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关系太熟太亲密,林婉也就由得她把茶几上整套茶具搬到阳台上去,又给自己冲了杯奶茶。

初秋的阳光不热不凉,照在身上温暖舒适,细细的微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起来,撩动了窗帘上一丝丝雪白的穗子,林婉低头嗅嗅杯子里浓郁的奶香,长长伸了个懒腰。

苏可说:“当时不是信誓旦旦说结婚就要怀宝宝,怎么现在都不见动静?”

林婉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可是头一年多里他担心我身份转变太快,一下适应不过来,就一直避着。”

苏可唉了一声:“也难得一个大男人肯这么为你着想。”

林婉轻笑道:“他老觉得我自己还是个孩子,怕我养不好…不过,也快了,今年应该差不多了。”

她见到苏可表情复杂,忍不住说:“羡慕了吧?趁你脾气没变得更坏以前,找个好男人正正经经结婚吧,生了宝宝我们结亲家。你别瞎玩了,难道真打算孤独终老啊?”

苏可点了只烟在手里,轻轻吸一口:“也要有合适的,投胎是门技术活,不是个个都有你这么好的命。”她的手指纤长白皙,细细的烟卷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又有个镶着小粒红宝石的戒指刚刚好卡在食指的第二个骨节上,整个场面像是幅画般好看。

“这次董翼新聘请了一个年轻工程师,好像挺不错,要不要见见?”

苏可淡淡说道:“再说吧。”

“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需要的是一场什么样的爱情和缘分。”

“爱情?”苏可轻笑一下:“我真是厌烦了这些所谓的说辞,不知道多少相信缘分的人过后都在埋怨缘分,比如我爸和我妈——相比之下,我觉得床上的感觉更重要。”

林婉被嘴里的奶茶呛到:“死丫头,瞎说什么呢。”

苏可说:“你都已婚妇女了,还在我面前脸红什么?这话虽然不好听,却是大实话,谁说心灵就一定比肉体纯洁?其实心灵在很多时刻更加不堪,在你所谓的爱情面前谁不会去衡量?容貌、学识、能力、物质,种种都是爱情的附加条件,反而肉体更加单纯,只有喜欢或者不喜欢,吸引或者不吸引。”

林婉大力捶她,她笑着闪过去:“你从来都是这样,说不过我的时候就用暴力解决问题。”

林婉悻悻说道:“我知道你在胡诌,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她犹豫一下:“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人了?”

袅袅的烟雾从苏可叼住的烟卷里缓缓上升,模糊了她的容貌,又似乎熏到她的眼睛,让她微微把眼一眯:“没啊,怎么了?”

“掩耳盗铃,我总觉得你这一年里怪怪的——如果真有喜欢的人了,就别骗自己,好东西都是过了这村没那店的。”

苏可把烟掐灭,慢慢说道:“可是…如果那人不喜欢我怎么办?”

林婉大惊:“还真有这么个人?是谁?我认识么?你表白了没有?”

苏可摇摇头:“你不认识的,我也宁愿他不知道。“

林婉痛心疾首:“你傻,被你喜欢的人知道你喜欢他有什么不好?了不起就是拒绝,还能死人啊?总算是博过一次,最最起码也比他误以为你不喜欢他要好!”

苏可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就是你们这种七弯八拐的脑子,明明是个简单的事都被想复杂了。”

苏可先是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方说道:“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追求错了东西,你放心,我迟早会解决,走偏的路还得我自己走回来。”

林婉忿然说道:“那王八蛋是谁?敢让你这么难受?不喜欢你的男人没眼珠子,回头我去教训他!”

苏可淡淡笑了笑,伸手到面前的茶盘里拿茶喝:“不告诉你,这是我心里的小秘密——永远都不告诉任何人。”

林婉见她那神情就知道打死也再也问不出什么,嘟着嘴看她拈起一个小小瓷杯,那杯子里还有残余的淡金色茶液,连忙提醒:“诶,那个杯子董翼喝过的,你用这个,这个没动过。”

苏可哦了一声,把手缩回来,也不再取茶:“不说我了,你才有意思,原本以为你结了婚以后会变本加厉的不开窍,没想到这两年你倒是变得懂事了许多。”

林婉懒洋洋地回答:“钉子碰多了,想不懂事都不行,还好现在总算不像二十岁刚出道那阵,看到危险不但不知道躲,还懵懵地一头往上撞,把自己碰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人总是会得成长,每个少女在刚踏出社会的时候,凡是路上遇到向她微笑的男子都会在心里志得意满,觉得有可能被人暗恋;过多几年的第一反应却是掏出小镜子,仔细检查脸上是否有什么不妥——这就是成长。

苏可忍不住发笑:“也是,你老公一出差你就闹革命,傻子都该学聪明了,你这次可别再出什么妖蛾子了。”

林婉有些不好意思,抓抓头发:“我再也不敢了。”

她这两年的婚姻生活除开快乐,几乎乏善可陈,如果硬要说起,倒也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十三章

第一件大事发生在新婚伊始。

林婉成为董太太以后,工作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如果继续留在凌翼,以她的身份再做前台或是小文员肯定不合适,若给她个高级职位,她的经验和能力又绝不可能服众。她想过去其他房地产公司,但是雁城地产圈子中人与董翼莫不相熟,他们的婚礼那么张扬高调,又有哪个不认识她?面临的还是同样问题。

董翼想了想:“不如你还是按家里意思去考公务员吧。”

林婉说:“好。”

过了几天,董翼又推翻自己的建议:“要不你看自己有什么特别想做的,或者开个花店、书店什么的,也挺好。”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看到林婉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喜乐中,根本无心向学,估计考公务员的愿望只会成为美丽泡影。

林婉也有自知之明,又说:“好。”

具体该做什么还没想好,但是日子还是要过。这天晚上临睡前,董翼拿了张卡和存折给她:“这是半年的家用,你收好。一月给一次的话,我怕自己忙了会忘记。”

林婉打开一看,大吃一惊:“这么多,抵得上我好几年的薪水了。”

董翼说:“先别嫌多,家里的一切开支、你朋友亲戚的人情南北还有你的置装花销都在这里,你计划着用,别到时候还不够。”

林婉说:“哪用得了这么多。”

结婚时收的礼金董翼也统统给了她,再加上这么一大笔,林婉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个小富婆。

她对苏可说:“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有钱人走路的时候,腰杆特别直,下巴特别翘。”

苏可说为什么。

林婉回答:“钱撑的呗。”

可是她并没能抬头挺胸多久,不久在董翼出差的某一天,她在楼下偶遇高中同学习玉,那女孩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知道她结婚,借口贺喜,送了一个进口水晶花瓶给她。林婉感动异常,她想她们分别如此之久,人家出手却这么重,可见年少时同学的友谊是最真挚的,于是毫不犹豫说你以后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随口说啊,别客气。

人家果然有事相求,第二天来了台车不由分说就把林婉拉到城西的郊外,那里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习玉手一挥:“这是我们公司代理的,以后这里将会是整个雁城最美的一片果林。”

林婉看了看,觉得风景的确不错,于是就顺着她赞扬地说了句:“如果在这地方盖个小木屋之类的房子就好了。”

习玉大乐,一把抓住她的手:“对啊!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她大力游说林婉购下其中一块土地:“这是裸地,我们公司已经完全拿到产权,你可以在上面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盖房子、种树、养牛羊,都可以。”

林婉吓了一跳:“我老公就是盖房子的,还轮不到我操心呢,种树养牛那些也只是想想。”

“为什么只是想想啊?没钱的人才每天去想,像你这么有钱,完全可以把梦想变成现实嘛!”习玉喋喋不休地向她描述美好蓝图,什么在这里盖上一栋小木屋,又花不了多少钱,在一个夏日的黄昏,你和你老公来这么山清水绿的地方度假,他就在山那边钓鱼,你做好了饭,他一抬头,看见家里炊烟袅袅,多浪漫啊。

林婉虽然杯她哄得心思浮动,但还没脑筋发热到马上答应,推说再想想,等老公回来征询了他的意见再说。

习玉是个执着而厉害的角色,一连在她家里蹲点守了两天,最后声泪俱下:“林婉,老同学,你一定得帮我。我进这公司快半年了,一点成绩都没有,眼看着要被炒鱿鱼了,我男朋友家里本来就嫌我家里家境不好,如果再没工作,就更要推着他跟我分手了。”

林婉被她哭得七上八下,没了主意,再加上习玉不停说:“你老公也是做房地产的,你也知道现在雁城的地一天天往上涨,买了绝对不吃亏,你就当作是投资,放个半年,一转手肯定有赚。”

她想想觉得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莫明其妙地跟习玉签了合同,简直跟吃了迷药一样,还当场付了定金。三天后,董翼回来,她已经把全款付了出去。

面对那纸合同,董翼震惊无比,半晌都没说出话来,他抽了一只烟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后的家用还是一个月一给吧。”他说。

事后苏可几乎破口大骂:“你好意思么你?说出去被人笑话,房地产公司老板的老婆被人骗,买了块不能打桩不能盖房子的废地!你也在凌翼呆了那么久,难道不知道你们公司工程部有个职位叫岩土工程师,专门研究土地土质是否可以盖房子??”

林婉憋了许久,脸都憋红了,终于说:“也不见得就废了,我在那里种几十颗苹果树,每年去吃行了吧。”

“种你的头!我已经去查了,整座山就你那块地最倒霉,你知道不知道地底下是什么?是不知道谁家的祖坟!我看你有胆子把人家祖坟刨了去种苹果吧!败家子,几十万就这么打了水漂,小心你老公休了你!”

林婉心头急痛,她从没赚过这么钱当然也从没糟蹋过这么多钱,最糟糕是那份合同也找不到任何破绽,原本想跟好友诉苦博点同情,没想到被抢白得不成样子,几乎背过气,抽抽嗒嗒的挂了电话。

过一会苏可又打电话过来:“我帮你把那块地挂出去了,看看有没有人跟你一样倒霉被鬼打,到时转手——能卖多少算多少。”

林婉说:“那不是诈骗么?”

苏可火了:“我好心帮你,你还敢说我诈骗?那你去告我啊!”

林婉只好不做声了,“反正,除开我,也没有人会买。”她沮丧的想。

因为第一件事情的发生,衍生了第二件大事。

林婉败了半年的家用外加自己的体己,内心极度愧疚,开始天天泡在网上找工作,想努力挽回一点损失。她在MSN上又碰到了一个老同学,聊了一会,发现对方现在专为各大杂志社和网站画稿,签约不断,现在正处于应接不暇的境界。林婉从小有点画画的天赋,尤其擅长卡通风格的画面,很能涂抹几笔,她看那同学忙得和她说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于是自告奋勇帮她画了一幅。那个同学看过以后大喜过望,拉着林婉成立网络工作画室,她出去接活,两人一起画,届时分成。

林婉就这样找到了第二份工作,虽然钱不多,但一来轻松二来又是她的兴趣所在,所以颇让她乐在其中。工作清闲,让她有时间神想瞎想,自己犯下这么严重的经济错误,董翼的态度却宽容大度,她觉得自己应该感恩图报,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给他一个惊喜。 在董翼下一次出差回来的那天,她去了那间风景如画的疗养院,把婆婆接到了家里。

董母患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呆已经多年,婚前林婉曾跟丈夫和嫂子建议把她接过来同住,被两人同时婉转的拒绝了,林婉觉得他们是怕自己受累,心里颇为自责。她是个孝敬老人的好孩子,喜欢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小时候爷爷奶奶来她家,逢到走时她总是哭个不停,几乎要抱住长辈的腿不让别人离开。她早就有想法自己亲自照顾婆婆,更何况这次因为她的失误,损失了这么大一笔钱,董翼不但没有休了她,连句责备的重话都没有,让她觉得一定得为他做点什么,她觉得最好的报答就是告诉他:自己不怕苦不怕累,能像照顾自己的母亲一样照顾好婆婆。

不出所料,踏进家门的董翼大吃一惊,只是处在兴奋当中的林婉明显没有发现他的惊大于喜。

老太太已经不太认得人,包括自己的小儿子,董翼和她风马牛不相及地聊了几句,转身问林婉:“你们…相处得还融洽?”

林婉看了看满面笑容的董老太太,得意地说:“挺好的。”

董翼问:“她叫你什么?”

林婉想了想:“张小姐!她对我说了一下午,张小姐,你去帮我把齐老太太叫过来打牌,她昨天欠了我的钱还没给的。”

董翼吁了口气:“张小姐是我请的看护,伺候我妈好几年了,我妈已经习惯她了。”

林婉说:“那我们把张小姐也接过来?”

董翼说:“可是你到哪里去找齐老太?”

林婉无语。

这天深夜两点,白天旅途劳顿的董翼早早拉林婉上了床,他们睡得正熟,卧室门突然被人敲得震天响,夜深人静的黑暗里,传来撕心裂肺地尖叫声:“起火啦,起火啦,来人啊!救命啊!”

林婉砰地一声从床上弹起来,一推身边董翼:“起火啦,快跑!”

董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

林婉兜头把毯子扔到他脸上,命令道:“护住头脸,冲出去!”

他半梦半醒地要照做,又觉得不对,再看着林婉赤着脚跳下床铺,打开旁边的柜子抽出另一床毯子就要往外冲,忍不住问:“你去哪?”

林婉正义凛然地吼了一声:“我去救妈!她睡楼下了。”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把门打开的一瞬间,顿时吓得放声尖叫,门口站着的正是董老太太。她穿着黑色香云纱睡衣,窗外惨白的月光透过纱帘洒到她的脸上,显得面部表情极为诡异,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起火了,去救火!我的孙子和媳妇都在火里。”

董翼花了二十分钟把母亲哄回房间,又用了二十分钟劝慰惊魂未定的妻子,林婉想到婆婆下楼时抓着董翼的手不停说:“快去救我的孙儿,我的媳妇在哭呢。”心中不由得闷痛,老太太几乎已经忘却人生中所有的纷扰,有印象的唯有那场大火。

一个星期以后,林婉终于把她送回了疗养院。

董老太太一星期闹了三晚火灾,董翼和林婉两个变成了熊猫眼,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林婉最受不了的是每到黄昏,老太太就坐在阳台上发呆,问她:“张小姐,今天怎么没人来找我打牌了?是不是我欠了她们牌钱忘记给,她们不愿意跟我玩了啊?你去给我还钱啊。”放眼望去,江景如画,只是那落日的余晖照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勾勒出的却是一道沧桑苦楚的剪影。

每到这个时刻,站在旁边的林婉就手足无措,心内是一种无力的沮丧——她似乎永远都在好心办坏事,而这一次,竟然让自己的婆婆这么不快乐。她总算明白了董翼和大嫂的苦衷,不是他们不想照顾老太太,而是一来他们力有不逮,二来,老太太要的快乐他们实在给不了。老人已经不再认得自己的亲人,对她来讲,天天陪她一起玩牌,和她同样说不能沟通话语的老人,已经比不相识的亲人来得更加重要。

把老太太送走的那个晚上,董翼搂着她说:“囡囡,你的心意我明白,不管怎么样我都很谢谢你。你不必太挂心,我妈住的疗养院所有条件都是市里最好的,有专业人员照顾她,也有人陪她玩,我和大嫂都试过接她回来,但是她在疗养院的精神面貌比在家里要好得多。\"

林婉靠在丈夫的臂腕里幽幽叹了口气:“我们总是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快不快乐,其实真正的快乐,只有当事人自己能够体会,穿鞋子的人才知道那双鞋是否合脚。”

董翼离开雁城的第二天,林婉独自去展览馆看一场慈善摄影展,她现在的职业是画画,自然对绘画的周边艺术都分外关心。

这次的展览规模并不太大,但是展品也照例分为金、银、铜以及纪念奖,因为是慈善性质,所以门票以及展品卖出的钱会有百分之五十捐给慈善机关。林婉兴致勃勃地四处溜达了一圈,在一个门楼转弯处停下脚步。

她在凌翼时参加过房地产交易会,对布展有些了解,这地方的位置虽然不在大厅正中但其实非常讨好,几乎所有参观的人都要经过这里,可谓众星拱月,可奇怪的是这么好的位置放的竟然不是什么大奖作品,而是一幅小小的题名为“爱情”的山水照。

她仔细看了那幅照片一会,忍不住出声招呼展厅的招待人员:“请问,这幅作品售价多少?”

工作人员凑近看了下,显出有些抱歉的神色:“不好意思,这幅是非卖品。”

林婉有些遗憾,又问:“这是今年的金奖作品么?”

工作人员摇摇头:“这幅没有参加比赛。”

“不参赛为什么能挂在这里?难道是大师级作品?”林婉心中疑惑。

她实在喜欢这幅作品,希望能把它买回去挂到书房里,于是远近来回走动着观看,舍不得离开。

旁边突然有人问:“你为什么想买这幅?觉得它很好么?”

林婉一转头,不由得呆住。

林婉的母亲年轻时是个大美人,林婉和苏可也都是美女,或许是审美疲劳,她对美女一向不够敏感,但眼前这个女郎还是让着实她惊艳了一下。那女郎大概二十七八岁年纪,肌肤白得近乎透明,乌黑长发直垂到腰,眉目如画,其实她的五官也不见得就美得没话讲,关键是气质出众,打扮也得体,穿白衬衣、黑色猄皮裤子,配黑色短靴,臂上挽一个浅米色手袋,很贵气的样子。

林婉打量她一会才开口回答:“嗯,觉得挺漂亮的,想挂到我先生的书房里。”

女郎嗤道:“那么多得奖的作品怎么不买,偏偏要买这幅?难道你认为照片跟海报一样,越小越不值钱?”

林婉愣了一下,这女子对陌生人讲话的态度真是有够跋扈无礼,难怪看过第一眼后除开惊艳就再无想亲近的欲望,她的言辞和气势像刀锋一样尖利,实在没有半点亲和力,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会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担心被她身上的刺刺伤。

林婉倒也没有不悦,还是回答:“没有特殊原因,就是我喜欢——喜欢这幅作品,喜欢这个名字,名字和主题也很贴切,所以希望我先生也能看一看。”

女郎一怔,似乎有些惊讶:“你看得懂?你觉得一座山和爱情会有什么关联么?”

林婉点点头,指给她解说:“其实这不是一座山,是两座,因为隔得近,摄影角度又掌握得好,所以容易被人误以为是一座。虽然只是两座普普通通的山,但是它们的线条很契合、很亲昵,几乎像粘连在一起的倒影。我觉得这就很像作品的标题——爱情,两个人呆在一起久了,双方会下意识地模仿对方的一些习惯,几乎不觉得是两个人,而变成了一个。呵,不知道这样的景致是在哪里拍下来的…”

女郎眸中亮光一闪,她看了看林婉,又看看墙上的照片,慢慢说:“在滇藏路上,靠近云南的藏区,那里有个名字叫香格里拉,你应该听说过。”

林婉有些没反应过来:“你…”

女郎微微一笑:“对!这照片是我拍的。”她适才的态度有些盛气凌人,这一笑之下却是极为娇媚,明艳得几乎要眩花人眼。

见着林婉发呆,女郎大方问道:“贵姓?”

“林婉。”

她点点头:“把你的电话、地址留给我,明天我让人把这幅照片送给你。”

林婉又是一呆:“送给我?为什么?”

女郎说:“没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想要么?我的东西,我说送谁就送谁,既然你看得懂,那就送给你好了。总好过挂在我自己家里,我老公看来看去也还是认为这就是一座山,如果一定要看山,他一定宁愿看石涛的山。”

林婉说:“原来你先生是赏画的行家。”

女郎眨了眨眼睛:“因为石涛的山水比较值钱,尤其这几年增值得厉害,等于是把一张天天上升数字的支票挂在墙上,他看到就很开心。”

林婉忍不住笑了,这女郎虽然不够亲切举止也有些霸道,比自己更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但那半嗔半怒之间的样子娇媚至极,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梧桐树才供得起这样的金凤凰,娶她的男子只怕日日都在同时承受甜蜜与痛苦的煎熬。她也有些孩子脾气,觉得在这骄傲的女郎面前如果拼命矫情推让只会显出自己小家子气,于是果然把电话地址写在纸上留给对方,然后才分手道别。

雁城展览馆就在苏可的办公室附近,林婉路过她楼下打电话叫她一起出来午餐。

待苏可坐定,林婉忍不住谈起刚刚见到的女子,桌上刚好有本精品杂志,黑色底子的封面上一个金发女郎美得惊心动魄,上半身雪白肌肤赤裸,极具诱惑之能事,重要部位仅用一个手袋遮住。

“那个女的用的就是这个包包。”她指给苏可看。

苏可探头看了一眼,斩钉截铁地说:“A货!”

林婉说你怎么知道啊,你又没亲眼见到。

“雁城有几个女人会用FENDI的限量版?一个包差不多等于一套小房子了,而且这款是全球限量版,有钱还得排队,排队还不一定买得到——这款包据说只卖给名人。”

林婉想了想:“莫非她是明星?不对啊,脸很生,没见过。”

苏可不耐烦地说:“快点菜,我下午还要开会,没时间对拿假冒名牌包包的女人感兴趣。最烦这种吹牛不打草稿的人,什么老公收藏石涛,因为增值,切,她不如说世界各地都有她的庄园别墅好了,这种显摆的假话也只能哄你。”

林婉悻悻说:“你相信我,这次我决不会再被骗,那女人年纪虽然不大但贵气逼人,别的东西可以假装,但气度怎么能模仿?我认识的所有女人往她面前一站都显得特别乡土。”

苏可怀疑地看着她:“你说的所有女人里面不包括我吧?”

林婉不敢说实话,含糊地说:“你算一半吧,不过你如果穿上那件什么震撼美的衣服就可以算全部了。”

苏可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毫不犹豫拿杂志往她头上敲了下去。

晚上林婉回了娘家吃饭,过一会董翼打电话过来:“回妈妈那边了?懒得跑的话这几天就住在那里吧,我这边还有点事没解决,一下回不来。”

林婉说:“首都什么人那么吸引你啊?不会是旧情人吧?”

“哪有那么多旧情人,是原来的一个老朋友找我帮忙,男的。”

林婉故意难为他:“解释什么?解释等于掩饰,不是真的都变成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