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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容与尺八的关系比谢仪和他宽松许多,用带着商量的语气和尺八说:“那能不能让我和关先生说两句话。”

尺八想说不能,但当他看向关卿时不知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点头说:“你们迟早是要见面的,有什么话提前说开也好。”他抬起手腕上的学生表看了一眼,“给你五分钟。”

“五分钟?”谢容一脸无奈。

尺八抿紧唇:“我饿了,他要带我去吃饭。”

关卿没有错过谢容眼中刹那闪过的讶异。

谢容拿尺八很没辙:“好吧好吧,五分钟就五分钟。”

尺八转头和关卿说:“我在电梯口等你。”说着头也不回地背着他洗得发白的牛仔书包走出了楼梯间。

谢容叹了口气:“尺八从小被观主一手带大,受观主影响很大,和平常人家的小孩很不一样,关先生你不要介意。”

关卿果断扔掉自己的良心:“其实…尺八还是蛮可爱的。”

可爱得完全不像个小孩而已…

谢容显然没把他的客套当真:“关先生,时间不多。我们也长话短说了,说实话尺八挑中你继承定坤观我很意外。”

关卿诚恳地说:“不瞒你说,我比你还意外。”

谢容噎了噎:“关先生很有趣,和我们观主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所以我真得很好奇尺八为什么会选中你。”

关卿不由地问:“你们观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容不带半分犹豫地说:“阴冷,孤僻,特立独行,心狠手辣。”

关卿:卧槽,和我想象中的世外高人完全不一样啊!这听上去不像个得道高人,反而像个有反社会倾向的危险分子…

谢容淡淡地说“定坤观传承了几百年,观主这个位子一直是择贤而任。可是纳音观主走得太突然,没有留下培养好的继承人,所以才导致现在定坤观群龙无首的局面,也因为这个原因把关先生你牵扯进来。其实这是很不应该的。”

关卿迟疑:“按道理来说,尺八不应该是你们观主培养的继承人吗?”

“尺八不是,”谢容否认地很干脆,略微思索了下回答说,“严格意义上来说,尺八相当于观主的贴身管家吧。观主他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很多时候由尺八代为出面料理一些和外界对接的琐事。”

关卿:“???”说好的明年就要高考了呢,你们定坤观不但大肆宣扬封建迷信,居然还征用童工?

楼梯间外响起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频率相当的不耐烦。

谢容脸上的微笑稍微收敛,注视着关卿说:“关先生,我和谢仪的态度是一致的,我也不赞同你接手定坤观这个烂摊子。定坤观这几百年里驱邪捉鬼,和那个世界的东西结怨无数,两方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你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任何手段,空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抱着一个金娃娃掉进了狼窝里。你一旦继任观主,那些东西便会蜂拥而至,将对定坤观这么长时间积累下来的怨念不顾一切报复到你身上,下场会比死更可怕…”

关卿静静地听她说完:“谢小姐。”

“嗯?”

“我发现你们定坤观的人都有一个毛病,”关卿认真地说,“不论你们谁,尺八也好,谢仪也好,你也是,都没问过我本人愿不愿意去做你们的观主。”

谢容愣住了,神情尴尬:“关先生,抱歉。这个是我的疏忽,一开始他们说尺八执意选定你一个陌生人做观主,我便以为你是默认同意的…”

关卿想了想说:“其实我还是蛮愿意哒!”

谢容:“…”

关卿:“你们定坤观又有钱,人脉又广,手下的人各个神通广大,做你们观主怎么说都是一件很拉风的事情啊。”

谢容皱起眉:“那你刚才…”

关卿以一句话结束了他们的谈话:“但是我怕死啊!”

怕死是人之常情,谢容无话可说。在表示关卿如果遇到困难,她可以伸以援手后,谢容将关卿送到了电梯间。

电梯间口,尺八将书包垫在屁股下,一手握着几个纸巾包的奶油小泡芙,一手捧着个单词本在背单词。

旁边有路过的小护士看见他交头接耳地笑了起来,有胆子大的和谢容打招呼:“谢医生,你弟弟又来了呀。”

谢容以微笑回应。

尺八一抬头看到他们,拎起书包拍了拍背上,走过来将泡芙伸给关卿:“吃吗,护士姐姐给的。”

关卿表现出对这种少女甜品毫无兴趣的样子,淡淡地说:“你自己吃吧,饿了吧?走,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尺八冷淡地和谢容点了点头,率先走进电梯。

关卿觉得他两要姐弟两,八成得是同父异母,相看相厌的那种。

谢容双手插在白大褂里,朝着关卿耸了下肩,笑着给他们按下电梯:“那谢先生有缘再见了。对了,观主的遗体还要拜托你们多费些心,早点找回来,早点平息人心。”

关卿同样以微笑回应,心道,没缘,别再见了。

谢容秀丽的容颜在合上的电梯门前一寸寸消失,关卿整个人蓦地放松下来。

“你的直觉很敏锐,”尺八一边吃着奶油泡芙,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谢容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观主在时也很忌惮她。她比没脑子的谢仪难对付多了,她的话你最好听听就算了。”

关卿被泡芙香甜的气息诱惑得生不如死,咽咽口水:“我也要吃。”

尺八动作顿了顿,黑黝黝的大眼睛看他,慢吞吞地说:“你说你不吃的…”

关卿恬不知耻地说:“男人都是善变的,你不知道吗?”

尺八:“…”

关卿最终分走了一半泡芙,尺八为此郁郁寡欢了一路。

带着尺八吃了一顿冷锅串串,关卿将他送到公交站台:“你确定自己回去没问题吗?要不要我给你老师请个假,你现在回去迟到了吧。”

尺八摇摇头:“我今天请了一天假,先生的遗物还没清点完,我要回去处理了它们,要不然会很危险。”

危险的遗物…听上去就充满了违禁品的气息,关卿选择性地忽视了它们,摸摸尺八的脑袋:“行吧

尺八呆滞了几秒,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嘴角生硬地上扬,上扬了好几次没有成功,只好撇撇嘴:“关卿哥哥再见。”

“再见再见!路上小心哪!”

“关卿哥哥。”尺八在公交开门前突然喊住他。

“嗯?”

“你和萧七很熟吗?”

“一般吧…”大概就是每次见他,都想弄死他或者缝了他那张嘴的熟悉程度吧!

尺八定定地看着他:“哦…”

关卿:“???”

哦,是个什么意思?

尺八没有再说什么,背着他的书包上了车。

公交掀起漫天的尾气,扬长而去,天上阴云翻滚,下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这个天气和关卿第一次去纳音观主葬礼的那天非常相似,可是关卿知道他已经不是那天的那个他了。他,现在是一个脚踏阴阳两界,洞悉无数秘密的男人!

想想,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卵用的样子。

关卿丧丧地回了市局,作为一个新人,本来带他的师父老孙意外身亡,现在他成了个无主孤儿,一时无人认领,只好打打材料,跑跑腿,混完了一个下午。

意外的是周末他不需要加班,至于这个是惊喜,还是即将到来的惊吓,关卿不好定义。

下班途中,老爸久违的电话打了过来,关卿诚惶诚恐地接起,只听见他爸那里一片鸡叫鸭叫:“爸,买菜呢?”

“你妈说想吃鲫鱼炖蛋,我就来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鲫鱼。儿子,最近怎么样,新单位的同事好相处吗?”

关卿心塞塞地说不出话,好相处是好相处,但是没相处两天就一死一伤了。

关父没在意他的沉默,踯躅了片刻说:“小卿哪,过两天到那孩子的日子了,你…”

父子两个相对无言,过了许久关卿慢慢地说:“爸,今年我不能回家,你代我去看看他吧。”

关父“哎”了一声,连连说好,过了半天他犹豫着说:“儿子,这么长时间了,找个伴吧。我和你妈想通了,不在乎你对象是个啥,只要有个人陪你就好。”

“爸,”关卿将电话夹在耳朵边,从兜里掏钥匙,哗啦啦的钥匙声里他的声音显得很轻,“这不是没遇到嘛,你二老放心吧,我一定找个又高又帅的带回去给你看!”

关父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初反对的是他们,意外发生的时候后悔的也是他们,只好说:“儿子,最近缺钱了吗?我给你打个几千吧,最近炒股赚了一小笔,不过你不要和你妈说!”

关卿沉默了下,语气凝重:“爸…你是不是老骥伏枥,壮志不已,想和我妈要二胎所以提前对我进行心理补偿???”

关父勃然大怒:“小兔崽子给老子滚!”

啪叽,挂了电话。

进了家门,关卿在玄关站了片刻,也没换鞋,打开微信找到萧七那个逼格满满的头像:“今晚有没有空,要不我们今晚去师院中学吧?”

萧七这回回得有点慢,两三分钟后才回了个不相干的话:“关小卿,受什么打击了,怎么蔫蔫的?发现自己命也不硬,鸟也不硬了?”

关卿忧伤地回:“男人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萧七:“…”

关卿啪啪打字:“去不去?去不去?”

“去!晚上十一,我到你家楼下接你。”

晚上十一点,萧七准时出现在关卿楼下。关卿下楼的时候发现花坛边上有一滩没烧尽的纸灰,点点火星在冷风苦雨里垂死挣扎。

有人给陶辛烧纸钱,关卿想到这一点,下意识地去看陶辛家的窗口。

灯光昏黄的窗口极快地被窗帘刷地盖住,有人在看他?

是谁?陶辛的老婆?

关卿想起白天里那个弱不经风,腿上淤青点点的女人。

黑色的奥迪放下车窗,满脸络腮胡的萧七敲敲后视镜:“看什么呢,关小卿。”

关卿说:“有人看我。”

“有人?”萧七的尾音在“人”字上微微上扬,扬出几分诡异的强调。

夜雨扫进关卿的脖子,又冷又痒。他萧七说得心慌慌,赶紧一拉车门躲进副驾驶:“我上网搜索了下资料,师院中学旧址荒废好久了,我们去那可能什么都找不到。晚上也找不到什么人询问,我们去干什么?”

“找不到人,可以找鬼呀。”后座突然响起个清脆男声,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还夹杂着咔嚓咔嚓咬薯片的声音。

关卿惊悚地回头。

后座上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抱着一大袋薯片,吃得两腮鼓鼓,含糊不清地说:“你好啊,小哥。我是罗影,七爷的小弟,哦不,徒弟。你是…”

“关卿,”萧七一脚油门踩下,“叫大嫂。”

罗影一口薯片噎住,但马上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叫:“大嫂!”

关卿:“???”

神他妈的大嫂?!

也许是关卿的神情太过震惊,萧七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改口:“口误,是关哥。”

“哦哦!”罗影完全没多想,乐陶陶地叫了声,“关哥!”

关卿沉默片刻,羞嗒嗒地说:“叫大嫂也行啊,霸道老大的俏大嫂,很酷的样子呢~”

罗影和萧七:“…”

作者有话要说:

罗影:皮不过皮不过,完全不是对手。

关卿(淡定):承让。

本文决定改名了,叫《我观近期驱邪捉鬼工作发展战略》,毕竟我们关小卿可是即将继承庞大遗产的男人。我现在发现只有名字长,才有点击率呢!

第13章 钢厂

师院中学在老市里东北角,那块地以前是个本市重要支柱企业之一的龙源钢厂,师院中学基本上就是工厂职工的子弟学校。和那个年代大部分国企的命运一样,钢厂因为经营不善走上了破产的道路。等到了现在,那里只剩下大片林立的废旧厂楼,和一根根直冲云霄的烟囱。

关卿小时候的家就在老市里,他爸原来也是钢厂员工,小时候关爸爸经常带他去厂里玩。关卿每次都是骑在他爸脖子上笑着去,然后哭着回来。

关爸问他为什么哭。

他说他害怕。

关爸不解,问他到底怕什么?其他小朋友每次来都是兴高采烈,只有关卿一个人紧缩在他的身后,像只受惊的小鸡仔。

关卿小朋友指着热浪翻滚的炼钢炉,哭唧唧地说:“那里面有个叔叔,说要带我进去玩。”

从此以后,关爸再也没带关小卿去过钢厂玩了。

关妈问起来,关爸闷头抽着烟只说钢厂空气不好,小孩儿肺嫩,受不了。

后来钢厂破产,关卿父母领着补偿款,索性回了乡下老家养猪种田去了。

一个人四岁之前的记忆大部分都是缺失的,尤其是关卿那次车祸后,关于以前的一切都是片模糊的影像。关于钢厂的这段记忆,虽然关卿记不清,但随着那一根根墓碑般,沉默在夜色里的烟囱越来越近,他的神经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很紧张吗?”萧七手搭着反向盘,谨慎地避开路上一个又一个深坑。N市政府有意对老市里进行改造,最近这段时间许多渣土车来来回回地穿梭其中,导致本来就年久失修的泊油路,坑得像月球表面。

关卿被颠得脸色微微发白,没精打采地说:“昨晚没睡好,头有点疼。”

萧七伸手摸向他的脑袋,熟练地摸索到穴位轻轻按摩着:“现在呢?”

罗影眼珠子快瞪出眼眶,不可思议地看着萧七这个举动。

关卿感觉脑内那根突突跳动的神经,在萧七的按摩下神奇地平复下来。他整个人像被撸舒服的猫,差点没在萧七掌下直哼唧,哼出口的刹那他及时清醒过来。对上萧七单片眼镜后略带一丝揶揄的眼神,关卿若无其事地捋捋安全带,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在自欺欺人这方面,关小卿可谓无师自通地修炼到了炉火纯青这一步。

罗影在后座瞄着两人举动,吃惊地咬起了手指,见萧七没注意,悄咪咪地往定坤观—明器分号群里发条信息:震惊!七爷居然主动与一陌生男子肌/肤相亲!

消息发出一秒,萧七的视线若有若无地从后视镜里飘来。

罗影来不及去回应瞬间爆炸的群消息,迅猛地将手机塞回腰间,神情无比专注而神圣地啃着他的薯片。

萧七发出声意味不明地笑声。

罗影后颈冒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关卿茫然:“你笑什么?”

萧七:“笑着玩玩。”

关卿:“???”

黑色奥迪碾过支离破碎的路面,无声地驶入庞大的钢厂中。

做贼心虚的罗影率先下车,狗腿地给关卿拉开门。

关卿:“…小弟你好客气。”

罗影:“不客气不客气,给大嫂开门是应该的。”

“…”关卿和蔼地拍拍他的肩,“你放心,好好干,我会让你大哥提拔你,起码得管两个堂口!激不激动呀,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