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昉看着这幅模样心下便又沉了几分…

她紧咬着红唇竖着耳朵细细辨别着外头的声响,只是外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样的安静让王昉的心下更是忍不住生了几分害怕。

她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外头的月色还不深,可见如今时辰还不算晚, 这个时候, 即便是那些民宅, 晚间也绝不会这般安静…可如今这样的安静,仿佛已离开了金陵城,置身于郊外一般。

如果真的是郊外…

王昉思及此, 这颗心瞬时便又沉落了几分。

她挣了挣身后被覆着的双手, 可那绳结打得很是巧妙, 绳子并不算紧却难以挣脱开…王昉不敢停下, 只能继续挣扎着, 偏偏还得小心翼翼地不能传出任何声响。她不知道究竟是谁绑架了她,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在附近。

如今已是十月,夜里已经有些凉了…

可她的额头和身后却还是冒出了不少薄汗,贴身的衣裳因为这些汗紧紧得贴在背上,并不舒服。

王昉泄尽了全身的力气也还是未能把绳子挣脱开,她心下着急,可也知道此时并不是着急的时候…她的后背紧靠着椅背轻轻喘着气,心下思绪纷乱,究竟是谁抓了她?又为何抓了她?她这一生,有仇的也只有王允一家。

如今他们死得死,废得废,怎么可能还会找她的麻烦?

何况这个人竟然能在不惊动暗卫的情况下把她从那处带出来,武功绝不会低。

那么究竟是谁?

王昉拧着脖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这个时辰,傅如雪肯定已经发现她不见了,若是他们都未曾出事活着的话,那么陆意之肯定也已得知消息了…她想到陆意之,一双杏眼终于还是忍不住湿润了几分。

他若是知晓她不见了,会如何?如今他因为淮阳王的事本就操劳不已,现在还要为她的事分心…

淮阳王…

王昉突然想起晕倒之前曾闻到过一抹佛香,那抹佛香的味道太过浓郁,若不是长久浸染于此绝不可能有这样深厚的味道。淮阳王,佛香…她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绑架她的那个人竟是…?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昉心下一凛,她忙合了眼睛,甚至连呼吸也屏住了几分…她听见门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他的步子不轻也不重。而后那人点起了烛火、倒起了茶水,茶水从那壶嘴缓缓落在茶盏之中,夜色静谧,这一室之内唯有这个声音。

王昉听到这个声响,先前屏住的呼吸忍不住还是错乱了几分,即使她立刻重新屏住了呼吸…可她还是察觉到那人倒茶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可也不过这一瞬,那人便又重新倒起了茶水。

等一盏茶倒完——

他才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缓缓开了口:“陆夫人既然醒了,那就睁开眼睛吧。”

门并未关严实,打进了几道十月夜里的冷风,就连屋中的烛火也忍不住轻轻晃动了一番…王昉的眼皮轻轻抖动了下,她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烛火晦暗不明,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下越沉,口中是跟着一句:“果然是你。”

“是我。”

慧明端坐在椅子上,他的身上穿着一身白色袈裟,手中是握着一盏热茶…此时那氤氲热气在这昏暗的烛火下缓缓散开,他的面容依旧沉静从容,就连看向王昉的眼睛也平静无波。

他说完这话是喝下一口热茶…

茶入喉间,慧明才又继续说道:“陆夫人可要喝茶?”

王昉闻言却并未说话,她身后缚着的双手紧紧攥着,修缮极好的指甲嵌在皮肉之中,红唇紧抿,可以显露出她此时的紧张,只是她的面色却如往日一般从容…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待过了许久才开了口:“我不知大师此举究竟是为何意?”

“陆夫人素来聪慧又岂会不知?”

慧明把茶盏握在手中,他的身姿依旧挺直,闻言也不过掀了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眼:“这几日陆意之对我心生怀疑,就连江东之行也未让我参加…想必这其中必定有陆夫人的手笔吧。”

王昉却未说是也不是,她只是看着慧明,紧抿着红唇开口说道:“你果真有鬼。”

慧明闻言却是轻轻笑了笑,他鲜少笑,这还是王昉头一回见他笑…昏暗的烛火下,他往日那平静无波的面上此时却泛着一抹笑,就连声音也难得带了几分笑意:“这世间的人哪个不是心怀鬼胎,陆夫人不也是如此吗?原本留着你也不是不可,只是陆夫人实在太会蛊惑人心,还是早日归于极乐世界更好。”

他越往后说,面上的笑意便越淡…

直到声停,慧明搁下了手中的茶盏,他合了双眼而后是重新握起了腕上挂着的佛珠轻轻拨弄了起来…口中一张一合却是念起了往生经。

王昉闻言面色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变,她的指甲仍嵌在皮肉之中,等勉强安定下来,她才开口问道:“你要杀我?”

慧明未曾睁眼,闻言也不过说了一句:“你该死——”待这话说完,他便又重新念起了经文,夜色四下,静谧非常…他口中的经文在这夜色之中,却似那鬼差的勾魂索一般,听在人的耳中非但不能静气凝神,反而令人气闷不已。

王昉心绪纷乱——

原先的平静和从容尽数消散,她只有紧紧嵌着手心之处的皮肉才能回过几分神。

她并未错漏先前慧明所说的话,她该死?这话绝不止是因为她让陆意之对他生了疑,究竟还有什么是她错漏了的?王昉凝神屏气细细想着,却是过了好一会,她才试探性得开口问道:“你是卫玠的人?”

慧明拨弄佛珠的手一顿,就连先前念着的经文也停了下来…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王昉,双手仍做合十礼,而后是缓缓笑开了:“陆夫人的确聪明。”

他把手中握着的佛珠重新挽于手腕上,跟着是取过先前那盏热茶又饮下一口,继续说道:“当初千岁曾来问我,我问他信不信轮回?如今看来陆夫人也是这轮回之人——真是可惜了,你如今既然已落入了我的手中,便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我知晓你对千岁幼时有恩,也知晓千岁心中有你…”

慧明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才又跟着继续说道:“原本我不该动你,只是陆夫人实在太会蛊惑人心,因为你的缘故千岁一次又一次放过陆意之…”他说到这的时候,面容在这烛火之下终于显露出了几分狰狞来,就连声线也低沉了几分:“千岁是要做大事的人,绝不能耽于这男女情/爱之中,所以你一定要死。”

王昉看着他脸上的狰狞神色,身子止不住一颤…

眼前这个男人哪里还有往日沉静从容的模样?他明明还穿着袈裟,挽着佛珠,却像从地狱出来勾人性命的鬼差一般。王昉看着他越走越近,她想挣扎,想逃开,可手脚却还被束缚着…她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他越走越近。

慧明背对着烛火,越发使得屋中的光线昏暗不已…

他的手中高举着匕首,看着眼前这个打着颤的女人,口中是跟着一句:“陆夫人不必害怕,我的动作很快,你不会感觉到什么疼痛。”

他这话说完,手中高举的匕首便要落下。

王昉看着近在眼前的匕首,甚至能察觉到有风在她的头顶划开,她已经放弃了挣扎,既然挣脱不得,她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她的身子仍在打着颤,眼睛却是合了起来,缚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因为先前一直嵌在皮肉上,手心那处已经出血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她一直担心着陆意之,担心着他的安危,担心着他会先她一步离开。

可她却从未想过,竟然是她先比他走。

她不想死,她舍不得他,也舍不得满满…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她和他还没过够。

王昉紧闭的眼角滑落了一串眼泪,在这灯火与月色之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她不知道若是她的死讯让陆意之知道,他会怎么样?她的家人又会怎么样?祖母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若是让她知晓只怕又该病一场了。

还有母亲,母亲的身子其实也不好…

好在还有阿衍和阿蕙,他们会替她好好照顾他们。只是可惜了,前世她没能看着他们长大成人,今生也无法看着他们娶妻、嫁人。

只是她的满满该怎么办?他还这么小,她还没能好好听他喊一声“母亲”,没能看着他长大…还有他?他又该怎么办?陆意之那个性子,从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底下的人又是劝不住的…若是没了她在身边,他该怎么办?

即便王昉未曾睁开眼,也能察觉到那把匕首已经逼近了眼前…

她的脑中仿佛一片空白,却又像是走马观花一般出现了不少片段景象…她与他最初在梅园相遇,而后是在陆家,他明明拿着直钩钓鱼偏还怪她吓走了鱼。后来呢,后来是灯会,那时她被人流冲散,就在她以为要摔倒的时候却被他扶住了。

那是他们两人头一次靠得这么近,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去。

王昉想着他们昨天还拥在一起说着日后的事,说着等这金陵城的中的事都平定了,便去游历这大晋的大川山河…她甚至还没能与他好好告别。眼泪在她的面上泛开,王昉紧紧抿着红唇,口中是跟着呢喃一句:“陆意之。”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恍若千军万马一般,让这民宅也跟着抖了几抖。

慧明握着匕首的手一顿,他抬眼往外看去,不知何时这民宅外头已如白昼一般…透过那覆着白纸的窗棂可以看到外头有不少人马,他们的手中高举着火把,硬是把这一片天地照得恍如白昼。

王昉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睁开眼拧着脖子往外看去,而后便听到了那一道深入骨髓般熟悉的声音:“慧明,我知道你就在里面,马上放了她…”

王昉听到这道声音似是还有几分未曾回过神来,她的杏眼带着几分疑惑,口中是跟着一句呢喃:“陆意之…”等外头的声响继续传来,王昉才终于回过了神,原来真的不是做梦,他来了,他来救她了!

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任由眼泪滑过脸颊,而她朝外高声喊道:“陆意之!”

外头说话的声音跟着一顿,没过一会,陆意之的声音便重新在这夜色里响了起来:“慧明,你马上放了我的妻子,这样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慧明的脸色终于还是变了,他没想到陆意之竟然会这么快找到这处,即便未曾出去,他也知晓此时外头早已被包围…

他心下思绪微转,而后便握着匕首抵在王昉的脖颈上。

王昉察觉到脖颈处的匕首,她的身子骤然一僵…

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慧明还要杀她不成?不,不可能,若是他真的杀了她,他也不可能活了。她僵直了身子,心下是强撑着缓过几分神来,口中是跟着一句:“你若杀了我,你也会没命。”

“我自然知晓…”

慧明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个女人,可事已至此…若是他当真杀了她,那么他也插翅难飞。他控制着手中握着匕首的力度,眼看着那外头的火把,继续说道:“所以为了我们两人都能活命,陆夫人切莫轻举妄动才好。”

他这话说完才又跟着一句:“您如今可有身孕,若是一不小心,可就是一尸两命了。”

什么?

王昉闻言却是一愣,她,她有身孕了?

王昉缚在身后的双手忍不住攥紧了几分,她知晓慧明不会拿这个与她玩笑,只是…她低垂着眼看着小腹,心下不知是什么情绪。她的两个孩子都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总是令她措手不及。

可不管如何,她的确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紧闭的门终于开了,天地又重新归为静谧。

慧明仍握着匕首抵在王昉的脖颈上,挟持着她往外走去…外头几千兵马,各个手中握着弓箭,对着这一座民宅。而陆意之就坐在最前面的马匹上,他的身后火把如昼,而他外罩一身黑色披风正随风轻晃,在这夜色中化开一道又一道墨痕。

他薄唇紧抿,面容更是透着冷漠,尤其是在看到慧明拿着匕首对着王昉的时候,他眼中的冷意更甚。

陆意之高举着手中的弓箭对着慧明,他看着慧明,口中是跟着一句:“我从未想到过你会背叛我。”声音冰寒,恍如置身于寒冬腊月一般。

慧明的脸被火把照得通明…

此时的他再无往日那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反倒显得有些癫狂…他脸上的神色有些狰狞,就连那双素来平和的眼睛此时也带着几分疯狂:“你发现得太早了,若是再迟些日子,陆意之,你必输无疑。”

陆意之闻言也未说什么——

他只是仍旧高举着弓箭对着慧明,眼却是朝王昉看去…

待看到她眼中强忍得泪意时,他的心下还是止不住抽痛了几分,他何时曾见到她这般脆弱过?自从嫁给了他,她便未曾过过一天好日子,反倒因为他的缘故,总是置身于危险之中。

陆意之想到这握着弓箭的手便又收紧了几分——

他看着慧明,面容冰冷,眼中却带着滔天怒火,就连声音也收紧了几分:“放了她。”

“放了她?”慧明闻言却是轻轻笑了笑,他手中的匕首仍旧抵在王昉的脖颈处,口中是跟着一句:“我若是放了陆夫人,又怎能全身而退?”

陆意之看着慧明嗤笑一声:“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全身而退?”

他这话说完,身后的几千将士都齐齐高喊一声,跟着是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着慧明。几千火把之下,他们的脸上都是一片冰寒,手中的箭弩因为火把的照射而折射出一道又一道光芒。

声音震耳欲聋,在这天地之间回响了一声又一声…

慧明握着匕首的手也收紧了几分,他仍看着陆意之,口中是说道:“我知晓都督的弓箭向来例无虚发,不过我手中的匕首也不慢,都督可是想与我比上一比?”他这话说完,抵在王昉脖颈上的匕首便又靠近了一分。

他看着陆意之骤然收缩的瞳孔,唇边是溢出了一道讥讽的笑容…

若不是这个女人在,他还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离开。

不过他还真的从未想过,以往那个风流不羁、游戏人间的陆九章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不过这样很好。

他还正愁找不到陆九章的弱点,人只要有了弱点、有了软肋才好对付,他想到这便又开口说道:“若是能让陆夫人与我一道下地狱,我倒也是愿意的,更何况陆夫人的肚子里可还有都督的孩子,一命换两命,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陆意之闻言却是大惊,孩子?

他看向王昉,见她仍旧含着泪,却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点了点头…陆意之手中握着的弓箭收了回去,握着缰绳的手却又用了几分力道,他看着慧明,额头的青筋暴跳:“你想要什么?”

“我要都督的疾风,还要借都督的夫人一程…”

慧明看着陆意之,口中是又跟着一句:“都督尽可放心,如今我的命都系在陆夫人的身上…只要安全了,我就会放了她。”

“都督…”

身后的许青山收起了弓箭,他拧着眉心低声开了口:“此人诡计多端,只怕有诈…不若我们搏上一搏。”

博?怎么博?拿陶陶的命博吗?

陆意之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昉,即便他手中的箭再快,也不敢保证她不会受伤…他不敢,他怕了。即便在战场如何厮杀都无畏无惧的陆意之,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却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害怕。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抬起了右手,口中跟着一句:“放他走。”

待这话说完,陆意之便把弓箭交到了许青山的手中,而后是翻身下马拉着疾风朝人走去…他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已经暴起了青筋,只是看着王昉的眼中却仍旧是无边柔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口中是跟着一句:“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王昉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近,任由眼泪滑过脸颊,而后才哽咽着声音开口说道:“我不怕。”

有他在,她不会怕。

慧明可没有心情再听他们诉衷肠,耽搁的时间越久,对他就越不利…他让陆意之离一丈之远,跟着便挟持着王昉翻身上了马,几千将士手中的弓箭在先前陆意之发话的时候已经收了起来,这会便让开一条路任由他疾驰而去。

陆意之的疾风可日行千里,一下子就没了影…

陆意之也不敢耽搁,翻身上了许青山的马便追了过去。

夜色深沉。

小道之中马蹄飞扬。

约莫行了有两刻余,慧明看着不远处的火把,牵着缰绳拉住了疾风…待细细辨认了一会,他才开口说道:“千岁?”

第167章

天地之间很是静谧。

慧明眼看着不远处的一行人, 心止不住收紧了几分…千岁爷怎么会来这处?他心下思绪纷乱,却也不敢耽搁立马翻身下了马, 白色袈裟因为这一路疾驰早已沾上了不少污点,此时在火把的照射下,污迹在那袈裟上缓缓铺展开来,越发显得黑白分明。

打首的十余人让开了路…

慧明一步未停走到了那个负手而站的男人身前,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往日的沉静从容,他弯下了脖颈带着恭顺与谦卑单膝跪下,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千岁爷, 您怎么会在这?”这个时候, 他不是应该走了吗?

他这话刚落——

先前负手背站的男人终于转过了身,火把下他的脸一如旧日, 正是卫玠。

卫玠外罩一身青色披风,双手仍旧负在身后, 而那一双狭长的凤眼未带丝毫感情看着跪在跟前的男人…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便这样漠然得看着慧明。等听到马儿的嘶鸣声时, 他才抬了眼朝不远处看去,马背上有个女人的身影。

在火把的照射下,女人的面容丝毫未曾遮掩得露了出来…面色惨白, 双眉微蜷, 却是早已晕过去了。

“你把她怎么样了?”

卫玠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厉, 就连负在身后的手也紧攥了几分。

慧明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冷厉, 他心下一沉, 放在膝上的手也收紧了几分…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女人对于千岁而言是重要的, 只是他却从未想过千岁的情绪会因为这个女人有这样大的变化。

若是早知道,他真应该不管不顾杀了那个女人。

他仍低垂着脖颈,放在膝上的手仍旧未曾松开,神色却尽掩于黑暗之中,就连声音也未有一丝变化:“属下只是怕她误事打晕了她,等过会她就会平安醒来…”

卫玠闻声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从王昉的身上收回了眼低头朝慧明看去,声音无波,却是一句:“平安?”

月色恰好,可以看到卫玠此时低垂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慧明,看着他微微低垂的面色越发惨白,看着一滴汗从他的下颌滑落至袈裟…而后他才弯下了腰身:“我是不是与你说过,不要动她。”

慧明察觉到那人身上凛冽的气势已扑面而来…

他的面色惨白,薄汗从额头慢慢渗出,放在膝上的手撑在了地上才不至于摔倒…可他的嘴角还是溢出了一道血。这道血痕从嘴角缓缓滑落,滑过下颌滑至衣上,而后在白色袈裟处化成一道佛陀红莲。

待过了许久——

慧明察觉到那人身上的气势逐渐收起了几分,他才重新直起了身子。

他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而后才朝人拱手一礼,声音因为先前的缘故还带着些喑哑:“千岁,属下也是为了您好…您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儿女私情耽搁?何况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您!您又何苦…”慧明这话刚刚说完便被卫玠掐住了脖子。

卫玠的手紧紧掐着慧明的脖子…

他低垂着一双没有温度的凤眼看着眼前的慧明,因为窒息他的面色从白至青,就连额间也爆出了不少青筋…这个往日受万人跪拜的男人,此时在他的手中却恍如蝼蚁一般。卫玠就这样看着他,口中是跟着一句:“我早该杀了你的,我早就该杀了你的!”

早在知晓前世王昉就是死在他手中的时候,他就该杀了他的!

他只要想到,要是今日再晚些,要是陆意之未曾赶到…那么她,也许就会和前世一样,一样的惨死。卫玠想到前世王昉躺在自己怀中那副没有声息的样子,她的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她不会睁开眼与他说话,就连那张明艳的面容上也再不会笑。

他只要想到这…

整个身子便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手中的力道越来越重,而慧明的脸色因为窒息也越来越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