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忘记这些东西了,又是那些情书,她写了无数封,藏了无数封,又剩了这么多还落在枕头下边。

电视剧里说如果把喜欢的人名字写下来,枕着它入睡,梦里就会梦到那个人。可惜维安觉得自己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她明明每天都能看到乔御,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实在浪费了。

她只好哈口气暖过手指,拿着那几页情书收好。

刚收拾完东西,程安妮发来短信说她感冒了,昨天回家就开始发烧,今天不来学校,让维安和顾梦梦帮自己点名。

维安答应下来,打了个电话过去让她记得吃药,程安妮的声音听起来还好,鼻音不重,维安终于放心,要挂电话的时候却听到对方笑起来,突然说,“对了,还有件事。”

“嗯?”

“今天下午乔御的篮球社有活动,记得帮我过去给他送水。”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了,低声咳了一下,又解释,“跟小孩似的,我上次忘了给他带水,他就开始闹少爷脾气……维安,你最好了,帮个忙,反正你下了课也没事。”

“好好好,你放心。”维安从来无法招架程安妮软下声音来央求自己,她挂了电话想了想,跑下床,把柜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一遍,放在一个纸盒子里。

刚好顾梦梦从水房洗脸回来,嘴里念着,“期末那副作业到底找谁画啊?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人。”

她们这学期期末要交一副人像当做最后的考试成绩,但大家都想不出有创意的构思。

维安也苦恼几天了,可惜同样没结果,她们又请不起模特,于是她也随口说了句,“我也没确定呢。”

顾梦梦神游一样晃到窗边,叹了口气,“窗户上都结霜了,真冷啊……诶?你找什么呢?”

“收拾东西。”维安低头做自己的事,想起自己这位室友每星期五都要出去写生找灵感,于是说了句,“今天降温了,你还出去么?”

好学生绕过自己站在窗户前,正拿手抹开一层湿凉的霜花探头往窗外看,一边看一边笃定地说,“我妈说,画画不能只靠天赋,还要靠后天的坚持和努力,人做事一定不能放弃,比如我星期五出去画画这件事吧,我就不能半途而废,尤其最近要期末了,更不能放松。不然怎么成为艺术家呢?”

维安抱着纸盒放在桌上,后悔自己多话,赶紧点头说,“对,你一定要坚持,多穿点衣服,别担心,去吧。”

顾梦梦转头又往窗外看,她们这边的窗户正好冲向校园内,“图书馆老是奇奇怪怪的,你不觉得么?”

维安收拾完东西也不觉得冷了,套上件衣服凑到窗户旁边看,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图书馆被树木的尖端挡住,只有半边小钟楼的轮廓。

天气太冷,深灰色的建筑显得格外稳重踏实,像是电影里错落的镜头,它的美不在于惊艳,而在于沉默之下庞大无声的内涵。

感情也一样吧,她爱上的那个美好少年,在三年之后所能给她的温暖不再是惊艳和爱恋,只有尴尬的回忆了。

手指按在冷冰冰的玻璃上,维安忽然想起宋书铭,他那样的人就是这样,在冷到极致的时候让人觉得踏实。

明明他只是突然出现,却让维安总是觉得感觉奇异,好像他早就该在这里一样。

校园里无数条小路蔓延出去,夏日里郁郁葱葱,没有人看得清它们的走向,如今却觉得它们漫无边际,好似通往未知遥远的地方。

路的尽头都是那座耗资千万建成的图书馆,它突然在一瞬间陷入无穷的时光里,棱角模糊。

维安兀自想了很久,直到顾梦梦叹了口气跑去翻厚衣服,她才回过神来,抹了抹窗户问,“哪奇怪了?”

立志成为艺术家的好学生把头从大毛衣里钻出来,抖抖肩膀说,“就是觉得它好像和咱们学校没什么关系,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它一直在那里,但又好像一直不在,也可能……等几十年后咱们都老了,再回来,它还在。”

维安被她绕晕了,只好敷衍地说,“哦,你一定会成为艺术家的,因为你已经具有艺术家的逻辑了。”

顾梦梦十分开心,晃荡着脱线的毛衣袖口过来,诚恳地问她,“真的吗?”

维安点头,“对啊。你想成为艺术家,我想成为油画大师,安妮将来想嫁给乔御。我们的愿望一定都能实现。”

但是想一想,好像也只有程安妮的愿望最实际吧?

那个早晨天寒地冻,维安拉着顾梦梦在结了霜的窗户上写字,她们写了很多话,十八年来的梦想和希望。

青春还在,她们都还有能力对未来充满期待,所有荣耀好像真的就等在时光彼端一样,她们只有肯努力伸出手,就一定会得到。

由于宿舍少了程安妮,就由维安帮她写上,她拨开沾着凉凉的霜,一笔一划写乔御的名字,后边写上我想嫁给你,署名却必须是自己的好朋友。

玻璃之外仍旧以图书馆为背景,那些梦想和爱恋透过寒冷时光,就像印在它的墙壁上一样。

最终,她们两个人窝在宿舍的大好愿望被钟楼的钟声打破。

等到上完课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花园广场上都是拉着横幅招呼学生去篮球场的人,维安抱着自己手里的纸盒子往操场走,身后突然有人出现,嘿嘿笑着说,“同学,你今天不去等人了?”

是郑志摩。

维安上上下下打量他,惊讶地问,“你不会也是篮球社的吧?”他竟然在大冬天穿了一件球衣,冻得满脸通红。

郑志摩豪情万丈地说,“当然了!我是篮球社社长!”

维安险些把手里的盒子掉在地上,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他,又问,“那……那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对大一新生进行选拔?”

郑志摩一边在前边带路,一边点头,“是啊,你看你看,那边那条路上有那么多女生,你知道她们为什么都往操场跑么?”

维安傻傻摇头,郑志摩捶胸顿足地说,“这你还不明白啊!工学院的乔御今天也要来参加,他们都是去看他打球的啊!”

难怪他们选在这么冷的日子跑去打篮球……因为社长是脱线的郑志摩。

维安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认命地跟着他往前走,社长大人一路都在抱怨,不停问她,“你说那个乔御有什么好看的?他不就是长得帅,家里有点钱么?脾气也不好啊。”

维安看了看他冻僵了的手指,岔开话题好心地问了一句,“社长,你不去多穿点衣服么?”

郑志摩听了这话一脸不悦,慷慨挥手,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就这么光着胳膊站在篮球场的边缘大喊起来,“我是篮球社的表率!大家都要向我看齐!我们要将G大的拼搏精神发扬光大!来吧……学弟们!上场!”

维安被他的大嗓门吼得一愣,赶紧退后两步,却撞在了人墙上,她才发现身后的小路上都挤满了围观群众,群众多以女生为主,还有的一看就是宿舍集体出动的,竟然做了纸牌,上边大大的写着乔少的字样。

“社长,你一定要收了我们乔少啊,这样他以后就能经常参加比赛了,造福群众啊!”无数女生跑去围住郑志摩不停劝说。

郑志摩撇撇嘴,义正言辞地回答,“这是要看实力的。”

说完他就跑上场,招呼准备加入篮球社的几个男生,一场临时的比赛拉开帷幕。

没过多久人群就开始尖叫不止,乔御今天只穿了长袖T恤,起身一个三步上篮自然显出帅气的身形,场外女生激动得扒着外围的铁丝网喊起来。

维安一个人在一旁的梧桐树下等着,她抱着的纸箱里还放了几瓶水,时间久了就觉得沉,她看着场上来回过人的男生又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曾这样偷偷站在高中的篮球场外看他,那会儿的情况和现在很类似,但又不一样了。

起码那会儿她可以用一个暗恋者的姿态站在那里看心爱的人打球,但现在,她只能以他女朋友室友的身份来围观了。

越这样想,越不想抬眼多看,总觉得看了也失望。

乔少的名号自然不是绣花枕头,一场篮球打得激情澎湃,于是围观人群的叫嚷也不断拔高。

冬日的球场外都是空荡荡的石头小路,景色萧条,但因为这一场热闹的选拔赛让整个G大的女生都为之欢欣鼓舞,美少年和篮球,这两个关键字历来都是不能错过的景色,何况今天被放在一起。

维安觉得天空的颜色都因为乔御的一个投篮而生动起来,他的侧脸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多看了,自己往东边的长椅处走,正好看见顾梦梦背着自己的画板慢吞吞地从小路过来,她果然来写生了,只可惜今天学校里格外热闹,估计她吓了一跳,正莫名其妙地穿越尖叫的人群。

维安跑过去想提醒她去别处,这里人多,没有她画画的地方,可刚好郑志摩在场外给每个上场的人打分,他也往场边退了两步,于是维安眼看着他一步退到顾梦梦面前……

顾梦梦哎哟一声。

声音过后,目瞪口呆撞到铁丝网的人是郑志摩,他捂着头回身看,显然没想到一个女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于是他对着同样被撞了一下却原地不动的顾梦梦傻笑起来,“同学,不好意思啊,这里人太多,没注意。”

顾梦梦依旧保持神游天外的表情,“哦,没事,你让一让。”说完她就打算横穿篮球场,郑志摩赶紧伸手拦她,“别别,同学,我们社团有活动呢,你从旁边走。”

顾梦梦不依不饶,“为什么,我要去操场。”

“走旁边,从草坪那里过去。”

“你妈妈没教育过你不能踩草坪么……”

郑志摩也不管看球场上的新生了,只顾着和她讲道理,说着说着他急了,开口又要吟诗,维安躲在一边笑得快要岔气了,他俩这性格真是绝配,于是她也不过去打扰,就看着郑志摩用莎士比亚把好学生顾梦梦唬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郑志摩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笑着和顾梦梦一起往操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