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颖就当傅奕阳不回来了,让守门的婆子落了锁。白芷和紫苏从小厨房里抬了一桌小席面,外头守夜的婆子们每人赏了一吊钱,另外还赏了酱鸭熏鸡的吃食过去,喜的几个婆子眉开眼笑。

白芷和紫苏两个将小炕桌摆好,又使食盒运上小菜,本来是置了席面等傅奕阳来一块吃的,他不来了,苏颖也吩咐不用那么多规矩。上来的下酒菜不过糖醋鱼、家常豆腐、清炖鸡、蒜蓉蒸扇贝等之类的吃食,外带一碟糖炒花生米,颇为新鲜的是一道糟辣脆皮鱼,虽然没那么讲究,但下酒正相宜。

苏颖先卸了妆,换了外头的大衣裳,换上家常衣裳,乌油油的头发也放了下来,松松散散编了条麻花辫,只在鬓边簪了一朵浅蓝色的绢花,显得格外娇俏。这般一打扮下来,苏颖都觉得轻快了不少,胸口那口闷气也跟着出来似的。

等几个大丫鬟坐下,苏颖亲自拿起酒壶给芦荟她们几个斟酒,倒让她们有些坐立不安。苏颖不在意的挥挥手:“你们陪我这么些年,一杯酒受的。”

苏颖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手中的黄杨根套杯雕镂奇绝,一色山水树木人物,并有草字以及图印,生动自然。别有情趣,然后举起来一饮而尽。

“原先你们跟着我也吃了一些苦,如今这日子才好过了些,但是你们可看到了,这府里啊对我来说是危机四伏,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什么苦尽甘来,我啊也不多期望了,只希望咱们正房能安宁喜乐的。”苏颖难得和几个丫环推心置腹的说一番话,芦荟她们眼圈都红了。

“虽说如今比往日好了,你们也切忌张扬。安分守己。本本分分的比什么都强。”苏颖话说的也不严重。只是敲打敲打她们,扫了一圈后又给了颗甜枣,“等日后到了年纪,到时候看上府里的谁了就尽管来和我说。我做主给你们配人嫁了,嫁妆也由我出。”

作为苏颖跟前的大丫环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可是外头小子们眼里的红人,苏颖可没有把她们开脸给傅奕阳做妾的打算,日后放出去嫁人做管家娘子但凡有苏颖在,定是不会受委屈的。

苏颖看她们一个个脸红成苹果,不厚道的笑了,好似杯中的“味轻如花露,色似洞中春”的丹阳黄酒也变得更香醇起来。

芦荟她们几个本来还放不开。往前太太可没这般“放浪形骸”过,可等多喝了几杯,渐渐就把将规矩礼仪抛在脑后,在苏颖的纵容下,个个忘形起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苏颖眼神迷离,不就是成了个正妻,她怎么就不能活的痛快了,让规矩礼仪贤惠端庄都去见鬼去吧。

所以等傅奕阳突然出现时,就见到了这样不合规矩的场景,下意识的皱起眉来,神色莫名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最淡定的苏颖压根就没把突然出现的傅奕阳当回事儿,在下人的目瞪口呆下还冲傅奕阳傻乐,还试图向人家推杯问盏,把芦荟她们几个吓得脸色发白,就要跪下向傅奕阳告罪。

傅奕阳盯着苏颖,冷冰冰的发令:“去收拾了。”

丫头们不敢吭声,连忙手脚麻利的清理现场,苏颖手里的酒杯——原先的黄杨根套杯也在把那蜜水儿似的丹阳黄酒换成度数更高的竹叶青后换成了外釉是豆青色,里釉是翠绿色,花托造型的珐琅杯子——也被快要哭了的薄荷接过去。

苏颖忍着眩晕站定,她是醉了,但也没醉到这种地步,见薄荷苦着脸还好心的出言安慰:“哭什么,不过是平平常常吃杯酒罢了,谁还能说什么,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薄荷:“…”求别说,再说下去是真该哭了,都不敢去看老爷阴沉的脸色了。

等一切收拾爽利了,屋子里头就只剩下不动如山的傅奕阳,还有舒舒服服侧躺在榻上的苏颖,气氛诡谲极了。

酒彻底醒了的芦荟和薄荷白着一张小脸,对看一眼很有默契的把耳朵贴在门上,里头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儿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侧着耳朵听了半天没听到摔打东西的声音才算松了口气,心想太太没发酒疯就好。紫苏那预备着醒酒汤,都等着一听动静不对,就送进去呢。

屋子里头傅奕阳从进来见苏颖不成体统的样子就憋着气,别管是怒气还是火气,等苏颖侧躺在榻上酒气上来了觉得热扯开身上穿的胭脂红点赤金线的小袄,配上银红色内襟,慵懒又娇媚,风情点点不胜酒力。

这下大老爷是眼睛要喷火了,喉结动了动,说出的话却带着呵斥:“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苏颖就那般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傅奕阳,带着股儿傅大老爷从没见过的娇憨,水润红嫩的唇撅起来:“什么样子?”

这下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苏颖摇摇晃晃从榻上站起来,还没站稳就被按在榻上,傅奕阳黑着脸瞪她,有些拿不准她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看她怡然自得的样子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不能就我一个人纠结啊。

指头上的薄茧摩挲着滑过红彤彤*辣的脸颊,激起一阵战栗,他整个人就压上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你在恼我?你别让我为难。”对死要面子的侯爷来说,这算是变相的给苏颖道歉了,那可真是很难得的。

只可惜这话确实不中听,苏颖原先水汪汪的酒气好似变成了水汽化作了泪光,汇聚成了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无声无息的。可动作却剧烈,剧烈的挣扎起来,踢腿扭身,手也握成拳头捶打在傅奕阳背上,哑着声音反问他:“为难?是呢,到头来我也只会让你为难,也是,像我这样无所出、善妒、又恶毒的妻子合该自动请着下堂,不该还占着着太太的位子碍所有人的眼!不,我就该一头撞死的。这样你才会满意啊!”

傅奕阳听得微一怔。“我不是这个意思。”言语中是掩饰不去的懊恼,“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

苏颖捏着拳头又砸了几下,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以为说这么句我就信了吗?这几年,我自认我这个做妻子的做媳妇的是够格的。兢兢业业伺候您,伺候老太太,你们哪个不高兴了,都可以给我脸色看,我能怎么样?还不只能都受着,连受了委屈都不能诉,你们还想要怎么样,都欺,嗝。欺人太甚!”

好好的控诉却因为这个打嗝声而变了调子,傅奕阳抬起脸来,心里头的火气渐渐就在她的挣扎下变了调子,觉得她这样无理取闹的样子也分外的可爱。

傅侯爷向来都不是个油嘴滑舌的,觉得做要比说的好。苏颖再张嘴就被热烘烘的大嘴给堵住了,苏颖也是个硬气的,就死咬着牙关不让他攻城略地。

傅奕阳扯开她在刚才的挣扎中就乱开的小袄,摸准地方一揉捏,这一来她就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只那么轻轻一声就把原本就点燃起来的火挑的更旺盛了。

再见她就那么红着一双眼瞪着自己,傅奕阳全身都软了,只除了一个地方硬的不行。

苏颖全身都被他压住,就是她嘴里的酒气他也不嫌,叼住了又吸又咬的,再挣扎了几下权当欲擒故纵,可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挣扎了一番把傅奕阳撩拨的够呛,到底还是让他得逞了。

感觉这回儿滋味格外的不同,底下的那张榻虽然不比雕花大床结实,可平时几个人坐在上边也不会怎么样的,这会子却被这两个人摇的吱呀起来,可见这战况是有多激烈了。

傅奕阳却是感觉这回却比以往来的都要有滋有味,就算背上被她抓的火辣辣的疼,可都比不上那抵到骨髓里的欢愉感,趴在苏颖身上不愿意起来,疼惜的搂住苏颖的肩膀,凑过去感叹:“咱们日后好好过。”

苏颖眼圈登时又红了,可还是不服软的嗔瞪着他,轻哼一声,嘴硬的说:“说的好听。”

傅奕阳心痒痒的很,呼吸一重,搂着她的背轻轻的抚着:“真的。”苏颖轻轻一扭,别开脸去,耳垂却是红了,傅奕阳上去捏了一把,那软乎乎的触感放佛腻到心里去。

结果,榻又再次摇晃起来。

贴在门外的芦荟和薄荷早在听到里面动静的时候,脸红的厉害。芦荟清了清嗓子,往外走了几步招来个小丫头吩咐:“快去厨房预备热水去。”

被白芷叫起来准备救火的桂嬷嬷拿眼横了几个丫头一眼,不轻不重的说了她们几句,心里头也是跟着高兴的。先前那茬这应该算是过去了,日后太太和老爷感情应该更好些,早说了这夫妻哪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嘛。万佛保佑,太太这次能坐上胎。

俗话说的好,酒是色媒人。苏颖借着酒劲儿和傅奕阳掏心掏肺了一回儿,话里话外还不都是传达着“我是在乎你才会在乎这侯府,但凡你说句软乎话哄哄我,我就万分高兴了”的含蓄意思。

傅奕阳心里那叫一个受用,原先和苏颖之前隔了那道沟也填平了,好似更和谐了。不但如此,这位得了便宜还卖乖,板着脸就昨天苏颖主仆们喝酒喝的不成体统这件事发表了下意见。

苏颖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躺在床上从鼻子里哼出一身来,脸色不大好,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宿醉头疼的还是不想给傅奕阳好脸色,傅奕阳也不恼,反着手抵在嘴边咳嗽一声问:“给你揉揉腰?”

苏颖斜着眼看他,别有一番风韵,抿了抿嘴不说话。

见苏颖嗔怪自己时眼光潋滟的,傅奕阳心里一动,不免想起昨天夜里的孟浪事。还真就坐过来给苏颖揉揉腰,虽然有那么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手渐渐往不该去的地方。

苏颖有些不大客气的拍了他手一下,嗔瞪道:“老爷,时辰不早了。”

傅奕阳觉得妻子有些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一时又有些说不出来,不过倒觉得别有一番风味。他旁的女人在他跟前的时候都是温柔小意的,敬着他讨好着他,原先妻子是端着范儿和他相敬如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在他跟前情绪多了起来。还会嗔他瞪他。更别说还发酒疯在他后背上挠了好几道子。这酒日后不能多喝,但偶尔喝一回,还是可以的。

小酌怡情。

傅奕阳清了清喉咙,握着苏颖打他的手。一本正经说:“晚上再来弄。”

原本屋子里还是一片狼藉——原先他们是在榻上的,褥子上的痕迹,还有被他亟不可待撕扯下来的衣裳,原先戴在发髻间的那朵浅蓝色绢花也不知被他取下来,扔到哪里去了,和之前主仆几人喝酒吃菜弄得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会子早就被红着脸的丫头们收拾干净利落了,要不然就是苏颖自己看了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倒是觉得昨天那样子放得开来弄才更有滋味,原先都还得收敛着,昨天算是初级阶段圆满了。

苏颖暂时鸣锣收兵。弱也示了,委屈也诉了,情谊也表述了,好感度也得到稳固,接下来怎么也得趁热打铁。

苏颖不用傅奕阳说。就先和他认了错,又说当时是她的不对,惹了老太太不高兴了,又因为这事还让老太太跟着操心,是她这做媳妇的不孝顺了,等下她就去给傅母赔罪。

她也不期望老太太会原谅她,但不管怎么说,老太太都是长辈,是傅奕阳的母亲,是她的婆婆,她这做小辈的就该忍让。为了老爷您,她做这些都是甘之如饴的,就算是受了委屈也没有关系的。

当然和傅大老爷说这种话的时候没有那么直白,太直白了大老爷不喜欢,要含蓄要委婉要暗示,虽然这样的话苏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可耐不住像傅奕阳这样的大男人喜欢听啊。

就算傅奕阳对她这番真心实意的剖白只是“嗯”了一声,可从他扬起的嘴角就能看出其实他对苏颖的善解人意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对傅母,傅奕阳心结一时半刻是化解不了了,苏颖现在没雪上加霜就是好的了。

所以,苏颖就被簇拥着去上房给傅母请罪去了。

傅母是不可能给苏颖好脸色的,两人不和已经是被苏颖那一撞摆到明面上来了,而且傅母还将她诰命品级被贬这件事也怪罪到苏颖头上。

——傅母也从来没想过她这诰命品级被贬是苏家在其中做了手脚,人家从来没看得起过苏家,没把苏家放在眼里,自然就没有怀疑到苏家头上。就像是当初傅煦阳的“草莽纨绔”之名传遍京城一事一样,真相是什么,傅母都不可能知道了。

如今这侯府里诰命品级最高的是苏颖,原本她和傅母平级,现在自然是比傅母高了。穿正装来膈应傅母这种事苏颖才不会做,当然了,日后有的是这样的机会。

苏颖撞到了傅母的枪口上,傅母强忍着才没给苏颖几个嘴巴子,手边的茶杯也好好的在原地——要知道短短时间来上房的茶盏可是换了好几茬了——没往苏颖身上招呼。

苏颖屈膝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可说话就绵里藏针:“老太太也是过来人,那般的名声儿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担得起,一时承受不住才做出自戕的事来,如今想来实在不应该。好在老爷和老太太明鉴,还我清白,否则媳妇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当时那件事真相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傅母更不可能再拿出来“伤敌五百自损八百”,暗恨苏颖不留情面,但还得顺着苏颖的话往下说:“这事儿不怪你,是我当时气急了,又被那起子混账奴才蒙混了,才误会了你。”顿了顿才勉强又说了句,“委屈你了。”

苏颖笑的温婉:“老太太言重了,都是那起子胆大包天的奴才的错。”她可是知道的,被傅奕阳让人打四十板子,还撵出二门,永不续用的那些可是傅母跟前很得用的婆子,更何况还是一家子都撵出去,这些人在侯府盘根错节的,扯着骨头连着筋,一下子都被革了,这无异于断了傅母的左膀右臂。

况且好似傅母跟前第一红人白鹭破了相,失了宠,傅母手里能用的可就更不多了,真是喜闻乐见,给傅奕阳点32个赞。

傅母心里有气,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苏颖,冷哼一声,恼道:“虽说这件事是个误会,如今也澄清了,可你身为侯府的当家太太,行为未免失当,对侯府名声有碍,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就抄十遍佛经静静心,免得下回再行为失当。”

对傅母这种“我都是为你好,为咱们侯府好”的态度,苏颖心里再腻歪不过了,她面上也不恼,还微笑着说:“老太太说的是。”

看谁更能膈应谁。

傅母见苏颖油盐不进,又云淡风轻的,好似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的那口气就卡在那里,吐不出来别提多难受了。

傅母脸色阴晴不定,又借口魏姨娘的事发作了苏颖一回,心里才好受了那么一些些,又说:“大姑娘如今也四岁了,总不能总是姑娘姑娘的叫着。”

纯属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纯粹来找苏颖不自在的。想想也是,傅母连连失利,见苏颖语气虽还和以往那么恭敬但眼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意,不由的有些心惊。

思量着上回没能捏死她的七寸,如今也不好再彻底撕掳开,索性来日方长,慢慢再机会便是,她就不信抓不到苏颖的马脚。

傅母没提将操办傅煦阳娶平妻的事宜,苏颖也装作没想起来,她可是相当期待陈宛凝嫁过来呢。

苏颖从上房出来正好遇见陈夫人,好似对陈夫人看仇人似的脸色没看见,笑盈盈的说:“我还没恭喜弟妹你呢,小叔房里再添娇妻,日后你们姐妹情谊长长久久,旁人再是羡慕不来的,可喜可贺。”

“你!”陈夫人她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燃,被苏颖一撩拨,眼里喷火,可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颖施施然离去,恨恨的跺跺脚。

苏颖心情好,还去特意看了魏姨娘,魏姨娘泪光闪闪,祈求的看着苏颖:“大姑娘真可怜,孤苦伶仃的,能不能求了老太太把大姑娘放回来让我养?太太你高贵仁慈,善良慈悲,而且老太太她那样的对您,您一定也会理解我的心情,对不对?太太您是最善良的人了。”

苏颖鸡皮疙瘩落满地,圣母花加上琼瑶体,这精神攻击可不是一般的强悍。再想起那坑宿主的任务也不由的惆怅起来,在魏姨娘怯生生的又满含期待的视线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这事儿我也做不来主,你也知道的,老太太决定的事儿哪有旁人置喙的余地,不过呢大姑娘要起名字了,不知道你这做亲姨娘的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魏姨娘随着苏颖的话破涕为笑,“妾都懂,妾也知道为难太太了,太太您很善良,妾肯定会想出能配得上大姑娘的名字的,您就放心吧。”

苏颖:“呵呵。”然后丢下句“你好好想,我先走了”就快步离开了南院,如今的魏姨娘还真是让人端不住啊!

056章 攻心为上

自从确定魏姨娘变了个人后,苏颖一时还没想到怎么对待呢,就遇到了傅母寿诞上发生的那一系列糟心事,苏颖就把魏姨娘给抛之脑后。

虽然底下人知道魏姨娘做的那些在她们看来不可理喻的事(去顶撞傅母就差没指着傅母的鼻子说她恶毒),但正院的都乐的看魏姨娘倒霉,再加上苏颖那几天病了兴致不高,就没有把这件事及时说给苏颖听。

等到苏颖看开了,病好了才想起来变成圣母花的魏姨娘,结果才一交锋就被精神攻击了,饶是苏颖也觉得压力很大。

薄荷目瞪口呆,撇撇嘴:“太太,你说魏姨娘她不会是因为撞到了脑袋,才神智不清了吧?”

芦荟瞥了她一眼,“别瞎说,我倒是看着魏姨娘比以前顺眼多了。”

苏颖抽抽嘴角,如果不是那坑爹的任务,她也不会把魏姨娘放在心上,她既然能够借着陈夫人和傅母的手捏死一个琥珀,自然也能够把真善良的魏姨娘拿捏在手里。

像琥珀是个真穿越女,还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穿越女,就算没有苏颖在背后推波助澜,她早晚也得把自己作死。一个卖身契都在陈夫人手里捏着的没有名分的通房丫头,竟然蠢到去挑战主母,陈夫人虽然不太聪明,但她背后还站着一个傅母,像琥珀这样的在傅母眼里就跟只蚂蚁差不多,分分钟都能料理了。

虽然琥珀还没有发挥完全她的光和热,就被料理了,但她的死并非没有作用,早在琥珀后,又有外面遇到个把玻璃都鼓捣出来的陈宛秋,更有甚者还有她不知道的同乡,如今她这里来了个圣母花,可以预料的到像这样的同乡或是其他非原住民的或许就时不时跳出来了。

苏颖掸掸指甲,难得在心底生出一些迷茫,但很快又坚定起来。“南院那,你让人多看着些,到底是大姑娘的亲姨娘,算是半个主子。”

芦荟有些不解,抬起眼来看了苏颖一眼,苏颖朝她微微点头,芦荟才应了是。

傅奕阳早早的来到正院,芦荟松了一口气,跟薄荷相视一笑,如今再没什么比老爷太太和好更强的了。

傅奕阳没想到在苏颖这儿见到魏姨娘。自从魏姨娘撞柱子后傅奕阳就没见过魏姨娘了。她凑到苏颖跟前。身上穿的也不似以往的艳丽,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诡异的紧。

苏颖却是松一口气,面对魏姨娘这样的她真的压力好大。冲傅奕阳笑了笑,“回来了。”

经过了这么一回,夫妻俩感情好似比以往还亲密些,傅奕阳原先皱着眉的在面对苏颖的时候也松下来了,脸色比刚才都要缓和些,“唔”了一声算是应答。

可下一刻就对上魏姨娘怯怯的目光,还有欠身问安时也让傅奕阳感觉怪怪的,她好似在怨恨于他。

这样的感觉,让傅奕阳微微蹙了蹙眉。心里也不由泛起了嘀咕,又想到前几日她径自跑去上房顶撞了傅母,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让她反差这么大,反常即为妖,傅奕阳联想到二房前些日子被烧死的婢女。心里一激灵,一种不好的预测席卷而来。

再看魏姨娘的时候就带上了审视,魏姨娘被他冷冰冰的目光扎的坐立不安,就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好令人害怕,那穿透性的目光就像是把她看穿无所遁形一样,忍不住瑟缩了下,侧了侧身子,蹙着一双秀眉,满眼含泪求救的看向苏颖。

苏颖:“…”

苏颖坐在上首,从她的位置刚好就可以吧傅奕阳投射过去的视线和魏姨娘的反应收入眼底。在其他人看来,就是魏姨娘不要脸的在苏颖的眼皮子底下和傅奕阳眉来眼去,临了了魏姨娘还朝苏颖投去了得意的小眼神。

傅奕阳原本是不耐烦的,可等他见到了魏姨娘这种做派后神色一恍,定住了视线。

苏颖看的分明,那是审视的目光,等到后来还从眼底里涌出了不悦,苏颖斜睨了魏姨娘一眼,勾起的唇角露出个玩味的笑意来——大老爷感觉可真敏锐,而且性格多疑,还颇有些“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倾向。

如果搁在以前魏姨娘还颇为得宠的时候,傅奕阳的反应不是不悦反而是怜香惜玉了。

苏颖好戏看够了,就出来打圆场,魏姨娘与她有缘,咳咳,现阶段总不能就这么白白牺牲了。苏颖微微侧过身,正好挡住了傅奕阳和魏姨娘的“眉目传情”,好似没看出刚才的波涛暗涌,脸上笑意不变:“魏姨娘过来我这儿,和我商量给大姑娘取名字的事儿,正说着你就回来了,正好可以拿了主意呢。”

说完也不去看傅奕阳,回头就对魏姨娘说:“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等有了准信我让下人和你说一声。”

魏姨娘立马答应了,都不敢抬头去看傅奕阳的脸色,跟个鹌鹑似的退下去了。

苏颖用帕子遮住抽搐的嘴角,这样不被人误会才有鬼呢。

小丫头沏了茶来,傅奕阳捧着茶这会儿已经看不出异样来了,苏颖拿着银勺子舀了勺冰糖燕窝粥吃,用的燕窝还是傅奕阳早先前送来的血燕,自然是难得,因为放了冰糖带着点点甜意。

要说燕窝其实苏颖这样的身份要想吃也不难,可以前的苏氏谨慎惯了,不想给人家说嘴的机会,就拿这屋子里的摆设来说,不说比傅母那里镶金描花的,都比不上陈夫人屋里的富贵奢华。

如今有了苏颖,她没有苏氏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似的小心谨慎——生怕再惹了上头不喜——如今也放得开,更何况如今又有了傅奕阳关照着,生活质量比先前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傅奕阳不开口,苏颖也没让气氛再沉默下去,他们才刚和好,好些日子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把炕桌上的一张纸递给傅奕阳,“原是大姑娘小才没起名字的,”当初没起名字就是看大姑娘体弱怕长不大,福薄压不住。“现在也该取名儿了,总不能就大姑娘大姑娘这般叫着。”

“原先我来想着同你说的,偏偏浑忘了。”苏颖慢慢把嘴里的一勺粥咽下,这句话有那么些刻意了,如果不是傅母说起来,她还真没记得过这件事过。

“这样,”傅奕阳脸露尴尬之色,显然他这做爹的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拿过苏颖递给他的那张纸看了看,字是苏颖写的。原主写的一手好字。苏颖为此还好好的揣摩了好一阵子。写出来的字才和原主原先写的差不多了。沉吟了一番,他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就雯玉吧。”

看着就挺漫不经心的。

苏颖一勺一勺将燕窝粥吃完了,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说起这名字来,魏姨娘是真的把这件事放心上了,苏颖才刚和她说过,其实就是哄她玩的,没想到人家就当真了,下午就跑过来和苏颖商量。

不过呢,魏姨娘提出的那些名字很梦幻就是了,像什么新月、夏荷之类的,这样的名字在这里听起来就像是秦淮河畔歌女才会有的名字。侯府的庶长女怎么样也不能有这般酸楚矫情的名字。

所以苏颖写在纸上给傅奕阳看的名字里,自然是没有魏姨娘提的那些名字的,好在魏姨娘不认识繁体字,傅奕阳也回来的及时,谢天谢地。

“魏姨娘如今病了一场性子也温顺了不少。对大姑娘很上心,只是不大好日日见到大姑娘,先前还亲手做了衣袜鞋子送去上房呢。”苏颖思忖着是给魏姨娘变了性子找个可靠些的借口,给她性格大变在傅奕阳这里提了个醒,也不至于那么突兀,更何况像琥珀那种牵扯到“鬼神”的可是很忌讳的。如果不是陈夫人太急功近利,绝对不会传出“借尸还魂”这样的话来。

傅奕阳有些漫不经心的听着,没有针对苏颖的话发表意见,苏颖也拿不准他是怎么想的,就歇了这个话题。

傅奕阳看着苏颖皓腕上的一串红玛瑙手串,这还是他之前让人送来的,衬得她皮肤愈发晶莹,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动的,看的傅奕阳心里也跟着痒痒起来。

苏颖说话慢悠悠的,总算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在心里啐了一口,她刚才算是对牛弹琴了,心里还有些得意,虚荣心嘛女人总是有的,就算脸上装的一点都不在意。

傅侯爷是个正经人,从来没有白日那啥过,可等到夜里攒了一肚子的火可就酣畅的抒发出来了。

小厨房烧的热水早就预备好了,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屋里头叫水,但那动静也一直没停,守夜的婆子只能继续守着,但没人埋怨,正院的规矩凡是守夜的都有值班费的,比寻常都要多一倍的。

等到后半夜,屋子头才叫了热水,抬热水的婆子不敢耽搁,心里却想如今还是太太厉害,这才多久就能不动声响的把魏姨娘弄得服服帖帖的,又笼络住了老爷,谁还敢在她面前作反,没看这院里头的下人们行事只会比过去更谨慎,出去了都说太太待下宽厚,名声只会比往日更好。

***

折腾到后半夜才彻底歇下了,等到后来苏颖实在是受不住了连连求饶,好歹才没再来一回,连沐浴都是傅奕阳抱着她草草的擦了下,就搂在一块儿睡过去了。

一夜好眠,手掌搭在她圆润的肩膀上正睡的香呢,就听见外头芦荟说丽月姑娘来请安来了,傅奕阳眉头一皱醒过来了,有些不悦,而窝在他怀里的苏颖从嘴里哼了一声,不自觉地在傅奕阳宽厚的胸膛上蹭了蹭,险些没蹭出火来。

傅奕阳抽了一口气,那点子不悦也没了,捧着苏颖的脸含着舌尖尖又嘬又吸的,坏心思的把苏颖也给弄醒了,他却没了动作,苏颖恨恨的打了他胸膛一下,当然了没多大力气,对傅奕阳来说就跟猫爪轻轻挠了那么一下似的。

苏颖想起来,可腿却被那人仗着腿长力气大缠着不放,偏偏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装无辜,苏颖可算是见识到这人无赖的样子了,红着脸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这才被放过了,抬了腿从床上下来。

苏颖梳洗好了先走了出来,没见着柳姨娘,她和丽月来正院的时候向来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苏颖还没说话,跟在丽月身边的丫环就先跪在地上,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太太,我家姨娘病了,奴婢来请示太太,能不能请个大夫给看看?”

苏颖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她听见里面傅奕阳起身的动静,眉头一皱,声音温和:“是怎么回事?是这几日就不舒服了,还是今儿突然身体不爽了?”

苏颖扫了一眼丽月。丽月心里打鼓赶紧朝苏颖行了礼。苏颖没叫起她也不敢直起身来。“柳姐姐今日不爽利了婢子也是才知道的,一问才知道原先觉得不大舒服也没放在心上,说是不好劳烦太太再跟着操心这点子小事,哪知道今天就昏沉的下不了床了。婢子不敢擅自做主,这才领了柳姐姐的贴身丫环来回了太太。”

柳姨娘的大丫环石榴跪在地上:“姨娘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好来劳烦太太,哪知道…”

苏颖眼中彻底冰冷了起来,缓缓说:“说这些无用,赶紧去请大夫来瞧瞧。”原本还以为老实了,现在又翻起浪花来了,苏颖心里冷笑,大清早的被这么膈应一回儿。真是无语。

傅奕阳在里面听见外头的事就不耐烦的皱起眉,对这点小事就来劳烦苏颖觉得不满,大老爷心思不在后宅上,如果不是做的太明显有人暗示,他还真听不出这里头的机锋。

再看时辰也不早了。赶紧一掀了帘子出来,见苏颖撑着腰心里略微得意但面上还是清了清喉咙对苏颖说:“时辰不早,我先走了。”

苏颖也不管丽月和石榴了,一叠声的吩咐让厨房给准备些寻常傅奕阳惯常吃的点心装在食盒里交给了傅奕阳的小厮,好歹垫吧垫吧。

等傅奕阳走了,苏颖才由芦荟扶着歪坐在软椅上,问石榴:“你们主子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听刚才的说法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说什么不好来叨扰她这做太太的,像这种事只要派个人来正院说一声就行了,她还能拦着不让请大夫不成?

苏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恭顺有加的丽月,她和柳姨娘这是联手了?还甘愿被柳姨娘当枪使?丽月能和柳姨娘比,说白了丽月就跟琥珀似的,命捏在她手里,还敢来给她添堵,真是拎不清。

大夫很快就来了,诊出的结果是劳累过度,缺乏休息,这才晕倒的。

报到苏颖这里来,苏颖眉毛微微一挑:“这是累着了?做什么让她累着了?”

薄荷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奴婢问了柳姨娘房里的小丫头,说是她每日里做针线点灯熬蜡到下半夜,熬不住才累倒了。”

“哦?”苏颖脸上笑意渐浅,“可知道她在做什么?”柳姨娘这么做怕不单单是给她上眼药添堵吧,想起之前傅奕阳就到柳姨娘那去了一回,虽然没真的做什么,可那也是因为当时二房走水了傅奕阳不得不去帮忙。

如果不是二房走水,谁知道傅奕阳是不是会和柳姨娘发生些什么实质性的事,一想到这里苏颖就不由得撇嘴,如今又固态萌发了,真是不能小看那些个妾室呢。

“好似在绣佛经,”薄荷抿了抿嘴,“不会是绣来讨好老太太的吧?”

芦荟跟着眉头一皱:“这几天太太病着,府里又发生那样的事,就有人耐不住想来给太太添堵找不自在,她一个主子哪里还用得着自己做针线,底下丫头干什么吃的,听起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再说了但凡身子不舒服,就该延医问药,请个大夫来又不费事,这样一闹下来就跟怎么了她似的。”

魏姨娘倒下了,柳姨娘站起来了。

佛经?苏颖还想到傅母罚她抄十遍的佛经呢,真有缘分。苏颖没再多问,扭头问白芷:“先不管了,刚才的粥再来一碗。”她倒要看看柳姨娘她们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桂嬷嬷的一句话倒提醒了苏颖:“老婆子突然想起来再过半月就是老祖宗的忌日了。”

醍醐灌顶。

苏颖突然明白了柳姨娘打的什么主意,傅奕阳从小跟在傅祖母身边,祖孙俩感情甚笃,而柳姨娘原先是在傅祖母跟前伺候,在这方面和傅奕阳有共同语言。柳姨娘绣佛经就是想借机引起傅奕阳的注意力,进而进发他的怜惜,是拿傅祖母的忌日做筏子呢。

既然是这样,那这番苦心不挑明了让傅奕阳知道,那岂不是白病了,这样多可惜啊。

所以苏颖就把这件事说给傅奕阳听,“听下人说是绣佛经绣到后半夜,日日不缀,她也好强,撑着不说,下人劝说也不听,这才病倒了。好在没什么大碍,喝几剂药,休息几日就行了。”

傅奕阳当下没什么表示,可等第二天就让人送了些药材去,这么看来傅奕阳是知道柳姨娘绣佛经是给傅祖母祈福用的。

这曲线救国的法子对傅奕阳这样心思敏感缺爱的人来说还是挺管用的,柳姨娘主意打的好,可这事过犹不及。

柳姨娘一个得意忘形,本来是想在傅奕阳跟前邀功,趁机就滚床单,她就提出来更虔诚更显得她走心的主意,她要给老祖宗念经祈福。傅奕阳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估计还挺感动的,顺口就答应了下来。

苏颖知道后表示了大力支持,还让人整理出小佛堂,佛龛蒲团檀香都准备的妥当,做事就要做全套,柳姨娘病好了就去小佛堂念经祈福去了。从早上起来去佛堂呆到夜里掌灯,念经还得跪着,这回儿看柳姨娘还有没有力气上蹿下跳。

苏颖还特意吩咐了底下人尽心的伺候着柳姨娘,大鱼大肉不要吝啬,务必让柳姨娘撑下来,不吃饱哪里力气念经,傅奕阳对柳姨娘的好感度也提升了不少,渐渐赏赐也多了下来。

苏颖好似没什么变化,似乎没把老祖宗忌日这件事放在心上,刚开始有柳姨娘那样虔诚的对比,傅奕阳心中难免有些不满,可渐渐的就发现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