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是第三下,季桐一耳光照样抽在陆简柔脸上,打得她再次惨叫,“这次,是为了你刚才骗我。”

  陆简柔完全崩溃,瘫软在座椅上发了疯。

  季桐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她,还要再打,抬起手却已经虚软无力,她刚才完全是拼着心底一口气,此刻力竭,难受得浑身发冷,她彻底撑不住,松开陆简柔,明白地告诉她:“不管你还想编什么故事,我绝对不会信。”

  她已经答应了贺启诚,不管出什么事,她都会等。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她为了他必须变得更坚强,现在她拼尽全力在维护这段感情。

  季桐这一生从未这么勇敢,如今她再也没有退路,她失去了全部,因而为了所爱的人,绝不手软。她唇齿发抖,脸色苍白,却前所未有地坚定,一个字一个字说给陆简柔听,“他不回来我等他,他出事了我去陪他,他有什么难处我和他一起受。陆简柔,该走的是你。”

  所有的悲恸不是一无是处,它们逼着季桐成长和接受,让她明白爱是唯一的注解,因为爱,这世间一切残忍都有意义。

  那三个耳光耗尽了季桐全部精神,她剧烈发泄过后再也没有余力,陆简柔被她最后的话刺激到,开始撒泼式的笑,扑过来要让她死。季桐被她带得向后倒,眼看就向身后的桌子撞过去。

  帷幔之后有人冲出来,把季桐拉过去牢牢抱在怀里。

  陆简柔看着他们两个人仍旧在笑,她问他:“你满意了?她不信我……她什么地方也不去,她要等你!”

  韦林随着贺启诚从后方出来,将两份文件在桌上摆好,意思明显。

  季桐早已毫无力气,贺启诚抱着她,她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来不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到他终于放下心,长出一口气。

  她还有很多疑问,难道贺启诚……一直在帷幔之后?

  贺启诚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先让她平复下来,然后提醒对面失魂落魄的女人,“愿赌服输。”

  陆简柔早已跌坐在地上,一张脸被打得发肿。她恶狠狠地盯死他们两个人,突然爬起来。韦林挡在她身前,防止她再发疯,她却没有做什么,只是拿过桌上的文件签了字,然后向着他们扔过去。

  这场折磨人的婚姻终于结束,可陆简柔永远没有解脱。

  贺启诚清楚陆简柔的性格,她从不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除非她亲眼所见。

  三个人之间的僵局终于彻底打破。

  韦林叫人把陆简柔带出去,她扶着座椅站起来,推开所有人。她肩膀抖动,却没有哭,微微抽搐着笑出声,“季桐,我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陆简柔一身脏污,说完这就话就转身出去,半步都不停。

  韦林带人都出去了,关上门,帷幔之中只剩下贺启诚和季桐两个人。

  他发现她在发烧,抱她去里边的沙发上,用自己的外套将她围住。他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皱眉想要问什么,季桐却阻止了他,她先开口说:“你怕我等不起,你也有没自信的时候。”

  她已经渐渐回过神,送他来这里的人是贺启诚,他也想知道答案。

  如果陆简柔三言两语能够说动季桐再一次出走,那就是他们今生注定无分相守,强求的结果也无非是继续彼此折磨。

  但季桐选择相信他,她为他担心,一个人在和真园里生病也不能说,她为了他而努力承担一切,他全都看见了。

  所以贺启诚长长叹气,低头吻她,“是我的错。”

  陆简柔想要彻底解决三个人之间的心结,如果季桐坚持留下,她就认输离婚。贺启诚答应了,但他不知道季桐在发烧,也不知道陆简柔竟然能说出那么离谱的话。

  他依旧不会哄人,闭上眼很久,贴紧她的额头,突然和她说:“我没碰过她,我们之间……”

  “我知道,我根本就不信。”季桐笑了,同样随他闭上眼,她靠着他的手臂,“贺启诚,从我见到你开始,到如今十二年了。”

  他已是她的前半生,陆简柔算什么?她出现的时候,他们相爱多年。

  历经两位亲人离世,季桐绝处逢生,她再也不是站在河边怯懦叫他的女孩,她已经足够站在他身边。

  季桐的话没能继续,因为颈侧凉凉一片,贺启诚的眼睛贴着她的皮肤,她忽然不敢动。

  贺启诚许久没有抬头,声音低哑,“陆简柔动手的时候我要出去,但韦林拦着我,他第一次这么大胆子。”

  他当时低声和他说:“贺先生,您也要相信季桐小姐,她可以自己处理。”

  韦林冒死逼他旁观,意思很明显。从一开始,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被陆简柔一手扭曲,季桐必须证明她不是第三者,她要学会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否则贺启诚永远不会放心。

  没想到,季桐的反应远远超出大家的预料,她终于不再隐忍,狠狠抽了陆简柔。

  就像贺启诚当年教她学骑车,他们终究都保持着贺家人的处世态度。

  此时此刻,季桐在他怀里蜷缩着不想动。她精神放松下来,困倦得不想睁眼,苦笑着感慨这一家的硬脾气。

  贺启诚看她感冒严重,要送她去医院看看,但季桐不让,她只是心里有事干着急,明明不是大病,却一直拖着不好。

  季桐看他出去叫韦林,突然拉住他的手,生怕他走。

  贺启诚揉揉她的脸,安慰她说:“我是去叫韦林准备车。”

  她知道时局危险,所以贺启诚肯定还要送她回和真园。她突然坐起身,就是不肯松手。贺启诚看她这表情一下没忍住,轻声笑了,他任由她拉着,低头问:“刚说你大了,又像个小孩似的,闹什么脾气?”

  季桐想她今天已经做了太多让人震惊的事,不差这一件,于是她铁了心和他说:“我不回去。”

  贺启诚愣了一下,她怕他劝自己,又急着为自己找一个论据,千头万绪涌上来,她情急之下只冒出一句:“我不想再躲。”

  他摇头说:“季桐,我不让人知道和真园,不是想把你藏起来,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万一我在外边出事了,也没人会追到你身上……”他反手握住她,“你名正言顺,什么都不用怕。”

  她更急了,生怕这话说不清,“我和你走,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陪你一起。”

  他们已经是彼此最后的牵挂,这感情成了老宅里的树,根深蒂固,实在清算不起。季桐每每想起,总觉得浪费的光阴太多,而这一生又太短,仿佛余下几十年都不够,要再牵肠挂肚地求来几辈子。

  她再也不想离开他。

  贺启诚听了这话并不意外,他看着她慢慢笑了,这才是他的好姑娘。

  贺启诚知道她在想什么,将她的脸贴向自己,轻声在她耳边说:“好,我们一起走。”

  他扶着她起身向外走,店主不在,所有角落都过分安静。他们转过无数次暗红色的帷幔,季桐突然想起过去。

  十八岁,年轻,羞涩,她欣喜若狂地试衣服,跑来跑去不安分……如今季桐顺着左右依次看过去,几乎在每个转角都有过去的自己。

  这地方实在选得好,他们三个人在这家店里曾经有过前因,如今还要回到这里补一个结果。

  那时季桐在帷幔后换上贺启诚亲自挑选的裙子,一颗心都要飞出去。

  那时她隔一阵就可以去探望父亲,那时爷爷还没有卧床,早起为了一盆兰花和下人发脾气。那时贺启诚没有突然结婚,她也没有从楼梯上摔下去失去孩子,万念俱灰。

  原来那是一生最好的时光。

  恍惚一瞬间,季桐很想停在帷幔之后去寻找曾经的自己。谈不上物是人非,她也不想改变任何事,她只希望自己不要轻易流泪,因为未来远比她所想更艰难。

  但这是活着的试炼,为了更远的前路能勇敢走下去。

  今时今日,季桐抱紧贺启诚,久久不肯松开。

  谁也不知道明天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所以今天,他们必须尽情地活。

  店外只有一辆车,韦林和司机在等,谁也没有多问,直接开上通往东二环的路。

  贺启诚原本也没想送她回去。

  季桐靠在他肩上,突然想起什么,“我记得我把那件礼服带走了,应该不在老宅,后来我怕自己看到伤心就藏起来了……突然想不起来收在什么地方了。”

  他知道她心里很看重那条裙子,但如今她说话还有鼻音,于是劝她先养好身体,“等之后有空了再去找。”

  季桐点头,她只是有些感慨,安静下去靠着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第十八章 我用余生证明

  贺启诚带季桐回到他最近这段时间住的地方,东湖别墅。

  季桐似乎很久没能好好休息,这一觉睡得很沉,下车的时候也没醒。

  他看她下意识往他怀里蹭了蹭,于是话到嘴边没能开口,不忍心叫醒她。他轻轻地抱她下车,一路回去。

  贺启诚关上卧室的门,韦林等在客厅里,一见他下楼来,低头不说话。

  韦林永远是下人,他擅自阻拦贺启诚是对是错先不管,这种不听命令的行动本身就必须承担后果。

  贺启诚根本没正眼看他,直接走到茶案旁边坐下,揉着额头放松。

  他不太爱喝茶,但这茶案当时是有人献殷勤送来的好东西,他让人安置在靠窗的地方,没事坐一坐,难得清净。

  贺启诚摆弄着杯子坐了半个小时,韦林就一直无声无息地在一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