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的看着那门,慢慢动了起来,吱呀吱呀的打开。

门已被打开,眼眸立刻被印得脆绿,一阵清风从里面拂来,将我的长发吹起,拍在脸上,却没有让我惊醒,只是痴痴的看着这一眼的绿。脸上一凉,用手摸去,竟是眼泪。

第二章 归来

南海跟其他三海的确很不一样,这里的树正如绿木叔公所说,很高,而且很密。走在下面,地面上只有零碎的阳光,不会感觉到热气。地上的枯叶很高,踩上去清脆作响,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奇怪的生灵跑来跑去。

我才刚穿过树林,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仔细留意,还能看到千年老树露出眼睛看我,还有一些灵兽躲在树后不知在议论着什么,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走快了两步,扯了一下绿木叔公的袖子:“我长得很奇怪吗?”

“唔?”绿木叔公扫视了一眼四周,那些声音和眼睛立刻就不见了,他笑了笑,“只是面生。”

我挠挠脑袋,他们的眼神倒也不会不友善,我也没有理会了,跟着绿木叔公慢慢走着:“现在我们是回家吗?”

绿木叔公点点头,又看着我问道:“想家吗?”

我微愣了一下,摇摇头。不管我之前在那里住了多久,毕竟都已经不记得了。比起想念来,或许是好奇吧。

又穿过一片树林,耳边传来细碎的声音,还有很强的灵力气息。我抬头往前看去,只见一个巨大的灵力罩正附在一幢偌大的房屋上,虽然已经有了灵力墙,但是还能看到里面隐隐有灵气散出,看来是拥有强大灵力的人居住在里面。

门口的木牌匾上镶着三个大字:两仪馆。

“绿木叔公,两仪馆是什么地方?”

绿木叔公看也没有看一眼,说道:“星宿子住的地方。”

我点点头,星宿子是下代天人的候选者,据说一共有二十八人。如果说是下任天人,也就难怪有这么强的灵气了。我本来已经收回了目光,余光却好像看见一个人走了出来,一种清淡如白莲的气味传入鼻中,我不禁又往那边望去。

只见一个年轻人一身水墨色衣袍,那头发竟是银白之色,毫无束缚的垂在腰间。眼中却没有什么神采,似乎笼着一眸的薄雾。皮肤很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很鲜明。他本来准备往前走,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缓缓的转过头来。

我见他看来,忙收回了眼神,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四目一对,他竟然还在看向这边,我尴尬的朝他一笑,跟上了绿木叔公的步伐。如果不是先知道里面住着的是星宿子,我一定以为他也是灵宠。那银发在凡人中实在有些惹眼,不过真是一个俊美的年轻人。

又走了一段路,远远就看见一扇大门,虽然不及刚才所见的那扇大门,但是这道门却也很高,有种不可侵犯,不可僭越的威严感。不知为何我的心又悬在半空,微微缩了一下。

绿木叔公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畏缩,回头问道:“不舒服吗?”

我勉强笑了笑,摇头说道:“没。”

我跟绿木叔公住了五百年,我有什么想法瞒不过他,只不过他没有点破,笑了笑还是走到了门前,叩响了门上的两个铁环。那铁环看起来很重,但是他只用一根手指就叩动了。

铁环撞在门上,发出两声巨响,立刻惊得地上的生灵乱窜。

门缓缓的被打开,两个童子刚探出个头来,看见绿木叔公,只是微微一愣,当看到我时,脸上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只是片刻,便已转身朝里面跑去,丢下我们两个站在门口。

我还傻着眼,见绿木叔公已经走了进去,忙跟上去。我摸着自己的脸,难道我长得像怪物吗?还是我太久没有回来了?

还未穿过前院,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小跑了过来,远远见了我,猛地顿下脚步,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愣了愣,已经知道她就是我娘亲。我的眼睛跟她的很像,仔细一看,好似五官也蛮像的。绿木叔公说过,娘亲是北海人,嫁到南海之后,千年未再回去,所以现在已经没有娘家的亲人,她自然不可能是我的小姨什么的。我顿了顿,廊道那边又传来脚步声。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五官透着一股犹如利剑的锐意。他走到那华服女子身边,将她托住,不知低语了什么,两人这才朝我这边走来。

我的心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手心竟然都渗出了细汗。好不容易他们都走到了我面前,我却怔得说不出话来。绿木叔公手朝前一指,像点燃的鞭炮般说道:“你爹,你娘,你二叔公,你三叔公,你五叔公,你婶婶,你四堂哥…”

我头昏脑胀的听他说完,等他指完了在场的二十几人,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他却嘴角一扬,笑了笑:“叫吧。”

“胡闹。”那个好像是叫三叔公的人冷语一句。

绿木叔公立刻向他行了一个大礼:“五哥。”

我脑袋又乱了,原来是五叔公。

绿木叔公忽然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面向那黑衣男子和华服女子说道:“我现在把无双完整的交回给你们,刚好五百年。”

黑衣男子缓缓点点头,又看向我,那锐利的眼神看得我有些不舒服,一个缩身,躲在了绿木叔公身后,紧拽着他的手臂。

那华服女子先前见了我还很是激动,但是现在看来,她脸上淡漠的神色几乎可以结冰,见我已躲了起来,脸上一僵,转身离去。

我的心里微微难受,在船上我想过很多次我和爹娘相见的情形,但是无论是怎样的见面,都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不知为何心一痛,脱口喊道:“娘…”

话一落,只见那华服女子身子猛地一抖,却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我突然想起来南海叫自己的母亲不是这么叫的,这是北海的叫法,可是我的母亲不就是北海人吗?我一惊,难道她不是我娘?只是不凑巧我长得有点像她?我懊恼起来,难怪她对我一脸淡漠,难怪她不理我。

晚上一起吃了晚饭,没有看到那个华服女子。倒是看到了那个传闻中倾绝四海的九尾狐姐姐。

她出来的时候,我惊得连筷子都掉了。一袭白衣,青丝只用一根白绸系住,清风中拂起长至腰间的黑发,浑身有一种冷清的气息。黑色的眸子中虽然透着淡淡的寒意,但是却犹如在炎夏中的一块不化寒冰,清冷而高傲。她给我的感觉是美好得不像四海中的人,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有她这种气息的人。

我突然因为她是我姐姐而有种莫名的骄傲,我扑哧的站起身来,顾不得那掉落在地的筷子,也不顾这里坐了多少长辈,清脆的叫道:“姐。”

姐姐看向我的时候,眼中似乎闪着琉璃般的光彩,清冷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易发现的笑意,却只向我轻轻点了下头,便坐在了父亲旁边。

我又对这个家觉得奇怪起来,一个人如此,两个也如此,现在连我的亲姐姐,也淡漠得很,按理说我五百年未归,久别重逢不是应该要很高兴的吗?在北海,儿子出门一年,回来的时候连街坊也会很高兴。嫁出去的女儿省亲,大家也都是热热闹闹喜庆无比。

难道我走得太久了,反而让人觉得没有存在感了?

吃过晚饭,绿木叔公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总是喜欢把我扔到一个新地方里,然后就自己跑去快活了。不过南海应该没有青楼吧,也没有酒庄吧?

我被领到自己的房里,看着这里的摆设,虽然简单,但也是我喜欢的简约风格。桌椅的颜色,连床帘的颜色,看起来也很顺眼。以前的我和现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嘛。

我出了门,跳上屋顶,将这里的景致揽入眼底。夜色虽然迷离,但是一点也不影响我的视力,只不过才粗略一看,就已经诧异了。

这里大得不像话。

我今天走过的前院,大厅,房前的院子只不过是这里的千分之一。蔓延百里的房屋被月光印照着,仿佛是在沉睡般,虽然没有太高的房屋,但是却错落有致,如果从中间劈开,左右对折,几乎完全是重叠的。

看了一会,我已经觉得那隐藏在房屋里的黑暗要将我吞噬,不安感涌了上来,我忙站起身,准备下去,刚要走,就见下面跃上一个人来,仔细一看,是绿木叔公。

他见了我,笑道:“果然在屋顶上。”他慢慢踱步过来,称赞道,“今晚的月亮很不错。”

我听见他这语调,就知道他有事要说,狐疑的答复他:“嗯。”

“明天开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点点头,果然是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扔下我,可是一想不对,之前他从不会说这样的话,我一惊:“你要去哪?”

“还会在南海上,但是不会住在这里。”

“为什么,你不也是狐狸吗?”

绿木叔公摇摇头,笑道:“我是一只没有跟随主人而去的灵兽,早就已经不被当做是狐族的人。”他又伸手过来摸我的头,“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闯祸。我找到住的地方就带你去。”

我哼了一声,绿木叔公虽然也还是个年轻人,却总是把我当成小孩,我怀疑我这五百年没有长高一点就是因为他老摸我的头。北海里有个说法,小孩的头摸多了会长不高,我看这种说法对灵宠也一样。

第三章 重逢

这一晚睡得不算安稳,但也还不算太差。

早上起来不久,就有人端着食物过来,我不习惯一个人吃东西,啃了两个果子,就感觉到了饱腹感。我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又跑到大厅去,然后是前院,都没有什么人,见到的人也都在忙碌着。

我顿感无聊,见也没有人理会我,便跑出了大门,想碰碰运气看会不会撞上绿木叔公,或许还可以帮他一起找住的地方。他喜欢有山有水又清静的地方,明明是那么闹腾又浮夸的一个人,却偏偏喜欢那种地方,有时候我都不明白他。

刚出了门,就见一个身着紫红色纱裙的人站在门前。我奇怪的看了她两眼,虽然她微垂着头,但是隐隐能看到她的脸,真是一只漂亮的纺织娘。我笑了笑,蹦蹦跳跳从她面前走过。

走了几步,便听见后面有个声音:“小七…”

声音有些细弱,不过很好听。我又走了几步,便听见后面有追来的声音。

“小七…”

我狐疑的停了下来,她的确是朝着我喊的,难道是在叫我?我忽然回过神来,我记得很久很久之前绿木叔公曾经说过我的小名叫小七,不过这几百年来他都叫我无双,我都忘了自己还叫这个名字。

纺织娘见我转过身来,刚看到我的脸,眼泪好像决堤般大颗落下,我诧异的看着她,原来眼泪还能像这样毫无防线像水流般的淌下。正要开口,就见她伸手抱住我,那个力气差点没把我的腰勒断。

“小七…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我本来要推开她,但是那声音哽咽得让我听着都有些难受,忍不住轻轻拍她的背,却不知要怎么安慰她。她哭得那么伤心,难道以前我们认识?过了好一会,她的啜泣声渐弱,我才开口问道:“你认识我?”

纺织娘浑身抖了一下,松开了我,眼中还噙着泪,直直的盯着我:“小七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红纱,我是红纱啊。”

我挠着脑袋,尴尬的笑了笑:“我很久之前受过伤,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那只叫红纱的纺织娘怔了怔,抹去泪珠,问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点点头,纺织娘只是微微顿了下,便笑了笑:“我叫红纱,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她的眼泪又突然掉落,哽咽道,“你一走,就是五百年。”

我愣神了一下,好朋友?五百年她还记得我,而且这种溢满心间的暖意,比起昨天遇见自己的亲人,更加动容。

红纱拉着我的手,每到一个地方总要停下来说上许多话,好像恨不得把她所知道的记忆全都塞回给我。绿木叔公很少会对我说这些,尤其是家族的事,我问红纱,她也并不清楚。

“你喜欢吃万花果饼,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泡山泉,讨厌雨天,讨厌炎夏,喜欢月光。”红纱掰着手指头数着,眼又一亮,“以前爱吃肉,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不吃了。”

我愣了愣,她竟然知道我的喜好这么清楚,我看着跟我齐肩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酸楚,如果说记得我们之间的事还不算是朋友的话,那她刚才说的那些,却不是普通朋友会牢记在心里五百年的。我喉中似乎也有些哽咽,喃喃一句:“红纱。”

红纱看着我,一笑,眼泪又落下,她胡乱抹了去:“那天你走的时候,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受伤被送回家里,他们不让我进去,我站在门口,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后来落伤告诉我你伤得很重,再后来你被人带走,一走就过了五百年。你走后,再也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肯跟我做朋友。”

她抑制不住的又痛哭了起来,我慌乱得抬头帮她擦眼泪,她却握着我的手呜呜的哭着,悲凉的气息蔓延开来,我都差点落泪。她的手很柔软,跟我化形之后的肉垫差不多,不过她的手比我的手更暖和。

能这么清楚我的喜好,能为我这么痛哭的人,即使我记忆全无,也一点不怀疑她是我的朋友。

红纱哭起来快,要止住却不容易,等她终于恢复平静时,已经到了中午。天气有些阴暗,我嗅了嗅气流动向,待会可能要下大雨了。红纱没有察觉,拉着我往她的家里走去。

第一眼见到红纱的家时,我就觉得很是亲切。这粗大藤条编织而成的屋子,跟我在北海住的小木屋差不多 ,走进里面很阴凉却不阴冷。而且面前有小河,背后就是一座山,炎夏的时候这里一定也很凉快。

如果带绿木叔公来,他应该也会很喜欢这个地方。我笑了笑,得快点给他找个地方住下,不然说不定他觉得无趣,丢下我一个人就跑了。

坐了一会,红纱端了一叶子的果子过来,紫红的果子嵌在薄冰里,看起来晶莹剔透,令人食欲大增。她见我已经伸手要拿,挡住我,笑道:“等冰完全化了再吃,不然会冻坏你的牙。”

“我含在嘴里慢慢等它化。”趁她不注意,我拿起一个果子扔进嘴里,很冰凉,但是冰的味道很寡淡,我忍不住用力一咬,一阵清甜入喉,那寒意也扩散在嘴里,冻得我牙疼,浑身打了个激灵。

红纱又是笑又是气:“你对吃的还是这么性急。”说完已经将叶子挪到一边,不让我再吃。

我笑了笑,此时嘴里的果子已被咬开,又冰又甜,牙的疼痛也渐缓,有一种说不出的沁人心脾,我仰头自然的窝在青藤椅中,大小正好,很舒适。过了一会,我歪着脑袋问她:“以前,我也经常吃你做的果子,也是这么窝在这里的么?”

红纱哭了一个早上,现在眼睛还泛着微红,她点点头,眼中闪着一种神采:“嗯,你最喜欢窝在这个半圆的藤椅里跟我聊天,不过总是聊着就睡着了。”

我笑了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似乎真的有困意袭来,这张藤椅虽然不比昨晚的床软,但是却很舒服,一点压迫感和制约感都没有。我慢慢的合上眼,本想好好感受一下这里安稳的气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蒙中身上有软纱披来,很是暖和。

从梦里饿醒,已经是傍晚,往窗外望去,天压得更低了,让人有些闷得慌。红纱坐在一旁,一手托着下巴,也已经睡着了。我慢慢起身,将软纱披在她身上,关好了门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得趁着下雨前赶回去,红纱说的没错,我讨厌下雨,讨厌阴天,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很不好。不过我喜欢海,它的颜色跟天空无异,看着心情会很好。当然我也不喜欢海上下雨,一下雨,海也会变得无比诡异。

刚进森林,就听见有细碎的雨声,簌簌落在茂密的树林中,又从树叶上滑落下来。我拍拍刚落在身上的几滴雨,正想筑起灵力罩,却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那人正是昨天经过两仪馆时所看见的年轻人。

他还是一袭水墨色衣袍,衣服有些宽松,但是衬着他脸上微有倦意的神情,却顿时有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在这里突然看到他,我倒是一愣,都忘了筑起灵力罩,本以为他只是路过,谁想他踱步到我面前,定定的看着我。那眼神隔着一层薄雾,我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讪笑了一下,准备绕过他。

刚跨出一步,就觉得雨滴往我两边落下,我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巨大的荷叶,探出头看那拿荷叶的人…不是人,而是一具骷髅!我瞠目结舌,那骷髅比我还要高出半个身子,关节中还隐隐散发着一股灵气,那灵气跟眼前的年轻人是一样的。

能控制一具这么大的骷髅,需要耗费许多灵力,这个年轻人,一点也不简单。我定下脚步,看着他:“你是谁?”

那眼眸晃了一下,却又很快镇定,声音如磬音般:“落伤。”

我眨了眨眼,果然还是记不起一点以前的事。大概是我沉思的模样让他有些意外,却没有说话,等着我开口。我怯怯的笑了笑:“你好。”

话刚落下,他那似乎从未变过表情的僵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没有任何动作,替我撑着荷叶的骷髅却把荷叶收了回去,雨水立刻就洒落在我的身上。现在的雨已经有些大,不一会我的头发就湿了一半。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本来还想跟他解释自己受过伤失去记忆什么的,见他一脸轻蔑的表情,我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记不记得青烟师傅?”

“不记得。”我暗暗呸了他一口,连灵力罩也没有筑起,便准备跑回去。谁想他伸手抓住我的头发,扯得我吃痛的叫了一声。刚转身要揍他一顿,却被他扣住了灵力穴道。我的心微微恐惧起来,这个年轻人,快得不像人,他要杀我根本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盯着我的眼睛,像要把我看穿般,直到要贴到鼻子,他才直起身,放开了我,缓缓说道:“你的记忆不见了。”

我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那骷髅又重新给我撑起了荷叶。走了几步猛地一顿,他说的不是我失忆了,而是我的记忆不见了。我愕然的回头看着他:“记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就是你失忆了。”

我真是想咬他两口:“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记忆不见了。”

他瞥了瞥我,吐出两个字:“猜的。”

我忍不住翻了他个白眼,说不过他我可以离他远点,是敌是友还不晓得,虽然他身上没有危险的气息。见我小跑了去,他也没有追上来,不过那骷髅也跟在我后头跑,骨头咯吱咯吱作响,在这阴暗的森林中听得我心里发毛。

第四章 魅惑

晚上回到家,本以为会有人问我今天跑到哪里去了,没想到一直没有,而且吃饭的时候还专门把饭菜端到我房内,根本不是跟家人一起吃。我怀念起跟绿木叔公一起的日子,长长叹了口气,爬到冷冰冰的床上睡着了。

睡到半夜,天还没有亮,趴在床上发呆,直到耳边传来族门打开的声音,我才一咕噜的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绿木叔公喜欢爬得高高的在树上睡,南海那么大,而且树林那么多,要找到他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自己出现。我还想告诉他我找到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现在看来我更想让他带我离开南海。

那个家根本就是一个牢笼,人明明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可说上话的。待了两天我就已经受不了了,真难想象我之前是怎么在那里生活了八百多年。

或许是下了雨的缘故,地上的泥土很松软,青草的气味也很浓郁,见到许多生灵在地面上跑来跑去,对这种湿度好像很喜欢。我还在想着要怎样把绿木叔公揪出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两仪馆。

我抬头看着这牌匾,忽然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四下一望,跳到最近的一颗树枝上,刚站上去,好像闻到这棵树上有极淡的气味,很熟悉,再仔细一闻,这根本就是我的气味。

我惊了惊,看着脚下所踩的树枝,并没有什么异样,我想即使我以前经常在这里,也找不到痕迹了,只剩这一点气味可寻。五百年了这味道还在,看来我以前也经常站在这树枝上。以前我在这里做什么?我放眼看去,只见这里的视线刚好可以将半个两仪馆收入眼底,前院的情形看得最清楚。

但是没有任何记忆涌上来,我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才会让自己一点记忆也不留。我坐在树枝上,正看得出神,就见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我瞳孔一缩,又是那个叫落伤的家伙,我回来两天都碰见他三次了。

本来我不打算下来,没想到他刚出来门没走两步,视线却往我这里看来,那一瞬间的眼神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心头有一阵悲凉之意拂过。

他好似腾空般飘了上来,我正诧异着,才发现是一具骷髅托着他。

他的灵力真的不像个正常人。

“狐狸。”他的声音平淡得很,“你在等人?”

“我只是想上来看看。”我转了转眼珠子,“况且你不是说我失忆了嘛,我怎么会无缘无故跑这里来等人。”

“即使是在等,你自己也不会知道。”

我突然发现他说的话和语调简直跟那白须飘飘的老住持一样,这样想着,脑子里又浮现起那仙鹤般的模样,我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落伤看着我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块会笑的木头,我被他看得实在不舒服,白了他一眼:“你这么早起来干嘛?偷偷摸摸的要做坏事吗?”

落伤不答话,人已让骷髅托着往下面去,到了地面,自己也不动弹,倒是骷髅把他托得半天高。

我真是从没见过他这么懒的人,不过我倒很好奇他要去做什么,忙跳了下去,看着因为骷髅的高度而比我高上大半个身子的落伤,仰得我脖子有些酸痛。好不容易出了森林,以为他要停下来,骷髅却还一直在走,我只好耐着性子跟着它。

骷髅一直走进深山中,忽然一停,我以为他要下来,谁想骷髅一个转身,又往来时的路走。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干嘛?”

“练习。”

“练习?”

落伤似笑非笑,看也没有看我一眼:“练习灵力的均衡度。”

我突然明白过来,他不是懒,而根本是从两仪馆一出来,就在用灵力控制那骷髅,难怪骷髅的步伐那么稳健。我一边感叹他的控制力好得惊人,一边又生气他不早点开口。我在老住持那里修的好脾气都要被他磨光了,在我没动手打他一顿前,我脚底生风跑了。

跑出深山,便见朝阳已经冒了出来,虽然颜色还很迷蒙,橙黄橙黄的并不是我喜欢的颜色,但是至少说明今天下雨的可能性不大,即使下雨,也很快会停。

不少的叶子上还挂着露珠,或者是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闪着五彩的颜色,很是可爱。树叶底下,还见到一种奇怪的生灵站在下面。

它们的模样有些奇怪,耳朵和眼睛大得出奇,脑袋也大得吓人,身材却很矮小,只有我的一半高。它们全都抬头看着顶上的树叶,我起先还奇怪它们在看什么,顺着它们的视线看去,才知道它们在盯着那雨珠。每一滴雨珠落下,它们就全部哇哇大叫起来,然后又目不转睛的盯着。

我从未接触过这么专注于一件事的生灵,而且对它们所看的东西也实在是很好奇。我蹲在它们一旁,半晌不见它们回头,不禁问道:“那雨珠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到它们浑身一震,集体偏过头来看我。我被它们黑漆漆的眼睛盯得有些胆怯,挤出一丝笑意:“我叫无双,你们呢?”

“哇,是那个笨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