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薛少卿虽然总被他爹嫌弃“愚笨”,但该有的心眼中倒是不缺。

不管是哪个贵族人家,可李雍都不是好糊弄的。尤其他爹把他弄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要说跟叶秋半点没关系,那才是出了奇了。

何况还有叶大天师那尊神仙在后头杵着呢,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他妹子出事时没好好照应着,给他下几个头疼脑热咒,他还活不活的?

故此薛少卿灵机一动,便去找朱长富商议了。建议他赶紧派几个人,去跟李雍说一声。

倒不是他不愿意派人,只是眼下八角镇忙得厉害,亭舍里现有衙役恨不得一个劈成八个使,实在抽不出人来。

朱长富倒是有心派人去寻,但在刚得知叶秋母子被不知身份的贵人带走后,小伍便追上去寻了,剩下的那几个亲兵又在仙人村帮忙挖窑洞。

叶秋之前还专门交待过,说潞州可能随时要送伤兵过来,不能没人招呼。仙人村位置又偏,这几个兵就算是有什么事,最好还是不要抽离的好。

那这会子派谁去合适?朱长富一时也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了。

倒是鲁孝贤人小鬼大提醒了一句,“派我们家人去啊,反正我们家离潞州也近,我爹也是亭长,让他去找大个子营长,不正好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长富赶紧去找女儿,朱青青二话不说,便打发个家丁上路了。

说实在的,虽说已经有家丁回去报信,可她也挺惦记那边的。尤其还有个大闺女独自在家呢,朱青青一个当娘的,能不操心吗?

上回李雍也没能带成信,这回倒是一好两便了。

某猪:比起宅斗,还是种田的日子有前途!村长支持你。

某马:你个没出息的,宅斗美人多。村长,不要大意的去宅斗吧!

某猪:种田!

某马:宅斗!

地瓜:不如去找姥爷求根签?姥爷,你说我们到底去哪儿呢?

叶清:呵呵,乖孙儿,别着急,只要跟你娘在一起,就天不怕地不怕。

第177章 不能推辞

潞州清水营。

庄林挟着一撂公文,脚底生风的往帐中跑。

甭管圣旨下没下来,但潞州军营已经被李雍接管了。只是碍于皇家颜面,他并没有明目张胆的搬进潞州军营的地盘里,仍是在当初清水营的那块地方办公。

但该派去接管的人手都派过去了,别说侯亮手下没什么得用的人,就算是还有些得用的人,但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这新官上任,李雍就是要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把自己的人提起来,踩他们一脚,日后才能老实听话。

至于自己的手下兄弟,在这样的时候,还能不能把握住本心,当好这个官儿,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鲤鱼跳龙门,想力争上游,从来都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大浪淘沙,只有经过艰苦的厮杀,富贵场的消磨,还能挺住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这些驭下的手段,就算亲爹未曾教过他,可自幼在王府长大,又在军营厮磨多年,他如何不知?

京城的女孩儿没说错,他李雍,确实是个冷酷的人。

就在前两天,还发落了一个营中的老兄弟。就因为那人刚升了官,一时按捺不住得意,公然违反军纪,冒犯了原潞州军营里的一个部将。立时给拖下去,当着全营兄弟的面,打了二十军棍。

死是死不了,只是这份颜面,可着实丢得干净。谁都觉得李雍太严苛了些。不过跟着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庄林却不这么认为。

当头儿的给了底下人机会,不是让底下人拿来作威作福的。那位潞州部将虽被贬了官,却也比儿事的家伙整整高了两级。

而且人家是依着军令。按时点卯,那糊涂兄弟仗着自己是清水营的老人,喝酒误了事,本就该打。反而出言不逊,就更犯贱了,也难怪营长要收拾他。

不过念着旧情,庄林想着。一会儿回禀完公事,还是要替那兄弟说几句好话的。毕竟生死场上一起闯过来。要是没死在敌人的刀枪下,反倒在富贵荣华后,倒是不划算了。只欲进营帐,就听里头有人正在回话。

他忙顿住脚步。不敢细听,问了看门的铁牛一声,“谁呀?”

铁牛一板一眼的答,“何校尉。”

这也是个怪胎,原本这回留守潞州,铁牛也立了大功,可以提拔的。可他却一口回绝了,说给他加钱可以,官就不要了。依旧一门心思做他的亲兵。

之前好些人都说他蠢,可庄林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拿自己该拿的,不去肖想自己做不到的,能有这份胸襟,就不是蠢人了。

才问何渊来几时了,里面就传出他的声音。“是庄林来了?进来吧。”

庄林赶紧整了整军容进来,恭恭敬敬行了礼。把腋下夹的几桩公文送上。

李雍淡淡道,“这些先不忙,才商量着有一事要你去办。”

何渊开口了,“营长要调一拨人去帮着仙人村干活,顺便也练练兵,再把这回大战受伤的兄弟们送过去养养。原本这差事应该我去,可潞州这边要等朝廷的旨意下来分发军功赏赐,回头还有些事得跟同州那边协商,故此走不开。”

庄林当即道,“那就让我去呀!谁不知道叶村长厨艺最妙,兄弟去了,可是有口福了。”

他这一说笑,没想到让何渊骂起来,“别成天想着吃,人家叶村长忙着呢。去了自己搭伙做饭,能请得动那边的嫂子大娘帮忙做做就行了,少惦记着麻烦人家。我向营长举荐你,正是看着你素日为人还算机灵的份上,到了那边,可得约束好下头士兵。要闹出事来,别说营长,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庄林顿时道,“不敢不敢。谁不知道何大总管掌着全军的供给,万一瞧我做的不好,扣我的钱,我还不得哭去呀!”

见李雍听着他们说笑,面色稍霁,庄林便开了口,“营长您看能不能让老张跟我一起去戴罪立功?他真的知道错了。方才我去瞧他,挺大个爷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给糊涂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样打脸的事,好歹求营长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行不?”

李雍眸光动了动,还没开口,忽地铁牛来报,“营长,京城有急报!”

庄林正想着要不要先出去,却听李雍没有丝毫犹豫的道,“讲。”

庄林顿时腰杆一挺,这是尊重,更是信任。无论一会儿听到什么,他都不会外传。

却听铁牛让那报信的士兵进来道,“南楚的怀淑公主求到了陛下赐婚。眼下,齐王府的大公子已经讨到差使,正往潞州赶来。”

什么?

庄林和何渊一时面面相觑,眼睛都瞪圆了。

倒是身为当事人的李雍,还是面不改色。只是淡淡说一声“知道了”,就没了下文。反而继续说起公务,直到最后才把庄林叫住。

庄林以为终于说到重点了,摩拳擦掌表决心,“营长你说吧,要不要派几个兄弟,把大公子拦在路上?要不干脆我带队回京,把那个公主赶回老家去!”

可李雍瞥他一眼,却道,“你要这么有精神的话,不如明日就带队赶往八角镇。顺便跟老张说一声,他要改过自新,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让他拿出点精气神来,回头我要考较的。”

可这…这样就没了?

庄林离了营帐,却还只觉得晕晕乎乎,找不着北。

难道营长就这么默认了这桩婚事?可真要这样的话。他怎么还让他带队去仙人村?

村长看起来,也不象是个很好说话,尤其是甘于作妾的人啊?

不说庄林揣着一肚子疑团去整队出发了。李雍坐在营帐内,垂眸沉思了片刻,出门亲自去潞州府衙,找了一回颜修之。

对他的上门来访,颜修之倒不算意外。

李雍已经摆明了架式要接收潞州了,自然跟他的联系就多了。而且因为年纪的关系,李雍就算是官位身份都比颜修之高出一截。却很有礼貌的总是亲自上门来见他。这让颜修之对这个传说中“目空一切,骄傲自大”的年轻人。还是颇有好感。

所以见了面,寒喧几句,老颜就跟他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李营长就是不来找我。我也打算去找你的。我眼下虽然还在潞州,但干的年限已满,年纪又大。这回你又主动留下,老夫估计,调我离开的圣旨也快到了。这潞州日后要怎么弄,李营长还得提前早做打算才是。”

“我今日前来,为的也是这事。”男人正色道,“老大人愿不愿意留在潞州,再干几年?”

颜修之这回真有些诧异了。让他留下自然是没问题。他年纪虽大,但还不到七老八十,留下再干上两任完全没问题。但颜修之知道自家底细。虽有书香清名,却无多少的底蕴。在朝中对于李雍的襄助,实在是有限的很,他若把自己留下,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李营长,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李雍很直白的告诉他。“我留下大人并非是要你为我做什么,而且想请大人为潞州的百姓做点什么。大人在潞州几年。对地方政务熟识。若是换了新人,只怕又要从头开始。况且大人心地磊落,于潞州大难之时,都能把家人留下,光这份气魄,大人就无愧于执掌潞州的最好人选。”

颜修之听了这番话,心下动容。他倒不是爱听人家拍马屁,而是自己的作为能得到同僚这样的肯定,心中舒坦罢了。

再想想李雍年轻力壮,如今又将潞州拿下,仕途更是一片光明。旁人看不出,但颜修之为官多年,还是多少能明白些李雍的意思的。

同州苦寒,清水营这些年虽是名声在外,但只能说是稳扎稳打,想要壮大却是不易。但一旦拿下潞州,就相当于打通了往西秦京城的门户。

潞州虽不算繁华,却是商贸上一条必经之路。只要他们本地驻军和州府能够同心协力,也不是没有一番作为。日后清水营再要发展起来,就有了一个稳固的基石。

此节颜修之早已想通,不过他身为颜家家长,还是有他的顾虑,“李营长的心意,老夫已经明白了。若问我的意思,自然是无有不从。可我家中还有几个儿孙在各地为官,若是老夫留下,只怕会给他们招祸。”

官场上的打压从来都是不讲情面的,有时不一定是你得罪了人,若是挡了人家的路,也是一样招人忌恨。

颜修之毕竟年纪大了,还能奋斗几年?家中儿孙若不能安稳,他也无法安心为官了。

李雍却道,“这个无妨。只要老大人肯留下,其余人等,我自有办法。即便要受些委屈,也是暂时的,日后总不会负了他们一身才学。”

得他这样的保证,颜修之安心了。日后儿孙们能走多远,就看他们自己本事了。二人谈妥,又说定当前几桩要务。

末了,颜修之也忍不住端着茶杯问起他的婚事,“听闻圣上已经赐婚,李营长作何打算?”

既然已经决定合作了,那婚姻大事也是身为长辈,关心一二,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没想到,李雍却给了他这么一句话,“既是圣上厚赐,自然不能推辞。”

某猪:你们营长是想坐享齐人之福么?我们村长是不会同意的!

某马:营长你到底在想啥,能透露下不?

庄林:不剧透的营长,才是好营长。别告诉它们,告诉我吧!

某猪:(拱开)

某马:(踹飞!)

猪马:小剧场是我们的,不许乱插嘴。

第178章 你不仁我不义

颜修之听李雍似是打算接受与南楚公主的婚事,不由得大为诧异,还想在追问两句,却忽地有清水营的亲兵追到府衙,说是有事禀报。

颜修之也不好挽留,任李雍告辞离去。心下却自狐疑,这位爷可不是个好拿捏的主。

娶南楚公主表面风光,实则于前途不利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原以为他必是要抗争一番,怎么这么容易的就接受了?

老颜想不通,小颜更加想不通。拄着根拐儿就从后头转出来,忿忿道,“我原以为李营长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没想到也是个贪慕虚荣之辈!爷爷,咱们不要跟他合作了,辞官。”

胡闹!颜修之嗔他一眼,知道方才的对话让孙子听去了,“自个儿身子还没好利索,就到处乱跑,万一再添些风寒怎么办?”

颜平楚哪有心思说这个?不过祖父关心,还是要耐着性子回答一二的,“眼下祖母母亲一天恨不得十顿的给我补,我哪里受得了?便躲爷爷这儿来了。”

最可怕的是家里姐姐妹妹们拿他来练手,不管煮了什么都往他这儿送一份。还要他评出个一二三来,这让他怎么受得住?

颜修之笑了,“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颜平楚急道,“别说这个了。那李营长既然想娶劳什子公主,那我就给叶家姐姐去封信。哼,若是无心,何苦招惹别人?最讨厌这样始乱终弃的人了!”

颜修之听得却是好笑,“这可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你也这么大了,祖父也不怕跟你多说几句。这男女情爱之情,正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除了当事人,外人可说不清其中的是是非非。再说,你觉得李雍对不起人,那要他怎么做?去违抗圣旨说他不要娶公主,他看上了叶村长。你这不是逼着皇上赐死你的叶秋姐吗?”

颜平楚一哽,原有满肚子的话想反驳,可细细一想,却觉得爷爷说的有道理。不管李雍私下跟叶秋怎样,可赐婚的是皇上,若不是铁了心要造反,谁敢公然违抗圣旨?

“那,那可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叶家姐姐受委屈吧?”

颜修之笑了,给了孙子莫测高深的两个字,“且看。”

这门亲事,最不乐意的应该就是李雍了。

否则之前冯辰香来到潞州的时候,他就应该有所表示。那时候都没动心,难道冯辰香请来圣旨,李雍就认了?

嘁,他要真是这样好拿捏的人,今日又怎敢做出先斩后奏之事?

颜修之虽没去查,但侯亮死得那样蹊跷,后头李雍却将两个涉案的侍女轻轻放过之事,颜修之可是心知肚明。

可以说,李雍这样的人,最讨厌被人指手画脚,那位南楚公主若是在他面前示弱,只怕还有三分可能。可拿了强权来压,只怕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人,都忍不了。

所以老颜大人很是老神在在的,等着李营长出招。

而李雍离了府衙,来报信的亲兵这才告诉他,“适才营中来了一个丫头,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找大人,原本我们是不理的。可她却拿出宫中之物,还说有些关于南楚公主之事要告诉大人。铁牛大哥想想,还是告诉大人一声的好,便问了她的地址,让我来回禀大人了。”

李雍微微沉吟片刻,“带路。”

这是过去瞧瞧了。亲兵点头,很快领着他去到潞州城一所挺出名的客栈。说来也巧了,正是之前冯辰香住过的那一家。

还未至楼下,楼上有人已经瞧见,忙忙的打发丫鬟下来迎接。

等李雍上楼一瞧,只见一个乌发丽颜的女孩儿,穿着一身天蓝底子绣粉色百合的长袄,妆扮得素素淡淡的,在那里微笑着相迎。

乍一看,还颇有几分叶秋的影子。

可男人不知怎地,却是眉头轻皱了皱。只面上不显,不动声色走到她面前,“你找我?”

沈轻尘一见着他英俊的侧脸,心就扑通扑通跳得欢快。再看他沉静的脸色,也跟往日见着自己就躲的样子大不相同,心中暗自欢喜,觉得自己这身跟叶秋学来的打扮虽土气了些,但还是有些用处的。

忙忙打起百般精神,温柔小意的道,“阿雍哥哥,你先坐下,喝杯茶吧。”

李雍想看她到底要搞什么鬼,于是在桌前坐下,端起茶杯,轻嗅了嗅。见茶汤干净,香气醇正,这才一饮而尽,“茶我喝了,你有话就说。”

沈轻尘再看他果决的面容一眼,只得收起那些嘘寒问暖,切入正题,“南楚的怀淑公主使手段,求了圣上赐婚,阿雍哥哥可知道么?”

点头。

沈轻尘接着道,“我知道阿雍哥哥一定不想娶她的,我有法子,助你一臂之力。”

李雍看着她,没说话。

沈轻尘却急了,以为李雍是不相信她,咬了咬樱红的唇,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这事说来也不难,任她是哪一国的公主,都得要恪守妇道的不是?偏她生得那样一副狐媚样子,又总是不安分的四处抛头露面。只要寻个时机,让她当众大大的出一回丑,毁了名声,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再逼你娶她了。”

再看李雍一眼,她忽地脸又红了,垂着粉颈捏着衣带低低道,“如果…如果阿雍哥哥不介意,我,我也不怕牺牲名节…只说你我二人早已有情,想来陛下也未必好意思拆人姻缘…”

语至最后,已经细如蚊蝇。可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沈轻尘也觉轻松了一截。只是怪难为情的,从头到脚都烧得慌。

她心里早盘算过了,李雍要是对冯辰香有情,上回她来,就不至于那么对她。既然他对冯辰香无情,必然不愿结这门亲事。那么自己此时出现,说不定他为了想抓个挡箭牌,也会半推半就的从了自己。

到时自己名声毁了,李雍就算不会娶她做正妻,能娶她做作个侧室,沈轻尘已是心满意足。至于日后,天长地久的,只要她能长伴李雍身旁,就不信还有什么花花草草能迷了他的眼!

沈轻尘心里打着她的小算盘,却不知男人看着她,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但他那思量,明显跟沈轻尘有所出入。

所以时候不长,沈轻尘脸上的红潮还未褪下,李雍已经站起身来了,“谢谢。不必。告辞。”

六个字,三重意思,可没有一个沈轻尘想要的。

她蓦地睁大双眼,霍然站起,急得脱口而出,“阿雍哥哥,你若不听我的,一定会后悔的!”

李雍已经走到楼梯口了,转头看了她一眼,半步也没有停留的,走了。

沈轻尘一口气噎在胸口,原本嫣红的脸刹时憋得青紫。半晌丫鬟珊瑚小心翼翼上前,轻唤一声,“小姐。”

却见沈轻尘猛地手一挥,把面前的茶具尽皆拂到地上,跌得粉碎。然后气得浑身乱颤道,“好,你不仁,我不义!你瞧不上我,那我也要毁了你心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