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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芝夏回身看着乔远峰,眼眸含星星点点的泪,面色楚楚,只说了半句“远峰…”便再不忍说下去,跟着武琴离开。

等电梯下行,两人回屋,乔远峰摸摸余宝笙的脑袋,开玩笑道:“能让别人哭,功力不错,这下我放心了。”

余宝笙没好气地瞪乔远峰一眼,掐乔远峰的胳膊,道:“我可没那功力,你惹的人,凭什么算我头上。”

乔远峰忍俊不禁,想笑又怕把余宝笙惹毛,搂到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半晌儿才道:“对不起,宝笙,不过,这些都没什么。”

余宝笙使劲把脑袋抬起来,说:“嗯,我突然就有勇气见乔老爷了,你爸你妈,我总得争取一个吧。”

风波(一)

余宝笙和何轻轻打电话,何轻轻向来是爱八卦看好戏的,一听她一天之内把两尊大佛都见了,就兴奋得不得了。

“宝宝,乔主任未免太着急,一天之内见两人,这是要急着娶你的节奏啊,不过乔主任年纪也不小喽,抓紧是应该的。”

“你那个曲大爷比乔远峰还大几岁呢。”再亲近的人说自己爱人的坏话,余宝笙都不高兴。

“啧啧,宝宝,瞧你没出息的,女人之间真是没有真友情,我才说你家乔主任一句话,你就攻击我,真是见色忘义,我可告诉你,别那么容易答应嫁给乔远峰。”何轻轻又娇又俏的声音在那边数落余宝笙,“我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余宝笙没理何轻轻后面的话,她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一手拿电话,一手摩挲着颈间的玉锁,嘿嘿笑了笑,没办法,她现在就觉得乔远峰好得不得了,舍不得被人说一点儿坏话。

跟乔建国见面顺利得超乎想象,乔建国几乎是以矛盾的状态见了余宝笙,本来是小辈见家长,结果最后变成了医患间的求医问药,虽然过程乌龙混乱,但是结果和谐愉快,乔远峰后来开玩笑说,如果以后乔建国摆公公脸谱刁难儿媳妇,余宝笙只要穿上白大褂,保证兵不血刃,无往不胜。

“乔主任呢?他什么时候见你爸爸?他能过得了这关?”何轻轻问。

“秦阿姨很喜欢乔主任,有她在,我爸应该不难被说服。我们计划好了,等乔远峰出差回来,差不多下周吧。”余宝笙喜滋滋地说道。

“女大不中留,真没说错。”何轻轻虽是埋怨,可打心里替好友高兴,她是见过余宝笙单身一人的状态的,即使后来和宋向宇交往,也没见得这样开心,或许,乔远峰就是她那个命定的人。

乔远峰在外学习一周,才走一天,余宝笙就觉得长夜漫漫,尤其是初冬的天气,寒冷透着骨头钻进来,越发想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温暖。懒懒地伸个懒腰,结束电话煲粥,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突然空下来的时间不知道如何打发,好像满心都是思念,余宝笙自嘲自己真是拿得起放不下,不过想着乔远峰一天好几条短信,中午空下来都会打个简短的电话,忍不住偷笑,那个人也病得不轻,思念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病。

早晨是在乔远峰的电话叫醒服务中醒来,在电话里有的没的说一通,才恋恋不舍挂断电话起床。到了医院,对谁都送一个大笑脸,相熟的人自然知道最近的事情,也都回余宝笙一个暧昧甜蜜的笑。余宝笙看一眼冬日的暖阳,心里想,谁说福不双至?爱情是可以让人走运的,此前一个去国外进修学习半年的机会居然因为科里原来当选的那位头号骨干怀孕,前几天也交到她的手里,这位骨干求子多年未得,所以此次甚为金贵重视,已经递交辞职报告回家养胎。理所当然这个机会就按次序落到了余宝笙这个二号骨干的头上。所以昨天何轻轻说得没错,乔远峰是急着要娶她,否则这半年时间春情无处寄,总得有个正当理由存在,比如家属、爱人、丈夫、先生之类的,反正不能以男朋友这样的不稳定身份应付了事。余宝笙说哪有这样着急的,才几个月就闪婚,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奉子成婚呢,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可乔远峰一句话却让余宝笙心甘情愿地开始憧憬婚姻生活,他说,我们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把爱情搁置在时空近十年,以后的时间补偿还不够,怎么还可以浪费?

余宝笙去陶主任办公室交填好的表格,敲门进去看陶主任正在通电话,余光中有人坐沙发上,余宝笙低眉垂眼把表格放到桌上冲陶主任微笑一下就要闪身出去,结果被陶主任示意等一下,刚想会有什么事情,却听到沙发上那人叫她名字,回头看正是郑良,余宝笙一时尴尬,她是有这毛病,眼不观六路,耳不听八方,表现出来往往就是目中无人。

“郑先生,不好意思。”

“没什么,余医生,还是叫我名字吧,这先生二字不符国情,听起来总觉的是在叫别人。”郑良笑着回道。

看一眼陶主任怒其不争的脸色,余宝笙想起这位是大学老师,忙点头道:“还是郑教授吧,我要叫您名字,显得我没大没小没礼貌。”看着陶主任对郑良尊重恭敬的态度,她哪里敢直呼其名。

“我也没比余医生大多少,叫名字也无妨。”郑良似乎对此很有意见。

余宝笙的脸当下就红了,愣愣地看郑良,心里默念,这个人也太直率不给人面子了。

郑良看着余宝笙忽红忽白的脸,莫名好心情,却也不在为难她,找个话题,道:“小显跟我念叨过几次要来看看医生阿姨。”

余宝笙当然记得小显是郑良的儿子,想起上次那个因为吃坚果过敏诱发哮喘的小孩子,没有妈妈,很可怜的样子,心立刻就软了下来。

“谢谢小显还记得我,他还好吧。”

“前几天到儿科做了下检查,都挺好的,闹着要来,可惜那天你不在。据说是有样东西要亲自交给你,我都不知道是什么。”郑良对儿子还是很关心的。

余宝笙真是觉得感动,小孩子的小心思总是最纯净的。

“那郑教授替我谢谢小显,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医生阿姨想请他去吃喜欢的寿司。”

“那我先替小显谢谢余医生。”郑良微笑着说,转而又说,“小显会记住的,到时候希望不会打扰到余医生和乔主任的私人时间。”

余宝笙赶忙摇头,道:“怎么会?小显很讨人喜欢。”

那边陶主任放下电话,看看余宝笙的表格,也不避讳郑良,对余宝笙说道:“等报到院里审核下来基本就没什么事情了,但在年底出发前还是要多注意,宝笙,这个名额来之不易,好好珍惜。”

余宝笙听陶主任说得郑重,立刻肃了脸色,很认真地回答:“放心,主任,我会注意的。”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郑良,不由得放松一下表情,“最近您就安排我多上火线吧,多多考验一下,我肯定挺得住的。”

旁边郑良扑哧笑了一声,陶主任也松了面色,对余宝笙挥挥手,道:“快走快走。”

余宝笙答应一声冲郑良点点头出了门。

陶主任果然不手软,余宝笙最近的工作量明显增加,捶捶腰,余宝笙看着窗外的夜,她已经主动请缨连值了几个夜班,哎,所有的好事不能都到一个人头上不是?不过也有让人期待的事情,乔远峰明天就回来了,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这一周不啻是一年一样漫长,即使天天通话,心里仍然在想快回来快回来。

下了夜班,余宝笙急急地去梳洗,再上到下午三点就可以回家,乔远峰的飞机大概晚上到,她可以好好补个觉再去接他,上次乔远峰出差回来带着山东大馒头来见她,余宝笙想起来那时候两个人的暧昧,彼时即使她摒弃新的恋情,但不可否认还是存了心依赖乔远峰的温暖。不过谢谢乔远峰假装不知道她和宋向宇分手,迂回地接近别扭的她。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余宝笙刚要把手头的几个病人病历整理一下,手边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陶主任,只说了句“到我办公室来”。

余宝笙看看手表,心里想陶主任不会这个时候又考验她吧,想着又要值班,头都大了。进了主任办公室,余宝笙看见陶主任铁青着脸,见她进来,啪地把桌子一拍,说了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真是小人。”

余宝笙被吓一跳,惴惴地站在那里,虽然平时和陶主任不拘小节,可是陶主任真要生气严肃的时候,科里没有不怕的。

陶主任招招手示意余宝笙坐下,然后才道:“宝笙,有个事情你要有思想准备。”

虽然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但是余宝笙也知道陶主任说的应该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你那个出国进修的名额,有可能会有问题。”

余宝笙“哦”了一声,第一句安慰自己的话就是,果然福不双至。怎么会不难受,先别说最近总上火线很辛苦,单说资格条件,她也没问题啊,可是总有这样的事情吧,看着陶主任铁青的脸色,余宝笙倒不好意思了。

“是我有问题吧,可能比起其他人还是资历浅了些,陶主任,如果不行的话,我能接受。”

陶主任看看余宝笙,怒气化为一声叹息,说:“宝笙,你是个不错的孩子,要说你和乔主任的事情也是个人私事,当初也是乔主任表现出追求你的意思,我才露了底给他机会,我也很庆幸你们俩能成,比起互相衡量条件的相亲,自由恋爱更有感情基础,这个我是支持的。”

咦,这个什么意思,余宝笙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陶主任话题如此快地转到她和乔远峰的事情上了,这个未免太快吧?

“唉,宝笙,你有个心理准备,有人写了封匿名信给院里,拿你和乔主任的事情作梗,这个事情可能会有影响。”

“为什么,我谈恋爱也会成为问题?”余宝笙气极反笑了,这逻辑真有问题。

“宝笙,可能世界上就有人这么偏执狭隘,你这几天听到什么自己要有涵养,别冲动,知道吗?”陶主任算是掏心掏肺说这番话了。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余宝笙情绪沮丧,陶主任一个大男人无法对着一个姑娘说出那样的话,但是她猜得到是什么,无非是她曾经担心过的事情,只是这些事情没有影响到乔远峰,或者还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乔远峰,但是她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宋向宇之前的牵扯,以及现在和乔远峰的感情,可是真要说开了这都是私人的事情,她是去进修,又不是被评为道德模范,可笑,真是可笑,这个时代,居然还有这种大字报的手法来毁一个人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情传得快,似乎也就是一个中午的工夫,已经有不少知情人,余宝笙去其他科室,出来还没有进到电梯,就听到后面小声的嘀咕。余宝笙挺直背,一脸倔强和漠视,她向来认为感情是自己的事情,原本也没有义务向任何外人通报知晓,说白了除了自己当个第三者让别人评价起来有道德上的优越感之外,她个人觉得正常的在伦理道德范围内的男欢女爱并没有必要向别人解释什么,就算她真的水性杨花,男朋友更替频繁,同时脚踩几只船,也不关其他人的事!

只是头痛得厉害,下午余宝笙在把工作交出去之后,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时候,却发现一点儿都不轻松,回到公寓,想睡觉,却睁着眼睛睡不着,外面的天渐渐黑下去,余宝笙挣扎起来想看看几点,给乔远峰发个短信,说自己有事不去接他,第二天医院见。刚发完短信,手机却响了,余宝笙没想到接起来的是父亲余家鼎的电话。

风波(二)

余家鼎一句“现在回来一趟”把余宝笙招回家里。

此时,余宝笙坐在余家鼎对面,秦芬大概是避嫌拿本书去了书房。余宝笙很清楚地明白父亲要问什么事情,大不过是怎么换人了,做父母的没从女儿那里得到第一手消息,反而是被别人先告知,总有些不高兴,但是有秦芬在,她倒也没太担心。说来她和乔远峰也挺狼狈的,第一印象给对方父母留下的都不好,被彼此家长知道的都是这么猝不及防这么戏剧化,她是早晨被堵在家里,乔远峰是因为被打小报告才知道,不是他们要这么惊世骇俗,实在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余家鼎压了压心底的那口气,问道:“不是说最近要带宋向宇到家里来的吗?怎么不见你提起了?”

“我已经和宋向宇分手了。”余宝笙看看父亲,心想不是都知道实情了吗,有必要这么迂回?

余家鼎有着隐隐的怒气,他还真小看这个女儿,小时候的乖巧哪里去了,怎么越大越不懂事,看一眼书房,想起来晚上秦芬跟他说起的这事情,余宝笙被推荐出国他是知道的,当时还问秦芬会不会让人觉得不好,秦芬说条件都够,可是谁知也就几天,事情就出现逆转,余宝笙还真被人家揪住了小辫子,越想越觉得女儿太不争气。

“这就是你对待感情的态度,刚说要见家长要结婚,转眼就分手,立刻再找个人?宝笙,一个人的婚姻虽然不一定能保证走到头,但是,起码开始的态度要严肃认真的。”

余宝笙这才意识到父亲不是简单地打探乔远峰,不由得冷笑一声,父亲也学聪明了,知道在婚姻感情问题上教训女儿容易掉坑里,所以这次知道如何回避了。她怎么就不严肃了,照余家鼎的理论,恋爱时分手比结婚后离婚还要不郑重?

“爸,我只说一次,我和宋向宇处得不合适,几个月前就分手了,至于跟乔远峰在一起,也是跟前任断得一干二净后才开始的,之所以没跟你们说,是之前我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发展,乔远峰喜欢我,追求我,我也是考虑再三答应的,没有您说的那些不名誉的事情。”余宝笙有些生气,更多是失望,外面传的那些也就算了,怎么父亲都能说出这样的话。

秦芬听着父女二人又要吵起来,赶紧出来劝和,说道:“家鼎,老陶已经跟我说过了,确实是乔远峰想追求宝笙,这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说着又冲余家鼎使眼色,“不是说好不提这事的吗?”

“早开始了?早开始为什么遮遮掩掩,非要让人家说出‘作风混乱、私生活不检、有损医德’的话来,一个女孩子,不注意自己的品行和名誉,你让男的怎么珍惜你?”

余家鼎是个知识分子,发火不会骂脏话,道理满腹却没有一个适合用来教育女儿的,虽然秦芬替余宝笙开脱,但是文人对道义伦理的看重,对自认家教失败的怒气,以及对教育子女的生疏,最后只能汇成对女儿越大越怒其不争的痛心。

“宝笙,你惹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难道事事都要父母兜底吗?你看看你秦阿姨为你做了多少,到现在都有人说她是以权谋私,你只享受好处,难道就不想想如何为父母分忧?”

余宝笙觉得大脑一阵一阵地发晕,原来在父亲的眼里她就是个惹事精,她的努力他看不到,只像那些外人一样专抓她的错处,她不是神,不能避免犯错,无论是她自己的错还是客观的错,他都埋怨她没有处理好,给父母添乱。好吧,那些就算她年轻急躁吧,可是她谈恋爱给外人这样污蔑,作为她至亲的人,父亲,却这样想她,‘作风混乱、私生活不检、有损医德’,这样难听的话,他都能说出来,她是真的心寒。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女儿,甚至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她不过是谈个恋爱,已经被人钉到道德的十字架上,而且是父亲亲手钉上一根钉子,比起其他人的,扎得更深,扎得更疼。

余宝笙的眼睛干涩得厉害,可眼泪就是流不出来,如果为爱情哭过,她还可以好起来,可是这种来自于亲情的痛斥和背叛,却让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再活下去。她怎么没想到这些,是的,她是应该理解余家鼎的,到了这把年纪,一个贴心温柔的老伴儿胜过多少个儿女,父亲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总是督促她、鞭策她,他要的就是不要给他丢脸,害怕的是她的错误毁了他好不容易的中年幸福。

“爸,你调查过吗?我是犯过错,但是真正的无非是一些小错,哪个医生没经历过,您不就是指那次医疗失误吗?是我的原因吗?您不知道,秦姨也知道,上次的医疗事故,我不过是替罪之羊,那是陶主任的医疗失误,我是他的学生,老师多年照顾我,所以我顶上去了,可是你们应该知道关我什么事?可是你,我的父亲,却说我一直在给你们惹事,连我正常的恋爱都是在给你们惹事,你问问秦阿姨,我到底给你们惹没惹过事?是的,我能进这所三甲医院是秦阿姨的关系,可是这不表明我就是个废材,也许我厌倦过这个职业,但是从来没有拿这个职业去糊弄人,从来没有不负责过,我对我的病人都问心无愧。”

“宝笙,你别多想,谁也没怪过你,你爸爸是急了。”秦芬听着不对劲,拍拍余家鼎的肩示意他别说话,赶紧去拉余宝笙。

余宝笙看一眼秦芬,眼神复杂,她不该怨她的,可是,她还是觉得委屈。

“秦阿姨,急了就可以乱说话吗?急了就可以随便给人定罪吗?”

“你怎么跟秦阿姨说话的?秦芬,你别拦着她,越大越没规矩,子不教父之过,是我的错。”余家鼎也气红了眼睛。

“您怎么会有错?您对待感情严肃,虽然不能保证和许晓笙过一辈子,但是追求是热烈的,求婚是真挚的,当然离婚也是慎重的,唯一的错是生了我!”余宝笙的声音尖利起来,“我哪敢说子不教父之过,您教过我吗?小时候我和外公住,外公去世了我妈妈带我,您永远在出差、永远在开会、永远在做手术,您的爱连许晓笙都不够分的,怎么会分给我?既然没教过,所以,我现在有权利不听您的教诲!而且,余家鼎,你要是后悔生了我这个女儿,大可以和我断绝关系,不要对我进行莫须有的审判!”

余宝笙说着站起来就走,秦芬拉都拉不住,转身叫余家鼎帮忙,却见余家鼎抚着胸口,大口喘气,惊觉不对,余宝笙趁着秦芬手一松,冲出家门。

冲出来才觉得没穿外套,除了车钥匙,什么都没带,再回去取也不可能,开着车自虐似的大开着窗户在二环路上跑了一圈,一路的冷风,一路的崩溃,好久没有绕着环路跑了,余宝笙把音乐放得震天响,直到堵在胸口郁结的东西消散了些才去办公室里取了备用钥匙直接回到公寓,哆哆嗦嗦把自己泡到热水缸里,直到血液开始重新流动,爬到床上又喝了两袋感冒冲剂,用被子蒙着倒头就睡,睡得浑身滚烫,又睡得浑身粘腻。

半夜里似乎有人进来,摸她的头,然后有湿哒哒的毛巾覆在额前,她想睁眼,可眼皮像注了铅一样沉,索性继续睡着,有做梦,梦杂乱无序…

再度醒来,口渴得厉害,闭着眼睛伸手去摸床头灯的开关,却有人先一步开了灯,抓住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想要什么?”

“乔主任,你怎么来了?我想喝水。”余宝笙用手背盖在眼睛上遮住突然而至的光线,开口才知道嗓子哑得厉害。

听见乔远峰窸窸窣窣地出去又回来,一只手臂扶着她起来,另一只手把一只杯子放到她的嘴边,余宝笙捧着杯子贪恋地几乎全部喝光,才靠在床头看着乔远峰。

“不是说明天医院见吗?怎么半夜又过来了?”

“想你了,就过来了。现在刚凌晨三点多,再睡一会儿?”

“不想睡了,你没睡吧,要不你睡一会儿,我没什么事儿,昨天喝了两袋冲剂,你看现在温度也降下来了。”

乔远峰把杯子拿走,连同被子一起把余宝笙抱在怀里。

“有事怎么不和我说?”

余宝笙愣一下,随即明白乔远峰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至于他怎么知道的,肯定有他的渠道。

“反正你很快就回来了,不在这一晚,你看,现在才是半夜,还没过一天,你不也知道了吗?”

乔远峰笑一下,用手拂开余宝笙额前被汗水粘湿的头发,摸了摸她的额头,确信已经退烧,才说道:“宝笙,是陶主任给我打的电话。”

“这老头好事,他什么时候打的?”

“夜里刚回家。”

余宝笙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一定有什么问题,否则陶主任再好事也不会半夜给人打电话就为说这么个丑闻,从乔远峰的怀抱里坐直身体,转头去看乔远峰的脸,果然,并无多少笑意,她的手不由得抓住被角,眼睛紧紧盯着乔远峰,嘴微微张着,似乎是为了预备下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宝笙,我从医院回来才到你这里的,你的手机秦院长交给我了。”乔远峰的手盖在她的上面,停顿了下,“余伯伯他犯了心脏病,不过没事了。”

余宝笙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的脑袋里滑过一句“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她还曾乐观地以为“福可双至,祸亦单行”,果然,很傻很天真。

“没事了吗?”怯怯地问。

“现在住院,都还好。”

“没听说他以前有心脏病。”余宝笙快哭了。

“是第一次犯病,以后要注意,不能受刺激。”

“是被我气到了吧。”

“别这么说,大家情绪都很激动。”

“秦阿姨会恨我的。”

“没有,她让我好好安慰安慰你,让你别多想。”

“我说的都是气话,他不理解我,可是我好怕,差点儿我就害死他,唔…”余宝笙终于哭出来,再多的不理解又怎能跟生命相提并论?此刻她哭的不是委屈,而是害怕,真的是害怕,就像外公一样本来说要看她长大,却突然间撒手人寰。

余宝笙哭得涕泪横流,乔远峰把她僵硬的身体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抚摸柔软。

“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熬粥,待会儿我们去看他。”

余宝笙推开乔远峰,抹一把泪。

“我去熬吧。”

脚落地的时候还是有些腿软,不过这是高烧后正常的体虚,被乔远峰挡在床上。

“就当是我赔礼道歉,事情也是我的因果,再说,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

余宝笙想起那些传闻和被搁置的进修申请,面色又是惨白,也不再争辩,颓然坐在床上,乔远峰知道她想到什么,摇摇头,转身出屋。

当屋子里飘出淡淡的米香时,余宝笙已经收拾好自己,和乔远峰默默地喝完粥,时间也还不到六点,乔远峰的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余宝笙有些心疼,走过去捧住乔远峰的脸,说:“你去睡吧,待会儿我叫你。”

乔远峰躺到床上,向余宝笙招手让她过来,抓住她的一只手,合在自己的手掌里,说了句“别担心,会过去的”,然后闭目而眠。乔远峰大概真的累了,一晚上从机场到家里,从家里到医院,又从医院到余宝笙的公寓,还要照顾发烧的女友,铁人也会累的。

余宝笙凝视着乔远峰的脸,手心里感受着他传递来的温度,她只想要一场安静美满的爱情,却被折腾成一出跌宕起伏的戏剧,这场爱情原来她只以为是自己感情里一个暗扣地解开,花了将近十年时间,两个人兜兜转转各自恋爱后又碰头,误会尽除,以为是苦尽甘来,却发现原来爱情起初是两个人的,但到最后却是众多人的,想要父母的祝福,想要大家的赞美,即使什么都没有,最起码也不想要那些污水。

亲情

秦芬从病房里出来,一夜之间,兀自强撑,与以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形象相比,脸上透着浓重疲累。余宝笙捧着粥站在病房外,见秦芬,百般别扭,心生胆怯,一时不知进退,倒是乔远峰先打个招呼。

“宝笙,你爸爸还没醒,我们先坐坐。小乔,我和宝笙有话说,麻烦你回避一下。”秦芬冲乔远峰说道。

等乔远峰离开,秦芬把余宝笙拉到沙发上坐下,叹口气才道:“宝笙,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们父女俩的关系如此,上次之后我以为都好了…也是我想太简单了。他醒来一会儿了,我怕他是不愿见太多人,小乔人不错,但是还是晚一点儿好。”

余宝笙当然知道秦芬的意思,她自己也没打算让乔远峰来见余家鼎,现在的父亲大概见不见她这个绯闻女主角的女儿都难说,更别说再来个绯闻男主角。

“你爸爸也没怨你,就是担心着急,他也不会说话,你进去去看看吧。”秦芬把余宝笙拉起来,又把粥塞到她手里。

余家鼎躺在床上,微阖眼,听到门响,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便又闭上眼睛。余宝笙看着父亲蜡黄的脸,只一夜的工夫,那个还算儒雅的男子就变得憔悴不堪,现出暮年的疲态,以前外公好像也这样,前一天还带着她在小城的市场上买糖吃,第二天便爬不起床,胸口嗬嗬地喘息,永远像咳不出痰,然后妈妈来带走她,好像也没多长时间,外公只剩下一张照片。余宝笙眼里湿润,不忍再看,低着头走过去,盛出一碗粥。

“爸,喝点儿粥。”

余家鼎慢慢睁开眼睛,却不看余宝笙,目光望向窗外,好半天才说话。

“我昨天想起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如果能够重新活一次,大概是不想再经历了。”

余宝笙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余家鼎的这句话太直接含义也太深,是究竟不想再遇到许晓笙,还是不想有她这个女儿?

“我和你妈妈都不是胜任的父母,对工作有责任心,对家庭却缺失很多关注,就算你昨天控诉我没有教养你,说是你妈妈带你长大,其实,我知道,在你的心里,大概你妈妈也没做到多好。你从小吃食堂,刚上小学就敢一个人在家过夜,再大点儿,家务活你都会干。我也想了,确实是我们没做好,你的抱怨是有道理的,以前只当你长大了反而不够乖巧,其实现在明白就是因为长大了才有能力和力量把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是吧?说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你。”余家鼎顿了下,继续说,“宋向宇也罢、乔远峰也好,我虽然都没有见过,但是父母都希望你遇到真正的幸福,感情方面我是失败的,所以只能再次给你建议,而不能替你做参考,主意还要你自己拿,虽然你以前曾经因此而埋怨过我,但是估计这一次,你还是愿意我这样做的。至于单位里的事情,希望子女优秀是父母的共同心结,别管他们到底在子女的成长中付出多少,但是希望儿女成功,希望过得好,是一样的心情。尽管我用‘成功’来定义‘过得好’有些功利,但是,一个女孩子若没有事业可靠,打算靠男人过一辈子,是悲哀的,也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那样最终会伤到自己。”

说到这里,余家鼎终于把目光转向女儿,看着余宝笙苍白的脸,心脏有隐隐地不舒服,接着又道:“我昨天其实想说的是这些,结果说拧了,今天我们不吵架,你也好好想想。”

说了这么多话,余家鼎显然有些累,停下来喘息。余宝笙眼里噙着泪,走过去帮余家鼎摩挲心口。父女两个都不再说话,有阳光照进来的房间里是另一种沉默,生命安危之前,不再压抑,不再隐瞒,不再刻意,不再敌对,像一对真正的父女,久违的亲情似乎开始解冻流淌。

秦芬在屋外侧耳听着这一切,到最后擦擦眼角离开,她也想到自己多少年未见的儿子,距离把那些隔膜都遮蔽了,尽管视频上嘻嘻哈哈,但是像余家父女一样,他们也存在问题,她的母爱也有痛点。

余家鼎还要在医院里待几天,余宝笙这几天几乎有时间就去病房照顾。都说生死刹那可以放开一切,起码余宝笙觉得自己在心里对父母的积怨真正地开始消融,二十多岁的余家鼎和许晓笙,比自己现在大不了多少,换位思考,她自认自己在处理事情上有那么多不成熟,又怎么能太多苛责父母,乔远峰说她这是秋后算账,小时候怕被抛弃学乖巧,长大了翅膀硬了开始滋事抱怨,话不好听,却也是事实。不过余宝笙嘴硬瞪乔远峰,心里想你又比我强,你不也从来不叫武琴“妈”吗?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要说自己的父母,虽然不够成熟,但还算给了自己一个家,而乔远峰的境遇,也确实不能是一般苦楚,到如今,他还能温暖地爱护别人,余宝笙已经觉得乔远峰很厉害很厉害了。

说武琴,武琴到,余宝笙刚从病房出来就接到武琴的电话,约她出来一叙,并且武琴说不希望乔远峰知道。余宝笙接下这招,武琴太防备,她怎么会随随便便为这点事情去找乔远峰。

趁着中午时间约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茶餐厅,余宝笙下班过去的时候,武琴已经等在那里,余宝笙拿着菜单问武琴吃什么,武琴摇摇头,说自己不饿,只要来份咖啡就好。余宝笙顾不了那么多,下午要出半天门诊,怎么也得吃饱,点了一份焗饭,一份烧鹅,又要杯奶茶,点完了抬头见武琴瞥眼看她,余宝笙知道什么缘故,只是笑笑。

“女孩子吃饭要精致一些,而且一定要营养,你这个菜太油太腻,不够健康。当然我知道你们很忙需要体力,所以更要讲究这个,自己带饭,起码可以保证卫生营养。”

余宝笙笑一笑,点头,很诚心地说:“嗯,还是有点儿忙,有时间我试试。”

“这样哪行?我也看了,国内的医院很累,没有个好身体怎么可以?余医生你如果只是想着试试,那怎么对自己和家人的健康负责?”武琴毫不留情地指出余宝笙懒惰的心理。

“伯母,这个…我尽量,其实医院餐厅伙食还可以,我们医院挺注意大家营养的,除了正常三餐外,还有小食堂,加班时候可以吃。”余宝笙知道自己的理由不够有理,但是她也不想说谎,每天带饭,而且要营养、色味都不能差,这个她承诺不了。

武琴一直在用一个汤匙搅拌咖啡,听着余宝笙说话,只是微微地笑,等余宝笙终于局促地停下来,才把手里的汤匙放下,双手交叠。

“余医生,不是我挑剔你,我挑儿媳妇的要求不高,只有二点,一是能给小峰一个好前途,二是能照顾他有一个好身体,听说你的继母是医院的副院长,我不知道这对小峰的前途能有多大好处,但是我现在起码知道他的工作可能比较辛苦,国内医院医生的报道我也看过不少,挺高尚的职业,技术难度复杂,责任压力巨大,但是相应的社会地位、该有的待遇、应有的尊重却没有。我一直不赞成小峰回国,他的技术和责任心完全可以在日本得到该有的一切。还有,你做不到照顾好他,一个合格的妻子不应该把家人的三餐交给外面的来打理,就是我现在,也是要经常下厨为丈夫煮饭,这是妻子该有的义务,也是对丈夫和家人爱的表示。芝夏从小学习家政,理家厨艺都很好,说实话,我一直把她当儿媳妇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