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十二月初九,再过一天便是十二月初十,这一日帝后在宫中设宴,理由是太子第四儿子满百日。

王侯将相不懂,大郎、二郎和三郎百日宴,皇帝也只是宴请皇家人,怎么到了四皇孙,就要大宴群臣?带着这个疑惑,男男女女带着给名为刘宣的刘家四郎准备的礼物来到未央宫。

宴席开始,最先端上来的不是重菜,也不是开胃小菜,而是一碗白米饭。还没搞清皇帝为何要宴请他们的文臣武将一见白米饭又懵了,皇帝这是要干什么啊?

刘彻见众人面带疑惑,笑着说他们面前的白米饭来自辽东郡。除了东宫父子四人,包括卫青在内的所有人都惊着了,也明白刘彻为何要宴请百官。

这次有外人在场,无论是前殿的男人,还是后殿的女子都有些拘束。少说话多吃饭,宴席结束的也比以往要快,未时刚过就散了。

公主以及各家夫人向皇后和史瑶辞行,朝中重臣却被刘彻留下来。吃了皇家的饭,自然要为皇帝分忧。

辽东郡地广人稀,偏偏产的大米味道还行,很清楚北方缺粮的刘彻自然要好好利用这片土地,便让众臣各抒己见。

王侯将相多是关中人,辽东离他们甚远,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辽东郡离长安有多远,怎么出主意?百姓迁到辽东郡?朝廷连年征战,这几年又组织几十万人屯田戍边,导致许多地方只剩老弱妇孺,把他们弄得辽东郡也没力气种地。

没有男丁,大农令桑弘羊、御史大夫儿宽也只能相顾无言。一时偌大的殿内竟鸦雀无声

刘彻从儿宽、桑弘羊转向致仕后第一次入未央宫的卫青,卫青面露苦笑。刘彻看向他后面的成安侯韩延年,成安侯不敢看刘彻,怕刘彻问他,更怕他道出实情刘彻发火。

坐在太子身后的三郎往四周看了看,戳戳太子的背,提醒他开口。

刘彻正找太子,看到三郎的小动作,眉头一挑,“三郎,你来说说。”

太子猛然看向刘彻,随即回头,看到三郎一脸呆滞,试着说道:“父皇喊三郎?”

“三郎,没听到朕的话吗?”刘彻没有回答太子,而是盯着三郎问。

认为听错了,回过神的王侯将相齐刷刷看向十岁的三郎。三郎也意识到他没听错,起身走到殿中央,道:“祖父是问孙儿辽东郡的事吗?”

“是的。”刘彻没想问三郎,满朝文武都跟个鹌鹑似的,只有三郎一个不老实,才决定把他揪出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三郎往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说:“孙儿怕孙儿说了,明年今日是孙儿的忌日。”

“朕的话你没听清?”刘彻佯装生气,“恕你无罪!”

三郎:“别人会要孙儿的命。”

“三郎。”太子瞪一眼三郎,朝堂之上不可蛮缠。

刘彻:“太子先别说,让三郎说。三郎,太子若敢罚你,朕罚他。”

“那孙儿可就真说了?”三郎看向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

三郎道:“孙儿认为不应当再征算赋、口钱,减轻百姓负担,其次重新丈量天下土地,按地亩征税,辽东郡开荒者前三年免其田赋,其他地方前两年免其田赋。”

此言一出,殿内连呼吸声都轻了。

刘彻没大明白,“你的意思赋税只征田赋?”

“是的。”三郎道,“百姓所产有限,交了口钱再交田赋,都不敢再生孩子,祖父可知为何?因为养不活。如果只交田赋,无需祖父下诏,食不果腹的佃农自会另谋出路。比如迁入辽东。这样一来,比如舅公家中的地自然无人耕种,舅公一定会恨死出主意的孙儿。”

卫青脸色骤变,转向三郎见他笑嘻嘻,头痛道,“三郎!”

“祖父意下如何?”三郎冲卫青眨一下眼,转向刘彻,“第一年赋税自然会少很多,第二年会有所增长,第三年会更多,往后会越来越多。丈量土地的同时祖父理应派官吏查各地亏空,亏空多少应当由该地太守、县丞等人本人补齐。”说着,顿了顿,“只是这样,恨孙儿的人会更多,孙儿住在宣室都不一定能保全性命。”

刘彻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险些中了三郎的激将法,“你先退下。”随即就问众臣意下如何。

三郎把话说到这份上,又把卫青扯出来,万户侯卫青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有异议也不敢当着东宫父子四人直接说。

刘彻打量一番众人,见许多人神色复杂,便让众臣退下,明日朝会再议此事。在太子起身告退时,刘彻留下东宫父子四人。

三郎说话时刘彻有留意太子神色,见太子又慌又惊,还不敢相信,便知道三郎说的这些和太子无关。待坐在最前面,最后一个出去的卫青走远,刘彻就问:“三郎,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听谁说的?”

减免口钱,自然是听史瑶说的,他上辈子的儿子就是这么干的。三郎可不敢说实话,“孙儿自己想的。孙儿认为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万万不行。

“孙儿这几年经常出城玩,听到不少百姓说活着没盼头。孙儿就和大兄琢磨,怎么才能让百姓有盼头。后来和一些百姓聊过,每年一个月的劳役,正卒以及田赋,百姓都能接受,独独算赋、口钱无法接受。孙儿认为朝廷应当免去算赋、口钱。”

刘彻:“你们何时想到的?”

“有好久了。”三郎道,“孙儿刚查出母亲有孕没多久,听到母亲说,民间像四郎那么小的小孩也要交口钱,孙儿才真正意识到百姓赋税重。

“一个从出生到三岁,都需要母亲照看,照看小孩的时候,几乎不能做别的事,还要交口钱……孙儿如果是百姓,每年服一个月劳役,要交算赋,还要戍边,孙儿一定会忍不住先把他人杀了赚一条命再自尽。”

太子眉头紧锁:“三郎,不得胡言。”

“他哪是胡言,分明威胁朕。”刘彻瞪一眼三郎,“小小年纪,胆子倒不小。”

三郎扯了扯嘴角,“不如大兄。”

大郎抬脚朝三郎大腿上踢一下,“祖父莫气,孙儿替祖父揍他。”

三郎一趔趄,二郎慌忙扶着他,怒道:“大兄!”

“行了,吾这里不是演武场。”刘彻道,“想打待会儿出去打,别让吾看见。”

太子忙说:“他们都被儿臣惯坏了,请父皇息怒。”

齐王妃生的女儿,燕王刘旦的妾刚刚怀孕,刘胥府上还没动静,六皇子刘髆才四岁,以致于五十多岁的刘彻只有四个孙子,最小的那个刚刚满百天。刘彻自然不舍得责罚三个大孙子。

三郎今天这番言论说是为百姓着想,其实是为朝廷着想,也是为刘彻着想。盖因诏令颁下去,百姓会感激朝廷,感激刘彻这个当皇帝的。

三郎对太孙之位弃之如敝屐,日后天下和三郎无关,他没必要当着众臣说这番话。刘彻想到这些,哪怕想生气都不好意思,“据儿,朕没生气,你也别数落他们。不过,三郎,吾得提醒你一句,口钱是从三岁开始交的。”

三郎尴尬了,“孙儿不知。”

“除了蠲免赋税,你还知道什么?”刘彻问道。

“孙儿想说的都说了,暂时没有。”三郎道,“大兄有许多话想对祖父说。”

刘彻转向大郎,忽然想到一件事,“大郎,吾让你抄的《论语》,抄好了没?”

第103章刘彻发火

大郎愣住了,明明在商讨国事,怎么突然拐到他身上,“抄,抄好了啊。”

“是吗?”刘彻上上下下打量大郎一番,很是怀疑,抄一本《论语》需要多久,他没试过也能估计出来,像大郎这样三天两头往未央宫跑,一天半本也抄不完,“拿来吾看看。”

三郎提醒道:“祖父,大兄有话和祖父说。”

“把《论语》拿过来再说。”刘彻道。

大郎很想翻白眼,不过他忍住了,随手指一个小黄门,让他带人去拿。

刘彻见他不亲自去,也不见慌乱,又有些怀疑,难不成真抄好了,“大郎想说什么?”

“孙儿想说的事其实和二郎有关,也是二郎提醒孙儿。”大郎道。

太子转向二郎。二郎很奇怪,“我什么时候提醒的你?我为何不知。”

“你和祖父说用咱们的纸换大宛的汗血宝马,不和大宛开战,你忘了?”大郎问道。

太子:“这倒像二郎能说出来的话,说过吗?”

“说过。”二郎反问,“不行啊?祖父都没说不可以。”

大郎:“你说祖父打算令霍光领兵——”

“等等,为何我不知道?”太子忙问。

刘彻乐了,“因为吾不准——不对,二郎,吾说过不准告诉任何人,你告诉大郎和三郎了?”

“没有。”二郎心中一慌,指着大郎说,“是大兄逼孙儿说的。”

大郎扭头瞪着他,“信不信我揍你?”

“你俩先别闹,大郎继续说。”刘彻道,“说得好,吾发现你让二郎和三郎帮你抄《论语》,也不怪你。”

大郎:“孙儿没让他俩帮孙儿抄。刚才说到哪儿了?”

“霍光!”太子没好气道。

大郎循声看向太子,见他面无表情,十分生气的样子,心中一凛,忙解释,“父亲,孩儿不是有意瞒父亲,是祖父不准孩儿告诉父亲。”

刘彻好气又好笑:“太子,待他说完,你想怎么罚都成。”

“谢父皇。”太子道。

大郎脸色骤变,史瑶讲减免赋税时,太子不在,大郎和三郎打算找机会告诉太子。万万没想到刘彻不走寻常路,在四郎百日宴当天议政,三郎还被刘彻揪出……三郎还随手把他推出来,大郎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然而,说得越多,太子会越生气,瞒着他那么多事。

“父亲,祖父刚刚都说了,他不准二郎告诉父亲。”大郎道,“不是孩儿故意隐瞒。”

刘彻不高兴了,“大郎,朕不准二郎往外说,不是只瞒你父亲一人。据儿,可不能听你儿子胡说八道。”

“祖父既然认为孙儿胡说,那孙儿就不说了。”大郎道。

刘彻噎住了。

“大郎,不得无礼!”太子怒喝。

大郎慌忙说,“不敢。”转向刘彻继续说,“祖父令商队随霍光前往大宛国,商人带着货物与沿途小国交换物品,霍光和士兵保护他们和货物,而他们给霍光一笔钱买粮草。这样一来商人赚到钱,朝廷也省下一笔钱,堪称一举两得。如何?祖父。”

刘彻很是惊讶,下意识看向太子,太子一脸若有所思。刘彻误认为太子在思考此法可不可行。其实太子是在想,大郎说的这些是不是史瑶告诉大郎的。

“祖父,不行吗?”大郎道,“孙儿听说大宛国离咱们甚远,为了几匹马,虽然是汗血宝马,孙儿也认为没必要大动干戈。”才怪,这话是三郎说的,“孙儿听母亲说,西域小国很喜欢咱们的丝绸,丝绸运到西域能卖上高价。大汉妇女又擅养蚕纺织,这条路打开,孙儿觉得一个妇女就能养活一家人。”

三郎跟着说:“祖父,大汉不止有丝绸,还有纸,还有油,还有精美的瓦器。这些东西边陲小国都没有,如果没有将士们护送,只有少数请得起护卫的商人敢去西域,运往西域的丝绸也有限,并不能给百姓带来多少收益。”停顿一下,又说,“将士时常护送商人去西域,边陲小国也不敢再入寇边塞。”

“听你和大郎这样说,如果我不同意,岂不成了昏君?”刘彻问道。

大郎和三郎齐声说:“孙儿不敢。”

“世间还有你们不敢的?”刘彻说着,看向太子,见他不敢置信,莫名觉得心里舒坦,不知道大郎和三郎如此聪慧的不止他一个,“二郎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二郎看看刘彻,又看看他父亲,“可以说吗?”

“可以。”刘彻道。

二郎:“孙儿想招一些木匠,做孙儿做过的床,折叠椅,折叠凳,卖给前往西域的商人。”

“咳咳…咳咳……”刘彻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太子一言难尽,叹气道:“二郎,你想到这些吗?”

二郎张了张嘴,怯怯地说:“要不,孩儿再,再想想。”

“太子,别为难二郎了。”刘彻笑着说,“二郎的主意挺好,在二郎做出折叠椅之前,朕从未听说过折叠椅,想来那东西也是咱们独有的。”说着,忍不住看一眼放在角落里,可坐可躺的椅子。

二郎瘪瘪嘴,苦着脸道:“祖父不要安慰孙儿了。”

“吾没安慰你。”刘彻笑道,“二郎真的很厉害。你让大郎做折叠椅,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三郎对二郎说,“我也想不出。”

二郎眉开眼笑,转向太子,“父亲,孩儿可以开个木器店吗?”

“可以。”太子见他这样,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东市、西市恐怕很难找到闲置的铺子,我令人在城外给你盖一处院子,你就在那边做木器。”说完看向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二郎见状,站起来道,“谢谢祖父,谢谢父亲。”话音一落,前往长乐宫的小黄门回来了。

打头的小黄门抱着一叠书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小黄门,一半抱着书,一半抱着木板。刘彻糊涂了,指着木板问道:“那是什么?”

“祖父先别管那个。”大郎指着小黄门道,“把书放案几上。”

太子起身走到大郎身边,“你又想干什么?”

“孩儿没打算做什么。”大郎看一眼太子,就翻开书,“祖父,查吧。”

刘彻睨了大郎一眼,没有一本一本查,而是随手抽,抽了大约十本,字迹一模一样,纳闷了,“全都是你抄的?”

“是呀。”大郎道。

刘彻嗤一声,肯定道:“据吾所知,你这些日子除了上课,你还帮着搬到东边住,可没空抄《论语》,难不成你夜里抄的?这就更不可能了。”没容大郎开口,又说,“是不是让三郎学你的字迹?”

“字迹一模一样,祖父如何解释?”大郎反问。

刘彻噎了一下,道:“你说实话,朕不怪你。”

“孙儿就等祖父这句话。”大郎大乐,转身冲后面的小黄门说,“快把书搬到地上,把木板搬过来。”

木板放到案几上,太子伸手拿一块,乍一看没看懂,再一看,皱眉道:“这上面写的是,写反的《论语》?”

“是的。”大郎笑道,“孩儿抄写的,二郎帮孩儿雕刻的,然后孩儿拿纸印,最后装订成册。祖父不准三郎和二郎帮孩儿抄《论语》,这个不算抄吧?”

刘彻此时此刻却没心情听大郎说什么,拿起一块木板看了看,又拿起另外一块,随后从最底下抽一块,看到上面的墨迹,心惊又不敢置信。抬头看到大郎洋洋得意的模样,张口结舌,“你,你是如何想到的?”

“祖父逼的啊。”大郎说出他三个月前就想说的一句话。

刘彻呼吸一窒,拿起木板就要砸他。

大郎下意识后退,忙不迭道:“君无戏言啊,祖父,你说不怪孙儿,不能说话不算话。”

“朕说不怪你,没说不揍你。”刘彻高声道。

三郎正想劝刘彻,眼角余光注意到太子神色复杂,扯扯太子的衣袖,“父亲,此事只有大兄、阿兄和孩儿知道,母亲也不知。”

“我没怪你们瞒着我。”在太子看来,史瑶如果知道雕刻印刷,不可能不说。摸摸三郎的脑袋,太子道,“你们比为父想的还要聪明。”

刘彻没好气道:“你是不怪他们,也不好怪。他们如此大胆,都是你惯的。”

太子苦笑,很想说,你比我还惯他们,“儿臣意识到了,儿臣以后一定不会再惯着他们。”

“他们这么大了,你现在管也晚了。”刘彻道,“四郎那孩子,可不能这么惯着了。”

太子:“儿臣谨记。”

刘彻轻咳一声,继续说:“这些木板留下,这些《论语》就带回去吧。”

“孙儿又用不着,带回去做什么?”大郎脱口道,“更何况这么多也没法带回去。”

刘彻想说,那就放在这里。话到嘴边转个弯,“朕也用不着,快点拿回去。太子,别帮他们拿。”随即转向宣室内的宫女和宦者,“你们也不准帮忙。”

众人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就想笑。一想到书是大郎的,众人忍着笑应一声“诺”。太子叹气道,“儿臣记下了。”

大郎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问:“祖父是在说笑吗?”

“你看朕像和你说笑吗?”刘彻反问。

大郎一本正经道:“很像。孙儿大胆猜测,祖父一定是看到这些东西太高兴,乐晕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孙儿不怪祖父。”不给刘彻说话的机会,指着殿内的小黄门,“把这些书搬回长乐宫。”

刘彻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

太子条件反射上前拉大郎一把。

啪嗒!

玉玺砸在太子脑门上,太子身体一晃,轰然倒在地上。

第104章大郎挨揍

“据儿!”

“父亲?”

“殿下……”

刘彻大惊失色,踉踉跄跄跑到太子身边,猛然想到,“宣,宣太医!”

大郎一个激灵,抓住三郎的胳膊就喊:“快给父亲看看!”

吓傻了的三郎陡然清醒,跪在身边就想扶太子,手伸出来,顿一下,咬咬牙,手指放到太子鼻子边,随即长舒一口气,“晕过去了。”话音一落,瘫坐在地上。

刘彻瞬间觉得他又活过来,讷讷道:“晕过去就好,晕过去就好……”

“祖父!”二郎不满,“你不可以这样说!”

刘彻抬起头,看到二郎满脸泪水,气得瞪大双目,莫名觉得心虚,“我说错了。”紧接着就问,“三郎,现在可以把你父亲抬到榻上吗?”

“先别动。”三郎并不知道,“父亲先被祖父砸中,又摔倒,头必然难受。太医过来给父亲包扎好伤口,再把父亲移到榻上。”

刘彻忙问:“据儿何时会醒?”

“也许待会儿就醒,也许要很久。”三郎没碰到过这种事,他也说不准。

二郎带着哭腔说:“都怪祖父。”

“怎么能怪我?”刘彻想也没想就说,“我没想砸——”突然想到,“我砸的是大郎。”

二郎瞪着眼睛看着他,“大兄也不能砸。”拿起滚落一旁的玉玺,“这是什么?祖父,这是石头,能砸死人的!”

“我,我以为大郎会躲……”大郎聪明,胆子大,不可能老老实实站着受他一下。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玉玺。这话能说吗?显然不能。

大郎:“我正打算躲。”

“你们的意思是怪父亲了?”二郎气咻咻问道。

刘彻忙不迭道:“不怪,不怪,谁都不怪,怪朕!”说话间忽然想到,“二郎,快去拿条被褥给你父亲盖上,地上凉。”

二郎顾不得哭,摸一把眼里就往里面跑。

刘彻在正殿设宴,宴席结束正殿内依然有饭菜味,一众人就移到宣室。宣室内有刘彻的卧房,二郎跑到房里抱两床被褥,候在一旁的宫女看到连忙上去帮忙。

三郎给太子盖好被褥,还不见太医过来,想一下,就掐太子人中。

刘彻急道:“三郎干什么?”话音刚落,太子悠悠转醒。刘彻大喜,想也没想,跪倒太子身旁轻轻扶起他,抱着另一条被褥的宫女立刻把被褥放在太子身后。

“父皇……”太子一动,倒抽一口气,眉头紧皱,“儿臣,儿臣的头怎么这么痛?”

三郎解释道:“父亲摔倒了。”

太子浑身一僵,忽然想到昏倒了的一幕,“大郎没事吧?”

“孩儿没事。”大郎看到太子倒下,惊恐万分,哪怕三郎说太子晕过去了,不见他醒来,大郎依然害怕,现在听到太子的声音,眼泪刷一下飙出来,“父亲,孩儿错了……”

二郎生气道:“现在知道错了?”

“知错就好,还不晚。”太子挤出一丝笑,打断二郎想说的话,“父皇,儿臣没事,就是头有些痛。”

三郎:“父亲的额头受伤,昏倒时又磕着后脑勺,不是有些痛,是很痛。父亲额头上现在还在流血。也幸亏摔在地上,若是摔在案几上……”

刘彻心中一紧,朝外面喊:“太医呢?”

“太医来了。”小黄门飞一般跑进来,“太医来了,皇上。”

刘彻:“赶紧进来!”

拎着药箱,气喘吁吁地太医跑进来,正想行礼,一看太子额头上的血,打了个哆嗦,慌忙上前,“殿下这是……”

“药箱给我。”三郎道,“你看看父亲脑后有没有肿。”

太医下意识看刘彻,刘彻微微颔首,太医不敢迟疑,跪坐在太子身后为太子查看。

刘彻先盯着三郎,见三郎很小心,就改盯着太医,一见太医放下手,忙问:“有没有肿?”

“没有。”太医来的路上听小黄门说,太子晕过去了,“殿下现在还头晕吗?”

太子实话实说:“现在是痛,还有些恶心。”

“恶心?”太医心想,伤着脑袋怎么会犯恶心?他是太医又不能问旁人,“殿下伤的有些重。”

大郎忙问:“我父亲能动吗?”

“尽量别动。”太子有个好歹,刘彻能诛他三族,借给太医一个胆子也不敢说可以。

二郎问道:“要一直躺在地上?”

三郎开口说:“阿兄别急,去挑几个孔武有力的禁卫抬父亲。”给太子包好伤口,就问刘彻,“祖父,孙儿想把父亲抬回长秋殿。”

“先在朕这里。”刘彻道,“天黑再回去。”

三郎想一下,道:“多谢祖父。”

刘彻苦笑道,“他头上的伤是吾砸的啊。”

“是我害了父亲。”大郎抓住太子的胳膊,“父亲,孩儿以后再也不故意气祖父了。”

二郎不信大郎,梗着脖子说:“你还说不打我,天天要揍我。”

“我有揍过你吗?”大郎反问。

三郎无奈地说:“父亲要歇息,你俩别吵了。”

两人倏然闭嘴嘴巴。太子想笑,可他一动就觉得反胃,“我没事。”

“头险些砸出个窟窿还叫没事?”二郎很生气,“祖父——”

刘彻:“吾知道你想说什么。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还差不多。”二郎满意了。

太子苦笑道:“父皇——”

“你别说了。”刘彻道,“你说得越多,你这个儿子越怪朕。”看到二郎眼皮通红,脸上还有些泪痕,吩咐宫女去打盆热水给二郎洗脸。

太子很不舒服,刘彻这样讲他也不再说话。怕史瑶担心,兄弟三人也没回长乐宫,酉时天快黑了,太子被抬回长秋殿,兄弟三人才随太子回去。

史瑶看到太子被抬进来,吓一跳,问清楚只是磕着脑袋,放心下来,拿起鞋底,抓过大郎的胳膊,朝他屁股上揍,“以后还敢不敢皮?还敢不敢皮?”

“不敢。”大郎一动未动,任由史瑶揍他。

太子:“这事不怪大郎,怪我。我不拽大郎,大郎也能躲开。”

“你是他父亲,你站在他身边,看到父皇拿东西砸他,能忍住不动?”史瑶反问,“忍得住就不是亲的了。”

太子张了张嘴,竟发现无言以对,“下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