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此刻绕着自己的那两条胳膊强健有力,已经属于成年男人,她的眼泪悄然滑落下来。

“姐姐,我会好好回去上学,不用担心我。我对你的唯一要求就是照顾好你自己,不要为公司、为任何人牺牲你自己,不值得。”

她怕哽咽出来,只能点点头。他的胳膊再紧紧抱她一下,猛然松开。她感觉到他已经走远了,可是她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向外面走去。

不管是这个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机场,还是那个大到被重洋分隔开的世界里,至少有一个亲人把她看得如此重要,她想,这就足以构成让她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司凌云回到公司,发现曲恒正等在楼下大堂中。她无可奈何地说,“我还有很多是要做,没心情管别人的事,更没力气和谁吵架。”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她反而更加警觉,“也别因为那天我伏在你肩上哭,就觉得不放心我,我只是一时情绪化了而已。”

曲恒闷闷的说,“我知道,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统共也就靠我肩上哭了两次罢了。”

她多少有些尴尬,“那你过来是什么事?”

“你真的要嫁给周志超?”

她烦恼地说,“阿恒,我一向觉得你是最不爱刨根问底管闲事的人,为什么抓这这件事不放?”

一时间,曲恒似乎也有些尴尬,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司凌云手机响起,她看一看,是小伍打来的,只得叹了口气,“好了,上去坐坐吧。”

一进办公室,就听见桌上的电话铃响个不停,她的秘书也在年前辞退之列,她只能自己接听不断打进来的电话,同时还不停有人找她谈工作。她处理的间隙抽空看看坐在一边沙发上的曲恒,发现他看着前方某个地方,仿佛神游天外,既没留意她在干什么,也没有任何等得不耐烦的意思。

好不容易打发走所有人,她过来坐到曲恒对面,打一个哈欠,“你都看到了,我确实忙。”

“好吧,你就当我闲得发慌好了。上午我跟可可长谈了一次。”

“不用跟我讲你们都谈了什么。前几天她找不到周志超,跑来找我谈判。我觉得我跟她既没什么可谈的,也帮不了她。所以我直接告诉她,她认为我挡着她的路,完全是个误会。与其找我,不如直接找当事人的父亲。我看不出这个处理有什么问题。”

“她说周志超的父亲告诉她,你们两家联姻已经成了定局,就算她把孩子留下来,也休想嫁进他家。所以,她决定……不要孩子了。”

“不然你想要她怎么样?苦苦等一个不负责任、不肯娶她的男人回头是岸,还是把孩子生下来当单亲妈妈,期待有一天认祖归宗?”

曲恒盯着她,没有吭声,她摊摊手,“阿恒,我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而且我一向不够善良,缺少你那样的同情心,没法关心她打算怎么做。我只能保证。我没说任何足以影响她做出决定的话。至于她收不收周家的钱,留不留那个孩子,都不至于挡我的路,我管不着。”

“我打断你们促膝谈心了吗?”

敞开的办公室门被叩响了两下,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司凌云回头,只见米晓岚站在门口。“大嫂,你怎么来了?”

她一脸的冷漠,“我毕竟还是司建宇的太太,没资格进顶峰的门吗?”

如此来意不善,令司凌云皱眉,“请进来坐。”

米晓岚走了进来,曲恒站起身说:“你们谈吧,我先出去。”

“不用,我只说几句话就走。”米晓岚扫他一眼,转向司凌云,“你凭什么断掉建宇的医药费?”

司凌云没想到继司建宇的母亲打电话跟她大吵大闹之后,米晓岚居然上门来向她兴师问罪。“我已经告诉了大哥的母亲,这段时间公司比较困难,请她先垫付费用,等账务情况缓过来,会把钱拨给她。”

米晓岚冷笑道:“这么大一个顶峰,会突然困难到付不出董事长儿子医药费的地步,你哄哄老太太也就罢了,还想来骗我不成。”

司凌云实在不愿意当着曲恒的面谈这件事,可是又不能不回答,“我没必要骗任何人。”

“说得真好听,我婆婆不让我探视建宇已经够狠,你比她有过之无不及,为了报复我,居然用这个方法变相唆使她来跟我闹,逼着我来付医疗费用。实在是太卑鄙了。”

“你作为妻子,确实对大哥有探视权、监护权,但是你也知道我跟大哥不同母,干涉不了她的决定。至于医疗费用,对不起,现在顶峰确实无法解决。你要实在不相信我的话,去找董事长求证也行。”

“用不着抬董事长出来压我。建宇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没有责任吗?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对你大哥感到负疚,就不应该这样对他。”司凌云的脸一下变的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米晓岚头一次能说得她无言以对。倒有些意外,“我这次来,是正式通知你,如果你不马上付清医疗费用,我就准备请一个律师,走法律途径解决问题,我不仅会要回我对丈夫的监护权、探视权,还会要求你们付足医疗费用和赔偿费用。你是学法律的,应该知道我提的都是合理要求。你们既然逼我逼到这一步,我还会怕出丑闻吗?”

“准确地讲,丑闻已经出了,还怕更多吗?”司凌云指一指办公室门,“随便你。不必再为这件事找我,出去。”

米晓岚走了,司凌云双手捧住头,久久不肯说话。

“你大哥怎么了?”

她不回答。

“你们一家人,为什么要闹到这个地步?”

她放下手,“我不知道,阿恒,别问了,我不想再对着你哭了。你走吧。”

“我知道商场上的事我根本帮不到你,我也并不想惹你哭,可是我不会就这么走掉,让你一个人去承担所有事情。”

“我要承担得了,倒也好办了。”

“你又说这种话,我告诉过你,你一个人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告诉我,你大哥是怎么回事?他病了吗?”

她迟疑,终于还是开了口,“他把自己关在车库里,吸入汽车尾气自杀,经过抢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医生诊断他是一氧化碳中毒性脑瘫,一直处于接近植物人的状态,医生不能保证他能够恢复过来。”

曲恒震惊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你没告诉我?”

“我该怎么去把这件事讲给别人听?再说,那个时候你父亲正好去世了,我也不可能再拿自己的事去烦你。”

“不,你应该告诉我。”

“没有用,阿恒,谁都没法安慰我。”她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我大嫂说我应该感到负疚,没错,我确实负疚。如果我接听了他自杀前给我打的电话,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可是我只顾着处理自己的事情,没顾得上管他。”

曲恒伸手过来,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她没有挣扎收回,静静地坐着,想让心头沉重的感觉慢慢稀释过去,可是从司建宇自杀获救那天开始,这种感觉便一直笼罩着她,她不止一次绝望地想,如果那么多专家会诊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司建宇的未来,那么她也许永远都不可能从这种情绪里释放出来了。米晓岚的指责,不过是进一步让她直面内心的罪恶感而已。

“这不是你的责任……”

“小峰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道理我全都明白,我只是……”她摇摇头,“过不了这个坎。”

“凌云,我没打算讲空话安慰你,你必须弄清楚,你不是超人,你不可能不犯错,更不可能做到一出手就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你再怎么追悔也帮不了你大哥,现在你能做的是尽量补救。”

“我还敢奢望解决所有问题吗?连事后补救我都做不到,你刚才也看到了,我甚至到了连医药费用都付不出来的地步。”

“你大嫂住着豪华别墅,凭什么把这个担子全部甩到你身上?”

“要是接了这个担子就能让我解脱,我是愿意的,可惜……”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打算嫁给周志超?”

她有些烦躁地抽回自己的手,“现在出于各种原因关心这个问题的人可太多了,你何必非要凑这个热闹。”

“我问这个问题,跟他们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阻止你做这个选择。”

“如果我确实只这一条路可走,你是不是要来鄙视、谴责我?”

“胡说。”

“得了,不用否认,你这样有洁癖的人,当然会鄙视这种选择。”

“你错了,凌云。我并没有什么洁癖,更无权指责你。我只想告诉你,在意你的人,不需要你做这种牺牲;不在意你的人,为什么要为他们做这种牺牲?这不是你应该走的路,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想起刚才在机场内司凌峰对她说过的话,百感交集,无力地靠到沙发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别的事我没能力给你,这张卡上有一点钱……”

她吃惊地拦住他的手,“阿恒,你的园艺公司赚得又不多,还要负担母亲的医药费。你居然好意思说我试图扮超人解决所有问题,你这个人,”她一时想不起该说什么才好,叹一口气,“唉,明明比我更喜欢把别人的事情揽上身。可可你也要管,我的事你也要管,你顾得过来吗?”

曲恒的手停留在原处,闷闷地说,“我说‘一点钱’,确实真的不多,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这时小伍敲响办公室的门,迟疑地站在门口,“司小姐要,不我等会儿再过来。”

曲恒将那张卡放到茶几上,站起身,并不看她,“密码就是卡号后六字,你们忙,我先走了。”

同仁里项目终于在一片流言之中重新启动,第一个举措是主办一个盛大的仪式,请来两个最近走红的明星做项目代言人,其中之一是新晋人气偶像温令恺,另一个是最近与他合演电视剧不断传出戏假情真绯闻的某当红玉女明星。

这个十分招摇的点子是周志超提出来的。开会讨论时,司霄汉明确表示反对,司凌云也说,她认为一个商业地产项目请明星代言纯粹是画蛇添足。然而周志超显然有备而来,居然拿出一份厚厚的策划方案,煞有介事地讲解活动背景、目的、创意、具体实施步骤、日程安排、费用预算、能够达到的效果……周绍德头一次看到儿子认真做事,先是吃惊,然后开心得嘴都合不拢,当然大力支持。李元中的态度中立,不过也说同仁里项目停顿的时间太久,确实需要在宣传上下一点工夫。

司凌云并不想在这个项目启动的关键时刻跟兴致勃勃的周家人翻脸,她给一脸不以为然的父亲使了眼色,不再说什么。这个方案便算定了下来,由周志超全权负责,李元中协助。司凌云记得上次在卢未风酒吧闹出的意外,只嘱咐一定要加强安保,李元中点头答应下来。

到了仪式这一天,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同仁里项目临时搭起舞台,粉丝们早早从四面八方赶来,将活动现场围得水泄不通。司凌云与司霄汉一起过来,这才发现这边交通已经有些拥堵了。

司霄汉面色阴郁,他本来既不愿意跟王丰、徐华英夫妇碰面,更不愿意来这种原本是属于他的主场,他却沦为配角的场合。司凌云劝告他,本地报纸暂时没有负面报道见报。但是王军因为臣野股票内幕交易案已经被正式逮捕,相关报道虽然简单,也多少提到顶峰因此受到的影响。他非常有必要公开露面,遏制种种不利的传言,缓解债务危机。他想了想,还是听从了她的意见。

不过他们到这里一看,王丰夫妇根本没有出现。司霄汉顿时又不悦起来,“他们明明就是摆架子,没有一点合作诚意。下次再谈土地合作的事情,我也不会去的。”

司凌云劝他,“这活动本来就是周志超的主意,徐总他们来不来,跟我们不相干,何必为这种事赌气。”

这时两位明星登上舞台,底下顿时欢呼雷动,在主持人的盘问下,玉女明星娇羞地声称,谢谢各位的关心,不过,她与温令恺先生目前只是“非常非常知心的好朋友,彼此都很珍惜这份纯洁的友情”,而温令恺微笑着并不说话,一双电眼缓缓扫视底下观众,顿时激起一片歇斯底里的尖叫。

司霄汉厌烦地指着这个过分喧闹的场面对女儿说:“这有什么意义。那两个人摆明了是半真半假调情搏眼球,过几天再闹一闹分手,他们的钱也赚到了,人气也混到了,这个代言就成了不折不扣酌笑话。”

司凌云承认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不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有人买单,管他们呢。”

“你以为老周打的什么算盘,他就是想借机公开宣布他开始进军地产市场,而且一出手就从我这里拿到了重量级项目。”

司霄汉近来的抱怨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琐碎,司凌云最初不解,后来已经疲于应付,只能避重就轻地说:“反正请明星代言也不过是搏眼球罢了,好歹他们两个价码还不算高,同仁里项目借此上了报纸版面,也确实起到了宣传作用,过几天谁会记得这件事。万一他们宣布分手也很简单,”她随手一指前方两个明星相依站在楼盘下作满怀懂憬情侣状的大幅海报,“换掉就是了。”

周绍德满面红光地走过来跟司霄汉打招呼,拖着他去见另一个人,司凌云正要走开,只听身边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处理这种分分合合的状况,你倒是很有心得。”司凌云回头,只见傅轶则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她止住掉头便走的冲动,强迫自己站在原处。旁边礼仪小姐捧上胸花要为傅轶则别上,他却伸手拿过来,递到司凌云手里,彬彬有礼地问:“可以吗?”

她只得接过来。迟疑地看着他,他已经踏前一步,两人不可避免地离得很近,他挺拔地站在她面前,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须后水味道,他呼吸的气患喷到她的额头,她低下头,找着他深色西装左边衣领上那个别花的小扣眼,小心地将花梗揉进去,顺手抚平衣领,退后一步,“好了。”

“谢谢。”

这是那次在丰华的停车场之后两人首次碰面,经历那个场面之后,司凌云觉得这样面面相觑,实在非常尴尬。

傅轶则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我得承认,你推动同仁里项目的启动做得很成功。”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温和赞许让她有些意外,“我也得谢谢你……”

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词,他接上去,带着一点揶揄,“谢谢我没有对项目启动作梗?”

她勉强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毕竟项目启动符合大家的利益。”

这时站在那边的司霄汉不知听老周说了什么,似乎又开心了起来,举手大声招呼她去跟下来换装的两位明星合影,她笑着摆摆手,并没有过去。

“你父亲居然会以为你还有这个兴致。”

“起码在他眼里,我能够没有长大也不错。”

“做父亲的如果真认为女儿还没有长大,是不会把担子全压到她身上的。”

她哑然,同时又觉得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再谈下去难免更加尴尬,“失陪,我去……”

然而傅轶则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她惊愕地看着他,“轶则,请不要这样。”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然后若无其事地放开手,“不用担心,这件事很快能结束,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隐隐感觉到危险的信号,却无法追问,恰好手机响起,她说声“对不起”,快步走开。

同仁里恢复动工的新闻在第二天见报,并没有多少人关注,仅仅只隔了一天,报纸娱乐版便被一条劲爆的八卦新闻占据了:来参加活动的玉女明星与代言项目开发商之子周某相偕进入五星级酒店开房,两人举止亲昵,关系显然非同一般。这篇报道图文并茂,详细列明两人共进晚餐的地点,出入酒店的具体时间,更附有两人举杯相碰、亲热相拥的一系列照片,同时指出,传说该富商之子已经订婚,而玉女明星与当红小生温令恺也一直被视为因戏生情发展成了地下恋人,此次情变来得让人大跌眼镜。

司凌云头一次接到娱乐记者打来的采访电话,惊诧之余,只能严正声明,她并未与周志超订婚。

那记者不肯松口,“但是我们有可靠消息,你们两家已经准备联姻。”

“传闻并不可信,周家与司家是生意合作伙伴关系,仅此而已。”

“那么你对这桩绯闻有什么看法?”

“跟我不相干的事情,我不发表任何看法。”

然而这桩八卦并没有就此平息下去,反而来势汹汹,有愈演愈烈之势。先是玉女明星被记者拦截追问,哭得梨花带雨,她的经纪人发声明严斥狗仔无良;然后记者发表后续报道,挖玉女明星的过往情史,兼有对温令恺、周绍德、周志超、司凌云以及若干“不愿意透露姓名人士”的采访。温令恺颇有风度地声称,他从来不理会捕风捉影的流言,相信他的好朋友是无辜的,愿意无条件支持她,并呼吁媒体尊重艺人的隐私;周绍德声称周家家教严格,坚决否认儿子跟明星交往;周志超在接到电话后一言不发挂断,此后手机便处于呼叫转移状态;司凌云则被记者描述为“未婚妻心情沉重,不愿意发表任何看法”……

司凌云被迫关注这条娱乐新闻的进展,眼看自己被冠以未婚妻的头衔生生牵扯进去,甚至连说的话都被有意歪曲,既有些恼怒,又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听之任之,根本没打算去辟谣更正。周绍德打来电话,一迭连声地说这纯粹是一个误会,想约她一起吃饭,让周志超向她道歉解释,她也以“现在不大合适”这种空泛的理由婉拒了。

司霄汉正处于各种郁闷焦躁之中,原本十分恼怒,甚至想当面向周氏父子兴师问罪,看到女儿这种平静的态度,先是奇怪,冷静下来后若有所悟,“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跟周志超结婚?”

司凌云反问他:“您觉得这种情况下我还适合跟他结婚吗?”

“他确实很不像话,可是你得从另一方面看,他暴露出的弱点越多,你越好掌控他。出了这种事,老周更迫切希望娶你过去管住他,到时候会给你更多的控制权。”尽管对父亲早就没有什么幻想,司凌云还是被这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纯实用主义刺痛了,她笑了:“您这腔调跟我妈如出一辙,她也竭力劝我做出正牌未婚妻的淡定大度姿态出去表态,给周家搞定这桩绯闻,一定能受到未来公婆的喜欢。这么多年,你们的认识终于在我身上得到了统一。”

“我知道外面有些人讲难听的话……”

“原来您也知道我承受了流言。”

“流言算得了什么。这是一个以成败论英雄的世界,最后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谁会在意中间发生过什么事。那些闲言碎语,跟报纸上的八卦新闻一样没有价值,转眼就会成为过去。”

“流言确实不算什么,因为我确实根本没打算嫁给周志超。他们爱说什么随便他们。”

“这个时候回绝周家可并不明智。”

“争取来同仁里项目的启动,您就应该知足了。至于土地储备跟谁合作,要看谁出的条件更合适,您不能再一味指望周绍德,排斥跟丰华接触了。”

“丰华要求的是顶峰所有的土地储备,这个胃口太大。我要是跟他们合作,顶峰以后就再没有在房地产市场上跟他们分庭抗礼的机会了。”

司凌云无可奈何地说:“现在,必须度过眼前的危机,才有可能谈过以后。再说了,老周开出那种荒唐的价码,试图零打碎敲蚕食我们的土地储备,难道他的胃口就不算大吗?”

这个时候,司霄汉也没有刚开始那样自认为控制得住周绍德的底气了,好一会儿没有做声。

“这份文件我已经审核过了,您再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签字了。”

司霄汉接过文件,却没有打开,只是看着她,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周志超这件荒唐事曝光的时间未免太凑巧,不是你安排的吧。”

司凌云没想到父亲做出这么一个判断,不禁失笑,“您可真有想象力,我怎么可能……”一个念头蓦地掠过她脑海,她一时说不下去了。

司霄汉叹一口气,不再盯着她,一边打开文件签字,一边说:“你既然下了决心,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老周再打电话来,你最好多少表现出一点愤怒不满,不然他那个老狐狸难免会起疑心的。”

司凌云不得不承认,司霄汉就算处于困境之中,但仍保持着敏锐的判断能力,一眼看到了被她忽略的问题症结。他说得没错,周志超一向行事荒唐,无所顾忌,搭上小明星并不出奇。然而,这件绯闻曝光的时间就未免来得太巧了。

她确实曾经向周志超许诺,只要项目启动,她就会还他自由,各走各路。分手的理由并不难找,难的无非是要顾及大家的面子,维持合作继续进行,不让周绍德起疑心。

她还没来得及计划到这一步来,就算她认真计划,恐怕也不会比此刻周志超闹出绯闻来对她更有利?同仁里项目已经正式启动,关于其他土地储备的合作列上了谈判日程,她有一个绝对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推掉婚事,周绍德除了怪他儿子不争气以外,根本无话可说。

一切来得如此顺利、就像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进行精确操纵。她不得不联想到傅轶则在同仁里活动现场对她说的那句话。

“不用担心,这件事很快能结束,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从周志超拿出那份严谨的活动策划方案起,她就应该起疑了。可是她竟然在父亲指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切只可能是出于傅轶则的安排。

他布这样一个局,到底有什么目的?

司凌云一想到这里,轻松摆脱周志超的那一点隐约喜悦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名状的忧虑感。她焦躁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完全静不下心来继续处理公事。

“你怎么了?”

她抬头一看,来的人竟是久违的琪琪。琪琪头发修得短短的,染成了深栗色,照例衣着光鲜舰丽,提着一个miumiu的包走进来,四下张望着。

“你怎么来了。”

“哎,你这办公室还真气派。”琪琪顺手将包丢到沙发上,过来挽住她,跟过去一样,亲热而娇滴滴地腻声说,“亲爱的,好久不见了。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应酬,“找我有什么事?”

琪琪毫不理会她的冷淡,“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可以好好聊聊。”

“我没时间。”

“再忙也得吃饭吧,我们去吃日本菜,新开的那家?”

“我真没时间,琪琪,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好了。”

“你是不是怪我好久没跟你联络,连我开生日派对都没邀请你参加,生我的气了?我只是觉得,你也许心情不好,不会想来参加这种聚会,真的不是故意要冷落疏远你。”

司凌云哭笑不得。她知道她家的情况早已悄然传开,表面上看,以往与司家过从甚密的那些人对他们都还保持着客气尊重,但她父母在各自的社交圈子里都感受到了微妙的变化,司霄汉的应酬远远少于过去,他也大大减少了去会所的次数,只偶尔去露了面证明他的存在。程玥更是动不动就抱怨世态炎凉,某些人狗眼看人低,打个麻将都要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刺激她。司凌云倒要庆幸,她从读大三开始,便将自己放逐出了过去的社交圈子,上班之后更是忙于工作,没空交际玩乐,对于被排斥疏远没特别感觉。说起来琪琪的生日与她侄子冬冬挨得很近,各种变故之下,她陷入焦头烂额的状态之中,甚至忘了给这孩子一份礼物,哪有闲情记得琪琪每年必做的生日聚会没有邀请她。

“我至于为这种事生气?有事快说,别费力气做这种委屈小女人状了。”

琪琪呵呵笑了两声,“我看了这几天的报纸,周志超这家伙真太不是东西了,你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你不是特意上来跟我讲八卦的吧。那你得失望了,我没时间跟你讨论这事,也没新料报给你消遣。”

“你还会不会跟他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