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腿上,靠着一个亦十分年轻的郎君。郎君的侧脸美杀众人,虽然闭着眼,也不难让人猜想到,那双眼睛睁开时,该何等风华绝代。

相南春收回视线,依然古井无波般盯着地面。

风过云动,岁月悠长。

相南春都觉得这一瞬间的阳光太美,让人恨不得停在这一刻。

慕明棠给谢玄辰念书,谢玄辰闭目躺在慕明棠腿上。听没听进去不好说,但是他躺的很享受是真的。

慕明棠忍着,过了一会,丫鬟送来了刚熬好的药。慕明棠亲自接过,笑着问:“王爷,药好了,我喂你怎么样?”

慕明棠带着了然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玄辰。谢玄辰盯着慕明棠的眼睛,眉梢一动:“所有药都是你来喂?”

“没错。”

谢玄辰硬是眼睛都不眨地点头:“好。”

慕明棠没想到谢玄辰还真应下了,她低头舀了一勺,吹到温热,递给谢玄辰。

慕明棠本觉得做到这个程度,谢玄辰就是再大的戏瘾,也该演不下去了。可是这个人愣是张口,看都不看喝了下去。

药入喉的那一瞬间,慕明棠和谢玄辰心里齐齐闪过一句话:“真狠。”

谢玄辰心想慕明棠可真是舍得,他就说她刚才出去干什么,原来是给他“寻医问药”去了。

但是冲着慕明棠亲手喂,就是毒谢玄辰也照样喝。不过苦了一点,算得了什么。

慕明棠很是看了谢玄辰一会,见他还是不放弃,都惊叹了。既然谢玄辰愿意自讨苦吃,慕明棠满足他,她一勺勺喂,谢玄辰就一滴不漏喝了下去,全程没有流露任何异样之色。

一碗见底,慕明棠把药碗放在桌子上,丫鬟很快收下去。慕明棠都有点憋着笑了,问:“王爷,感觉如何?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觉得对你的病有帮助吗?”

谢玄辰闭着嘴不想说话。他盯着慕明棠莹润含笑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谢玄辰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慕明棠靠近些。慕明棠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当真认真地凑过去。

结果慕明棠一靠近,谢玄辰忽然拉住她,覆住了自己早就想染指的那片红唇。慕明棠毫无防备,眼睁睁看着谢玄辰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她甚至清楚地看到了谢玄辰纤长浓密的睫毛。

紧接着,嘴唇上附上柔软的触感,隐隐有药材的苦味传来。

慕明棠完全懵住了。谢玄辰顾忌着这是第一次在她清醒时亲她,过分了恐怕下次就难了。他为了日后的可持续发展,没有停留太久,轻轻碰了下就放开。

等谢玄辰坐好了,慕明棠还是一副状况外的表情,脑子完全罢工。

这回换成谢玄辰眼中带笑,好整以暇问:“有没有用,王妃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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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病

慕明棠愣了好一会, 才反应过来谢玄辰做了什么。她有些愕然地捂住嘴,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后面的丫鬟。

丫鬟们见惯风浪,在谢玄辰手下讨生活, 哪能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呢。她们全都自觉退远,牢牢低着头,坚决不多看上一眼,多听上一句。

丫鬟们不在, 慕明棠多少放心了些。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气恼地瞪向谢玄辰:“你做什么?”

“你不是问我药有没有用么。”谢玄辰说,“说不如做, 你自己来感受一下,药苦不苦?”

谢玄辰说完, 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委婉道:“如果你没感受出来, 可以再来一次。”

“不用!”慕明棠恼怒地看着他, 她脸已经红了, 此刻紧紧绷着脸, 说,“我看你精神头好得很,都有心思想这些歪门邪道。你这叫养病?”

“养病怎么就不能想歪门邪道了呢。”谢玄辰觉得她这话逻辑不对,纠正道, “别的事情无趣,我当然提不起劲。但如果是你,我非但有力气干这些,还能更深入一些。”

慕明棠惊愕地看着他, 脸明显变红。谢玄辰本来没多想,看到慕明棠的反应, 他一下子不确定起来。

慕明棠是不是误会了?她想的,是他现在想的那个意思吗?

谢玄辰一时不知道是谁思想污浊。慕明棠恼羞成怒,愤愤瞪了他一眼:“老不正经,你在说什么?”

谢玄辰欲言又止:“其实,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也可以。”

“你滚!”

谢玄辰终于成功把慕明棠惹得更生气了。

慕明棠最开始被谢玄辰偷袭亲到的时候,虽然吃惊,但并不排斥,甚至十分害羞。慕明棠昨天生气其实是羞恼大于气愤,她不好意思面对谢玄辰,就只能虚张声势。

等睡了一觉,慕明棠的尴尬也散的差不多了。她和谢玄辰本来就是夫妻,甚至已经是老夫老妻,承认喜欢什么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被谢玄辰偷亲也忍了。可是谢玄辰后面的话,着实惹恼慕明棠了。

慕明棠意识到自己意会错了本来就尴尬,结果这个混账竟然还说“不过也可以”。可以个鬼,慕明棠愤怒地瞪着谢玄辰,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谢玄辰就是典型的窝里横,慕明棠一生气,他就气弱了。他立马无辜地做柔弱状,一套动作十分流畅熟练。

他长相漂亮,平时看着就让人恨不起来,如今刻意卖乖,更让人无计可施。

慕明棠看着眼前这个高龄“病患”,又气又没辙,委实心力交瘁。

谢玄辰沉迷装病,不可自拔,并且为了占便宜不择手段。之后几天,慕明棠端来的苦药,谢玄辰二话不说全喝了,只不过喝完后,总要趁机要一些补偿。

他乐不思蜀,根本没时间关注外面发生了什么。而这时,京城中为议和一事,已闹得沸沸扬扬。

北戎和邺朝都撕开了前些天的和气表象,为了一个条款,甚至一个字,吵得不可开交。

今日,因为边境线的问题,兵部尚书和北戎使臣僵持不下。皇帝亲口应允,边关撤兵,两国互市。可是市场开在哪儿,边境线要如何画,就成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先前这些事都是默认的,从未拿上台面说。如今两国人相互交流,才发现他们对于地界的误会,委实不小。

兵部为此和北戎产生了许多分歧。北戎人认为他们取消了岁币,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对于边境寸步不让,一张口就要将遂城及涿州作为北戎边界。

朝廷当然不允。可是这次北戎人却死活不松口,兵部尚书天天愁的掉头发,又一日,他盯着桌案上的舆图发呆,忽然扫到一个地名。

岐阳。

岐阳!

兵部尚书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主意,立刻拿着北戎初步拟出来的议和章程,忙不迭往安王府赶来。

此刻安王府里,谢玄辰正享受着悠闲的小白脸养老生活,忽然听到有客来访,嫌弃地皱了皱眉。

他勉强耐着性子去前厅见人,等兵部尚书说完来意,谢玄辰不耐烦地拧起眉,伸手道:“把他们的草拟拿来。”

兵部尚书就等着这句话呢,他忙不迭递上去,谢玄辰翻开一目十行,快速扫过。他都没有看到底部,嘴边就露出些微冷笑。兵部尚书对这种冷笑可太熟悉了,兵部尚书还没来得及补充一二,就见谢玄辰猛地把折子扔到地上。

“狗胆倒大,让他们滚!”

兵部尚书虽然知道这句话并不是骂他,但也吓得一哆嗦。他捡起奏折来,犹豫道:“安王殿下息怒,臣也觉得北戎欺人太甚。可是,北戎那边不肯让出遂城及涿州,臣费尽口舌,也没法劝服他们。”

“不肯让就让他们滚,边境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说了算?”谢玄辰脸色不善,剑眉轻扬,明明是十分嚣张的神情,可是他做来却英气勃勃,好看得不可思议,“他们若是识趣还好,不识趣,那我亲自去画。到时候,画到哪儿就不由他们说了算了。”

兵部尚书迟疑:“可是,臣该如何转告北戎王子…”

“就把我的原话告诉他们。”谢玄辰眉目冷冷的,道,“给脸不要脸,狗东西胆子倒大。”

兵部尚书冷汗都下来了,安王虽然说按原话转述,可兵部尚书觉得,他们如果真的想要这个盟友,还是适当美化一些吧。

兵部尚书来意已了

他告退前想起刚才进来时,似乎听到安王在养病。出于多年官场习惯,兵部尚书下意识问候了一句:“听闻安王最近在养病,不知安王为何染了病?明明端午时,您看着一切都好。”

兵部尚书对这件事暗暗打鼓,安王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怎么时而冲锋骑马,时而虚弱不堪。

事关未来皇位,由不得兵部尚书不在意。立太子当然要立贤,可是更重要的,是健康稳妥。一个病歪歪的君王,容易滋生太多隐患了。

谢玄辰挑眉,冷冷扫了兵部尚书一眼:“关你何事?”

他说完,就率先起身,大步回后院去了。

兵部尚书擦着汗退出来,觉得按安王骂人时那个中气十足的样子,不太像个病人。

那安王称病是为了什么?

兵部尚书想了一路,走到衙署时,忽然一拍脑门,觉得自己参透了。

这必然是安王殿下的战术,先称病麻痹北戎人,等北戎人得意忘形、显出原形后,再在关键时刻给予痛击。

高,实在是高。兵部尚书啧啧称赞,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对。安王心思缜密,料尽先机,这一招出其不意,着实高啊!

而蒋明薇在晋王府中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朝中人请谢玄济去救场。

她渐渐生出一种不妙之感。

不应该啊,这明明该是谢玄济展示自己高超的政治手腕的重要剧情,为何,至今都没有人请谢玄济参与谈判呢?

莫非,她把时间记错了?现在还不到谢玄济出马的时候?

蒋明薇将信将疑,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直到时间一日日流逝,长夏已至,京城中都传来北戎使者团将不日离京的消息,蒋明薇还是没有等到期待中的剧情。

她听到下人说耶律焱等人已经整装准备离开的时候,心里狠狠咯噔一声。

不可能,谢玄济的重要剧情,议和谈判为什么没有发生?

蒋明薇赶紧让下人出去打听,后来丫鬟带回来消息,说和谈十分顺利,北戎方很识趣,并没有提一些不利条件。如今这份合约,对邺朝十分友好。

北戎方并没有搞事,自然,也不需要其他人来掺和了。谢玄济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过谈判。

蒋明薇还听到丫鬟说,这段时间六部的人频频来安王府,每来一次,和北戎的谈判就能推进很大一步。

蒋明薇终于知道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前世没有谢玄辰,北戎议和的姿态非常高,张口就要一百万岁币。后来在谢玄济的努力周旋下,改成了八十万。

谢玄济因此成了全国的英雄,被朝廷上下一致称赞。有了这次开头,谈判自然要处处仰仗谢玄济,可以说北戎提出的许多过分条件,都是靠谢玄济才把损失降到最小的。

然而这一世,从一开始,岁币就被谢玄辰否决了。有了谢玄辰这个煞神的名声保驾护航,北戎人并不敢如何越界,偶有争议,邺朝这方只需要扔出谢玄辰的名字,北戎人就老实了。

如果还不改,那他们就去告谢玄辰。谢玄辰开口可比北戎人过分多了,最后耶律焱都头疼了,凡事尽量在内部解决,能不惊动谢玄辰,最好还是不惊动了。

弱国无外交,同样,强盗也是不需要外交技巧的。你改不改,不改兵部就去告谢玄辰,最后北戎还是得乖乖改条例。

谈判势如破竹,谢玄济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事实上,也没人想到用他。

蒋明薇心惊胆战地发现,剧情仿佛…已经彻底脱缰了。不仅仅是议和,早在上元节的时候,剧情就被强行拐了个弯,狂奔向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

你哥还是你哥,有谢玄辰在,谢玄济永无出头之日。

即使蒋明薇再不愿意,戎邺两国议和一事,还是逐渐走到尾声。

耶律焱等人离京那天,慕明棠跟随众多命妇,在城门目送北戎人的队伍远去。启程前,萧思懿特意跑到慕明棠跟前,和她挥手道别。

慕明棠也微笑着祝她一路平安。慕明棠虽然说着后会有期,可是她知道,她们不会再见面了。

此去一别,若是能有缘再见,不是北戎攻入东京,便是邺朝北上伐戎。相比之下,不见面反而是双方最好的局面。

北戎使臣一路遥遥北上,他们带走了许多丝绸茶叶,同样也带走了邺戎两国议和的约定。朝廷为议和一事忙活了很久,这几个月内,基本所有事情都要为议和让步。等现在北戎人走后,京城众人,无论是在朝官员、后宫女眷还是平民百姓,全都长长松了口气。

他们来时京城正值草长莺飞,如今已到夏末,正是夏秋之交、一阵热似一阵的时候。不经意间,夏天都过去了。

朝廷短暂地休息了片刻,慢慢又回到日常轨道中。后宫这段时间设宴不断,无论后妃还是下面的宫女,所有人都累得不轻。宫里很是消停了几天,直到中秋,才又传出消息摆宴。

据说皇帝对议和协议非常满意,正好中秋将近,所以要一起办个团圆宴,顺便表彰在议和中的大功臣。

说起功臣,一力主张和谈的宋宰相自然功不可没。可是除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谈判桌上,议和却处处有他的身影。

那就以一种奇异的姿态频频出场的谢玄辰了。他不曾露面,可是合约的每一行、每一字,都离不开他。

更诡异的是,谢玄辰这段时间还称病了。他和北戎人打完了马球,放完了狠话后,回来忽然就病倒了。不光北戎人猜不透他想做什么,邺朝自己人也不行。

这个人时而凶残可怕,时而病弱不堪,时而咄咄逼人,时而又格外安静。而这一切,竟然发生在同一天,无缝切换。

许多人反复推敲,还是不能参透安王背后的用意。宋宰相长长叹了口气,他自认老谋深算,可是还是看不懂谢玄辰一切举动的目的。谢玄辰此人,真的不可捉摸。

就连皇帝,都不至于让宋宰相有这种完全猜不到的挫败感。就比如这次中秋宴,宋宰相便非常明白,皇帝是为了安王的事。

立储的事情,是经不起拖的。若是宫中再不表态,下面百姓默认是谢玄辰,那就更糟糕了。

安王身体到底如何,下一代皇位继承人到底是谁,兄终弟及还是父死子继,是时候给一个表态出来了。

中秋那天,慕明棠一到场,就有很多人关切地问:“安王妃福安。王妃,听说最近王爷生病了?”

谢玄辰端午过后忽然“病了”,还天天嚷嚷眼睛疼手疼,看不了书也喝不了药,必须要慕明棠亲手来,不然谢玄辰就病的要死。要不是不敢试探慕明棠的底线,谢玄辰几乎连吃饭都要慕明棠喂了。

分明最开始,慕明棠刚刚嫁到王府、谢玄辰还半昏半醒时,那时候他的精力是真的弱,他还十分排斥被人喂饭。这才过了多久,谢玄辰竟然完全失去了骨气。

王府里连丫鬟都能看出来谢玄辰在装病,偏偏这个人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撒泼打滚,说装晕就装晕,一系列操作非常熟练。然而谢玄辰不要脸,慕明棠还要。两边的丫鬟们悄悄憋着笑,慕明棠尴尬至极,只能尽量顺着他,让他不要再搞幺蛾子。

太丢人了。

也是因为谢玄辰疯狂搞事,慕明棠连着三个月脱身不能,基本没出过府。外面人只知道端午节谢玄辰和北戎人打了场马球后,回去突然就病倒了,病情来势汹汹且毫无预兆,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诡异感。

为此,京城中已经流传出好几种阴谋论,有怀疑皇帝的,有怀疑其他皇子的,最疯狂的一种竟然是丞相和北戎人私下串通,给主战的谢玄辰投毒。

众说纷纭,猜测纷纷,奈何一直见不到正主,众人求证无门,只能继续狐疑地等着。如今中秋宴会,慕明棠总算要出门了,众人找到了机会,蜂拥而上,全是来打探消息的。

慕明棠被人围着,脸色都微微僵硬了。她不能说你们想太多了,谢玄辰其实是装病,只能硬着头皮,说:“…对。”

问话的人表情越发关切:“因何所致?为什么又病了?病情可严重?”

慕明棠努力维持着脸色,说:“没有多严重,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有劳众位挂心了。”

“生病的事怎么能叫不是大事呢。”对方一脸凝重,说道,“王爷病情反复,可要多注意些。若是安王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好。”

慕明棠无言以对,只能尴尬地应下。这一路走来许多人都在问,慕明棠心里默默叹气,真的原因说出来怕吓着你们。你们敢信,他其实是装病?

装病给自己装出这么大阵仗,也就只有谢玄辰能干得出来了。

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重病之人”谢玄辰一副淡定模样,面色从容,丝毫不慌。甚至再仔细看看,还真有些病弱样子。

等开宴后,皇帝也特意问起此事:“安王现在身体如何?”

皇帝问出这句话后,宴席似乎都静了静。当着众多人的面,谢玄辰一点都不心慌,竟然还煞有其事地说:“还好,最近好多了。”

“那就好。”皇帝欣慰道,“前段时间听说你身体不太好,朕十分挂念,可惜因为议和一事一直腾不出手。现在知道你好多了,朕心便安了。”

慕明棠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人,他那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是一个病人该有的模样吗?偏偏一个敢说,一个敢认,装起叔侄情深来像模像样。

皇帝又关切地问了几句,殷殷叮嘱谢玄辰多注意衣食住行。过了一会,有人来给皇帝敬酒,皇帝才转开了这个话题。

等皇帝不再看向他们这个角度后,慕明棠压低声音,咬牙对谢玄辰说:“你还真应啊?”

“对啊。”谢玄辰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还理直气壮说道,“他们非要关心我,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好让他们继续担心着,那就应下呗。”

真是有理有据,自成逻辑。慕明棠没好气地瞪了谢玄辰一眼,低声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病好啊?”

“不急。”谢玄辰慢悠悠地转着杯子里的酒,悠然道,“欲速则不达,养病都要慢慢来。这才三个月而已,对一个体弱之人,三个月能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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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

慕明棠看了谢玄辰一眼, 对人究竟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他们俩正在说话,另外一个席位的人站起身敬酒,不小心把过路的宫女撞了一下。宫女盘子里端着酒壶, 被突然一撞没站稳, 趔趄了一下, 盘子里的酒从端盘掉落, 立刻洒了出来。大部分酒水都洒在过道上, 但是还有一小部分,溅到了周围的人身上。

宫女慌忙下跪,给被弄脏了衣服的几位大人赔罪。负责的女官看到了连忙赶过来, 一叠声赔罪,好声好气地请几位大人到后面换衣服。被殃及的几个人都十分不悦, 奈何这是宫里, 没人敢发作,都纷纷起身去换衣服。

谢玄辰衣服上也溅了几滴,女官亲自来给谢玄辰赔罪,失手摔酒壶的那个宫女更是吓得头都不敢抬。谢玄辰虽然脾气不好, 但是从来不会在侍女、跑堂之类人的面前逞威风。此刻他衣服被弄脏,倒比其他几人好说话多了。

谢玄辰什么都没说便去换衣, 慕明棠也没多想。她一个人在席位上坐了一会,久久不见谢玄辰回来, 忽然浑身一激灵。

不对,谢玄辰不是一个磨蹭的人, 如果只是换衣服,他不会耽搁这么久。慕明棠蹭的一声站起身, 她起身的动作太猛,都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旁边的一位夫人试图和慕明棠搭话:“安王妃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王妃, 妾身敬您一杯。”

慕明棠如今哪里有心思理会旁人,她匆匆喊了句“让开”,就飞快往谢玄辰离去的方向追去。慕明棠这里的动静不小,许多人都朝这个方向看来,就连上首的皇帝皇后都被惊动。

“怎么了?”

慕明棠也想知道怎么了。她现在心里砰砰直跳,倏忽间后背就出了一身冷汗。宫里道路弯弯绕绕,慕明棠只是看到了谢玄辰离去时的方向,等出门后,马上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慕明棠用力掐了掐自己手心,感觉自己稍微冷静些了,才从头想今日的事情。无疑,刚才那个小宫女被撞根本不是意外,谢玄辰身上被洒了酒,也是蓄意已久的“巧合”。她就说皇帝刚才在宴席上为什么突然问起谢玄辰的身体状况,原来,从一开始就等在这里了。

先是制造一起意外把谢玄辰单独调走,皇帝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在谢玄辰换衣服的地方点燃一盆掺了乌羽飞的熏香,谢玄辰自己就控制不住了。谢玄辰才刚刚重回舞台,如果这时候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在中秋宴席上失控,更甚至大开杀戒,那谢玄辰就彻底毁了。

世人再不会想起他其实是本来的皇位继承人,此后史书提起他,只会厌恶又畏惧地说,那是一个疯子,战争狂,杀人狂魔。

而皇帝呢,他将彻底神隐在历史舞台上,此后,都会以一个明君、仁君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

慕明棠这时候无比庆幸,谢玄辰已经开始解毒了,至少不是毫无准备被皇帝暗算。如果从皇帝的角度反推,他想让众人看到谢玄辰失控杀人的场面,更衣的地方一定不会离宴席太远,而且为了他自己的安全,那个地方必然是空旷的,能立刻让禁卫军入驻护驾。

慕明棠照着这个思路寻找周边的偏殿,也是她运气好,扑空了两个地方后,她才刚刚要寻第三个院子,忽然见有一处跨院门口有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似乎想进去又不敢的样子。

慕明棠心中几乎立刻就确定了,她二话不说,提着裙子就朝那处跨院跑去。这些太监奉了命来打探情况,他们不敢进去看,却更不敢离开,只能尽量远远躲着,不断探头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似乎有些安静过头了,太监们正在争论该由谁进去看安王的情况,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靠近。所有人都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们慌忙回头,看见慕明棠更吃一惊。

她怎么找来了?是谁泄露的消息?

几个太监又惊又疑,一个太监立刻谄笑迎上来,说:“安王妃留步,这里是男子更衣的地方,王妃再往前恐怕不妥。”

邺朝重名节,一般说出这种话之后,就没有女子会上前了,如果慕明棠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会再走了。

可惜慕明棠不是。她压根理都不想理这些人,然而几个太监一起堵着她,慕明棠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她冷了脸,红唇微启,声音冰冷:“起开。”

“安王妃息怒,这里不是女眷能来的地方,王妃不要为难奴婢。”

其中看着像是头领的太监对两边的跟班使了个眼色,另外几人会意,立刻半是搀扶半是胁迫地架住慕明棠,就要把她拉走。慕明棠气的不轻,但是她是一个女子,而这里却是宫廷,她怎么能拗的过这些太监。

慕明棠退后了一步,太监都以为慕明棠识趣了,正要装模作样说些讨罪的话,忽然见慕明棠拔出簪子,狠狠给了旁边的太监一下。

被扎中的太监立刻嚎叫出声,手也立即放松了。慕明棠借机猛地跑开,直接冲到大门里。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正面矗立着五间朝阳大殿,中间的十字甬道也铺的十分平整。只可惜没有人住,院子里的草木都枯了,看着十分萧条。

太监没有防备,直接被慕明棠冲到了里面。大太监反应过来之后,都顾不上里面危险,呼呼喝喝地追上来:“站住,快把她拦下来!”

慕明棠跑到殿门口后才发现门上上了锁。也是,如果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什么,怎么可能不防备着谢玄辰。慕明棠用力拽了拽,门上的锁纹丝不动,她抬头望去,窗户也是关死的。

看不出能不能打开,不过依这情形,多半不能。

眨眼的功夫,后面的太监追上来了。大太监也被慕明棠激怒了,这次连面子情都不做,上手就十分粗鲁地拉慕明棠的胳膊:“安王妃勿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再不配合,可不要怪杂家对你不客气了。”

这些太监常年厮混宫廷,手下阴毒的很,慕明棠被他们掐疼了好几下。她还没腾出手,身后屋子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慕明棠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巧的香炉盖飞出来,砸到了一个太监头上。那个太监当即倒地,再无动静,生死不知。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惊呆了,大太监马上就反应过来:“安王又发疯了!”

这话一出,其他几个太监齐齐往后退了几步,安王发疯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明白不过。大太监露出了不知道欢喜还是害怕的神色,大声嚷嚷着,拔腿就往外跑:“安王又发疯了,要在宫里杀人!快来人啊…”

他第二句话还没有喊完,另一个东西从屋里飞出来,稳准狠打到大太监的后脑勺上。大太监猛地扑到前面,也不动了。

正是和刚才的香炉盖配套的香炉。

此刻已经是盛夏,宫里都换了轻薄的纸窗,此刻被连着砸了两件东西出来,窗纸带着木格,都破了好大一个洞。

从破洞里,隐隐约约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敢对她动手,我看你们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慕明棠也吃惊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时候谢玄辰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走向门口:“明棠,让开。”

慕明棠赶紧让开,等她离开门口后,谢玄辰忽然一脚踹到门上。慕明棠亲眼看到门框都震了震,他只是踹了几脚,坚固厚重的殿门从门框脱落,带着门把手上明晃晃的精铁硬锁,轰然一声坠倒在地。

对谢玄辰来说,锁门有什么用。反正在他眼里,所有东西都是纸糊的。

殿门砸到地上发出极大的声响,荡起许多灰尘。慕明棠算是知道谢玄辰为什么让她让开了,她捂着鼻子,用力扇了扇空气中的浮尘,等眼睛能看清视线后,立刻抬头看向谢玄辰。

谢玄辰站在门口,周围是纷纷扬扬的尘土。他眼睛通红,脸色白的近乎透明。

看情况虽不至于失控,但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慕明棠一看就心疼了,谢玄辰虽然在府里也接受治疗,可是那时候全程有人盯着,每增加一丁点用量,每延长一丁点时间,都由他们算了又算,才慎而重之实行。哪像这次,皇帝为了万无一失,必然直接在熏香里加了非常多乌羽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