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镇远王府那一面的麻烦事足以让我焦头烂额,何况小十不见了,我更是心急火燎 。其不算难猜,沈掬泉随即没了影子,那个云景也从暨阳侯府消失不见,这足以说明问题。

我一开始怀疑这是张之远的指使,可一翻调查下来,张之远似乎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沈掬泉一走,张之远也是非常错愕。先前半本易玄经被沈掬泉带走,而他的目的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眼下他不可能放弃争取另半本易玄经的机会,能投靠的,除了平阳侯再无他人。

平阳侯身边不是没有我安插的人,想知道他们的行踪不难,不过能查到那个别院,我的确费了不少心血,不过我清楚平阳侯抓走小十的目的,一时半会儿还不会伤害她。我一面在金陵布下眼线,一面派出多人严密监控平阳侯,并寻找小十的下落。

我不怕平阳侯动手脚,毕竟他抓小十也无外乎就是让她带路进去金陵,我真正担心的是沈掬泉,他喜欢小十我很清楚,孤男寡女,我岂能不担心?简直就是如坐针毡。

三天时间对于我来说就跟着凌迟一般难过,坐立不安,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各种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连睡觉都会梦到。有时候半夜里醒来,一身的汗,睡不着我就在院子里站着看月色,逼自己尽量看起来若无其事,但其实内心早已覆海涛天了。

这种假象或许别人都看不出破绽,可骗得了谁也骗不了任步行。此人跟我很多年了,精明稳重 ,很得我信任。

他看我,谦恭而温和“侯爷,平阳侯为的是骖沅,要么是让小夫人进到金陵地宫去取剩下一半与此同时会逼要侯爷手里的这一半,平阳侯是认定了侯爷对小夫人的感情,所以,侯爷您…”

我一愣,我喜欢小十也不假,但到底用骖沅换小十,到底应不应该?

我淡声,心里计较起来“以步行看来呢?”

任步行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精,他笑笑“侯爷高瞻远瞩,您的心思岂是我等可猜的。不过就属下看来,换夫人更合乎侯爷的立场一些。”

我见步行摆明了是给我找台阶下,我扬了嘴角,挪眼看他“步行只看到了其一却不知其二,我要救小十这是既定的,不过,事情好就好在我们如今可以顺风行,就算暂时没有可能达到目的,扳倒平阳侯却也是不难。”

步行喃喃道“侯爷说的可是皇上?”

“皇上命我插手暨阳侯府的血案,不正是平阳侯煽的耳边风嘛,那你转个弯想想,他扇风是为了什么?”

“是让侯爷跟着牵连进去”

“如何牵连,罪名何在?”我反问.

任步行,俯身不敢多语,略有些慌。

“不过这次事情刚好就来个以毒攻毒,刀尖对准我们,我们也可以巧劲儿调过头去让它对着他们自己。”我掸了掸衣襟,掉头往会走“这半个骖沅一定要拿去换小十,最好让皇上的耳目也知道我们属实换了,还是跟平阳侯换的。”

我季宁烟从来都是如此为人待事,凡善待我者必得我善待,若是与我为敌者,定是半分不留情的。

皇上虽没用,可毕竟还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他对我们的那点手段,不用猜也知道,对我既然不能放心,那么对于平阳侯又能放几分心呢?除掉平阳侯势在必行,不过我不打算以强碰强,以退为进岂不更好?何况这样一来,连自己的嫌疑也能撇清了。

三天后我终于得到了小十下落的消息,我找准了沈掬泉跟着平阳侯进宫的时辰从别院的地牢里带走了小十,与此同时还带走了另一个人-云景。

娉婷是何种人物,我心里早已清楚,现在她的用处已经全无,不过用来吊着云景却是世间最有利的一个。可谁也没想到,这次的计划中间又生变故,我果然是低估了沈掬泉的能力他突然半路里窜出来拦截,就连着我也差点送了性命。

直到下面人告诉我娉婷被沈掬泉带走,我才开始重新思考这其中的是非因果。沈掬泉要带走娉婷是缘何?是为了那半本易玄经?恐怕娉婷那女人能办到的不只是那么简单,沈掬泉这人我算是有了解,不像是冒险之人,而如果他要是能用娉婷控制住云景,出了易玄经之外,想来还有别的原因。

回到进城之后,我便开始着手调查沈掬泉和平阳侯,沈掬泉半路出家,平阳侯又是猜忌多疑的人,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并不安稳,何况沈掬泉的野心之大,怕是平阳侯所不能给的。

于是我再次找人找到了沈掬泉,声称要再次用骖沅换小十,我坚信这一次一定能找到沈掬泉的马脚,果然,不出所料,沈掬泉的确不是一般人物,他属实是很敢打主意也很会打主意。

平阳侯并未知道我第二次用骖沅去换小十,而沈掬泉这面已经答应了我交换的时间和地点,只需稍加思考也知道他的意思。

无外乎就是隔着平阳侯,靠着皇上,最后再把我跟平阳侯一网打尽。不过,我终究是先他一步,一旦他带着小十他们进到地宫,我的那封折子便已经安然的到达皇上那里了。借着沈掬泉的力,这一次一定要彻底的扳倒平阳侯。

当他发现我也从地宫的前面跟着他们进来的时候,可想而知沈掬泉当时的神色,他也没想到当初说好墓室后面的出口等,我竟然也出现在他们身后。我要带走小十,顺便把金陵地宫外面的平阳侯的人一网打尽。只要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留下沈掬泉帮我除掉平阳侯,他日这个沈掬泉也留不得。

我的主意打得不错,可惜,老天还是没给我这个机会,那金陵地宫竟然一入便再无出去之日,我当初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结果。

什么是缘分?就是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因为一些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情节而改变了某些人的一生,我在当初的关口上甚至没有多想我到底该不该放手,我很清楚我不能放手,因为我不能眼看着我心爱的女人从我的眼前死去。

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提到当初,小十不无苦笑的对我说“季宁烟,其实当初若不是你扯的紧,被我拖了下来,今日你也不会跟我坐在这喝茶看戏。”

我淡笑,侧眼看她“曾经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是否有记得?”

小十点头 “如果是天意如此,我也算是甘心了。”她顿了顿“其实我并不追究出发点如何,即便是当初你没有被我拖下来,而是选择放了手,我也不会怪你。”

她定定的看着我“本来就没有任何常理可言,若是让你站在那等你选择跳下来陪着我,或者掉头走开,换做我,宁愿你掉头离开。”

我一愣,不解“这是缘何?”

“因为我觉得爱情和理想不应该相互制约,当这两种关系变成二选一的时候所有的感情都会变质,为了我放弃你的理想,我会觉得你有些太意气用事,不够男人该有的野心和魄力,如果是放弃我,我自然也觉得你爱我不够深。可偏偏会有一种这样的情况出现,你既爱我又不想放弃你的野心,我想你当初就是站在这样的两岔路口吧?不然也不会说出那么模棱两可的话来。”

我意外,未曾想过,小十的心思还能如此细腻,偏偏被她说中。我的确贪心,想得到我要的爱情,也想完成我的梦想。所以当初我说出那样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先见之明,竟然到了后来一语成真。

如此,我便没有任何为难和矛盾,地宫里断送了我的性命、断送我前途的不肯放手,我从不曾后悔,如若是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仍旧不会放手,而那些未完成的使命属实是我心里的遗憾。可老天有意让我另择新路,只有梦回路转之际,才会在心里满满的回味那些缺憾。

好在当初完全都是意料之外,不曾预想,不曾打算,我不过是在危难的时候本能的保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这跟放弃梦想与否无关,只关乎爱不爱,虽然到最后,命运只选择是成全了我的爱情,却让我远离了我的梦想,不过好在这一切都还值得。

有时候我不敢回头去想当初,若是真的能从那坟墓里走出来,也许便是另一番风光了。或许为着此,我也会失去小十。这便是一个恶性循环,总是企图两个都紧紧的抓在手里,因为真心也好,因为自私也好,总之我一个都不想放过。可调头一想,如果当真到了那个程度,即便是两个都在我手中,那时那地,也许早就物是人非了吧。

人生岂能没有遗憾?我时常这么问自己,江山美人孰轻孰重?对于我来说显然两个并非一定要二选一,天非人愿,不是我的,我便也认了。至少我身边还有一个我深爱的女人,这是我这一生中唯一安慰的事情了,一生一世,如今真的能给她,不必取舍,不必为难,一切天意,也算心安理得。

我缓缓睁了眼,高墙庭院,藤架古井,阳光顺着葡萄藤的叶子洒下来,就像是点点碎金,刺眼的光亮。我用扇子挡了挡,一身的懒散,嘴角不禁缓缓上扬。

闲散了这么多年,到底有些惰性了,那些前尘之事,偶尔闭目养神的时候回想起,梦醒时分也会品味,就真的像是一场梦,酸甜苦辣,欢笑痛苦,在心里的深处点出烙印一般的深刻。

每每想到这我都会扭头看着身边的那个女人,我一直深爱的女人,我子女的母亲。

如果说还有一种叫做刻骨铭心的话,那一定就是像我这般,生里来,死里去,当真是前生今世都不离不弃。

“爹,爹,你快过来,娘又发火了。”

我抬头,见次子急急忙忙从廊子里跑了过来,一脸惊慌。

我坐起身“千万,你娘又怎么了?”

“娘发火了”儿子惊慌的看着我。

“缘何?”

“因为小妹提到了盗墓,娘一下子就火了,小妹挨了一顿巴掌。”

我起身“爹说过多少次了,在你娘面前最提不得的就是盗墓二字,你小妹以身试法,挨打是必然。”

儿子不懂,好奇的抬头看我“爹,为啥不许再娘的面前提到盗墓?”

我笑笑“去了就知道了。”说完随着儿子漫步往林子深处去了。

我,马文才,三十出头,正当壮年,生意蒸蒸日上,家里妻子承欢。家有子女四人,三子一女,三子分别取名:百万,千万,亿万。末了,幺女唤名聚财,这些有寓意的名字都来自于孩子们的娘之手。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好兆头。

小十是府里的管家母,连我娘都得退居二线,除了府里的木材和药房的生意由我来管之外,连带着账本和其他都是小十只手撑天。

成婚的第二年,便出了钱开了间古董店,一年以后又开了当铺,客人多半是倒卖古董的,不免一些盗墓贼的光临。小十当初是发誓祈愿决定金盆洗手,再也不去盗墓了,于是乎,找了门跟盗墓最息息相关的行业坐起来。

平日里很难看见小十清闲的时候,来来去去无不是一阵风似的,就连着怀四个孩子的时候都是如此,直到肚子疼了才让下人给抬了回来。

我多次劝阻无效,她的道理是:女人多些钱财傍身绝对是必要,不过问题在于,她傍身的可不是一些钱财,那是我们马府上下所有的钱财。

小十声名远扬,名传十里八庄,原因有三。一,是当年为了殉情撞碑,撞坏了梁山伯的墓,梁山伯诈尸,最后竟然还真的活了过来,不仅活了,还活得肥头大耳。

二,是成婚的一年后,陈府的赏桂宴上,因为一句男人间的闲谈,她一怒之下撕了我的扇子,然后扬长而去。从此,悍妇一名便家喻户晓,谁都知道马府的主家母是个何等风生水起之人。

三,是生意场上的无敌母夜叉,这话我当面还不敢说,不过也已经是业界人人知晓。小十的嘴皮子,我早就领教过,府里上下无人敢顶,她霸道惯了,火的时候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一句“姓季的”,我也习惯叫她“小十”于是,这个世界里多了一个“马小季”还有一个“祝小十”。

我去的时候,我家聚财哭的脸都花了,小十手里捏着鸡毛掸子,一张嘴巴跟刀子似的“下次再让老娘听见盗墓两个字,就打到你屁股开花。”说完抬起头怒视身边另两个孩子,厉色“我说的话听懂了没?”

百万和亿万诚惶诚恐的点了点头,细细道“娘,我们知道了。”

“盗墓这种歪门邪道的事情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谁要是敢染指,我打断他的狗腿。”

“要是爹提起呢?”聚财抽泣道。

“你爹怎么了?你爹敢,娘照打不误,两条腿都给他打断。”

三个孩子不敢多话,站在一边,跟被霜打了蔫了的茄子。

“这又是为啥啊?大热天的,你生气也不嫌热。”我走过去,拉住聚财“爹看看,我们聚财的脸都哭花了,挨你娘打了?”

聚财哽咽,眼睛肿的像桃子,拨浪鼓一样的点头。

我给女儿擦擦脸,看了看小十“孩子一句话,何必当真。”

“当初我还不就是一句话,就这么跟着刘二洞走歪了,不然我能穿越嘛我?我就是前车之鉴,今儿我在这立个家规,以后谁敢步我后尘,断绝关系不说,打断腿,扔大街上去做乞丐。”

小十话一出,四个孩子蚂蚱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娘,再看看我,一肚子的话也咽进去了。

小十的确很介意盗墓这件事情,原因不说也清楚,一次,两次,这两次穿越可把她吓怕了,这叫啥?叫死还死不了,活受罪。于是小十的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珍惜生命,远离盗墓。

而对于我来说,天大地大,真的离开了当初梦境一般的世界,在哪都是一样,只要有她在身边就好。

如今不也不错?我定是要好好享受这安静的生活,等到七老八十,跟她一起坐着院子里,看着子孙绕膝,看着地久天长,多好…

科重番外:一史当记

当冰石门从里面缓缓关闭的时候,我最后一次睁开眼睛,看着这一世的结束,看着半透明的门外,那个石碑若隐若现,上面的字似乎更加的清晰起来。夏鼐,那是我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我十岁去江门拜师学艺的故事与其他人并没有不同,我出身贵族,是当时有名的大户人家,因着性格低沉孤僻,父亲并不重视我,因此我去江门学艺的事情很顺利。

家中兄弟十人,唯有我是正妻所生的嫡子,看惯了父亲十五个妾室的勾心斗角之后,我带着厌倦,离开家门,那一刻,我感到如此轻松,十岁的我,对这个家再无一点眷恋。

我人生中的十年给了一个如戏台般喧闹的高墙深院,而我的后半生的十八年,我都给了另一个人。爱恨情仇,世间没有永恒的定理,爱就爱了,即便是从来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相遇的那一年,我十岁,她才七岁,一个如此精致美丽的女孩子,有一双世间最闪亮灵气的眼。而我喜欢她却是从她对我的那一回眸一笑开始。

有这样一个道理,我比谁都懂得,一个人也许从不曾缺少围绕,也不缺少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的孤单和寂寞无时无刻都需要一种倾泻,像是困顿了千万年,有时候也许只是沉默,那也是一种发泄的途径。而有一种恰巧就是这样,可能对方并不是故意,却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安静而准确的到达了我内心中最柔软,最脆弱的角落。如轻羽飘落水面时候的点滴荡漾,也如细雨轻轻划过枝头的那一丝撩 拨,那一刻的深刻,无人能解,便是我自己,也不能。

鼐十岁那年,师傅给她改了名字,我不喜,所以从不叫她“薲”,我就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只要是我认定的,就算是星转斗移,翻天覆地,我只管我的一心一意,永不更改。

她好静,喜欢白色,一身宽散的白衣总是如雨后的翩蝶一般,停留在我的视线之中。有时候她陪着我看雨,我们坐在台阶上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雨细细如轻丝,密密如散珠,她伸手去接,袖子滑落,露出瓷白细腻的手臂。绝美精致的侧脸,那双如合欢花般长长睫毛把那双绝代的眼隐在其中,她眯眼,嘴角上扬,似乎在笑。

我看的入神,如此美好的女子,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女,可观而不可亵玩。

她突然转过脸,眼色如水“师兄,这雨水冰凉凉,就似你。”说完笑的轻轻,如烟般渺渺。

我开口“鼐,你想要什么?”

“要一个我爱的人,恰好那个人也爱我,就象我爱他那么爱我,为我生,为我死。”她说的淡淡,似乎那么无关轻重的一个期望,而我却知道,这已经是人世间最极致的感情了。

为你生,为你死,鼐 ,若干年后,当我也能做到这一切的时候,为何你已经不再我身边了?

我不懂,如何也不能懂得,那么深爱她甚于爱自己的我,只是错过了你?还是根本就不是那个你爱的人?

对于我说,父亲的爵位,家族的生意,那些都是如此虚幻的东西,我曾经无数次看见珠光宝气的母亲坐在房间里那忧郁的脸。也许就是在那些时候里我懂得了金钱换不来一切,就像爱情和生命,如果能换,我愿倾其所有。

我的天赋甚高,师傅在众多弟子中最器重我,玄术的东西我轻车熟路,但我的愿望是以后能站在玄术界的最高点,一起与鼐俯瞰这个冷酷而薄凉的世间。

时间也许并不是最难跨越的,我终于懂得人心才是世间最难与跨越的,我对鼐的依赖始终是空无,有时只是看着她安静的翻书也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她不是不懂我的心思,我宁愿相信她故作不懂。

不过这无关我的心思,人生可遇见的刻骨深情并不多,我始终坚信我的感情,这一翻深情就算没有大波大浪,可十几年的相处下来,深彻的已经不再需要理由,我很清楚自己对她的爱,固执而坚持。

可那一年的相遇彻底的改变了我曾经期望的那个故事,娟裕十五年的时候,师傅曾经让我带着鼐去给崩世的皇妃设术,这一去,便成错。

桃花飘雨的季节,鼐遇见了轩辕修,我站在鼐的背后,看着她嘴角缓缓扬起,那笑容,就像是飞在天上的蒲公英,满心的欢喜,却不管风终究会把它们吹向何处。

轩辕修的性子我很清楚,如此远离尘嚣的脾气说是做个世外高人尚可,如果是个未来的皇帝,这恐怕绝对是亡国之君。

娟裕这朝皇帝昏庸淫逸,后宫女子无数,莺莺燕燕,终日歌舞升平。后宫的争战似乎从来就不会比战场上逊色,老皇帝整日流连宠幸的妃嫔的内殿,乌烟瘴气的后宫已是无暇顾及,因为他早已连朝堂之上的国事都懒得操心,通常是十几日才上朝一次。

前有外扰为患,内又后宫各股势力相互倾轧,年进六十的老皇帝膝下却只有三个儿子,除了轩辕修已成年之外,另两个皇子最大的才不满十岁。

而我这次能和鼐一起为皇妃设术就是因为此,这皇妃曾十分受老皇帝的宠爱,可惜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留下三岁的皇子怪病不断,老皇上到底还是有些良心的,顾念着旧情还在,请我们入宫解决。

设术本就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我们给皇妃设术,不过就是按照古法对死者的灵魂以术招魂, 守灵送安之后就可以安然下葬。送葬当天皇宫内外白帆飘荡,怀景园里哭声震天,可惜我们到的时候皇帝才离开,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也就只有上柱香观了礼而已。取代他的是皇太子轩辕修,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一个端正的人,沉闷的人。

鼐的情绪变化在最初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不妥,或许是她隐藏的太好,或许是我根本没有想到她能与轩辕修联系在一起,我的心思放在皇帝身上。

我并不在乎功名利禄,但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站在玄术界最高点,这是我的目标。而玄术师在那个朝代里若是想出人头地就一定要取得皇帝的信任和大力重用,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一次一旦我进了皇宫,便不会空着手从这里出去。

皇帝的昏庸是我未曾想到的程度,贵妃刚死,他在新宠溺的妃嫔的后殿里边歌舞升平,只留着太子在外面主持大局,见我们来也并不在意,只是听我说了控魂术之后便格外的感兴趣。

这世间昏庸的皇帝都是一个样,无法很好的治理国家,但却期望整个国家可以在他为所欲为的掌控下由着他的性子来。我就是清楚的了解到这一点,所以才决定把这些东西陆陆续续的都说给皇帝听,时局动荡的朝廷本来就是他心里的一根芒刺,如何能不担忧?就算再昏庸,这个江山他还是想一代代的传承下去的。果然,皇帝听了我的一番建议非常感兴趣,尤其是见识了当初我经他同意之后制作的阳尸,让他彻底对我信任。

我不过是从中取利的一方,我用玄术帮助他治理朝廷,镇压动荡,他对我便日益的信任和重用,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岂不皆大欢喜?

就是因着此,我跟鼐才在皇宫里暂时的住了下来,她事情不多,多半时候都跟着在后苑休息,只是有些时候才跟我一起出来。

我喜欢每天忙完之后都路过她的窗前,看里面晕黄的灯光下,一个玲珑别致的侧影,我从不进去打扰她,只是从外面看着就感到心里的踏实。

我有时候会特意赶回来陪她吃饭,她总是笑,微微偏头问我“师兄,世间独一人当真就那么好?”

我点点头“我稀罕的东西,我一定要做到最好,而我不喜欢的东西,就算是价值连城,在我的面前也不过就是废物一堆。”

这时候鼐会笑的格外的开心“这样很累,我不喜疲倦,我喜欢安定和平静,就好比不会动的磐石那样,不管什么时候回头看一眼都是稳稳的定在那。”

我知道她的想法,我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前所为用的情感涌进我的胸口 “一切都会有的,之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鼐看着我只是笑,她什么都不说,就像是说了也无济于事。

皇帝重修陵园的重任交给了我,视死如视生,富贵之人总是想活着的时候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也要带到阴曹地府去。他准备的那些陪葬的的东西堆砌成山,就连人殉葬就有五百余人,宫女,侍卫,后妃,那将是一场血色漫天的屠杀。不过我不关心这个,别人的生死从来与我无关,在我的心里只有那一个青莲独立的身影。

墓中设玄术并不很难,美观,防盗,而且要有最吉祥的寓意,还祈求能升天成仙。我极其不屑,朝中外忧内患,外面民不聊生,留着这么一个废物还想着升天成仙继续快乐悠哉?

我一面答应他设计不同的墓术,一面悄悄动手脚,他又哪里懂得这么多,只管是金银财宝的一箱箱送来。我并不稀罕这些,但却看重一块灵气十足的飞天玉屏,屏不大,如扇面般大小,上面是飞天图,做工极其精细,玉质玲珑剔透,温润盈盈,皮肤轻轻附在上面便能感觉到丝丝浅浅凉意渗透肌肤,这绝对是千年难遇的好玉。

我思索了几日,心中已有打算,便拿去改。

皇帝对我的信任和重用已经惹起朝中大臣的诸多不满,一些敢怒不敢言,一些敢言的也无外乎就做了炮灰。还有绝大部分人朝中为官自然也有眼色三分,那边的风大哪边倒,无不是对我点头哈腰,恭敬有加。

就连皇上也对我依赖无比何况这些底下的奴才们呢,于我,等到天下无惧之时,便是天下独尊之时。

别看这老皇帝国事不上心,可那些星相玄术的东西却是既勤勉又信任,宫中星相师就有五人之多,还有法师之类。

这些人物无非就是混吃等死的,人人争着报喜不报忧,都说国泰民安,洪福齐天,实不知外面的边境已是战火连天,皇帝跟前谗言障目,美语掩耳,还自以为天下太平。

我将此事跟鼐说起,她不喜,认为我的做法太过冒险“师兄,这么一来,你这一句到底要葬送多少无辜人的性命?便是你不与他们争,他们也只是任你踩在脚下的,这么做又何必?”

我看她“规矩难立,总要死一些人,就算不是为了我一句话送命,为了之前谗言欺骗皇帝又何尝不是死罪一条?我不过是借了一个丑陋的理由完成一件正义的事情。要死,他们早可以死千百次了。”

“师兄,你可是为着天下好?当真?”

我笑,伸手拂她的脸“天下不及你一分,我只为着你。”

鼐不再说话,一双风姿绰约的眼,半含眸的看着我,是犹豫,是疑惑,是说不清楚的一些情绪完全落入我眼。

“从今以后我只为我们的以后而活,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亦相随,不离不弃,我重璟今日便对天…”

我话未说完,纯白的袖子挡在风中,那一刻的决心无人能懂。鼐的手掩住我的嘴“别说”

我不问原因,我不问理由,我只知道,我能做的,总有一天她都会懂得。

玉兰甜香,甜腻的味道萦绕在她的发间发梢,也落在我的袍子上,可这一转眼又淡的不见了踪影。

我逆其道而行,大胆向皇帝告了一恶状“此祸难避,谗言者当诛。”

轩辕修侧眼看我,话到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口,他似乎在笑,很淡,一乍而现。

皇帝大怒,诛杀星相师为首的三人,我安然站在殿中,看着自己铺的这一路通坦无虞。

一月后,敌军将领惨死帐中,传说中一种似鬼魅的怪物将其撕裂,溅了满帐的血。一路上杀的 昏天黑地,遍地尸体,无一齐全。传闻那怪物刀枪不入,不倦不累,力大惊人,无人能敌。主将等人惨死,军中无将,必乱军心,那一仗,弱势的国军竟也第一次取得了胜利。

消息传回京城,皇帝喜得大设宴席,我设术的阳尸被门中人带往前线的功绩自然是最大的一笔。他对我更加信任,便是军令也毫不犹豫的交给我。人人都知道皇都里有个惊为天人的玄术大师,顺手拈来,小计大胜。

就是如此同时,皇帝将他世代密藏的宝贝交予我保管,我第一次见到那张巴掌大的薄蚕娟,几欲透明,轻极无重。上面墨线勾勒,我心里很清楚这是什么,我淡笑,对上皇帝那双信任的眼“微臣定当不负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