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辰听到消息当即就拍裂了桌案,简直匪夷所思,十万大军守城,为什么会被耶律焱六万人打的屁滚尿流?耶律焱总共只带了六万人,经过太原的消耗,已经很疲惫了,东京十万禁军,加上各地勤王,居然会输?

他一心把北戎人赶出国界,夺回失地,完全没想到,自己后方出现了这么大的乱子。那可是堂堂国都啊。

但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一众属下眼睁睁看着谢玄辰拍碎了厚重的桌案,各个心惊胆战,噤若寒蝉。他们没人敢说话,好容易见谢玄辰平静些了,才有人试探地问:“王爷,你看如今该如何?”

耶律机放不放,兵权交不交?

谢玄辰气得不轻,他在桌案前站了一会,感觉理智重新回来,才说:“通知徐家军,放人吧。”

一众人听到这些话义愤填膺:“王爷,我们明明已经把他围住了,再有三天就能捉到人,凭什么…”

“就凭我们的都城被人围住了。”谢玄辰声音冷冷的,说,“放人吧。耶律机放走了还能抓,但是耶律焱手里有两万战俘,不能拿他们的命开玩笑。”

几个年轻儿郎听了都气得不行,他们许多都是作战英勇,被谢玄辰提拔起来的。他们一路随着谢玄辰打下来,当然知道今日局面来的有多不容易,结果在成功前夕将人放走,实在心有不甘。

但是他们再不甘心,也知道谢玄辰说的没错。东京还被人围着,皇帝、皇后、太后,以及中央所有官员、达官贵族都在里面,他们不能赌。

谢玄辰又站在地上静静想了一会,再说话时,语气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来人,拿笔墨来。”

他说着朝地上扫了一眼,道:“顺便搬张新的桌子。”

众人听到谢玄辰发话,立刻抱拳应是。他们刚才气归气,但是现在冷静下来,并不怎么觉得气馁。因为他们知道,谢玄辰总是会有办法的。

谢玄辰给徐老将军修书一封,徐老将军接到信后,长长叹气。

下面几个儿子看见徐老将军脸色就知道不对,等一个个接过信看完后,也都悲愤交加。

徐家七郎气得当场拔剑砍树,徐老将军任由儿子们发泄,最后,沉沉叹了口气,对二儿子说:“二郎,你去吧六郎叫回来。开放边境,让东丹王离开,任何人不得阻拦。”

徐二郎年纪已大,脾性沉稳,听到父亲的话虽然无奈,也只能领命。徐七郎年轻气盛,不及哥哥沉稳,闻言愤愤道:“父亲,我们就这样看着他离开?”

“不然呢?”徐老将军沉沉看了徐七郎一眼,隐含威压,“你不许偷偷带人去追,让东丹王平安离开。要是让我知道你轻举妄动,我饶不了你。”

徐七郎气结于怀,最后只能仰天长叹。他气了一会后,问:“父亲,那岐阳王…”

“什么岐阳王。”徐老将军呵止,“该叫安王。”

徐七郎连忙改口:“安王要怎么办?莫非他真的要交出兵权?”

谢玄辰的大名如雷贯耳,徐家满门武将,徐七郎基本是听着岐阳王谢玄辰的名字长大。岐阳王这个封号实在太出名了,徐七郎被提醒了好几次,但一时半会还是改不过来。

圣旨中若只是让他们放耶律机走就罢了,反正他们就在边境,大不了以后再找机会。可是皇帝让谢玄辰交卸兵权…这就太过分了吧?

徐七郎听着都气得不行,何况谢玄辰那边的人呢?徐老将军也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担忧:“我也不知道。”

这种事敏感,尤其谢玄辰的身份涉及两代皇权斗争,徐家只是普通武将,见到文官都要毕恭毕敬,更何况皇权继承这么敏感的事呢?徐老将军不敢多问,他把念头压下,又重新告诫儿子:“安王在信中说,过几日安王妃可能会来。你回家约束下面的兔崽子,不要闹腾,勿要让王妃看了笑话。”

徐七郎听到一怔:“安王妃要来?”

谢玄辰拼着被万人唾骂不忠不孝,也一定要把王妃从京城里带出来。之后北上一路,一直小心翼翼地将王妃护在后方。谁都能看出来谢玄辰有多么在乎自己王妃,为何,现在突然要将王妃送到他们这里呢?

他想要做什么?

徐老将军摇头,说:“无关之事不要多问多想。安王如何,都不是我们能管的。他肯将王妃送到我们这里,已经是对我们无比的信任,你回家告诉你娘和你的几个嫂嫂们,为安王妃收拾屋宅,准备用具。多余的事,一句不要问。”

徐七郎领命走了。徐老将军想到外面的局势,长长叹了口气。

强敌环伺,天灾**,而朝廷内部却还在忙于党争,天天防着武人夺权。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真正安稳的朝廷啊。

事实上谢玄辰这边,他从听到使者让他交出兵权的时候,就把这句话当放屁。

让谢玄辰放走到手的猎物已经是底线,指望谢玄辰乖乖交出兵权,那是不可能的。

真定府中一派忙乱,所有人都忙着收拾行装。谢玄辰已经下令整兵,明日卯时准时出发,南下回援东京。

之所以是明日而不是立刻出发,其实还是因为慕明棠。谢玄辰要急行军,再带着慕明棠就不妥了,他不放心将慕明棠独自留在真定府,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将慕明棠送到中山城。

中山城世代由徐家驻守,徐家满门武将,治兵有方,在中山城素得人心,根基深厚,可以说是三个军镇中实力最强的。谢玄辰之前听说过徐家的许多事迹,对他们家品性信得过。如今谢玄辰不得不离开,把慕明棠放在中山,算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谢玄辰昨日给徐老将军修书,今日亲自送慕明棠去中山城,等明天,就带兵走了。

徐老将军知道慕明棠要来,但是没想到这么快。此刻徐家老少都站在城门,迎接谢玄辰和慕明棠入城。

徐七郎从昨天接到信后就开始盼,谢玄辰盛名在外,他实在好奇已久。没想到今日,竟然就见到了真人。

慕明棠的马车驶入城门,停在徐家二门。此刻院里已经站满了人,慕明棠一下车,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早就听闻徐家儿郎众多,可是…这么多的吗?

徐老将军一共有七个儿子,长子和幼子七郎差了二十岁,如今除了徐七郎,其他哥哥都已经娶妻生子。这些成亲的哥哥们又生了许多侄儿侄女,去年连最大的侄儿也娶妻了。

儿媳孙媳们带着各自儿女站一块,阵仗十分惊人。徐家一众媳妇见到慕明棠,都好奇地围过来招呼。

“原来这就是安王妃,果然是一顶一的美人。”

“久仰王妃大名,今日终于得以一见。王妃可要在我们家多住些日子!”

慕明棠都被这阵势震住了,徐老夫人怕媳妇们吓着了慕明棠,轻轻磕了磕拐杖。媳妇们散开后,徐老夫人才慢慢走过来,对慕明棠笑道:“她们在边野之地待久了,没有规矩,王妃勿要见怪。”

慕明棠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徐老将军的正妻,徐家的老夫人了。她立刻行晚辈礼:“徐老夫人。久闻老夫人巾帼之名,是晚辈给老夫人添麻烦了才是。”

徐老夫人赶紧扶住慕明棠,说:“王妃不可,折煞老身。”

徐家的其他几个媳妇也围上来扶慕明棠,慕明棠实在敌不过她们人多势众,只好放弃了行礼。徐家人热热闹闹地把慕明棠拉近正厅说话,徐老将军和众多徐家儿郎陪着谢玄辰,正向后宅走来:“安王即刻就要回真定府了吗?”

“没错。”谢玄辰点头,道,“这几日,就劳烦徐老将军照应王妃了。”

徐老将军自然一口应下:“王爷大可放心。您将妻眷送来是信得过老夫,老夫诚惶诚恐,必不负安王所托。我们家年轻人多,大郎他们的媳妇成日在家中无聊,正好王妃来了,能和她们妯娌说说话,一起做针线。我的几个孙女、孙媳也和王妃差不多年龄,她们年轻人总有说不完的话,王爷尽可放心。”

谢玄辰果然安心了一些,他走入徐家后院正厅,一进门都怔了一下。

眼前花花绿绿,莺燕满堂,谢玄辰得找一下才能看到慕明棠在哪儿。他知道徐家人多,可是…人这么多的吗?

慕明棠家里就她一个女儿,谢玄辰虽然有个哥哥,但是很小就发疹子死了,谢玄辰也无异于独子。他们两个独生子女习惯了小家庭,突然见到徐家这种人丁兴旺的大户人家,都被惊住了。

慕明棠很懂谢玄辰现在的心情,她立刻起身朝谢玄辰走来:“王爷。”

谢玄辰回过神,向徐老夫人请安:“老夫人。”

徐老夫人自然是推辞。徐家仅靠自己人就能把屋子站满,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可想而知有多么热闹,但是谢玄辰一进门,所有声音都停了。

谢玄辰惊讶,其实徐家众女眷看到谢玄辰,也觉得十分惊讶。

原来这就是岐阳王谢玄辰。大名鼎鼎的战神岐阳王,长相…有点出人意料。

徐七郎一看嫂嫂们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因为,他刚才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倒不是说谢玄辰长得不好看,而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好看到徐七郎忍不住怀疑,这样一个人上战场,能威慑住下面的小兵吗?

好在徐家其他儿郎稳重,次第给双方介绍。说是介绍,其实是单方面介绍徐家人,谢玄辰和慕明棠一共就两人,一句话就说完了。

光介绍儿媳辈就介绍了很久,慕明棠被绕的晕晕乎乎,其实没记住谁排行几。谢玄辰更是完全放弃了,看似胸有成竹,实则一个名字都没记住。

彼此介绍过后,仅是说了些场面话,谢玄辰就得走了。明日就要发兵,真定府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谢玄辰安排,他专程来送慕明棠,已经是强行挤出时间了。

慕明棠也知道谢玄辰该走了,她突然觉得不舍。好像从他们成婚,他们两人还没有真正分离过。如今谢玄辰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而且前路未卜,慕明棠光想想就难受。

谢玄辰又何尝想把慕明棠放下呢,但是东京那边拖不得了,他只能出此下策。谢玄辰知道时间已经超了,忍痛提出告辞,徐家众人一齐送谢玄辰出门,声势浩浩荡荡。走到二门门口时,谢玄辰脚步忽然停了停,转身去看慕明棠。

徐家众人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都识趣地退后,把空间让给这对小夫妻。

谢玄辰低头看着慕明棠,忽然叹气,伸手抱住慕明棠。慕明棠也主动拥住他,谢玄辰声音浮在她耳边,听起来沉甸甸的:“我要走了。”

“嗯。路上一定保重身体,你是我养出来的,我不许你身上有伤。”

“好。”谢玄辰说完,用力抱了抱慕明棠,用尽全部自制力将她松开,“你也是。等我回来。”

慕明棠点头,谢玄辰抬头朝不远处的徐老将军等人点了点头,最后不舍地摸了摸慕明棠的头顶,毅然转身离去。

他怕他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谢玄辰走出许久,忽然鬼使神差回头。慕明棠还站在原地,看到他回头,对他笑了笑。

谢玄辰看懂了慕明棠的嘴型,她说的是:“我等你。”

谢玄辰回头,再无犹豫,大步朝外走去。

慕明棠看着谢玄辰走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心里也越来越低落。

他才刚走,她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他明明费了那么大力气离开京城,可是现在京城有危,他二话不说,带着人回去救援。

她猜得没错,她的救命恩人确实是个大英雄。他顶天立地,铁骨铮铮,明知前面是针对他的陷阱,也愿意以身犯险,去救援敌人。

这就是她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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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让

慕明棠还站在原地看着谢玄辰离去的方向,一眼都不忍心错开。徐家几个年轻的媳妇别过脸去擦泪,徐老夫人叹了口气,说:“外面风大,请王妃回来吧。”

谢玄辰走后,慕明棠就暂时在徐家住下。徐家的生活确实热闹极了,慕明棠每天从早上起来就有人过来找她玩,直到晚上睡觉,档期都排不完。徐家儿子多,娶妇也天南海北,这些女子多半都是武将家的女儿,虽然性情有的温柔有的爽朗,可是都没有什么圈圈绕绕的心思,相处起来很舒服。

徐家几个未出阁的女儿也喜欢来找慕明棠,慕明棠受过蒋家培训,又在东京当了两年王妃,见识远非这些在中山城长大的小姑娘能比。她有时候会指点徐家姑娘刺绣或者写字,等回去后她们的母亲知道了,又会加倍感谢回来。

徐大娘子就是如此,慕明棠听到徐大娘子对她珍而重之地说感谢,意外了一瞬,随即笑道:“大娘子严重了,我也帮不了其他,指点六姑娘刺绣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对王妃来说是举手之劳,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大恩。”徐大娘子表情依然十分郑重,说道,“六娘马上就要议亲,我也不瞒王妃,我们这种武将人家,女儿议亲十分麻烦。文官人家看不上,再嫁入武将之家,我又实在心疼。如今这才是刚刚开头,北戎人撕毁协议,接下来几年还有的是打仗。我父兄都是武人,嫁过来之后,徐家也是世代从军。这些年母亲和夫君对我都好,妯娌们也好相处,论理我实在不该再有什么不满意的,但是每次清晨他们出去巡逻,我都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晚上,我就见不到夫婿儿子了。”

慕明棠听到叹气。这种心情她再明白不过,徐家的生活很温馨,徐家人对她也很好,怕她一个人不自在,变着法来逗她开怀。可是慕明棠的心里却没有一刻真正安宁过。

她每天都忍不住算,谢玄辰去哪儿了,他会不会遇到危险。天气稍有变化,她就心惊胆战。慕明棠十分明白徐大娘子的心情,也能理解徐大娘子不想再让女儿嫁给从军之人的心情。

然而文武泾渭分明,祝杨宏升任枢密院,正正经经入了朝廷中枢,他的女儿在京城里一样说不到体面亲事。徐家还在中山,议亲难度更可想而知。

慕明棠对此唯有叹气,宽慰道:“六姑娘还小呢,大娘子勿要着急,这些年慢慢相看,说不定什么时候缘分就到了。”

徐大娘子如何不知道慕明棠在宽慰她,她叹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吧。”

徐大娘子说完正了色,道:“六娘从小在中山城里长大,外面看在徐家的面子上都让着她,家里尽是男孩儿,她的叔叔哥哥们也宠她,倒把她纵的像皮猴一样。我几次想要管她,奈何我自己也不通文墨,有心无力,如果王妃不嫌耽误时间,愿意提点提点她,妾身感激不及。日后王妃无论有什么用得着的,只管开口,妾身在所不辞。”

“大娘子言重了。”慕明棠连忙推辞。她也微叹了一声,说:“我其实也不擅长文墨,远不如王爷和其他官家小姐。既然大娘子不嫌弃,以后可以让六姑娘来我这里,只要是我会的,我必无保留,尽力为之。”

徐大娘子听到起身就要行礼:“多谢王妃!”

慕明棠连忙拦住:“大娘子不可,快快请起。”

丫鬟们也上前拉着徐大娘子,徐大娘子却执意行了礼,对慕明棠说:“多谢王妃。王妃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大娘子这是说什么话。我如今借住徐家,徐老夫人和众位娘子对我都极好,我该感激你们才是。王爷平素也极为赞赏徐家,说中山徐家满门英豪,乃当世楷模。”

徐大娘子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是从慕明棠嘴里听到,她也不由露出笑:“能得岐阳王此言,不甚荣幸。回去让我那几个小子听到了,估计高兴得能上房揭瓦。”

徐大娘子说完,才怔了一下:“哎呦,瞧我,总是忘。该叫安王。”

“无妨。”慕明棠对封号不太在意,安王是皇帝起的,岐阳王却是谢玄辰自己打下来的。他当年在岐阳一战成名,岐阳王这个封号本来就有战功的意思。

虽然岐阳王只是郡王,安王是亲王,等级差了一级,谢玄辰本人却更喜欢岐阳王这个称号。

徐大娘子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她内心过意不去,说:“管小孩子耗心耗力,王妃这样和善,实在让我过意不去。不知道王妃有什么用得着我的,您尽管直说。”

慕明棠想了想,还真想起一件:“不知大娘子会骑马吗?我一直想学骑马,之前议和的时候,我还动过和塔烟部落公主学骑马的心思。后来不了了之,骑马也就一直耽搁下来。”

徐大娘子听到怔了一下,爽朗大笑:“这有何难?王妃这可是问对人了,我们家别的不行,唯独舞刀弄枪的多。我这几年身子骨老了,比不上年轻人,不过其他几位弟妹都是好手。三弟妹一手好鞭法,五弟妹家中祖传习枪,耍起枪来有时候连五弟也比不过。六弟妹是骑马射箭的好手,就算是四弟妹,身体纤弱,但是上马也没有问题。若是王妃不嫌六娘毛躁,她也可以替王妃看着马。”

慕明棠惊讶了,原来她才是全场最弱吗?就连看着最文弱的徐四娘子,也可以挽弓射箭。

慕明棠有一点点悲伤,她文武比不过谢玄辰就算了,到了徐家都被众人碾压。她忍着悲痛点点头,说:“有劳大娘子了。我什么都不会,哪位娘子有空,来指点我一二就好了。”

慕明棠本意是不要大动干戈,免得给徐家添麻烦,没想到第二天,徐家所有娘子都来教她骑马了。

慕明棠被众人围观,全身僵硬地被扶上马。各位热心的娘子围在旁边,叽叽喳喳地指点她哪里姿势不对,哪里该用什么技巧。后来徐老夫人听到动静,都拄着拐杖出来看她了。

慕明棠尴尬至极,越发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动,折腾了半天,连驾着马走都不敢。

后来性急的徐五娘看着着急,牵出了自己的马给慕明棠示范。慕明棠很努力地学,好容易能自己走两步。

慕明棠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但是好歹算有收获。第二天她又去学马,她正试着自己翻上马,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慕明棠回头看了一眼,问:“谁来了?”

徐五娘头都不回,大咧咧道:“管他呢,边关之地,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人。”

反倒是文弱的徐四娘子派丫鬟出去问,过了一会,丫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脸色沉重的徐大娘子。

慕明棠一见徐大娘子的表情就知有事发生,她立刻下了马,问:“怎么了?”

徐五娘和徐四娘也围过来:“大嫂,怎么了?”

徐大娘子脸色沉沉的,低声说:“王妃,朝廷来人了。”

慕明棠听到这个消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因为王爷,还是我?”

徐大娘子心想不愧是东京来的,反应就是快。她叹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朝廷使者还在前面和父亲、大郎他们说话,母亲看到除了朝廷使者外,竟还来了两个北戎人。她生怕出什么差错,所以打发我来通知王妃,赶紧带着王妃到后面避一避。”

慕明棠明白轻重,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有劳大娘子。”

徐五娘和徐四娘一听也赶紧陪着慕明棠离开,她们坐到屋里,关了门窗,叫来好几个懂武功的婆子。过了一会,徐老夫人派了婆子来给慕明棠她们传信:“王妃,大娘子,四娘子,五娘子。”

徐大娘子问:“朝廷使者说什么了?”

慕明棠和徐四娘、徐五娘也不错眼地盯着婆子,婆子沉沉叹了口气,说:“使者说,皇上已经同意交给戎人五百万两黄金及五千万两银币,结果耶律焱还是不肯撤兵,皇上只能无奈同意耶律焱的要求,割让太原、河间、中山三镇给北戎,即刻解除安王谢玄辰一切军权。”

“什么!”屋子里所有人都惊得站起来,慕明棠听到割让三镇,又惊又骇,“我们不是已经按耶律焱的要求,放东丹王走了吗?为什么他非但没有按约定撤兵,反而让朝廷割让三大军镇?”

婆子也一个劲唉声叹气:“老奴也不知道。前厅老将军和郎君们已经和使者吵起来了,老夫人怕王妃等得久,特意让老奴来知会王妃一声,也好让王妃早做准备。”

慕明棠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如果割让中山镇给北戎,那我岂不是暴露了?”

徐大娘子也猛地反应过来,谢玄辰离开真定府,耶律焱猜到慕明棠已经不在真定,多半就在中山和河间两镇中。所以耶律焱一开口就要这三个地方,太原抵抗良久,耶律焱对太原怀恨在心,而中山、河间藏着慕明棠。一旦这三个地方落入耶律焱手中,邺朝北方再无屏障,近乎袒露在北戎人铁蹄之前,将再无自保之力。不止如此,耶律焱还能用慕明棠来要挟谢玄辰,以此来报东丹王之仇。

众人面面相觑,背后都升起一股巨大的冰凉感。徐五娘性子急,此刻二话不说往外走:“拿我的枪来,我杀了那些狗贼!”

“快拦住她!”徐大娘子立刻让人拦住徐五娘,徐五娘用力挣扎,骂道:“这群狗贼,我们在这里出生入死守护疆土,他们嘴皮子一碰就把中山割给北戎。若是中山落入北戎人手中,满城军民还哪有活路!我杀了这群卖国贼!”

徐五娘力气大,丫鬟婆子几乎拦不住她,徐大娘子猛地呵道:“五弟妹,那是朝廷钦差,你要造反吗?”

徐五娘被这一句话吼得冷静下来,眼泪忍不住落:“那要怎么办,莫非眼睁睁看着中山归北戎,眼睁睁看着五郎用命打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屋里其他人也跟着落泪。慕明棠心中悲怆,他们在这里舍生忘死,殊不知在他们拼死抵抗外敌的时候,朝廷已经将他们割让给敌人。

她们这里还在哭,外面忽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丫鬟:“王妃,您快走。两个北戎人非说要熟悉地形,带着朝廷钦差来后面搜查了。”

慕明棠悚然一惊,知道他们这是冲着她来了。一瞬间所有人都慌了,丫鬟们慌忙道:“王妃,怎么办?我们走吗?”

“走什么走。”慕明棠沉着脸,说道,“他们都敢来后院搜查,外面岂会不守着人?我们如果出去,才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后宅就这么大,我们能躲到哪里?”

慕明棠也觉得茫然,对啊,走不能走,躲也躲不掉,她还能去哪儿?

徐五娘听到立刻让人去取她的枪来,说道:“王爷既然将王妃留在徐家,就是信得过我们家。我今日就是战死这里,也绝不会让戎贼进这道门。”

素来文弱的徐四娘听到,也让人去取武器来。徐大娘子叹气,微微拍了拍慕明棠的手,道:“王妃放心,中山终究是徐家的底盘。朝廷割地求和,我徐家儿郎绝不会。”

她们关了门,屋里虽然全是女眷,可是人人手里都拿着武器。徐五娘趴在门口停外面的动静,只听到有几个人横冲直撞闯入后院,后面跟着许多人,隐约还有徐老将军的声音:“钦差大人,这里是拙荆和儿媳起居的地方,全是女眷,多有不便,请钦差大人不要唐突后宅。”

然而徐老将军话中的钦差却屡劝不改,最后是徐七郎再也忍不住,怒道:“欺人太甚,你们真当我徐家没有男人吗?”

徐七郎年轻气盛,往常总被父亲和哥哥呵斥,可是这次徐七郎对朝廷钦差吼话,全场却无一个人阻止他。外面的气氛僵持起来,最后,一个人声音响起:“两位勇士勿要动怒,徐家对您不敬,小的自会教训他们。”

说完,他对着徐家众人,声音立刻变得趾高气扬:“放肆!尔等粗鲁武人,胆敢对朝廷钦差不敬?圣上亲自下旨,交割中山城给友邦北戎。尔等想要抗旨不遵吗?”

徐老将军和其他人都没有说话,院子中沉默压抑。屋内徐五娘悄悄握紧了武器,慕明棠也不知不觉握紧手。

院子里正在僵持中,忽然从外面传来另一阵喧哗声,可能是因为此刻太过安静,马蹄声竟然清晰地传入慕明棠耳中。

慕明棠猛地站起来:“王爷?”

院子中的人也猛地回头,其中一个北戎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剑封喉。钦差被突然冒出来的马吓了一跳,慌忙间跌倒在地:“安王尔敢!圣上已经下令,解除你一切军权。”

谢玄辰骑着马直接冲入后院,一路造成不少动静,幸好徐家众人都是会功夫的,此刻倒也没人受伤。谢玄辰本来带着人急行回援京城,结果在半路上接到旨意,让他就地解职,而且北方三镇,也被割给北戎人了。

谢玄辰当时听到气得都笑了出来,他笑完之后,当着使者的面撕毁圣旨,随即带着人,回中山。

救什么救,这种皇帝,让他被外人杀了也是活该。想要割地求和,也得看他允不允。

底下人马心照不宣,跟着谢玄辰回程。说来奇怪,他们此行是为了救援京师,但是此刻无功而返,竟然比出来时走得更快。

幸亏之前谢玄辰护送慕明棠来中山城时露过一回脸,他这张脸给人印象深刻,守城的徐四郎一眼就认了出来。徐四郎亲自开城门,迎接谢玄辰进城。

谢玄辰从徐四郎口中得知朝廷钦差和两个北戎使者已经进了城,二话不说,直接往徐府赶来。他进来时马都不下,就这样冲到后院,直接斩杀了其中一个北戎人。

朝廷钦差被突然的变故吓得腿软,谢玄辰骑在马上,听到钦差的话,轻轻勾唇笑了笑。他笑的时候张扬绝艳,可是这份艳倏忽间就变成杀气。谢玄辰用剑指着钦差,居高临下,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便是不交,你能如何?”

慕明棠听到谢玄辰的声音,再也忍不住,直接推开门跑了出去,满屋子这么多人竟然都没有拦住她。谢玄辰看到慕明棠跑出来,顷刻间就收了杀意,从马上一跃而下,结结实实抱住慕明棠:“我回来了。”

慕明棠没有想到重逢竟然来的这样快,更没有想到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抱住谢玄辰,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出口:“你路上受伤了吗?”

“没有。”谢玄辰把慕明棠放下来,轻轻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这回不骗你,真的没有。”

谢玄辰说完,头都不回,反手甩出一把匕首,将试图偷跑的另一个北戎人牢牢钉死在地上。北戎人捂着腿哀嚎一声,用并不流利的汉话,哇啦喊道:“你们邺朝皇帝已经把中山城割给大戎,现在这里是我们的领土!”

谢玄辰冷笑了一声,他放开慕明棠,低声对她说:“闭眼。”

慕明棠下意识捂住眼睛,随后,听到谢玄辰铮得一声抽出长剑,缓步朝那个北戎人走去:“这是谁的领土,从来都不是你们说了算。这道圣旨我不认,我拒绝交割。”

说完,他噗的一声刺穿了对方咽喉。谢玄辰把剑□□,上面还滴滴答答流着北戎人的血,笔直地指向朝廷钦差:“我看在你是邺朝人的份上,饶你一命。你回去告诉谢瑞,他这样的窝囊废,不配当大邺之主。”

说完,他眼神一变,杀意澎湃:“滚。”

作者有话要说:高考延期了,今年考试的读者们加油!

祝你们旗开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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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冠

钦差被谢玄辰盯着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谢玄辰会杀了他。

钦差连滚带爬着跑走了。等人走后,庭院内恢复一片寂静。

谢玄辰的话历历在耳,可是没一个人敢想谢玄辰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谢玄辰也毫无解释的意思,他一手归剑入鞘,上前揽着慕明棠的肩膀换了个方向,用自己的手覆上慕明棠眼睛:“再等一会。小心脚下,我送你回屋。”

他的声音温柔又随意,方才他刚才只是拔剑切了两个萝卜,平平无奇,不足道哉。

慕明棠也由着他摆弄,站在门口的徐大娘子、徐五娘等见了,赶紧给谢玄辰让开路。

她们眼睁睁看着谢玄辰护着慕明棠回到屋子,这时候才有人进院子里拖尸体出去。徐家几位娘子站在台阶上,和庭中各自夫婿对视,都说不出话来。

徐老将军和其他几人在书房等了一会,才等到谢玄辰出来。徐老将军见了谢玄辰要行礼,被谢玄辰伸手拦住:“徐老将军不必多礼,大家都坐吧。”

谢玄辰的年纪其实和徐家长孙差不多,在场至少一大半的人比他年纪大。可是只要谢玄辰在,他说话时,理所应当带着主导的口吻。

现在也不是讲究礼节的时候,众人重新坐下,徐老将军问谢玄辰:“王爷,您斩杀了那两个负责交割仪式的北戎人,恐怕耶律焱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王爷有什么打算?”

徐老将军的话说完后,书房里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谢玄辰身上。谢玄辰目光明亮,道:“中山、太原、河间从来都是邺朝的领土,断没有交给北戎人的道理。望徐老将军修书一封,告诉河间守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勿要亲信外人。”

徐老将军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写信给河间常将军。”其实不用徐老将军说,现在消息大概已经传回了河间,河间见谢玄辰拒不交割,必然有学有样。他们就算不敢杀,现在也早就把人赶走了。

徐老将军说完后觉得不太对劲,谢玄辰让他来写信,那谢玄辰自己要去做什么?

徐老将军眼神微变:“王爷,您…”

谢玄辰微微点头:“没错,我打算出关,捉耶律机回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书房里其他人却齐齐被慑住了。谢玄辰抬起手,随意活动了活动手腕。他如今穿着窄袖戎装,箭袖遮住他的手背,只露出修长白皙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