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爷如今已有六十余岁,面容清瘦,步伐从容,眼睛也一如旧时清亮…他看着刘谨是先拱手行了一礼,口中跟着唤人一声:“陛下。”

“老太傅快请起…”

刘谨亲自弯腰扶着他站了起来,而后是开口问道:“老太傅怎么上来了?”

“有些话,老臣要亲自与信王说…”程老太爷这话说完是看着城下的卫玠,他亦朝人拱手作了一揖,口中是唤人一声:“王爷。”

卫玠看见程老太爷出现在城墙之上却是一愣,他收起了手中的弓箭,而后是在马上还了一礼,跟着是问人:“老师怎么来了?”

程老太爷听着卫玠口中的“老师”两字,素来清冷以至于漠然的面容,此时却也忍不住沾了几分悲悯之情…他低垂了眼睛看着卫玠,口中是跟着一句:“王爷,元昭爷从未想过要把帝位传给英王,他从头到尾、一直疼爱的只有先帝一人。”

卫玠闻言却是难得拧了回眉心,他看着程老太爷刚要开口…便又听他缓缓说道:“也许当初,元昭爷也是喜欢过英王的。可是英王年少成名,战无不胜,在朝堂之中更是一呼百应,这样的影响对于天子而言并非好事。”

“何况…”

程老太爷说到这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英王太过年轻,也太过浮躁,他行事好大喜功,又鲜少听人规劝,长久以往下去必成祸患。元昭爷曾与老臣说,若于乱世之中,英王必定会是一个好君主,可于盛世,他的性子却并不合适。”

“盛世之下,唯有先帝才能让我大晋的江山越发稳固。”

“元昭爷知晓若是他死后,这天下再无人可以制得住英王…所以他才会密旨召英王领军进京,而后让先帝以谋反之名诛杀了英王。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先帝,保住刘家的天下。”

“王爷,从头到尾元昭爷所信任得、想交付天下得只有先帝一人…”程老太爷说到这是深深得叹息了一声,他看着城墙下的男人,天地苍茫,即便隔得远,他还是看到了他霎时变得惨白的面容:“王爷,您放手吧。”

“如今天下太平,四海皆安,您又何苦再搅乱这一地风云。”

“不可能…”

“这不可能,爷爷他——”

卫玠面色惨白,他握着弓箭的手忍不住颤抖,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掩实不住得轻颤…这怎么可能?他想起记忆中那个神情和蔼的男人,那个最爱把他抱在膝上,摸着他的头发笑着与他说:“阿玉,你看这就是我们刘家的天下。”

在他的记忆中——

爷爷一直待他很好,待他的父亲也很好,自他出生之后便被爷爷亲自抱养在身侧,他亲自教他读书、写字,亲自领着他走过晋宫的每一寸地。他会在他做噩梦的时候亲自哄他,会在他生病的时候不眠不休的照顾他…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卫玠的手紧紧握着缰绳,等心神渐稳,他才抬头朝程老太爷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老师何时也会与学生说谎了?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父亲的、是我的,若不然祖父当初又为何让老师亲自教导我?”

当年程老太爷任太子太傅,私下教导得却是一个王爷之子…若不是祖父亲自授意,他又为何会教导他?

程老太爷闻言却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他看着卫玠的眼中满是悲悯,就连声音也沾了几分未曾遮掩的叹息:“王爷您素来聪慧,难道还不明白吗?把您留在身边,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英王。”

“若是元昭爷当初真得有心把帝位传给英王,又岂会在知晓自己天命将至之时瞒住英王把他赶回封地,又为何会在驾崩之际让他重新领军回到金陵?”

“这一切不过是在为先帝铺路。”

卫玠怔怔得看着程老太爷,其实后来的那些话他已经听不见了…耳边的风倒是越发冷冽了,好似还有雪从那天际滑落打在他的身上。他仰着头,任由那白雪打在他的脸上,手中的弓箭垂落在地上,而他凄凉得笑出了声:“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卫玠看着那苍茫大地,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他仍旧是那副和蔼的模样,看着他的时候会温和得喊他“阿玉…”

他幼时孤独,从记事起身边就没了父母,除了宫女太监,唯一的亲人就是祖父…五岁之前,这皇城是他的家,祖父是他的至亲。他牙牙学语之时,头一个喊得是“祖父”,他还记得在他喊出祖父之际,那人的脸上是未曾遮掩的笑容。

他把他抱在怀中,语气骄傲:“我的阿玉会说话了。”

他蹒跚学步之时,面前是祖父——

他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得伸出双手笑着哄他:“阿玉过来,到祖父这边来。”他听着他这样说,就会如倦鸟归巢一般,跑到他的怀中。

他初识字之时,身边也是祖父——

他抱着他坐在龙椅之上,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写下每一个字,他的名字是他教的,他说“玉有尊贵高尚之意,祖父希望你可以如你的名字一样”。

他幼时的记忆皆与祖父有关。

当年他被祖父送回江东的时候还万般不舍,他不想回去,晋宫太大也太过孤独…他想好好陪着祖父。

可现在竟然有人与他说——

这一切都是假的,你的祖父从头到尾不过是在利用你,不过是为了把你留在身边才能更好得控制你的父亲…他一直都知道人性复杂,皇室更是如此,可他却从未想过他的祖父也是这般。

风雪太大…

卫玠只觉得全身都已冻僵了。

可他却还是仰着头,任由白雪覆盖了他的脸,覆盖了他的眼睛…他未曾动身,甚至连眼睛也未曾眨上一眨。

雪覆在眼上没一会就化为了水,从眼角滑落滑过脸颊最后滑落至斗篷的皮毛处。

他怕冷——

可如今倒像是已经冷过了头,就没什么知觉了。

当年父亲收到祖父密旨,祖父说他被大伯下了毒,他的父亲信了,他也信了…那个时候,他只恨自己年幼不能与父亲一同前去为祖父报仇。他以为父亲会替祖父报仇,却未曾想到等到的只有父亲的死讯。

而后,天子近侍亲自领军到了江东…

他手握圣旨,高高扬着尖细得声音说道:“英王领兵谋反,以下犯上,已被诛杀至皇城之外…其家眷一并诛杀。”

他的祖父死了,他的父亲死了,他的母亲也死了…

母亲把他藏匿起来的时候曾让他忘掉这一切,可他怎么能忘?他所有的亲人都死了,可那个人却好好地坐在了皇位之上,凭什么?

他蛰伏这么多年,一步又一步走到现在,终于有这个能力夺回一切,替他们报仇…

那人当年以谋反之名诛杀了他的父亲,那么如今他就真得反给他看,他要从他的儿子手中把属于他的一切重新夺回来。

他要以此来慰藉祖父与父亲的在天之灵。

可现在他的老师竟然与他说,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他的祖父从头到尾信任得只有那个人,甚至连临死前都替他考虑得如此周祥。他怕他的父亲功高震主,所以从小就把他带在身边,他怕那人的位置坐不稳,所以就设计杀了他的父亲。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么他现在做这一切的意义又是什么?

卫玠只觉得心口窒闷,仿佛有血腥之气在喉间泛开…他紧咬着唇才不至于让鲜血溢出嘴角。风雪袭身,他终于还是觉得有些冷了,他低下了头弯下了身躯,而后是咳了起来,那咳声起初很轻,越至后头却越响,伴随着凄凉的笑声在这苍茫天地之间泛开。

“千岁爷!”

身后的木容在叫他,可他却听不到了。

天地苍茫,卫玠终于还是合上了这双疲惫的眼睛,他握着缰绳的手跟着松开,身子是往后仰去…在众人的高喊声中,他的唇边溢出一道自嘲的笑容。

原来从头到尾,他竟然什么都没有。

第170章

武安侯府, 东院正堂。

外头已是苍茫大雪,白茫茫的一片覆盖在那院中的树木与小道之上, 越发沾了几分冬日萧索与肃穆之气…此时天色还不算晚,屋中却已点起了烛火,姚如英握着茶盏坐在主位上,而王昉几人便皆坐坐在下首之处。

无人说话, 就连福福、满满两个小儿也仿佛感受到了此时屋中的静谧…竟也乖巧得坐着不曾说话。

王昉手环着满满,一双眼却一瞬不瞬地往外头看去…距离陆意之离开已过去六个时辰了,六个时辰能做得事有许多。淮阳王领兵十五万余攻打皇城, 她不知道城门有没有守住, 不知道判军有没有攻入皇城,也不知道她的夫君可曾受伤。

她紧抿着红唇, 心下思绪难定,面上却强撑着未露出一丝担忧…

姚如英手中紧紧握着茶盏, 茶水早已凉了, 她却忘记让人再续…此时她便饮下一口凉茶, 等那股子冷意和苦涩在喉间缓缓泛开,她才回过神来。

她把手中的茶盏搁于一处,而后是唤人进来续茶, 跟着才开口说了话:“不必担心, 外头这么安静, 叛军定然还未曾攻破城门…”只是她的话是这样说, 面上却并没有露出一丝放松, 实在是太安静了, 这样的安静在这样的时刻令人觉得委实诡异。

先前派遣出去打听消息的还未曾回来…

外头现在究竟是副什么模样,她们也不知晓。

她的夫君、儿子还在外头,他们究竟如何,是胜了还是败了,有没有受伤。

姚如英想到这便越发觉得心下难安。

外头的天已开始越发黑了,从那覆着白纸的菱花窗往外看去已是一片黑沉之色,有人打了那暗色织金帘子走了进来,她是先朝姚如英等人先打了一礼,跟着才道:“夫人,徐管事过来了。”

徐管事说得便是徐亥…

陆意之临走之际把他留在了府中,为得就是以防万一…若是他们真的败了,叛军真的进了城,徐亥素来有本事,有他在,这偌大的侯府也不会乱。

姚如英闻言忙让人进来。

屋中众人皆端坐着,眼却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道布帘。

徐亥打了帘子走了进来,他的身上还沾着雪,无论是衣衫还是头发都有些紊乱,只是此时众人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关注这个?冷风透过那外头的布帘打进屋中,烛火即便有灯罩盖着却也连着跳了好几下,屋中一时之间便有些显得晦暗不明起来。

这样的晦暗不明让众人的心下都跟着收紧了几分…

姚如英的手紧紧撑在扶手上,声音因为紧张还带着几分喑哑:“外头如何?”

徐亥朝众人拱手一礼,跟着是开口说道:“叛军并未进城,我们胜了…老爷和大公子快回来了,二公子还要去整顿叛军,恐怕还要迟些才能回来。”

他这话说完,众人先前高悬的心神也终于松懈了下来…姚如英先前紧绷的面上也终于带了几分喜色。她的手从那扶手上收了回来,却又似想到什么,拧着眉朝徐亥发问:“那他们可曾受伤?”

“两军并未交战…”徐亥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今日除了死了一个淮阳王,并无一人受伤。”

这是何意?众人听闻这话皆忍不住拧起了眉心,十五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怎么会只死了一个淮阳王?

徐亥知晓她们心中的疑惑,他仍低着头是又恭声把先前城外之事说了一遭…等说到最后,他是稍稍停顿了一瞬,才又继续说道:“卫玠晕倒之后,叛军心下大乱,尽数投降,如今陛下已把卫玠及其党羽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王昉的眉心轻轻折了几分,卫玠竟然是英王之子?

这个名字在这金陵城中其实算得上是一个禁忌,兄弟阖墙,又是皇室…何况年岁太过久远,彼时王昉还未曾出生,自是不晓得此人究竟如何。只是当年祖父还在的时候,却曾在家中提到过英王,少年将军、意气风发,不知是何等肆意模样,却偏偏有着那样的结局。

这前尘旧事究竟孰是孰非早已无从定论。

只是王昉想到那个人,他原来是英王之子,当日他曾在明月楼中与她说起幼时之事…这段日子,她倒也曾记起几个片段。

那应该是元康八年的时候,她与母亲一道进宫,临来在一处偏僻之地看到几个太监正在欺负一个小太监…那个时候她只是觉得这个小太监可怜罢了,正好又听三叔说起过几桩江湖儿女的潇洒事,一腔正义恰无从宣泄,索性便叉腰拦上了一回。

其实这不过是她年少之时的一桩小事…

若不是当日卫玠提起,早就被她扔于脑后。

王昉手覆在小腹上轻轻叹了口气,她想起当年初见卫玠之时,他那副鼻青脸肿的样子,明明是英王世子,明明有着那样尊贵的身份…却被人欺压至斯。她并不可怜他,人世苍茫,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只是她的心下免不得还是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

姚如英也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倒是也未曾想到那个卫玠竟然会是英王之子。

她是见过英王的,鲜衣怒马、肆意风流,当年这金陵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心慕于他…就连她年少之际或许也曾对那位少年将军、皇家贵胄有过几分好感。岁月苍茫、前事难定,何况又沾了个皇家的名头更是难说。

因此…

她也不过只是这般叹息了一声,跟着便又朝徐亥说道:“既然没事了,你就下去吧。”

“是。”

等徐亥退下…

姚如英便让王昉等人也回去歇息了,她们今日悬着心神待了这么久,如今事情既然安定…她们也能好生歇息一番了。

陆意之约莫是在亥时才回来的。

王昉先前等着等着便睡着了,只是她近来浅眠听到声响便睁开了眼…她半坐起身伸手把床帐放到金钩子里,眼见他仍穿着一身盔甲打帘进来,便开口说道:“你回来了,我让人去把小厨房给你热着的饭取来。”

他今日这样忙,肯定又忘记吃饭了。

王昉这话说完便打算下床,只是她的脚还未曾落在脚凳上边已被人拢进了怀里。

陆意之一路过来走得很快,这会吐出来的气息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何故显得还有些乱,他的手紧紧拢着人,却又小心翼翼避开她的小腹…等气息逐渐平稳,他才开口说了话:“陶陶,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未曾遮掩的激动,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今日出门的时候他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还能回来,即便他曾应允了她会平安归来…只是两军交战,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平安?

好在,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陆意之想到这,环着王昉腰肢的手便又收紧了几分。

王昉在听到他说“回来”的时候,一双眼眶忍不住也泛起了几许红,她自然知晓他所说的回来究竟是何意…就是因为知晓,她才忍不住想哭。

王昉的手撑在陆意之的脸上,她能察觉到他的身子还在颤抖,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抬着脸在烛火的照映下,仔仔细细得抚过他的面容,直到最后她才颤着声蕴着泪意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今日之前——

即便他们互说平安,心中却终究不安…两军交战,平安两字太过珍贵。

今日之后——

四海升平,清河海晏,他们终于能真的平安了。

等过了年。

王昉的月子也就越来越大了,陆意之近来还在整顿叛军,因着世事已定,她的心下也就安稳了许多…今日她正坐在软塌逗着满满说话,如今他已会叫人了,清清脆脆的小奶音,再配着那双黑亮的桃花眼朝你看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心都忍不住化了一大半。

她手抚着满满的脸,口中是笑问道:“满满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满满闻言是半歪了头,他好似是认真想上了一回才开口说道:“妹,没妹…妹妹好,好看。”

他这话说完倒是把整屋子的人都逗笑了…王昉亦被他逗笑了,她环着满满坐在一旁,手轻轻点着人的额头,口中是跟着一句:“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这么小就知道好不好看了。”

没过一会——

帘子却是被人打了起来,翡翠笑着走了进来,她是先朝王昉打了一礼,跟着是道:“主子,七姑娘来看您了。”

“阿蕙来了?”

王昉笑着朝帘外看去,待瞧见王蕙,她便朝人伸出手:“外头天还寒着,怎么今日过来了?”

“想阿姐了,也想满满了…”王蕙一面是由人解下了斗篷,一面是握着王昉的手坐在人的身边…满满早已会认人了,待瞧见她过来便笑着朝人伸出手,口中是跟着一句:“姨,姨姨抱。”

王蕙笑着把满满抱在怀中哄着人,而后是朝王昉看去:“阿姐身子可好?”

“我很好…”

王昉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手撑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的脸上带着未曾遮掩的笑意,口中是道:“这个孩子很乖巧,从不闹人。”当初怀满满时的那些症状半点都没有,她倒也舒坦。

两姐妹说了会话——

满满如今到底重了不少,王蕙抱久了胳膊也就酸了…

王昉笑着让玉钏把人带出去,待人都走后,她才开口说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两人先前说话的时候,她未曾错漏阿蕙眉眼之间的几缕思绪。

王蕙闻言一时却未曾说话,她取过茶案上放着的热茶饮下一口,而后才朝王昉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阿姐,我想去见一见卫玠。”

“什么?”王昉似是未曾听清一般,她抬了脸一瞬不瞬地看着王蕙,待见到她微微低垂的眉眼时,还有那双放在茶盏上骤然收紧的指根…她是先敛下了心神,才开口问道:“你和卫玠?”

王蕙听着她话中的疑问是弯了弯眉眼,她把手中的茶盏重新搁在了茶案上:“阿姐可还记得当年清明寺,我曾撞见秋娘一事?”

她见王昉点了点头才又跟着柔声说道:“当日我被伴月放在竹林之中,生怕王佩撞见便不敢出去…倒是未曾想到卫玠竟然也在林中。他的棋艺很好,比我要好上许多,起初与他下棋的时候,我的心中是害怕的。”

“金陵城中关于他的言论有许多,大多都是不好的…”

“可在那日我却看到了一个与那些言论完全不同的卫玠,他并不可怕,也不似暴虐之人。”

王昉一直未曾说话。

她只是拧着眉心看着王蕙的神情,看着她眉眼之间的柔和,还有眼中那一份与往日较为不同的笑意…她心下微凛,待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阿蕙,你…”

王蕙知道她在问什么,闻言她也只是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忍不住想去见一见他,看一看他不是过得还好。”她的性子素来平和,可每每遇上他的时候,却也有着许多回忍不住,忍不住每月陪着祖母去清明寺参佛,忍不住去那一片竹林重新走上一走。

忍不住坐在以往他们下棋的地方,独自再下一回棋子。

王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只是她的确有些想他…最初知晓他与淮阳王勾结的时候,她是不信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和淮阳王勾结在一起?即便她与他只见过几回,可她知道,他那个人啊,其实最是孤傲清高不过了。

她知他心中抱负——

若说他亲自起兵,她信。

可若说他与淮阳王勾结谋反,她却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