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林翻了行程,幸好今天没有赶时间的会议,于是他询问贺启诚是否需要在前方改道。贺启诚似乎一直盯着窗外,过了很久才听见他这句话,随口说一句:“既然没事就算了。”

  紧接着他的手机响了,是庄煜。

  他忽然有些紧张,急匆匆地接听,仿佛某些隐隐作祟的冤孽突然现形,他冲口就问:“怎么了?”

  庄煜有些担心,和他说:“陆简柔最近疯疯癫癫的,昨天她从住处出去后就没回去,你也知道她经常跑到法院外边闹事,可是我刚才让人去找了,她这次没去,不知道找谁去了。我怕她不怀好意,先告诉你一声,你们最近小心点。”

  贺启诚猛地回头向来时的方向看,迅速挂断电话。

  韦林在前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贺启诚急得近乎低吼:“掉头!马上掉头!”

  司机从没见过贺启诚这样,吓得四处看,战战兢兢地提醒他:“贺先生,前边堵死了,现在没法儿绕到路口掉头。”

  贺启诚几乎想都不想,他盯着两个方向车道中间的隔离栏,直接说:“那就撞开它。”

  房子里可怕的一切还在继续,楼上装修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用了钻,轰隆隆响起来,掩盖了所有声音。

  季桐几乎绝望,她就算现在能开口也没人会注意。

  她被身上的男人压在沙发上,衬衫已经被撕开。顾今冬看到她裸露的皮肤完全陷入疯狂,开始咬她的肩膀,顺势而下。季桐一阵一阵干呕,眼看着他意乱情迷,把手伸向她的牛仔裤,她终究无法忍受,用尽浑身的力气抬腿想要踢开他。

  顾今冬没想到她还有力气,季桐的动作让他险些摔下沙发,他暴怒而起,拧过她的胳膊。季桐凄惨地哀叫,他更加兴奋,一把推过来,直接逼得她的头悬空在沙发之外,他看她实在太不听话,将她双手推到头顶,任由她用近乎摔下去的姿势躺着,残忍地揪住她的裤子往下扯。

  季桐忍不住哭出来,怎么都想不到这一切突如其来。她已经受够了,就算她曾经做过错事,这几年来的痛苦为什么偿还不清。

  为什么不能饶过她……

  她的头因为没有支撑而渐渐充血,手脚几乎麻木,人痛苦到极致已经没有余地再想其他,恍惚之间她突然看见面前正对的茶几,上边放着她刚才拿出来的烛台。

  顾今冬把她的裤子完全拉下去,身下的人似乎要晕过去,浑身无力,连反抗都微乎其微。这一切正合他心意,他眼里只剩下季桐的身体,今天他豁出一切都要得到她,绝不吝惜手段。

  季桐屏住呼吸,用最后一点力气抬高两只手去摸索,她触到烛台冰凉凉的金属座,瞬间眼泪再一次涌出来。

  贺启诚的话就在她耳边,她要再坚强一点。

  季桐不能认命,她爱的人还在等她回家。人世千难万险,还有人在她身边,她绝不能放弃。

  她握紧了烛台,趁着顾今冬流连于她胸口的时候倒吸一口气,她用尽力气抬起上半身,借着力量用两只手一起抓住烛台,直接向顾今冬身上砸过去。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异样,突然抬头。只不过分秒的时间,一切完全是巧合,季桐手间的烛台被他抬头的位置挡住,插蜡烛的地方尖锐而锋利,她几乎孤注一掷,拼死反抗,眼睁睁看着烛台刺中顾今冬的头。

  顾今冬头上的血迹太迫人,季桐紧绷的情绪终于到了临界点,胃里一阵翻涌,直接呕了出来。

  不……她没想会刺中他,她……

  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门突然被人撞开,贺启诚冲进来,屋里两个人却毫无反应。

  “季桐!”

  他进来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有血迹,让他几乎无从分辨,贺启诚被这血逼得生出无数暴虐的念头,而身前的人双眼失神,根本不看他。

  季桐浑身近乎赤裸,跌坐在地上干呕,她恐惧地看向顾今冬,浑身剧烈颤抖。

  贺启诚一步冲过去抱紧她,上下看她,她内衣内裤都还完好,只是人完全没了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一边发抖一边喃喃念着:“我没想这样……”

  他看清了顾今冬的样子,终于确定血不是季桐的,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身后韦林刚进了玄关就看到季桐的样子,下意识转过身。

  贺启诚回身冲门口的人吼:“都出去!”

  大家都知道出事了,韦林不敢在这种时候随便忤逆他的意思,立刻让人守住上下楼梯口和所有通路,而他自己等在玄关后。

  顾今冬瘫软在沙发上,他头上渐渐渗出的血迹让人看不清伤处。季桐完全被自己失手造成的后果吓坏了,她似乎觉得贺启诚只是因为她害怕而生出的幻觉,她哭得厉害,拼命叫他却不敢靠近。

  贺启诚脱下外套将她浑身上下遮好,抱着她坐到一旁,季桐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说不出话,死死抱紧他的胳膊不敢松手。

  顾今冬终于有了动静,他看到贺启诚冲进来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直接倒在了地上。

  贺启诚立刻让人进来看顾今冬的情况,韦林低声和他确认,“人没死,但是现在没法确认伤势……”

  没有时间耽误,贺启诚立刻吩咐他:“叫人进来送他去医院,马上!”

  顾今冬不能真的出事,否则季桐就完了。

  一室混乱,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血腥气让人难受。

  季桐的牙齿都在打战,眼看顾今冬被送走,她彻底崩溃,捂着脸不知道怎么收场,“我只想把他砸晕,可是他一抬头,我的手收不回来……”

  楼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邻里,有人报了警,他们现在这样更容易引人注意,这件事躲不过去。

  贺启诚问她:“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给过他钥匙。”季桐已经来不及懊悔,她失手之后一见血,完全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越想越害怕,根本无法猜测后果。

  贺启诚不再劝她,现在更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警方很快就会来。贺启诚稳下心神处理完现场,抱起她就往外走。

  他们两个人去了医院,顾今冬被送去的时候虽然伤口可怕,但人还有意识。

  前后没有多久,季桐渐渐想明白,顾今冬意图强奸,她的行为就是正当防卫,只要他没有生命危险,她不需要承担责任。

  季桐平复下来,祈祷顾今冬千万不能出事,一切都是巧合,她再恨他也没恶毒到想要他死。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贺启诚寸步不离守着她,反复和她强调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如今所有的事都要看顾今冬的伤势程度,大家只能留在医院继续等。季桐不愿让贺启诚再多劝自己,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她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陆简柔不见了,她肯定是去联系顾今冬了。”贺启诚把所有事联系起来告诉她,“他们暗中一直有来往。”

  季桐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脑子里的事缠缠绕绕,全都没个出口。她已经把最坏的结果想清楚,和贺启诚交代,“如果他有万一,我被带走,你记得回去收好我的裙子和胸针。”

  贺启诚身上也全是血迹,来不及更换衣服,他听见了没有任何表示,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地将她抱紧。

  季桐几乎自暴自弃,她的劫难太多,逃不过。事到如今,她静下来想,脑子里却都是琐事,她每说一句都近乎哽咽,“还有樱桃,照顾好樱桃。”

  贺启诚摇头不许她再胡说,她哭也哭不动了,身上是韦林临时送来的衣服,不算合身,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遭的罪,她只是想要自保,却闹成现在这样。

  一切都比他们预想的都要快,医生出来的时候,季桐下意识地转过脸,几乎不敢听结果。

  对方快步过去,低声和警方交代了几句,“人没事,也没有内伤,只是尖锐物体造成的外伤比较严重,目前人已经醒了。”

  所有人终于放下心,贺启诚揉着季桐的肩膀告诉她没事,她是正当的防卫行为。她终于能松一口气,捂住嘴靠在他肩上,这一夜巨大的情绪起伏几乎让她无法承受。

  这些年的苦已经足够,再经不起多一分。她用十年青春等一个人,好不容易能站在他身边,这岁月该还她一个公平。

  贺启诚想要尽快带她离开,但季桐最后还是走到了病房外,她隔着透明窗面对里边的人。顾今冬的伤口被处理过,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却死死盯着季桐,那目光微弱却带着恶毒的偏执,如蛭附骨。

  一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无所不在,那意味着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忘不了。

  顾今冬忘不了。

  季桐低声和他说话,隔着玻璃,她知道顾今冬听不见,但她还是想和他说,事到如今她还记得那年河边发生的一切,不管当时救下她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他是不是今时今日的顾今冬,她依旧感谢。

  顾今冬总怕她活在过去,可其实他自己也一样。

  他用了这么多年,始终没能离开那条护城河。

  此后几天,大家都在积极取证,顾今冬强奸未遂,贺启诚必然不会放过他。顾今冬的行为毫无争议,他所受的外伤也没有大问题,因而很快出了院,等待属于他的最终刑罚。

  突如其来风就暖了,很快到了开春的日子。

  和真园里比市里的气候更好,一场雨过去,满眼绿意。

  早起季桐精神不错,和贺启诚定好了举办婚宴的日期,再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值得挂心。两个人这一段时间过得分外平静,风波过去,人才真正有了心思体味生活。季桐按习俗给他做了春饼,两个人一起吃饭,简简单单,心情却已经完全不同。季桐一个人住了很久,做饭不是难事,只是贺启诚没想到她连春饼也会做,配菜,卷饼,听着家常,终究费工夫,这一下让他有些感慨。

  她看贺启诚动筷子专注吃饭的样子,男人偶尔居家实在迷人,她忍不住笑了,半天又不说话,两个人各怀心思。

  一顿饭吃完,季桐窝在沙发上给樱桃喂罐头,贺启诚怕她弄撒,拿过纸巾抓着她的手,还要帮她擦,一打一闹,仿佛都变成十几岁,通通没个正经。最后樱桃自己舔完罐头跑了,他们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贺启诚抱紧她,睚眦必较的男人太难哄,他果然又来问她:“吃饭的时候你笑什么?”

  她想了一会儿才说:“觉得你成心,老是挑口味,老宅里的师傅过去也做过春饼,你吃两口就烦了,宋婶有心记着,后来都不敢再让上了。”今天他却喜欢上了,好像她这点做饭的本事能通天,几张饼就能把这么难请的神拉回来,让他知道人间烟火最美味。

  贺启诚刚换了一件上衣,季桐没规矩地靠着他,折腾两下衣服就起了皱,他被她闹得没脾气,简单干脆地和她说:“那不一样。”

  她仰起头看他,分明想要询问。

  他也被磨出耐心,慢慢和她说:“你把我想得太远了,季桐,其实我一直都在。”他不想把话题弄得太沉重,顺势拍了拍身侧的沙发示意,他抱紧她,在她耳边沉沉地开口,“我一直在你身边。”

  季桐安静下来,再有多少话也无须再说,没有什么能比眼下更重要。

  气氛让人心里都暖起来,积压了那么多年的话,一下子就有了坦白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