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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宝笙冷冷地说:“秦姨多想了,其实我挺好的,她说我,我也不会生气,再说,我的感情也还不错,你们也不用操心。”余宝笙心里突然涌上一口说不明道不清的气,父亲的这些话她不想听了,她早就不用听,不用难过了,可是为什么胸口还是这么难受。

“宝笙,你可不能这么说,你秦姨说实话操的心比你妈妈还多,你要尊重她。”

“爸,你是不是觉得秦姨这样对我,我就该感恩戴德?”

“宝笙,你怎么这么讲话?秦姨对你好,你是知道的,这怎么说感恩戴德,多难听啊?”余家鼎也意识到今天女儿有些不对劲。

“说的难听吗?秦姨对我好,我当然知道,可是您呢?您关心过我吗?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爸爸疼,没有妈妈爱,现在有个陌生人不计较我是个拖油瓶,什么事都想着我,还让我在这个三甲医院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宝笙,你今天怎么啦?”余家鼎没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女儿,当年知道父母离婚,她也不过是躲在小屋里嚎啕大哭了一个晚上而已。

“爸爸,我没怎么,我就是觉得,连秦姨这样一个外人都能爱护我关心我,我应该还不算个麻烦的人,周围的人都喜欢我,我也该是个让人不讨厌的人,可是为什么你们不来关心我,你们怎么那么放心我呢?你和妈妈离婚后,再没有一个人在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送礼物,什么时候又开始送的呢?是你们各自结婚之后,秦姨问过我的生日,所以年年有份蛋糕吃,妈妈是卢卡斯生病之后才记起远在千里之外还有个女儿也活在人间。你们都当我大了,不需要这些了,可是你们不知道小时候我就没有这些。”

“本来我的恋爱婚姻都不想你们过问的,可是既然您今天来了,能不能诚心一些,真正地担忧一下我。这个男人靠不靠谱?我能不能把我的宝贝女儿托付给他?他能不能负担起她的终身?爸爸,如果您还像以前那样貌似民主地让我自由选择,那今天这顿饭真的没必要吃。”

“宝笙,你…你的教养呢?你这是和父亲说话的口气吗?”余家鼎倒不知道女儿有这么多怨气,可她说的也是事实,他的确没有记得过她的生日。

“您教养过我吗?五岁以前是外公养我教我,然后是小学,因为我成绩好,所以您和妈妈从来不去开家长会,考完试只问一声结果,好了,嗯一声。我曾经以为成绩不好你们会关心我,结果您出差了,妈妈把我扔到楼道里让我反省,一两个小时不开门不理我,那时起我知道我好了你们不管我,我坏了你们可能会抛弃我。我要懂事,可是高考完你们还是不要了我。爸爸,我没有缺过钱,可是我缺的是什么,您不知道吗?就像今天,您都没有问他叫什么,哪里人,家庭什么情况?我是您的女儿,如果以后嫁给这个人,我的幸福就是这个人给的,您却不问问他能不能给我,给不给得起?这不是考试,我考不好还有补考,补考不行还可以重修,这是感情,是婚姻,您自己也有过失败的婚姻,您怎么就那么放心,不问一句?”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每个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您也一样被妈妈吸引、恋爱、结婚,结果发现妈妈就是一朵娇滴滴的花,您的土根本不适合她。没有饭吃,没有干净的衣服穿,我从没有听过您抱怨她,也许您是认栽了。可是,难道您就不能跟我分享一下您的教训,是不是您就等着我也结婚离婚后跟我说一句路是自己走的,别抱怨?”

“宝笙!你太不像话了!”余家鼎气的哆嗦起来,“有你这么说父母的吗?我一直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好啊,原来也不过如此!”

“是的,不过如此,我让您失望了。”余宝笙望着余家鼎因愤怒而变得苍白的脸,心里一酸,喃喃道,“我对自己也很失望,我以为可以忘记,可以不在乎,可是还是做不到,我觉得自己长大了,不需要这个空的世界,我可以自己创造一个爱我的、我想要的,我也没做到,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可身边所有的人都催我,我想要的时候没人给我,我不要的时候又逼我,为什么都是我不想要的?爸爸,我今天不是故意冒犯您,说实话,就在您问起我感情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有些欣喜,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想我会跟这个人进入婚姻,疲惫也罢,恋爱也罢,我想就这样下去,可是说实话在我心里完全不知道婚姻是什么,我希望您给我一些力量,让我有勇气正视…今天下午事情也的确事情多,有人投诉我,不过是因为我没有给他开一瓶抗生素的点滴,而是只给他几包感冒冲剂建议他多喝热水。对不起,爸爸,我不该冲您发脾气的。”

余家鼎呆呆地望着女儿处于极度震惊之中,却不知再说什么,他试图伸手拍拍余宝笙的肩,却发现这个动作已经生疏很久。

余宝笙想咧嘴笑,扯了半天扯出一个古怪至极的表情,说:“爸爸,今天我好累,你能不能先走,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余家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余宝笙并不知道,只听到余家鼎说了句“笙笙,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然后是一声深深的叹息。她环着胳膊抱住自己,却觉得手脚冰凉,这才想起身处何方,看看腕上的表站起身要走,脚底却一酸歪倒在桌子旁,耳边也传来一声惊呼“小心!”

余宝笙转头看乔远峰还未收回的手臂支在自己前面一米处。诧异地看他,眼里满是疑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乔远峰见余宝笙重新稳稳地站好,这才解释:“我在旁边等人,看到你在这里。”

只要一回顾就知道情况绝不是乔远峰说的那么简单,他在这里多长时间,是不是听到了所有?不过也没什么,连一向瞒得最好的父亲面前都破了功,其他人又怎么样呢?

“你的朋友还没来吗?”

“应该快了。”

“那我走了。”

“你好像还没吃饭。”

“做医生的不都习惯了吗?”

“那也不能自虐。”正说着手机响了,乔远峰看一眼余宝笙还是接起来,“嗯,芝夏,你到楼下了?好,我在二楼,待会儿见。”

“那你接待朋友吧,我先走了。”

“不好意思。”乔远峰颇为为难,给佐芝夏的接风因为他连着两三天有手术直推到今天,佐芝夏为了迁就他选择了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而且人已在楼下,对余宝笙他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我很好,出去吃点东西,这家我不太喜欢,谢谢你,再见。”余宝笙不等说完就往外走,不再管乔远峰什么表情,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哦,这是…余医生?”

余宝笙匆匆下楼却在一楼和二楼间的楼梯口被一个声音叫住,正是佐芝夏。原本她指望佐芝夏认不出她的,可惜,错了,她透过披散的头发都能认出自己的脸。

“是佐小姐?您是来找乔主任的吧,快上去吧,我看见乔主任上面,应该是等您呢。”余宝笙并不打算和佐芝夏多话,知道要碰上,这样的格局索性点明了好,省得多些不必要的麻烦。

“哦,那您不和我们一起吃吗?”佐芝夏似乎都没有蹙一下额头,微笑地开口邀请。

“我都吃过了,不打扰您和乔主任了,佐小姐快上去吧,先走一步,再见。”余宝笙对佐芝夏突然的热情不太明白,但是话里询问证实探话的意思却很明显。

“那余医生,再见。”

佐芝夏看余宝笙快步从身边走过去,脸色疲倦,神情萎靡,意味深长地回看一眼这才上楼来。

第二十七章

“芝夏,这边。”乔远峰在门口向踏上最后一级楼梯的佐芝夏招手,等她走近了说:“这次实在是对不起你,说要请你吃饭,结果还是让你迁就我。”

“没什么的,远峰,你那么忙,我本不该给你添麻烦的,我在北京的时间还长,真的不在乎这几天的。”佐芝夏有些心疼地望着乔远峰,对这个男人她是真的有感情。

乔远峰笑笑,伸手示意服务员点菜。

“刚才看到余医生,对了,她好像是我们公司一个员工的女朋友,本来想邀她一起吃饭,不过,觉得这是远峰你给我的接风宴,所以就自私了一下。”佐芝夏笑眯眯地看着乔远峰,吐了吐舌头,露出促狭的表情。

“是吗?”乔远峰把菜单递给佐芝夏说道,“这是中国的淮扬菜,比较清淡,你先看看有什么感兴趣想吃的。”

佐芝夏见乔远峰并没有顺着话提起余宝笙,也就不再多说,伸手接过来翻了几页又递回去,说:“远峰,还是你点吧,中国菜我不是很熟,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请你吃饭还真是很难,日本菜嘛,肯定不正宗,西餐你又不愿意吃,只好入乡随俗吃中餐。”乔远峰笑着接过菜单点餐。

“远峰你还记着我不喜欢吃西餐?”佐芝夏突然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

乔远峰见佐芝夏的眼角有些湿,当下有些感慨,顿了顿,说:“芝夏,你说过我们不是恋人,还是朋友,我也答应过你,所以,作为朋友,我们不用说感谢的话。”

“可是,远峰,我真的很感谢你,是真的,很温暖。之前我还想你回到中国大概会慢慢忘掉在日本的事情,逐渐的连我也会忘记,那样想着,真的很悲伤,我好害怕你会忘记我,忘记有佐芝夏这么一个人。”

“过去十年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时光,我怎么可能忘记?芝夏,别胡思乱想了,虽然我们在两个国家,但是往来都很简单方便。”

“嗯,我会常来看你,如果有一天我不能来看你,你也要回日本看我。一定的。”佐芝夏有些孩子气地伸出手抓住乔远峰放在桌面上的手。

乔远峰轻轻笑了笑,微微紧了紧手指以示安慰,然后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说:“我肯定会去日本,芝夏,你这话说的太悲观。”

“你总是这么达观,我羡慕你,可以随时随地抛开一切重新开始,我有时候真的做不到。”佐芝夏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

乔远峰没有接话陷入沉默,他给人的永远是这种印象,可实际他并不是可以潇洒抛开一切的人,曾经他抛不开世俗的怨恨跑到西藏,又有抛不开的职业理想去了日本,在日本有抛不开的亲人他要回来,现在又抛不开心里藏着的人。如果这些都抛得开他一定不是这个眼前的自己,如果真能抛开,他就应该在余宝笙有了宋向宇之后默默地退开,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在隔壁听她字字泪地控诉父亲,而自己的鼻腔里涌起浓浓的酸意,左胸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得难受。

佐芝夏看乔远峰沉默以为触动了他对过去事情的回忆,便接着道:“我总想着时间能倒流回过去的某天,我不那么任性,你也在阳光下笑望着我,什么都不发生,我们依然相爱,可是,越是这么想越难受,越知道实现起来的困难。”说着便嘤嘤哭起来。

乔远峰望着佐芝夏挂满泪水的脸,心里浮起的却是余宝笙的脸,有记忆深处的,也有刚才一幕,明明没有眼泪,可是他想起来的就是那样一张流泪的脸。

菜一道道上来,两个人都吃的各怀心事,饭后乔远峰送佐芝夏回酒店,佐芝夏却说想让乔远峰陪她在街头走走。夏夜的街头还是那么热闹,似乎有雨的样子,空气闷热,走了几步,乔远峰看看黑漆漆的天,说道:“好像要下雨,我还是开车送你回去吧。”

佐芝夏扭头看看乔远峰,苦笑一下,说:“老天爷真不给面子,你也不陪我浪漫,一直想有一次在雨中散步的经历。远峰,你一晚上神不守舍,是因为余医生吗?”

乔远峰心里一怔,面上还是缓缓摇头,道:“我和余医生也只是刚好在餐厅碰到,你想多了。”

“余医生就是当年你那张合影照片上的女孩子,对不对,叫余宝笙。”佐芝夏温软的语调虽然说的是问句,却及其肯定地不容反驳。

乔远峰止住步伐,不辨声色地看着佐芝夏,说:“芝夏,当年那张照片是你拿走的,是吗?”

佐芝夏起初有些慌,但立刻又镇定下来,颤声道:“你原来这么怀疑我?”

“芝夏,这些不过是巧合,你又何必不放松呢?”乔远峰叹息一声。

“我也宁愿相信是巧合,谁让我记性好呢?那是我爱的人身边出现过的女人,即使是个孩子,我也会上心。”

“芝夏,我们已经结束了,如果过去不忘,对谁都是痛苦。我也不值得你这样。”

“远峰,如果你不让我想你,我会更难过。在我的生命里,你曾经是我生活里最重要的部分,是我最亲密的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是在向幸福前进一步。只是不知道,这一步也有停止的时候。对不起,远峰,我只是在慢慢的习惯中,偶尔还会有反复。”

“芝夏,走吧,我去取车。”

佐芝夏看着乔远峰返回的身影,抬手蒙住双眼,一年多了,她打动不了他,心里明明知道他也许再不回到她的身边,可还存了幻想,有时候也说好了要放弃,却不能忍受他身边出现其他的女人。

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口,两人下车,佐芝夏转头看乔远峰,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她有种要彻底失去乔远峰的预感,是余宝笙吗,但是余宝笙不是已经是宋向宇的女朋友吗?那还有什么原因,难道是乔远峰仍然温柔却已无温度的劝慰吗?佐芝夏突然有些忍不住,伸手抓住乔远峰的胳膊,祈求地看着乔远峰。

“远峰,可以抱抱我吗?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乔远峰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现出难为之色,佐芝夏受不了这个,主动靠过去,右脸贴着乔远峰的,在他耳边哀声道:“远峰,求你,就算是最后一次抱,好不好?好不好?”

乔远峰迟疑地抬起手臂最终将佐芝夏颤抖的身体虚虚搂住,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然后松开怀抱,微笑道:“芝夏,上去吧,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你有点儿累了。”

佐芝夏却依然将头埋在乔远峰的颈间,低低地啜泣,好一会儿直起身体,泪光莹然却露出温柔娴雅的笑容,道:“远峰,谢谢你。”

辞别佐芝夏,乔远峰之前遮掩的情绪便显现在脸上,他的确是有些对不住佐芝夏,今晚整个心思都不在这里,但是没办法余宝笙悲伤的脸总是在他的脑海里闪过,还有那些话,事隔这么多年,他终于能猜到当初余宝笙为什么一见他的面就哭成泪人,为什么会在离开他后写了那么多如今看起来仍然溢满悲伤的信笺。

思虑几分钟忍不住还是拨出电话,响了很久之后电话被接起,人还未说话,里面就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

“乔主任?”余宝笙大概听不到说话,拧低了喇叭,音乐声音降下来。

“宝笙,你在哪儿?”乔远峰已经顾不得如何措辞保持距离。

“我?我在路上啊。”那边是余宝笙半笑半不经意的回答。

“去哪儿的路上?”乔远峰不相信从她离开餐厅到现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她还在路上,再堵的路也该回家了。

“你想知道我在哪儿,我也不太知道啊,现在是在五环上,我已经绕完了二环、三环、四环,刚上五环没多远。找我有事?”

“你快下来!”乔远峰一听余宝笙心情不好还开车飚了这么远,怒气和担心一下子从心底冒出来。

“现在是下班,乔主任,我在开车,为了安全起见,不和你通话了。”

乔远峰还想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掉电话,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再打,对方一直不接。他倒不知道余宝笙也有如此不可理喻的时候,真是大开眼见,有心事就去绕环路跑,亏她想得出这方法。但是此刻又没有办法,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找余宝笙的家人告诉他们她很危险,何况以今天听到的情形,他们也管不了她。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开车回家,连忙几日都没怎么见着乔建国,过几天需要去医院复查,乔远峰回到父亲的住处,阿姨已经帮着烫完脚准备睡了。

乔建国看到儿子回来也很高兴,坐起来招呼乔远峰进来坐。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就看到窗外突然一片亮白,几秒之后一声炸雷响起,外面很多车子的警报器也跟着乱叫。乔建国看着外面,说可是一场大雨啊。

那声炸雷之后乔远峰就坐不住了,想到余宝笙冒着大雨在夜里的五环路上飞奔,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跟乔建国说着话,眼睛却不时地瞟向窗外。

乔建国看着儿子魂不守舍,嘴里说着话心都跑飞了的样子,问:“小峰,是不是单位有事情,你要着急就去看看,我这里没事儿。”

乔远峰是真急,现在打雷闪电的,他又不能和余宝笙联系,心里急却没一点法子。

“也没事儿,这雨也太大了。”

“是啊,这闪电一会儿就过去了,过去就好了。”

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雷电声渐止,乔远峰向父亲告别说去单位一趟,乔建国已经习惯了乔远峰的工作,嘱咐他几句便赶紧让他去单位。

乔远峰一出门就拨余宝笙的电话,好在电话响了一会儿接通了。

“哎,乔帮主,怎么你打电话来了?”

一声“乔帮主”没让乔远峰高兴,反而心吊起来,沉声问:“余宝笙,你在哪儿?还在路上开车吗?”

“当然没有,我早就停下车了,现在在车里看雨景,你要不要来?”

“好,我来,你在哪儿?”

“等等,我看看…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在路边。”

“你从哪儿下的五环?”

“好像是香山这边。”余宝笙含含糊糊说了一个地方

“那你等着,我去找你,现在挂掉电话,我会随时打电话给你,乖乖的,别乱动。”乔远峰冒着雨冲到路上拦住一辆出租车。

在植被良好的西山下,夜晚车迹罕至,偶尔有车灯过来,转瞬又消失在黑暗中,出租车师傅嘟嘟囔囔地抱怨乔远峰说不准地址已经徒劳地转了好几圈。乔远峰心急,额头微微出汗,掏出二百元钱放到仪表板前,师傅立刻止了嘴。突然,前面有一处黑影,路灯在雨天里显得微弱,仔细看过去那灯光不动似乎静止,乔远峰的心再次提起来,当出租车的灯柱打到那辆停着的车上看到熟悉的车牌号时,乔远峰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

生日

乔远峰趴到车前敲窗户,却发现驾驶座上没人,然后听到啪嗒一声车锁打开,再往后看果然看到后座上有一人。拉开车门,一股酒味和烟味散出来,乔远峰皱着眉头伸手把余宝笙手里的烟拿过来掐掉,示意她往里挪,也在车里坐下。

“你越来越出息了,当年也就是偷个酒喝,现在倒是抽烟喝酒全齐了。你是呼吸科大夫,还用得着别人告诉吸烟危害健康?”

余宝笙笑嘻嘻地说:“你还心外科呢,难道就不会有伤心的事?这么大雨,你跑来干嘛?”

乔远峰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知道下雨还乱跑,不赶紧回家在这么个偏僻地方,就不怕有危险?”

“这附近就是军事管理区,谁敢啊?我才没那么无脑呢。”余宝笙皱皱鼻子,顺手拿起手边的一罐啤酒,被乔远峰眼疾手快地抢下来。

看看前排椅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五六个空罐子,乔远峰再回头看余宝笙,更没了好脸色。

“余宝笙,你这个样子是想让人担心呢,还是作践自己?”

“你这人真无趣,乔帮主,好多年前你就老训我,现在还是,你说你是不是就喜欢扮老成啊?那你对你女朋友是不是也这样,把人家训跑了,不理你了?然后你就灰溜溜一个人回国了?”说着,余宝笙就咯咯地笑起来,趁着乔远峰发愣的档儿,抢过啤酒猛喝了一大口。

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讲理根本就讲不通,乔远峰也不管余宝笙,把脚边其余的啤酒都扔到前面,用安全带把余宝笙绑牢,自己坐上驾驶座,回头问:“家在哪儿?”

“我才不会回家呢,根本就不是我的家。”余宝笙将啤酒罐捏地嘭嘭响,“我把我爸爸气坏了,秦姨也不会放过我。我们就在这里看星星吧,半夜晴天了,星星一定漂亮。”

乔远峰叹口气转身不再理余宝笙发动车子奔自己的公寓而去。

“乔帮主,我的小马好不好开?”乔远峰突然觉得耳后酒气浓郁,微侧头,就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到身后,脸上透着坏笑问他话。

“你很清醒啊,这事还记得?清醒了就老老实实在后面坐着。”

“我怎么不清醒?你对我做过的,我都记得。”余宝笙打开绑着自己的安全带,索性靠在两个座中间,手里拿着刚才的漏网之鱼——一筒啤酒。

乔远峰被那绒绒的头发丝和温热的呼吸搅得有些发热,偏偏头避开祸源,问:“记得什么?”

“你都忘了,套我话呢,我才不告诉你。”余宝笙又把头凑得更近,“要不我们交换秘密,你讲一个我讲一个?”

“你真是改不了八卦心,我可没秘密和你交换。”

“你就讲女朋友呗,说说,你们接过吻吗?上过床吗?”

乔远峰一脚刹车站在当路,幸好大半夜的前后没有车,定定神重新给油开车。

余宝笙抚着撞得有点痛的下巴,漫不经心地说:“有就有过嘛,至于这样受惊吗?当医生的谁没见过那些玩意儿?”

“你就不能老实点儿,刚才多危险,我是在开车。”乔远峰有些燥,不光是因为那个突然的问题,也是对刚才自己处理不到位的后怕。

好半天后面没有声息,乔远峰从后视镜看过去,见余宝笙已经乖乖地靠在后座上,眼睛盯着黑魆魆的窗外,脸上早没了刚才的不正经之色,剩下的是一片平静,让人不安的平静。

到了乔远峰的公寓楼下,回头看余宝笙已经合眼睡着,想了想还是过去拍拍她的肩。

余宝笙的酒意涌上来,盯着乔远峰看好半天,问:“乔帮主,我们怎么会在这儿?雪山呢?”

乔远峰知道这酒的后劲才上来,刚才那还真算是清醒着呢。

把余宝笙扶出来,刚要关门,余宝笙却拉着门不放,乔远峰不得不软声哄她,余宝笙却执拗地将手探到前面,拿一个小小的点心盒子出来,这才松开门。乔远峰看是本城的一家蛋糕工坊出品的小点心。

拖拖拉拉上楼开锁进门,余宝笙在门口盯着里面陌生的家居装饰,回头看乔远峰,脸上的表情无辜可怜又有些警惕。

乔远峰把她推进来一些关上门,说:“这是我的地方,你又不回家,今天先在这里,去洗洗澡,你大概都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多难闻。”

余宝笙抱着点心盒子靠在墙上瓮声瓮气地说:“我要吃蛋糕。”

“你看现在都过了十二点了,太晚了,你要是饿,我给你煮点儿面,蛋糕不能当饭吃。”乔远峰看着余宝笙垂着脑袋不吭声,“你先去冲个澡,我现在煮面。”

“我不饿。”然后余宝笙抬起头,想了半天说,“十二点过了吗?今天是我的生日。”

乔远峰正摘手表的手停下来,见余宝笙认真地抠着盒子,又低头不说话,心里某种酸酸的东西泛起来,犹豫了下还是抬手揉揉余宝笙的脑袋顶,故意笑着说:“那就更应该吃长寿面了。快去洗干净过生日,要不这一年你都邋里邋遢。”

果然余宝笙立刻抬起脸瞪乔远峰,酒后红通通的脸加上乱了头发,引得乔远峰真地笑起来,扯扯她翘起来的头发,说:“自己照镜子去,太丑了。”

等余宝笙穿着乔远峰的大T恤和运动短裤从浴室出来时,乔远峰果然已经把面做熟了,小汤锅里雪白的面红的西红柿黄的荷包蛋,还撒了点儿香菜叶子。看到面才觉得晚上空腹喝酒的难受,洗澡后的些微清醒让余宝笙想起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本已因热气熏蒸的脸红得更厉害,怯怯地走过去,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乔远峰刚摘掉围裙碗筷,抬头,猛然又低头,余宝笙这身普普通通的打扮,在他的脑袋里此刻浮现的却是那年在西藏晚上他遇到她夜里起床的样子。余宝笙却浑然不知乖觉地摆碗筷。

“我待会儿吃完饭就回去。”

“你酒还没醒。”

“我洗澡就醒了,我酒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