行,我才刚起。”

“刚起怎么了, 刚起就不能再睡了?”

丫鬟们垂着眼睛,低头忍笑。慕明棠咳了一声, 威严地和她们说:“这里不用你们了, 去摆饭吧。”

“是。”

等丫鬟们退下后,慕明棠立刻挪了挪肩膀,气汹汹地瞪着谢玄辰:“快坐好,你这样成何体统?让下人看到,哪儿还有什么一家之主的样子?”

“随便他们怎么想, 反正我又不需要一家之主的样子。”

“可是我需要啊。”慕明棠说道, “快起来,你影响到我威严的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