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看懂了,反而很无奈,他都不会说话,想禀告太子也没法告啊。难怪老大懒得搭理她,他们这个生母,有时确实让人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太子把老大放下,就叫奶姆退下。随后命内侍去长信宫把他读过的《谷粱》拿过来,又命杜琴和蓝棋去拿席和长几。

刘家大郎和三郎满脸疑惑,他们的太子父亲要干什么?

老二脸上很是好奇,仿佛在问史瑶,父亲要在这边读书吗?干什么还拿席子?

史瑶同样不解,她知道太子要教她习字,命内侍去拿五卷《谷粱》,这一点史瑶明白:“殿下,拿席做什么?”趁着屋里只有他们一家五口赶紧问。

太子被她问懵了,又见史瑶真不懂,“不拿席,你坐榻上看书?”

史瑶脱口说,“可以坐椅子啊。”

“你那里有椅子,孤这里没有。”太子说话间留意着外面,怕杜琴和蓝棋回来听到,“以后再说些孤听不懂的,孤也不罚你,就饿你三天三夜。”

史瑶顿时觉得胃好痛,也就没注意到三个儿子很是惊讶:“妾身一时忘了。”

“孤也没指望你能记住。”太子走到榻边坐下,“哪天闯了祸,被父皇或母后罚了,你自然能记住。”

史瑶张嘴想反驳,继而一想,她再不学乖,真有可能闯祸:“妾身谢殿下提点。”

太子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对睁大眼,一脸好奇的儿子们说:“你们以后可不能像你们的娘,又蠢又笨还不听话。”

跨进屋里的杜琴脚步一顿,心想,太子妃不笨啊。再一想,太子这么说肯定有原因,难不成她出去的这一会儿,太子妃做错事了?

“殿下,席放在哪儿?”杜琴站在大殿里朝里问。

太子:“放这边。”

“诺。”杜琴进来把席铺好,蓝棋把长几放在席上,跑着去拿《谷梁》的内侍正好也回来了,把书放在长几上,就问,“殿下,要笔墨吗?”

太子抬抬手,说:“孤需要的时候自会喊你们,退下。”

“婢子在门口?”杜琴问。

史瑶忙说:“不用。我会照顾几个皇孙。你们,你们去——”

“院子里有树,去树下吧。”太子平日里比较体恤身边人,几人听太子这么说,道一声“诺”,便躬身退下。

史瑶觉得太子帮他解围,很感激的看着太子。

太子摇头笑笑,起身坐到席上。

史瑶看几个儿子一眼,小孩脸色的表情挺复杂。史瑶看不懂,又没法问,毕竟他们还不会说话,干脆当没看见,跪坐在太子对面。

太子:“你坐在那儿,孤怎么教你?”说着话翻开竹简。

史瑶一想,太子说得对,忙移到太子身边。

“孤记得你之前说,你认不全,也就是说你真认识字?”太子没容她坐好就问。

史瑶连忙点头。

太子眼角余光注意到,微微皱眉:“下面的人问你话,你可以点一下头,或者微微摇头,长者问你什么,要说话。还有,身体坐直,别含胸驼背。”

“诺。”史瑶坐正,“这样可行?”

太子“嗯”一声,“孤先念一遍,然后你自己念一遍,不会的地方问孤,成吗?”

“好。”史瑶想点头,“妾身听殿下的。”

在太子看来史瑶很笨,也就没指望她一天就能学会所有不认识的字,命内侍拿《谷梁》时,才没说把整部书都搬过来。

一卷书简上有五六百字,太子念一段,约二百来字,就叫史瑶读。然而,史瑶读第一句,太子就忍不住皱眉,“断句错了。”

史瑶念一句停顿的时候就意识到错了,太子点出来,史瑶也没生气,“那妾身再读一遍?”

太子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史瑶先大致看一遍,从头开始读,读到第四句,下意识看太子。太子感觉到,都没扭头看她,“知道自己又错了?”

“绕口。”史瑶脸颊微热,“妾身就觉得可能不大对。”

太子叹气:“不是不对,是很不对。照你这个读法,到天黑,这一段也学不完。”不待史瑶开口,就起身往外面走。

史瑶忙不迭跟上:“殿下,生气了?”

“孤跟你生气?”太子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不出三天就得被你气死。”无奈地看着她,“回去坐好,孤叫闻笔去拿笔墨。”

史瑶一喜:“谢殿下。”屈膝行礼。

太子顿时觉得很累,不禁拍拍额头:“你无需向孤行屈膝礼。”

史瑶僵住,看向太子,没好意思问,又错了?

太子看出来了:“是不是跟杜琴、蓝棋几个学的?”

史瑶的眼睛眨一下。

太子知道他猜对了,就说,“你如今是太子妃,见到孤的姊妹兄弟只需微微低头便可。但也得等他们先向你行平辈礼,你再回礼。如果他们不行礼,你无需行礼。生气的时候,他们行礼,你也无需回礼。记住,整个皇城,你只需向父皇和母后行礼。”

“大将军呢?”史瑶问。

太子:“舅父?见到舅父和姑母的时候,微微俯身即可。”

“妾身记下了。”史瑶说道。

太子叹了一口气:“但愿你是真记住了。”说着,冲她抬抬手,等史瑶坐正,才开门喊闻笔。

史瑶趁着太子和闻笔说话的时候,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躺在床上的三个小孩跟着叹了一口气。

太子转身回来,正好听见,以为是史瑶,便问:“学一会儿就觉得累了?”

“没有,没有。”史瑶眼里只有书简,没注意到几个小孩无奈地叹气,“殿下,从明天开始,妾身早点起,一定尽快学会这里的字。”

太子昨天拧她都拧不醒,自是不信她能起来,但史瑶这样说,太子刘据还挺高兴,“先把这些学完。孤那里还有两箱呢。”

史瑶脸色微变,可一想到读书习字关乎到她的小命,咬咬牙,拼了!

太子没听见她回话,扭头一看,史瑶握紧双手,像是暗暗发誓似的,真希望自己没看见,“以后他们几个大了,孤会为他们几个择师,你不要教他们一些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史瑶没明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太子:“你以前学的。”话音落下,听到脚步声,对史瑶指一下外面。

史瑶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等闻笔放下笔墨走后,她才说:“妾身以前没学过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以前学的那些对孤来说都是乱七八糟的。”太子把墨和砚台推给她,“会磨墨吧?”

史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不,不太会。”

太子仰头翻个白眼,“看清楚,孤只教一遍。”

“好好好。”史瑶原本以为要学汉隶和礼仪,看到砚台才意识到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不怪刘据反复说她,稍不谨慎就会没命。反而觉得刘据人真好,便说,“殿下可知为何妾身用箸比用叉和勺熟?因为妾身那边的人都是用箸吃饭。妾身那边做饭有很多花样,煎煮烹炸,烧熘焖炖,泥烤盐焗,拔丝糖水——”

太子磨墨的手一抖,“停!孤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不是笨,是聪明劲都用在吃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讲真,太子人真好真好

第8章威胁儿子

史瑶张口想反驳,我不是吃货!可她上辈子确实喜欢吃。再说了,煎饼果子灌汤包,鸡汤馄饨小龙虾,火锅烧烤谁不爱啊。这么说,从今往后她在太子眼中就是吃货。不解释,太子又该觉得她默认了:“……殿下,妾身觉得殿下人好,知道妾身是异界,异界的鬼,不但没把妾身关起来,还教妾身读书习字,宫规礼仪。

“妾身想报答殿下,偏偏妾身身无长物,不知该如何报答殿下,就想给殿下做点好吃的。殿下这个年纪的人正长身体,妾身想给殿下补补身子。”

太子刘据有些意外,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史瑶道,“这几天吃的很好,汤饼,蒸饼,还有米饭,烤肉、烤鱼,鱼汤,蛋汤。但是,天天这么吃对人的身体不好。”

太子看她一眼,继续磨墨。

史瑶懂了,太子让她继续说:“在妾身那里,早上清粥小菜和鸡蛋,也有喝奶和吃饼的。晌午大部分人是一荤两素。晚上吃点清淡的,面条或者粥。粥有白米、黄米或者黑色的米,反正家里有什么做什么。妾身那里管这种吃法叫营养均衡。这么吃的人不易生病,还能长寿。”

“长寿?”皇帝刘彻隔三差五弄来一个术士,奢望找到长生之术,太子觉得术士是骗子,也没曾对皇帝说过。究其原因,太子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没活到五十岁,怕他也不例外,太子就盼望刘彻找来的术士有延年益寿的法子,他也能多活几年,“能长命百岁吗?”

史瑶:“妾身那边的人平均寿命是七十岁。”

“人道七十古来稀,你没骗孤?”太子又问。

史瑶眼神一闪,继续说:“没有。妾身那边已经出现人口老龄化,就是有很多很多老人。”

“你说的蛋啊,肉啊,这几天都在吃,青菜也有吃,和你那边也没什么不同。”太子半信半疑,就问,“人的寿命为何会差这么多?”

史瑶:“妾身那边用锅炒菜。就是在锅里放一点点油,把青菜倒进去。用的油是菜油,偶尔用一下猪油。”

“菜油?”太子仔细想一想,“庖厨里没菜油。宫里倒有一种胡麻油,用来点灯的。去年病逝的博望候张骞从西域带来的。”

张骞?史瑶忙问:“不知殿下这里有没有芝麻和油菜?油菜的籽和芝麻籽都可以榨油。妾身不会做油,不过,妾身觉得应该和做胡麻油的法子差不多。”

“再过一两个月就到秋收季了,孤问问吧。”太子拿起毛笔,在竹简上标上黑点,“黑点的地方停顿一下。”

史瑶看过去,好生佩服:“太子真聪明。”

“不是孤聪明,是你太蠢。”太子刘据放下毛笔,“念吧。”

史瑶噎了一下,拿过竹简,忍不住看看太子:“殿下说……说话别这么难听,就是个完美的人了。”

“人无完人。”太子抬眼看她一眼,“孤说的是实话,不是吗?”

史瑶胸口痛:“殿下,妾身学东西是慢了点,但妾身不蠢。殿下只是还没发现而已。”

“比如呢?”太子没容她开口,“你想说你会做很多吃的?”

史瑶心梗:“妾身还会做衣服。”

“比宫里的织工如何?”太子问。

史瑶不想承认:“……比不过。”

“那你还会什么?”太子又问。

史瑶想说,我会修电脑,我会开车。这些在大汉没用,“妾身会画东西。殿下,妾身画一口铁锅,殿下命人打来,妾身给殿下做吃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只会吃。”太子朝竹简努努嘴,“念吧。”

史瑶瘪瘪嘴,开始读太子先前念的一段。话音刚落,屋里响起一声“噗”。史瑶下意识看太子:“又错了?”

“你挺有自知之明。”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站起来往外走,“刚才不是孤笑你,声音是从榻那边传过来的,可能是几个孩子放屁,孤叫奶姆进来。”

史瑶扔下书简,爬到榻边,看到大儿子咧嘴笑,再仔细一看,分明是嘲笑,“小混蛋,刚才是你笑你娘?”

刘家大郎瞥她一眼,闭上眼装睡。

史瑶扬起巴掌:“信不信我揍你?!”

“史瑶,你在做什么?”太子转过身,看到史瑶的动作,不禁拔高声音,微怒,“你身为母亲不看看大郎有没有拉屎,还想打她?!”

史瑶心中一凛,忙转身说,“他,大郎喷妾身一脸口水。”

“你又捏他?”太子大步走过来,挨个查看三个儿子脸上没有手指印,放心下来,“他这么小,吐口水玩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你脸上又有多少?”指着史瑶,居高临下,“哪天你抱着他,他突然尿你手上,你是不是要打死他?”

小孩很想笑,怕他的太子父亲看出来,吧唧吧唧嘴巴忍住笑。

有生以来,史瑶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什么叫百口莫辩,“妾身为了他仨险些死一次,怎么舍得打他。刚才不过是吓唬吓唬他。”

“孤听奶姆说,大郎、二郎和三郎还看不清人,他都看不清你,你吓唬他有用吗?”太子眉头紧锁,“再让孤发现一次,你以后甭想跟三个孩子独处。”

史瑶慌忙站起来:“妾身拿自己起誓,没有下次。”

太子哼一声,转身对已经进来的奶姆说:“三个皇孙该尿了,你们抱回房换尿布,再喂些奶。有一个多时辰没吃了吧?”

“启禀殿下,快两个时辰了。”奶姆道。

太子没想到过这么快,不禁看向三个儿子,“他们仨越来越乖了,这么久没吃都不闹。”说着,不由自主地抱起离他最近的大儿子。

史瑶撇撇嘴,心想,乖个屁。也就在你面前装乖,你不在的时候,我跟他说话,他都不带搭理的,“他仨跟妾身在一块的时候很乖。不信,殿下问奶姆?”

“三位皇孙和太子妃在一块的时候不哭也不闹。”三个小孩在他们自己房里,没少哼哼唧唧,折腾奶姆,特别是皇长孙,脾气可大了。一到史瑶身边,他就像换了一个人,奶姆不想承认也不行。

太子见几个奶奶都表示赞同,瞥一眼史瑶,嫌弃道:“你还算有点用处。”

史瑶又觉得胸口痛,她在太子眼里到底有多蠢:“谢谢殿下抬爱。”

太子转手把大儿子递给奶姆,回到长几前坐下,懒得搭理史瑶。

史瑶见状,有些尴尬,便问奶姆怎么抱孩子,随后把老二和老三抱起来递给奶姆。

奶姆瞧着太子不高兴,给太子和史瑶行了礼,就抱着三位皇孙去偏殿。喂了奶,也没敢把三个孩子抱过来,端是怕太子又嫌弃太子妃,俩人再吵起来。

五卷竹简其中一卷还没学一半,史瑶也没心情关心奶姆怎么没把孩子抱回来。在太子的监视下,学到夕阳西下才学完两卷竹简,无需太子开口,史瑶也觉得进度太慢,因为她除了习字,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俩人用过饭,太子准备回长信宫歇息的时候,史瑶犹犹豫豫道:“殿下,能不能给妾身两卷没写字的竹简?”怕太子不同意,急切道,“有大用。”

“孤令闻笔送过来。”太子说完,继续往外走。

史瑶见状,忍不住朝自己脑袋上打一巴掌,就喊几个宫女伺候她梳洗。

躺在榻上,史瑶也不再胡思乱想,默默数绵阳,希望早点进入梦乡,明儿早点起。

翌日上午,史瑶醒来见外面大亮,有些懊恼,蓝棋第一次喊她,她就应该起来。弄不清时间,史瑶也没问什么时辰了,直接问,“太子走多久了?”

“刚走。”杜琴答道,“太子妃找殿下?婢子喊人去追?”

史瑶:“不用。”太子刚走?说明她起得不算晚,“扶我起来。”手递给杜琴又说,“太子嫌我的字不好看,连《谷粱》都没读过,我决定今天在房里抄写《谷粱》,你们在外面候着,别打扰我。”

“那还要把皇孙抱过来吗?”杜琴问。

史瑶想一下,“抱过来吧。我抄写的时候念给他们听,虽然听不懂,也好过什么都不懂。”

“诺。”杜琴不知《谷粱》讲的什么,她以前倒是听家里的老人说过,周王后怀孕七个月时,王室会准备一间屋子,王后每天饭后呆在里面,有士大夫奏高雅的乐给王后和还未出生的王子听,一直到临产。史瑶这么说,杜琴没觉得奇怪,反而很赞同史瑶的做法,“婢子去端饭?”

史瑶微微颔首,就去梳洗。待屋里又剩下他们娘四个,史瑶坐在榻上指着大儿子,“大郎,再嘲笑我,我就告诉你父亲,你身上有邪祟。然后叫你父亲弄一些符纸,烧成灰烬放水里喂你喝下去。再弄一些艾草泡水,给你洗艾草澡,反正怎么折腾人怎么来。”

小孩睁开眼,瞪着史瑶,你敢!

史瑶哼一声,像旗开得胜的将军:“不信你试试。”

亲娘有点蠢,小孩还真不敢试。在史瑶记不住字,在字上面标注拼音,惊得太子直呼笨人有笨方法的时候,刘家大郎很想发声嘲讽,也使劲忍住了。

老二胆子小,怕被他的太子父亲发现,整日里一脸懵懂。老三又最理智,听话不乱来。以致于产褥期结束,史瑶学会礼仪宫规,学完《谷粱》,太子都没发现他的三个儿子与众不同。

九月九日上午,史瑶终于被允许坐到铜镜前,略施粉黛。史瑶也看清她现在长相,鹅蛋脸和远山眉,丹凤眼,高挺的鼻子,比前世的她好看太多太多。

铜镜看不出人的肤色,史瑶的胳膊和手都异常白,便断定脸上也不黑。这样的女子身量高挑,七尺有二,又来自礼仪之乡,也不怪一入宫就被封为良娣。

清晨,太子去未央宫之前提醒史瑶,梳洗打扮好就带三个孩子去椒房殿向皇后请安。

史瑶起得挺早,饭后沐浴更衣,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大红色曲裾,戴上太子送她的昆仑山玉簪,已临近巳时。赶到椒房殿,已巳时三刻。

史瑶在前,奶姆抱着三个小皇孙在后。一众人到正殿门口,俱愣住,皇后眼睛通红,卫长公主低声抽噎,这是怎回事?

“皇后……”皇后身边的女官正在劝皇后别哭了,听到宦官在外面唱,太子妃驾到。楞了愣神,回过神就忙喊皇后,话刚出口,注意到史瑶已到,女官心中一突,怎么来的这么快?顾不得失礼,推一下沉寂在悲伤中的皇后,“太子妃和三位皇孙来了。”

史瑶站在大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一见皇后看过来,关心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来了?”皇后为了掩饰尴尬,站起来,“快进来。”

史瑶跨进去,深呼吸:“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养肥,月半就没码字的动力啊啊啊....月半V后尽量日万。

第9章巫蛊之术

“没什么事。”皇后笑的很勉强,“大郎,二郎,三郎也来了?快抱来让我看看。”

史瑶:“他们仨还在睡。”话是这样说,依然示意奶姆把孩子抱到皇后面前。

皇后眼角的泪水还没干,哪有心情抱孙子,看一眼孩子,说道,“三郎也长大了。”就转身坐下。

史瑶能理解她此时此刻没心情逗孙儿,跟上去,佯装刚看到卫长公主,“公主怎么也哭了?”

皇后起身时,卫长也跟着站起来,抿嘴笑笑,“让太子妃见笑了。”

太子提醒史瑶很多次,谨言慎行。史瑶不想多问,而她作为儿媳妇,如果真顺着皇后的话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待皇后平复下来,肯定觉得她不孝,“到底出什么事了?连儿媳也不能说啊。”

皇后未语先叹气,指着身边的位子,“坐下吧。”

史瑶跪坐在皇后身边,就看到她对面的卫长公主也跟着坐下,便故意问,“阿姊是不是病了?身上不舒服?宣太医了吗?”

连声询问,大有卫长公主一点头,她就替卫长宣太医。卫长登时顾不得伤心,慌忙说:“不是,不是,谢太子妃关心。”

卫长来到椒房殿就哭,把皇后哭的忘了史瑶今天也会来。现已被史瑶撞见,她就算什么都不说,把史瑶打发走,过些天史瑶依然会知道。皇后想到这点,不再帮卫长隐瞒,“皇上要把你阿姊嫁给一个流氓。”

“流氓?”史瑶睁大眼,险些咬断舌头,皇后也是穿越的?

皇后满脸厌恶:“一个连间房舍都没有的泼皮。”

史瑶学习《谷粱》的时候,太子也跟她讲过别的,猛地想起“流”是指居无定所,“氓”多是指逃亡的“民”,也就是野民。民间便称游手好闲,没个正经营生,四处流浪的人“流氓”。

史瑶明了卫长为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忍不住同情她,“父皇怎么会把阿姊嫁给那样一个人?儿媳听殿下说,父皇很疼阿姊的。”

“父皇说为了我好,才让我嫁给他。”卫长公主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皇城内外都在传皇帝不能生的时候,卫长出生了。别提当时刘彻有多高兴,在她成年后,亲自为她择婿,把她嫁给平阳长公主的儿子。

刘彻对卫长的疼爱可以说仅次太子。这些是太子刘据在提到他的几个姊妹兄弟时说的。史瑶不解:“阿姊不想嫁,为何不向父皇说明?”

“太子妃有所不知,皇上定下来的事没人能改变。”皇后说着,发现史瑶转向她,苦笑道,“我也不行。”停下来,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当史瑶想问为什么的时候,又听到,“我上一次见到皇上还是这三个孩子出生那天。”

“父皇……”史瑶张了张嘴,不知该不该继续说。而她一迟疑,大殿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史瑶莫名觉得压抑,喘不过气来,就没话找话,“难不成那人有大才?像淮阴侯、献候那般厉害?”

淮阴侯韩信和献候陈平早年也四处流浪。史瑶觉得能让皇后这么厌恶的人,恐怕不及他俩十分之一。

“有什么大才,就会花言巧语恭维陛下。”皇后脸上掩饰不住鄙视,“除了一张嘴就没人了。”

无才无德?皇帝不是到了晚年才变得昏庸,从现在就开始昏了?史瑶不禁皱眉:“儿媳认识那人吗?”看向皇后问道。

皇后道,“你兴许听过,那人叫栾大。你听听,这是人名吗?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的恶人,真不知道皇上看中他哪点。”

“栾,栾大?”史瑶险些以为听错了,“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术士?儿媳还当什么人呢。”

“你——”皇后扭头一看史瑶嘴角含笑,不把栾大放在眼里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动,别有深意地问,“太子妃此话何意?”

窝在奶姆怀里的三个孩子睁开眼,俱一脸好奇。

史瑶没有回皇后,而是命奶姆把三个孩子放在席上,又令她们退下。

皇后见状,屏退左右,转瞬间,偌大的正殿里只剩三大三小,才问:“太子妃有法子?”

“法子很简单。”史瑶说着话看向仨孩子,见他们仨眼挣得老大,就差没直接说,快讲,快讲。史瑶身上拍拍他们,不准发出声。三个小孩立马闭上眼。史瑶险些笑出声,忙咳嗽一声掩饰住。

依照史瑶前世的性子,她不会掺和别人的私事。如果不趁机让皇帝认清,他招来的术士都是奸佞小人,胆大妄为的骗子,以后指不定还得招来多少乱七八糟的人,“就怕阿姊不敢用。”

卫长擦擦眼泪:“只要不牵涉到父皇,没有我不敢的。”

史瑶心想,你这么有种,还在这里哭什么?不过,这种话说出来没意思极了,“巫蛊。”

“巫蛊?!”皇后大惊失色,“太子妃慎言!

史瑶眼角余光注意到孩子动了一下,下意识拍拍孩子,“别怕,别怕。母后,小点声。”

皇后见状,忙问:“醒了?”

“二郎惊着了。”史瑶看一眼胆子最担心的老二,想了想,把他抱起来,“母后,听儿媳说完,用栾大家的布做小人,埋在栾大院中喜阴的树下,做成埋很久的样子,再趁着栾大在家的时候带上廷尉去搜,人赃并获,栾大就是下一个李少翁。”

皇后猛地直视史瑶,仿佛不敢相信她能想出这等法子。

史瑶嘴角含笑,一脸坦荡,反问:“这个法子不好?”

“不是。”皇后跟史瑶不熟,以前也就见过她六七次,在皇后印象中,史瑶是一个爽朗,快言快语,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对此就有些意外。

史瑶又问:“那就是可行?”

皇后出不去,又不想大将军卫青和太子掺和进来,便转向卫长公主:“你怎么看?”

“儿臣觉得不妥。”卫长说话时看向史瑶,很是抱歉。

“巫蛊之术”是邪术,卫长这么说史瑶不意外,就故意问,“阿姊不敢?”

“不是不敢。”卫长公主说着,看向皇后,“陈废后如今还在长门宫里呢。”

长门宫?皇帝刘彻的表姐,怎么突然提到她?史瑶不解:“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陈氏因何被废?”卫长公主反问。

太子四五天前讲到皇帝刘彻的后宫,提到一句长门宫。史瑶好奇,便多问几句:“我知道,陈氏因无子被废。”

“并不是。”皇后微微摇头。

不是?史瑶仔细回想:“难不成是因为陈氏用巫蛊之术害人?”

“是的。”皇后颔首,“皇上以前对我很好,也没想过废陈氏。因为哪怕我生了据儿,据儿是长子,我不是皇后,皇上也可以立据儿为太子。像早年的临江王刘荣,先帝立他为太子时,皇后就是薄后,那时薄后也无子。

“当初先帝问临江王刘荣的母亲栗姬,他百年之后,栗姬能不能善待诸王子。因为临江王刘荣继位后,栗姬也会被尊为皇太后。栗姬听到这话很生气,还对先帝出言不逊。先帝才决定废长立嫡。陈氏别用巫蛊害人,她无子,皇上也不会废她。”

史瑶想到了:“殿下说,父皇废了陈氏一年多,也没打算立后。殿下出生后,有士大夫上书,父皇才立母后为后?”

“是呀。”皇后看向她,“你该知道皇上有多么厌恶巫蛊之术了?”

史瑶心想,我本来就知道:“儿媳知道。儿媳也知道父皇很喜欢那个栾大,一个多月前刚封他为乐通候。如果不用这种法子一巴掌拍死他,那阿姊只能嫁给栾大。”

话音落下,卫长的眼泪又出来了,看着史瑶,满眼希冀:“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让你舅父派人杀了他?”皇后替史瑶说,“你认为这种事能瞒得住你父皇?再说,你舅父也做不出这种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