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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我的鼻头一酸,难过的眼泪就这么滚了出来,“康叔……”

“丫头别哭。”他慢慢地撑起半个身体。

一旁的家属指导我要将床摇起来,我连忙抹了抹眼泪将病床一点一点摇高。我坐在病床前,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对不起,康叔,我不知道你病了……到现在才来看你……”

“是我不让家伟说的。没事没事。”康叔笑了笑,但是笑容过后那眉宇之间还是落着淡淡的忧伤。

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来,

方便面拎着一个保温壶进来。他看见我坐在病床前,神情怔然。

大半个月没有见他,他比之前更加瘦了,下巴也变得更加削尖,头发也长长了一些,弯弯卷卷,遮住了眼睛。

他拎着保温壶慢慢地走过来。

“你怎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本想问我怎么知道的,索性改口问我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我去过你家,隔壁王阿姨告诉我,然后我就过来了……”我难过地望着他。

他打开保温壶,将里面黑糊糊的中药倒进了床头柜上的茶杯里,然后递给康叔,“爸,喝药。”

康叔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眉心拧成了一条线。不知这药是否太苦,康叔足足喝了有十几分钟。喝了药,方便面扶着他睡下,替他盖好了被子,才领着我出了病房。

我跟着他一直走到病区外,电梯口处,他才停下,开始跟我说了事情原尾。

原来那天晚上我和他吵完架之后,他陪徐婧婧去医院止血,刚好接到了省人医的电话,说是下午康叔就被送进了医院,当时没有联系到他。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花高价从别人的手中买了第一班船的船票。徐婧婧听到了电话内容,又因跟我打架,不想留在岛上便跟着他一起离开。赶回来之后,医生让他选择是否动手术,他和康叔商量过后,抱着一丝希望在手术单上签了字。但是手术进行到一半,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

告诉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康叔胃中位于贲门和幽门各有一个肿瘤,幽门位置的肿瘤已经扩大到连接肠道的位置差不多堵起来,癌细胞像撒了芝麻粒种子一样扩散到整个腹腔内。

一系列陌生的医学名词,让我根本无暇反应,单听到癌细胞像撒芝麻粒种子一样便难以想象。

我现在看到的康叔,已经动完了手术,在做化疗,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虚弱。我眼见康叔花了十多分钟才将那碗药喝完,并不是因为那碗药很苦,而是他无法很快喝下去,他不仅进食困难,也消化更加困难。

“医生说,如果他精神意志各方面还很坚强的话,应该还能撑个半年到一年,”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接着说,“如果意志不坚强的话,可能最多三个月。”

“不是说胃癌是所有癌症当中最有希望治疗的么?不是可以将胃切除么?”

“医生说,我爸这种属于胃腺癌晚期,发生转移又无法手术,只能……等死。”

他哽咽而坚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我的眼泪顿时抑制不住滚落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别哭了。”

可我实在是忍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之前在病房里,我不敢肆意痛哭,生怕让康叔见了心里会不好受。现在出了病房,又知道他的情况,只要想到仅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还有所剩不多的

日子,我便再也控制不住。

“晶晶。”他也蹲了下来,想拉开我的手,但我捂着脸,不敢面对他。

我呜咽着道:“对不起……其实在三个月前,小白和佳遥也一起去你家吃饭的那天,我就已经看到康叔捂着胃很痛苦的在吃药,但是他跟我说,是因为关节炎发作站不直腰。我就天真的以为他真的是关节炎痛。对不起,如果那个时候我就告诉你,也许康叔不会这样。都怪我!我是猪!我是猪!我是猪……”我拼命地抽自己的耳光子。

“晶晶。跟你没关系。”他强行拉开我的手,声音变得哽咽,“如果要自责的话,那最该自责的人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我每天和他一个屋里吃饭,一个屋里睡觉,却不知道原来他已经病成这样,还在为了我而忍着……”

我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已经泛红,哭着说:“对不起……呜呜呜……”

他抱着我,轻拍着我的后背按抚着我,拍着拍着,他的手停下了动作,终于也抑制不住跟着我一起伤心落泪。

我是个多差劲的朋友。在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我第一个想着的是我自己,只会想到自己有多委屈,只会责怪他,而在我看来差劲的徐婧婧却第一时间陪着他,安慰他。这一个多月来,他所承受的已经超过了做为一名高中生所能承受的压力。他甚至都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三个月,或者是半年、一年后的

光景。

回到家后,佳人小姐焦急地问我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见我眼睛哭得红红的,甚至有些肿,吓了一大跳,以为我被人欺负了。

当我说去康叔得了胃癌晚期之后,她变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停地念叨着明天要拉着老爸一起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佳人小姐问我晚饭吃了没,我含糊一句吃过了,其实我并没有吃,但却感觉不到饿。

我进了房间,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小白和佳遥在群里问方便面什么情况,而我却什么也不能说,将消息关了,手机反过来。已经干了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康叔的身影。

“晶晶啊,你将来想做什么?想考什么专业?”

“我想像你当一名设计师。我要当一名桥梁设计师,在西部建很多很多的桥,让西部的公路发达一些,让那些深山里的孩子都能走出来。”

“哎哟,你这觉悟高啊。不像我们家伟,说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

……

第二天刚巧周末,不用补课,佳人小姐炖了营养汤让我送去医院。

我难过地说:“康叔现在吃什么都很困难。”

佳人小姐也犯了愁,倒是老爸一语惊醒梦中人:“你傻呀,家伟他爸不能吃,家伟不能吃么?这孩子天天照顾他爸,能吃上什么好的?你过去看看这孩子有没有吃的,没吃的,让你妈帮忙烧饭送过去。”

佳人小姐说:“要不要我们陪你去?毕竟小胖对你很不错的啊。”

“不用,人太多了不好,康叔刚化过疗,而且其他病人也都需要休息。”

以佳人小姐那八卦劲,我怕她去了铁定影响康叔休息,再加上她自从见证了方便面从胖到瘦,整天在我面前念叨方便面如何如何好,偶尔听到她和老爸聊天我才知道她一直存着让方便面当女婿的心思。

我接过保温壶便匆匆坐车去了医院,到了1026病房,却发现康叔的病床上换了一个年纪大的爷爷。中间病床的家属告诉我,今天一早医院就给康叔换了病房,调到VIP单人间去了。

我拍拍胸口,走到护士站询问。护士告诉我房号,我谢过离开。

找到病房,我刚想要推门进去,透过玻璃窗恰巧看到一个身穿洋装的女人立在病床前和康叔说着话。那个女人稍稍侧了身体,我看见了她姣好的容颜,是方面便的母亲刘云桦。

我收回手,退到一旁,立在病房门外,静静等候。

隐隐约约听到刘云桦激动的声音传来:“康牧华,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这么顽固?我已经给你找了美国好最好的医生,明天他就坐飞机过来会诊,我已经跟家伟说过了。你为什么要拒绝?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是爱钱,但是好歹曾经也夫妻一场,能帮你的我都会帮你。关于家伟未来的事情,你考虑清楚再给我

答复。”

我刚想探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病房门被打开了。刘云桦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立在病房门外的我,微微愕然。

她依旧还是大半年前我见到的模样,精致的妆容,得体的衣着,整个人看起来那么美好,一点也不像是个十七八岁孩子的母亲。

我朝着她恭敬地鞠了一躬,正要推开门进去,被她轻轻叫住:“你叫许晶晶是吧?”

我回过头,僵硬地点了点头。自从大半年前,被她冷暴力对待之后,我看到她有些怵。

“你跟我过来。”她面无表情地说完,然后走一旁安全通道。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跟着她走向空荡荡的安全通道。

“听说,帮助家伟减肥的人是你?”

“嗯。”我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们家家伟是不是在谈恋爱?”她目光犀利地盯着我。

我微微蹙眉,咬了咬嘴唇,回道:“没有,我跟家伟只是同学关系,是好朋友。”

“好朋友?嗤——”刘云桦不置可否地嗤笑出声,眼神里透着嘲讽,“你经常跟家伟回家,老康他难道没有过问你们两之间的关系吗?就相信你们两是好朋友?”

我挺直了胸膛回道:“康叔知道我们是同学,对我也很好,并不是每个家长都会像你一样往歪了想。如果没什么事,我要走了。”

“等一下!我话没说完。”她叫住我,“你很有勇气,没有谈恋爱最好。你想不想去国外念

书?”

我疑惑地望着她,没有回答,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问题。

“我就直说吧,国内的医学水平太落后了,我请了美国最好的医生,明天过来会诊。如果有希望的话,可以送家伟的爸爸去美国治疗,这样他还能多活几年。我已经跟家伟说过了,现在就看家伟爸爸的意思,我刚才也跟他说了,但他不想折腾。听家伟说,家伟爸爸很喜欢你,你帮我劝劝家伟爸爸,让他积极配合治疗。”

我默默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她看着我,补了一句:“如果你帮忙的话,我可以送你去国外念书。美国或者英国,或者其他国家,随便你。”

“如果能帮助康叔的话,我会尽力。”我顿了顿又道,“出国就不必了。”

我说完转身离开安全通道,快步走向病房。

康叔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着什么。我轻轻地叫他一声。他见我来,挤了一抹笑容,道:“晶晶,你怎么今天又来了?”

“我妈给煲了营养汤,让我送来。”我将保温壶放下,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这单人间的病房,住宿环境相较三人间好了太多,不仅有一张可以陪护的床位,还有电视机和冰箱等其他设备。

“替我谢谢你妈妈。”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心中只是非常的难过,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让自己的情绪有所浮动影响到康叔。

忽地康叔问我:“晶晶

,你喜欢我们家家伟么?”

我惊讶地抬头望着他,不知如何回答。刚才刘云桦也问了类似的问题,不知道为何康叔也开始关心我和方便面的关系来。

康叔说:“别紧张,我就随口问问。”

我连忙说道:“康叔,你放心好了。我跟家伟绝对没有早恋,我们两人一定会好好学习,努力考一所好大学。”

“我们家家伟性格有点内向啊,自从遇见你之后开朗了许多啊。”

我知道康叔在担心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方便面又变得不爱说话,于是道:“康叔你放心吧,即使以后不在一所大学,我也会天天拉着他说话的,说到他烦为止。”

“那就拜托晶晶了。”康叔笑着说。

“康叔,如果能去美国治疗,多活几年,你会去么?”

康叔的笑容突然淡了下来,他顿了顿,反问我:“晶晶啊,如果有机会去美国读书,你会去么?”

我一怔,方才刘云桦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虽然我不会因为她的提议去美国,但是我还是本能地回答:“应该会吧……”

康叔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是啊,最好的大学基本上都在美国了。美国好地方啊。在美国的话,就不会像现在上学这么苦了,不会有地沟油、添加剂、转基因食品和雾霾。美国好啊……”康叔自言自语地说了很多。

“康叔,我是没有去过美国,不知道那里有多好,我想去的原因只是对资本主义

国家好奇而已,想去看看,看完了就回来。而且,听身边的人说那里吃不好,我想想,我这样的吃货应该还是适合在国内。咱中国人有句老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觉得我们大中国最好。你看现在的国际新闻,哪个国家有咱们国家好啊?到处乱哄哄的。我们没有种族歧视,大度又包容,社会安定,走在马路上绝对不用担心被人扛个枪当靶子打了。虽然我们国家有很多不足,但是我们国家还年轻么,还在成长,总有一天能成为世界最强。”

“晶晶啊,你这思想觉悟真高啊。”康叔笑了起来,但很快又拧起了眉心,叹了一口气,“唉,家伟是怎么都不想去美国……”

“爸,你在说什么呢?”这时,方便面突然推门进来。

“叔叔好。”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徐婧婧。徐婧婧在看到我的瞬间,眼神十分不友善。

康叔道:“哦,没说什么。闲聊。”

“药好了,先把药喝了吧。”方便面从保温壶里倒出刚熬好的中药。

“放着吧,我等会再喝。现在有些累了。”康叔像是耗费许多精力似的,一下子变得很虚弱,拉了拉身上的被子,闭起了眼。

我便起身道:“康叔,你好好休息,我改天来看你。”

康叔睁开了眼,道:“晶晶,替我谢谢你妈妈。你要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啊。”

我点了点头,眼角已经湿润,出了病房门,眼泪便

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方便面跟着一起出来。我便道:“我妈熬了些营养汤,等康叔饿的时候,你记得给他吃。如果他吃不下,你记得吃了。”

“替我谢谢阿姨。”

“谢什么谢?你好好保重身体。”我望着他削瘦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之前结实健康的他,眼前看起来更瘦了,不仅瘦,人也很憔悴,年轻的面容上布满了哀愁。

“嗯。”

“我走了。”

可是我没想着我这一走,就再也没有见过康叔。

隔了一天,我又提着佳人小姐煲好的营养汤去医院。这天下了好大的雨,等于到医院的时候,脸上挂满雨珠。推开病房,病房里住着一位陌生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女儿一脸惊诧地望着我。我退出门,看了下门头上的号牌,确认房号并没有错,这时,我的心莫名地慌了起来。没等我开口,老太太的女儿便道:“你是来看之前住在这的那位吧,他已经走了。”

“走了?”我昨天还和方便面联系过,康叔还好好的。

老太太的女儿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像是怕触及老人情绪似的,走出来跟我说道:“我听说是昨天夜里偷跑出去的,然后跳河了,所以我们才有床位搬进来,具体的你去问一下前台的护士吧。”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手中的保温壶震落在地,不敢相信这位家属的话。

“谢谢。”我连忙从包里摸出手机,给方便面打电话

,但是他的手机却不在服务范围内。

我冲到前台,向护士询问,护士的脸色不是太好看,吱吱唔唔不肯说。到是一旁的一位家属听见了,告诉我一二:“大约昨夜里十一二点的样子,那位病人趁着有家属进出,就跟着一起出去了,没多久他儿子醒过来,发现自己父亲不见了,就到处找。等找到人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说是从医院后面那条河跳下去的。”

顺着那位家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电梯间横放着一排椅子,上面坐满了家属,两三个男人忧虑地抽着烟,他们的身后是一排开着的玻璃窗,玻璃窗下,就是他说的那条河。

“……谢谢。”我的声音开始发抖,浑身也忍不住在瑟瑟发抖。

为什么康叔好好的要自杀呢?前天明明还好好的。方便面在哪?他这会儿在哪呢?我不停地拨打着他的手机,一直显示无法接通。唯一能想到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也只有他家了。我匆忙离开医院,又打了车赶去他家。下了车,我一路狂奔,根本顾不得雨水飞溅。

终于到了,他家的大门敞着,里面进进出出全是人。王阿姨眼尖地看见我,急忙说:“你来了正好,赶紧去看看家伟那孩子。”

听到家伟在家,我悬着一颗心顿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偌大的客厅里挤满了人,全都是来帮忙布置灵堂的热心邻居,每个人都在专心地忙碌着。我还没走进卧室

,便听到一阵忧伤的小提琴音传来。

房间里乱成了一团,属于康叔的衣服都已经被打包收拾起来了。方便面站在房间连接着院落的走廊下,专注地拉着小提琴。屋外,雨滴落在紫藤花架上,落在树叶上,落在康叔亲自铺的青石砖上,噼啪作响。

作为一名乐盲,我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听着忧伤的旋律,悲从心中来,眼泪也禁不住跟着一起涌了出来,就连再平常不过的雨声听起来都带着无尽的伤感。他一遍又一遍拉着这首曲子,比起中国式的哀乐,这旋律让人更加忧伤无助。我也终于明白王阿姨为什么一见着我,就焦急地让我看看他。

我抬着朦胧泪眼望着他,他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哀伤,左手手指不停地在琴弦上飞舞滑动,右手的琴弓上上下下,带着他心中的悲伤随着这旋律一起流淌出来,又或许只是悲伤的旋律在流淌着,而他心中的悲伤还在存积在原地,无法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