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不肯承认自己害怕失去,为了尊严,为了许许多多愚蠢的理由,用利刺做外衣。

你说你的内心住着一头形容丑恶的怪兽,你知道自己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美好。

每个人展示给世界的都只是某一个角度的侧面。

真实的那个自己,蜷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无声地哭泣。

在你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你是为了爱情扑火的飞蛾,一次次失败了再重来,你好有毅力。

那么,我想问你,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爱过自己?

若干年前,你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女,其实你真正做过些什么坏事呢?

你伤害的,只有自己。

是啊,你这个没用的家伙,你只会伤害自己,拖着自己走向越来越深的黑暗里。

在北京时,某个黄昏,你坐在小区的木椅子上发了一条短信给某人。

你说:“我想我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我知道你是懦弱,不肯自己承担这个过错,一定要拉个人来抵罪,可惜人家不肯替你背这个黑锅,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

你盯着手机发呆,你想,不对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不是一直都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吗?

是谁摧毁了你关于爱的梦想?

走了这么远的路,经历了这样漫长的独处之后,你终于明白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自己。

你想在死去之前寻到一个住处,不劳作亦不忧虑。

种白色的花,读没读过的书籍,看一些沉闷的电影,有一个在一起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的伴侣。

傍晚时牵手散步,夜晚他睡在你的旁边,你仍然想提笔给他写长长的信。

从卧房一直写到客厅,这样一些就是五十年。

最终这些字都长出了翅膀,从纸上飞起来,成为遥远的山谷中,经久不息的回声。

这是你最后一个关于爱的梦想。

如若要实现它,你先要学会接受自己。

亲爱的,原谅自己的脆弱和不堪,它们将伴随你一生。

金城,杰西梅尔,其实只是一片土黄。

传说只存活于想象里。

浮世绘

在去风之宫殿的时候,我们被热心的印度人民指错了好几次路。

在某个类似于政府机关的门口,Jenny在看地图,我靠着石墩,用镜头截取着这座城市的细节。

这对老人忽然闯入画面中,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摁下了快门。

老太太在那一瞬间似乎受到了惊吓,但在我的连声道歉之后,她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

他们牵手的背影,我目送了很久。

有一次跟喜欢的人讨论,要有多少爱,才足够支撑两个人到白头。

他讲:“你只看到了他们白头,几十年之中经历了多少磨合,周旋,猜忌,欺瞒,你可想过?”

如是,携手走完一生,需要的岂止是足够的爱,还有在这个浮躁时代中弥足珍贵的耐心。

速成,速食,速朽的时代,谁有耐心求证一个需要用一生解答的难题?

离开印度之后,回忆起来,我们走过的每座城镇的蔬果摊上的品种,竟然全都是一样的!

印度人民似乎根本没有市场竞争的概念。

自从买了电热杯之后,我们的生活便不再拮据了,甚至偶尔可以买点儿水果回来改善生活。

但每个摊子上的主打水果都是香蕉和木瓜,还有丑得我不认识的番石榴。

偶尔也能看见苹果,但价格不便宜。在大吉岭时,一个好心的中国姑娘给过我一个,皮厚得匪夷所思,恐怕它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苹果。

综上所述,其实我们的选择很有限,香蕉,木瓜,番石榴,只有这三种。

在这三种水果之中,我们买得最多的就是香蕉,因为——它最便宜。

第一次去买香蕉时,那个不会讲英语的老爷爷咿咿呀呀地跟我们比画了半天,后来我心一横,拿了一捆,Jenny也不甘示弱,拿了更大的一捆。

老爷爷笑得满脸堆满了褶子,回旅馆的路上,Jenny很忧愁地说:“他会不会以为我们养了一头大象啊?”

我也很忧愁,大象一天也吃不了两捆这么大的香蕉吧。

可是,我们完成了大象都做不到的事情。

到了第三天,我终于爆发了,从风之宫殿出来,我跟Jenny讲:“今天再让我吃香蕉,我就死给你看!”

作为一个刚正不阿的党员,她并没有屈服于我的威胁,而是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我们走路回去,省下的车费就让你吃木瓜。”

就这样,为了区区一个木瓜,我接受了这个不平等条约,在炎炎烈日下走了足足四十分钟,中途好几次差点儿当街晕倒。

当我看到路口卖木瓜的大胡子男人时,几乎以为那是海市蜃楼。

同样疲惫不堪的Jenny跟我对视一眼,欣慰地笑了。

大胡子利落地将半个木瓜削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来历不明的铝制小盘子里,我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吃得心满意足。

突然之间,我如遭电击:“Jenny!他是用右手切的!”

她懵懂地看着我,一秒钟之后她也醒悟了:印度人民上大厕不用纸,用左手!

我们看着那盘含义复杂的木瓜,几乎都快哭了。

还不如吃香蕉呢!

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吹蛇人,大批游客围在一起,人群中发出细碎的啧啧声。

年幼时在阿拉伯神话故事里,读过这样的故事。

但我想起的,是关于那个被封印在瓶子里的魔鬼。

第一千年时,他想,如果有人来救我,我就做他的仆人。

但是一直没有人来。

第二千年的时候他想,只要有人来救我,我就满足他三个心愿。

依然没有人来。

到了第三千年,他绝望了,他恶狠狠地想如果有人这时来救我,我就吃了他。

我从来都认为,他是没有错的。

足足三千年,可怜的魔鬼,何其孤独的三千年。

这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他等待着救赎,最终等到绝望。

这是一个原本对世界寄予了期待,最终却与世界反目成仇的故事。

11.十二月,大雪弥漫

比卡涅尔、阿姆利则、D镇

是你教会了我重要的一切

离开富饶之地拉贾斯坦邦之后,我们又开始了吃饼干,啃西红柿的苦旅。

在经济状况很不乐观的前提下,无论是Jenny还是我,都没有忘记随时发挥中华民族的优良美德,我们抓住了一切能够彰显善良的机会。

在乌代普尔,看到一个佝偻着身体,艰难地拖着板车上坡的老爷爷,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冲上去帮忙。

在焦特布尔,我们把TUTU车司机开的一百五十卢比车价杀到五十卢比,到了旅馆之后,我们主动多给了他三十卢比,还一个劲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有这么远的距离。”

他感动得好半天都没说话。

……

在很多印度人的眼里,我们是两个很奇怪的游客,街边的人总是喜欢用韩语和日语中的“你好”跟我们打招呼,而我们总要不厌其烦地纠正他们“we+are+chinese”,这种欢乐的场面每天都在上演。

在还没有去印度之前,我在清迈跟阿星他们讲起xing爱神庙,一脸的憧憬和向往。

旁边一个中国男生插话说:“那老鼠神庙你去不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得逞后的笑,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这世上居然还有老鼠庙?

很快,我们就坐在了去老鼠庙的大巴车上。

Jenny一直强调,如果你怕的话,就不要进去,万一踩死一只,必须赔偿同等重量的银老鼠,我们的旅费里没有这笔开销!

我嗤鼻一笑,像我这种连藏尸洞都看过的奇葩,区区几只老鼠算什么?

这种自以为见过世面的心态,在我赤脚站在老鼠庙门口,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几千上万只老鼠时,轰然崩塌了。

行走印度一个半月,自以为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什么会令我惊讶的了,可是这一刻,我差点儿要骂脏话了。

你们有没有下限啊?啊?

庙里放着很多装满牛奶的大盆,老鼠们围成一圈尽情享用,庙里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避让着它们,我看到周围几个欧美游客一脸的不可思议,想必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庙里站了十分钟,我就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它们的气场太强大,我简直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在台阶上坐着等了半天,Jenny心满意足地拿着她的卡片机走过来,扬扬得意的眼神分明是对我的蔑视。

起码我一只老鼠都没踩到,没造成经济损失,我也不算太没用吧。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坐在比卡涅尔的小车站里等着晚上去阿姆利则的班车,五点之后,光线逐渐微弱,气温低了不少。

我心一横,当着候车室里所有人的面,把二十九寸的箱子打开,从短袖Tee开始,往身上一件一件地套,边套边热情地招呼Jenny:“一起来啊。”

她满头黑线地看着我最后的成果:五件短袖,两件长袖,一条披肩,五条裤子,脚踝上还套着在大吉岭买的两只抓绒袜套,帆布鞋里塞着穿了三双袜子的胖脚。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我心里暗暗地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别以为只有你们能吓到我们,中国人发起神经来也很猛的!

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五颜六色的粽子之后,我便坦然地开始吃饼干,看着最要面子的狮子座的Jenny开始极不情愿地学我套衣服。

那一年临时决定去西藏,我看着自己满箱子的抹胸裙发愁,你跟我讲,裙子都寄回去,Tee都留着,到时候冷了就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当时无意中听到的一句话,在漫长的离别之后,忽然从记忆的深处破土而出。

我原本在咀嚼饼干的动作忽然停滞下来。

在这么长的旅程中,我经过北印大大小小无数条乡村公路,尘土飞扬中,我看到了灰雾里坚忍沉默的树,还有许许多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以及那些面孔上有着沟壑版纹路的人们。

在某一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你在我生命中的价值和意义。

绝非爱情。

你教我如何将自己跟这个世界,跟这个孤单的星球紧密地联系起来。

这一切原本是不会发生的,如果按照我十**岁的人生预想发展下去,这些记忆不会存于我的人生之中。

从你教我把相机放在地上拍照的那天开始,也教会了我放下自己墨守的那些准则。

自此之后,我贴近泥土,消除了现代文明带给我的一切阻隔。

当我懂得了去爱太阳的光芒,爱麦子和稻谷的气味,爱任何一株路边的野草小花,爱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以及不再惧怕未来的时光中,岁月不经意间涂抹在我面孔上的每一条皱纹时,我才真正懂得了如何爱这个世界。

夜班车驶向阿姆利则,薄薄的被子已经无法御寒,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我们坐在第一排,相对于后面那些狭窄的座位,我们的待遇已经够好了,但事实上,仍然逼仄得伸不直腿。

入夜后,我变着法子,将身体扭曲成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形状,只想让自己更暖和一点儿。

班车行驶在没有边界的黑暗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背后传来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打呼的声音。

这样静谧却又喧闹的夜。

我想起了那一年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月光,我想我大概是注定要东奔西走的那种人。

我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故乡摈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故乡。

人生海海,是你,教会了我重要的一切。

忘记你是我这一生最困难的事情之一,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再来一次。

在印巴边界,迎来了2012

到达阿姆利则时是凌晨四点,我们像货物一样被大巴司机卸在不知名的小站,周围的人看起来一个个都形色可疑,他们把我们团团围住,各个都想伸手来拿我们的行李。

Jenny睡眼惺忪,我站在旁边,一语不发。

经过长途跋涉,车程颠簸,饥寒交迫,到这里,我对旅行的热情已经耗费得所剩无几。

这天的我们,运气不太好,在众多拉客的车夫里,我们选中了一个不那么机灵的男人,他把我们从车站拉去了跟他有协议的旅馆,看门的老头儿态度很恶劣,凶神恶煞的模样。

兜兜转转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又回到了原地。

那一刻,我忽然崩溃得想趴在箱子上,大哭一场。

我想回家。

天亮时,我们终于找到了藏在不知名的巷子里的旅馆,老板是个很喜感的老头儿,禁不住我软磨硬泡,给我们少了些房钱。

躺到床上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居然穷到连住宿都要杀价了!

地处印巴边界的阿姆利则,主要的居民都是锡克教信徒,他们每天都会去金庙祈祷。

清晨,大街上全是包着各色头巾的男人,他们之中有一些支起摊子煎饼、煮茶,经营营生。

我们坐在一张脏兮兮的木凳上,拿着用报纸包着的饼,像饥民一样毫无形象地大口咀嚼着。

我们已经五天没洗头没洗澡了。

如果我的闺密们看到我当时的样子,恐怕也只会轻叹一声,还不是你自找的。

用这样潦倒的面目,我们迎来了新年。

2011年的最后一天,我鼓起勇气央求Jenny:“能不能吃顿好的?”

我所谓的“好的”就是指晚上煮面时能打两个鸡蛋,这个卑微的请求当然得到了满足。

是夜,我蹲在地上,用小刀细细地切着卷心菜和小番茄,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越来越强烈:我就要这个样子告别2011了吗?

2011年过去了,很多人升职,很多人结婚,很多人毕业,很多人去了远方。

可我好像还是老样子,哭哭笑笑地就这样过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