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愈有意无意得避开了这处,可他的记忆一直都很好,王家这些年又没有什么变化,这些景致与路线自然还深深地刻在他的脑中…他知晓穿过这条小道往左去便是梅园,穿过梅园再走一刻钟的功夫便是有容斋。

有时候还真是想醉一场啊,醉了好,醉了便能把那些事都忘掉。

可不管他怎么喝,即便像现在喝得头昏脑涨,可与她有关的那些记忆却仍旧很清晰…清晰到他甚至能记得在什么地方,他曾与她说过什么话。

程愈想到这,唇边却是泛开了一抹自嘲的笑,他的手抚在微拧的眉心处,步子仍旧一步未停往前走去。

“程公子…”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程愈隐约能辨出几分,若是他未曾记错的话,这个声音应该是陆家那位三小姐…他止了步子侧了身子看去,便见陆棠之由人扶着朝他走了过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就连裙角也因为快速的走动而晃动不止。

他放下覆在眉心处的手与人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陆三小姐怎么在这?”

陆棠之先前寻人寻了许久,这会还有些未曾缓过来…闻言她是稍稍停顿了一瞬,等那股子气息平和了几分,她才开口说道:“我在等程公子。”她看着程愈面上的怔楞,脸还是忍不住红了几分。她仍旧还是往日那个爱脸红的姑娘,尤其是在他的面前…可这一回她却未曾避讳。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

荷包是蓝色的,用的是双面绣的样子,正面上头绣着青山绿竹,背面是一首诗,却是当初程愈所做的“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陆棠之白皙的指根紧紧握着荷包,若是细看的话还能看到那几根紧握着荷包的手还有些打着颤…她心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开了口:“这是我亲自做的荷包,我…”

她这话还未说完,便被程愈打断了。

程愈鲜少有打断别人说话的时候,这并不是一件礼貌的事,可今儿个他却还是径直打断了她的话开口说道:“陆三小姐,你这个礼我不能收。”荷包有定情之意,不管这位陆三小姐是什么意思,他都不能收。

陆棠之的面色有一瞬得惨白,可也不过这一瞬她便又重新开了口。

她未曾收回荷包,一双潋滟的桃花目却稍稍抬了几分…陆棠之一瞬不瞬得看着程愈,跟着是开了口:“留芙,你往后退几步。”

留芙是她的贴身丫鬟,闻言她是低低应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等身边没了人,陆棠之是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其实很紧张,这颗心扑通扑通跳着,仿佛下一瞬就能从喉间跳出来似得…她的脸应该又红了,也许比起往日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红,她已经察觉到那股子热意了。

可她还是看着程愈,开口说了话:“我喜欢程公子,也知道程公子并不喜欢我,只是这些话我若是一直放在心中,总有一日会把自己给憋死的…”

她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开了口:“所以这些话我还是要说。”

“只有说了——”

“那么即便日后想起来的时候,我才不会后悔。”

陆棠之说到这的时候倒觉得脸上那股子热意,和这颗跳跃不止的心已经缓和了许多…她的脸上重新绽开一抹笑意,真的说出这些话了,倒也未觉得有什么了。她把手中的荷包塞到了程愈的手中,眉眼弯弯,声音如故:“程公子若是喜欢便收下吧,这只是我的心意,没有什么定情之物的意思。”

“若是——”

“若是你实在不喜欢,那么出了门边扔了吧,只是不要让我知道。”

陆棠之说到后话的时候还是几不可闻的露出了几分叹息,她是看了人手中握着的荷包一眼,跟着是又朝程愈屈膝打了个礼便转身朝留芙走去…她走得很快似是怕他再说些什么,没一会功夫,这园子里便没了她的身影。

程愈看着她的身影,似是还未曾回过神来。

待瞧见她的身影穿过一片树林瞧不见影了,他才收回了眼看着手中的荷包…荷包精细,无论是配色和花样都是他喜欢的。他想起先前那位陆三小姐仰着头睁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目与他说话的那副样子,脸通红,语气却极为坚定。

他想着想着,竟忍不住扯开唇轻笑了一声。

近段日子——

陆意之是越发忙了,为着淮阳王的事,他已有好几日未曾睡好觉了…王昉心下担心却也不敢太过规劝,就如当日卫玠所言,这些事终归还是有些不一样了。当初淮阳王起兵谋反,还未出淮阳便已被陆意之砍杀,这一场谋反未起硝烟便已结束。

可如今…

如今淮阳王仿佛当真有如神助一般,从淮阳朝金陵的这一路,他竟然已接连收复了五座城池,更是折了大晋不少将士。

王昉心中明白这个所谓的“神助”便是卫玠…她亦知晓,不仅她知道,陆意之、刘谨,以至程愈他们也都知晓。

今日陆意之难得休沐,可他也未曾好睡,一大清早便去了外院的书房…王昉打听了一番知晓楚斐、尤子旭等人都过来了,这会正在书房商量着对付淮阳王的事。等到午间时分,她遣人在外院替几人安排了膳食,可底下的丫鬟连着去禀了几遍也未曾见人出来。

王昉便也坐不住了,索性由流光扶着迈了步子朝外院走去。

徐亥似是未曾想到她会亲自过来,他走过来朝王昉拱手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二奶奶怎么亲自过来了?”

“二爷早间便未怎么用膳,我怕他身子受不住…”

王昉这话说完,刚要开口再说,便见那扇门已经开了。

她抬眼望去,走出来的却是一个身穿白色僧袍的男人…王昉一怔,口中是跟着呐呐说道:“慧明住持?”

慧明看到她,面容却未有什么变化。

他与她做了个合十礼,口中是唤她一声:“陆夫人…”而后便先走了。

王昉见此亦低垂了眉眼还了一礼,待人走后,她才看着慧明的身影开口问道:“慧明住持…怎么会在这?”

徐亥闻言是低声说道:“这位慧明住持未出家前,曾是二爷的旧友…如今亦是来帮衬二爷的。”

王昉脸上的疑惑仍旧未曾消散…

她看着慧明平稳的步伐,如故的身形,闻言却是拧了眉心,慧明竟然是陆意之的人?

第164章

徐亥看着王昉脸上的惊疑, 便又轻轻唤了她一声…等人回过神来,他才又低着头朝人拱手一礼, 口中是跟着一句:“二爷这会估计和楚将军他们还有要事相谈,里头人多眼杂的…不若您先回去?午膳属下会遣人送进去的。”

王昉闻言是点了点头…

她又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即便隔得还有些远,可里头的说话声却还是能传出几分…声音嘈杂、纷纷乱乱, 说得自然是淮阳王的事。

她心下一叹,这个时候进去倒是要让他分心了,还是算了…

王昉收回了眼看着徐亥轻声嘱咐着人:“你记得让小厨房多备些热菜热汤, 再弄些润喉的汤水, 让他们早些送过来,二爷他早间便没怎么用, 即便铁打的身子这样下去也撑不住…”她这话说完是又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屋门,才把手放在流光的胳膊上, 往内院去了。

回去的这一路——

王昉还是在想着先前遇见慧明的事, 她知晓慧明原是江东周家的嫡子, 却从未想到过他竟然与陆意之有这样的关系…只是这个时候,竟然连他都出动了,可见淮阳王今次这一回事当真是棘手了。

卫玠他究竟想做什么?

王昉拧着眉心细细想了一回卫玠和淮阳王, 她记得前世这两人并没有什么私交才对…唯有一次, 淮阳王起兵谋反被陆意之砍杀在淮阳之境, 消息传到卫府的时候, 她记得卫玠说了两字“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淮阳王没有谋反成功?

不, 不是的…她记得那个时候卫玠说话时的表情。

那绝不是可惜淮阳王未能谋反成功, 反倒像是可惜未能亲自手刃淮阳王才对。

流光看着王昉紧拧着眉心不说话,心下便又轻轻叹了一声…这段日子为着二爷的事,主子吃不好也睡不好,她们底下这些丫鬟看着也心疼。她仍小心翼翼扶着王昉往内院走去,口中是跟着一句:“主子不必太过思虑,那淮阳王离得还远呢,何况他即便是真到了金陵,不还有二爷在吗?”

“二爷连燕北那群人都能战胜,更遑论一个淮阳王了。”

如今这金陵城中虽说为着这桩事人心难免有些惶惶,却也未起什么纷乱…天子脚下能人众多,何况淮阳王左右也不过那些人,再说这金陵城中还有个陆都督。燕北这般难对付,这位陆都督也能赢了他们,一个淮阳王又有何惧?

王昉闻言是回过了神…

她想扬一扬唇角示意无事,却还是笑不出来。

若只是一个淮阳王自然没什么打紧,可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意味不明的卫玠…只是这些话,即便与流光说她也不会懂。

王昉最后也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无事”。

等两人迈进院子,倒是正好瞧见一个穿着女官服饰的宫人由程嬷嬷陪着走了出来,她瞧见王昉进来便又迎了人几步,跟着是恭恭敬敬打了个礼,口中言道:“请陆夫人大安,奴是莲贵妃派来的,她知晓您喜酸便给您送来了几盒御贡的蜜饯、果脯,另外还有些绸缎是给小公子制衣裳的。”

王昉听她说完便也跟着福身一礼,口中跟着一句:“替我谢一声贵妃娘娘…”

待这话说完——

她才又低声问道:“贵妃娘娘可好?”

女官在宫中也是个有身份的,若是其他贵妇人那处这礼她自然是受之无愧的…只是王昉的这个礼她却委实不敢受。因此她便笑着侧避开了,待人问话才又开口恭声回道:“贵妃娘娘一切都好,只是奴眼瞧着娘娘怕是心里念着您,若是陆夫人何时得空能进去与娘娘说说话却是再好不过了。”

王昉倒也的确想去看一看她…

她与青夭处了有几年的光景,虽比不上琥珀等人,却也是有情分的。

何况如今青夭又占了程家这个名,合情合理她也该进宫去见一见她…因此王昉也不过想了一瞬便开口说道:“合该是我去拜见娘娘,既如此便劳姑姑回去与娘娘说一声,明儿个臣妇便进宫去给娘娘请安。”

女官闻言自是眉开眼笑…

她笑着应了声,又与王昉福了一礼,才由程嬷嬷领着往外退去。

流光便又扶着王昉往里走去。

翡翠见王昉过来便笑着迎了过来,她是先打了一礼,口中是笑跟着一句:“主子您不知道,青…”她这话还未曾说完便又捂了嘴把那后话给咽了回去。青夭的身份在九如斋自然不是秘密,可先前主子和夫人可是严令说过,万不可提起这位莲贵妃往日的事,免得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这儿没什么外人…

翡翠睁着一双圆碌碌的眼睛,待见王昉并未不高兴,她才伸手扶着王昉的另一只胳膊,一面是身后替人打了帘子,一面是又继续说道:“贵妃娘娘让人给您送来了不少好东西,那几条绸缎摸起来丝滑丝滑的,还绣着百福最适合给小公子做衣裳。”

“还有那些吃得…”

“先前那位女官说都是御膳房里刚做出来的,奴看了看都还热乎着呢。”

玉钏正在里头记着东西,瞧见王昉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笔和册子与她先屈膝打了一礼,跟着是从水盆里绞了块干净的帕子奉给王昉,才笑着开口说道:“贵妃娘娘这吃的倒是送得正好。”

“您这几日吃得少,今儿个有着酸蜜饯开开胃,晚间也能多用些菜。”

王昉接过帕子拭着手,闻言是朝那高案上看了一眼,高案并不算小,可那东西却还是满满摆了一桌子。

“她倒是有心了…”

王昉面上挂着笑,待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把那绸缎给大嫂那处也送去一缎,福福如今长得快,正好给他也做几身衣裳…至于那些吃的你们自己取一些去吃罢。”

玉钏闻言是笑着“哎”了一声,口中是又问道:“小厨房里还热着饭,主子是要这会吃还是再过一会?”

“不用了,我先去睡会…”

王昉这话说完便把手中的帕子放到了玉钏的手中,跟着便由流光扶着往里头走去。

玉钏瞧着那帘子落下,忍不住还是拧起了眉心,这几日主子身子不爽利,连着用饭的时辰也没个定得,有时午觉起来才会用,有时更是直接不用…还有午觉的时辰,如今已过了秋老虎的季节,主子午间睡觉的时间却是要比往常还要久些。

翡翠正在那膳盒里拿糕点,瞧见玉钏拧着眉心看着帘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想什么呢?”

“你有没有觉得主子这段日子有些不对劲?”

玉钏从那帘子上收回了眼,口中是又跟着一句:“天都这么冷了,主子睡得却要比以前还要久些,就连吃用得也这般少,倒像是…”倒有几分怀小公子那时的样子。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些…”

翡翠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挑了一盘桃花酥,才又继续说道:“主子这阵子为着二爷的事日日都睡得迟,身子自然不爽利。”

玉钏听她这般说倒也收起了心思,保不准还真是她想多了。

等到隔日,王昉便抱着满满往晋宫的方向去,马车外头挂着“武安侯府”的牌子,一路自然通行顺畅。

到了晋宫——

王昉是先往永康宫拜见了一回陆太后。

陆婉兮坐在主位上,她眼瞧着王昉抱着满满一双眼便又泛开了几分笑。她素来就喜欢小孩子,还未等王昉请完礼便笑着喊她起来,跟着是朝人伸出手:“来,小满满,快到姑奶奶这儿来。”

满满如今大了些,也能辨出自己的名字了。

这会听到声音便朝陆婉兮那处看去,他如今越大五官便越发好看,一双和陆意之恍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这会更是弯弯挂着。他也不怕生,见人朝他伸出手,他便也跟着伸出了手,口中还咿咿呀呀说着话。

王昉笑着把满满放到了陆婉兮的手中,跟着便坐到了一旁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盏握在手中。

陆婉兮抱着满满,一面是握着帕子拭了拭他嘴角的口水,一面是笑着与王昉说道:“瞧着倒是比以前又大了些,可会说话了?”

“会说些,只是说得不清楚…”

王昉握着茶盏喝了一口茶,口中是跟着一句:“他呀是个鬼灵精,若是你强要他说,他是不肯说的。等你没了那个心思,他倒是会喊人了…”她这话说完便又看着满满,继续说道:“满满,叫姑奶奶。”

陆婉兮听她这般说,倒也起了几分兴致…

她环着满满坐在腿上,这会便半弯着脖颈哄着人:“满满,喊姑奶奶…你要喊了姑奶奶,姑奶奶便给满满好多好东西。”

满满窝在陆婉兮的怀里,闻言是半歪着头看了陆婉兮一眼,一张如福团子似的脸轻轻皱着倒似是在想什么事…

“这幅模样和九章小时候可真像…”陆婉兮坐直了身子朝王昉看去:“九章打小也是个鬼灵精,陆家几个孩子里他小时候最聪明,也最讨人喜欢…以前先帝还在的时候也总喜欢抱着九章。”

她说到这话,眼中却又露出了几分怅然。

王昉知她是想起了先帝,一时便也未敢搭话,旁的宫人自然更加不敢说话…这偌大的宫殿一时之间便显得格外几分静谧。

满满左瞧瞧右瞧瞧,最后是握着陆婉兮的衣角说道:“姑,姑奶奶…”他如今才刚会叫人,一声姑奶奶听起来倒像是转了好几个音调似得,可听在陆婉兮的耳中却还是止不住泛开了笑。

她笑着搂着满满,手轻轻点在人的额头上:“还真是个鬼灵精。”

陆婉兮重新笑了,底下的人才敢开了口,便一道陪着笑夸起了满满…满满却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只是觉得好玩便也跟着一道笑了起来。

不过满满如今到底大了,陆婉兮抱久了自然受不住…她笑着把满满重新还给了王昉,而后是接过宫人递来的参茶喝了一口,跟着才说道:“你今儿个既然是来见江氏的,我便也不留你了,她一个人在宫里难免也孤单,你若是有空便常来陪陪她说说话。”

她是知晓江氏的真实身份…

原本一个丫鬟出身,她自然是不喜欢的,只是人心终归都是肉长的,江氏的性子不错,虽说出身不好,却也是个知文识字、懂事规矩的,她相处了一段日子倒也有几分喜欢上了。何况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难得求她这么一桩事,她自然也舍不得驳他的面子。

王昉倒是未曾想到陆婉兮竟然会帮江氏说话…

原来王昉以为,江氏丫鬟出身,陆婉兮是不会喜欢的。不过这样最好,即便刘谨再喜欢江氏,可这后宫之中说得上话的还是这位太后娘娘…如今江氏既然得了这位太后娘娘的青眼,日后行事上也能好受些。

她想到这便笑着应了一声,待又陪人说了会话才屈膝辞了。

江氏所住的地方名唤“长乐”…

长乐位处东边离中宫最近,离帝宫也没有多少脚程…宫里的人哪个不是聪明的?如今宫里可没多少正经主子,若是这位莲贵妃诞下一子,只怕就该移于中宫了,因此平素伺候起来自是多用了不少心。

王昉打永康一路走去,还是花了两刻的功夫…

外头的宫人瞧见她自是纷纷打了一礼,早先来陆家的那位女官也在外头候着,见她过来便又迎了几步。

她是先朝王昉打了一礼,口中是恭声言道:“请陆夫人大安,娘娘正在里头候着您…”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领人往里头走去,跟着一句:“娘娘知晓您来别提多高兴了,若不是咱们底下的劝着,只怕她要来外头迎您了。”

王昉闻言刚要说话——

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娘娘,您慢些走…”、“娘娘,您仔细着脚下…”她抬眼看去,便见江采莲不知何时已从殿中走了出来,这会正站在廊下看着她。她的身上穿着一身宫装,身后簇拥着不少宫人,这会正在劝人走慢些、小心着些脚下。

王昉看到这幅画面倒像是看到了前世的江采莲,只是那个时候她和江采莲互不相识,即便见面也不过是互相打个点头礼,而今生她们之间却有这样的渊源。

她把满满放到了流光的手中,而后是朝人走去,待至人前她是屈膝打了个见礼,口中是跟着一句:“臣妇给贵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

江采莲亲自扶着王昉站了起来,而后是握着人的手往殿中走去。

王昉倒也任由着她,她跟着江采莲的步子往里走去,眼是循了四周看了一回殿中的装扮,长乐宫虽然不比当日言贵妃所住的建章宫奢华,可其中的一件一桩却都是用了心的,可见今生即便推早了数年,刘谨对她还是好的。

她想到这心下便又松了几分。

等宫人上了茶,江采莲便打发了她们下去,她眼看着王昉和流光一双风流美目终于还是忍不住蕴了几分泪意。

王昉瞧见她这幅模样自是被唬了一跳,她一面握着帕子替人擦拭着眼角的泪,一面是问道:“好端端得怎么哭了?陛下对你不好?”

“不,不是…”

江采莲握着帕子擦拭了一回眼角,跟着才说道:“他对我很好,只是我许久未见你们,一时免不得有些感慨。”

刘谨待她的确很好,如今朝中事务繁忙,即便她身处内宫也知晓他这阵子为了淮阳王的事在朝中发了好几通火…可他还是每天会过来陪她一道用饭,与她说说话,问一问她做了些什么,然后不厌其烦得听她絮絮说着。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帝王,一个天子会对一个女人这样耐心…何况还是这样的时候。

江采莲想到这,眼中的泪意倒是止住了,只是那双美目中却还是带着几分疑惑…陛下究竟为何对她这样好,直到此时她也未曾想个透彻。她知道,若是她去问,他一定会答。可她却不敢问,她怕那个答案并不是她想要的,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

他待她好…

那么她也会好好对他。

江采莲把手中握着的帕子放在一侧的案几上,跟着是抬了脸朝王昉看去,她眼中的泪意与疑惑已尽数消散,这会是握着王昉的手问道:“您如今可好?家中一切可好?”

“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