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此等临阵脱逃的缩头乌龟简直有辱大周王朝的脸面,一定要将杜厚照以军法处置,杀之以敬天下,而陆清文陆将军抵挡有功,应该尽快接手大将军之位,已壮士气,让其坚持到援军到来。

但也有人说杜长望才是最好的人选,杜老将军常年驻扎在西北,对战经验又极为丰富,这会儿应该摒弃前嫌,派杜长望赶到边疆先退敌再说。

一时间是吵得不可开交,问题就在到底还该不该信任杜长望?在经历杜厚礼震动朝野的贪污案以及杜厚照罪不容诛的逃脱案后,还该不该信任这个老将军?毕竟这两个蛀虫可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可再往深点想,要是没有这个老将军在后面庇护着,这两个人能够这么大胆包天么?

周熙烨的面色渐渐难看了起来,他的满朝大臣各据一派,做任何事都要为自己的利益考量,很多时候几乎已经忘了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那么,他要杀掉多少人要撤掉多少人,才能将先帝留下来的一班蛀虫给洗清?要到何时才能真正做到皇权强大?

万事维艰,只有一步一步来。他放眼望去,终于下来决定。

“众卿听旨。削去杜厚照大将军一职,由陆清文暂代,着人将杜厚照带回京城听后发落。另派骠骑大将军杜长望征战西北,将功赎罪。西北一带所有兵力即日启程赶往小沟山支援陆将军。传朕旨意,还望杜卿家即刻启程吗,务必将夏朝贼子击灭,否则朕势必将追究其对子的不教养之罪。”

话音一落,周熙烨便面露疲态,摆了摆手就宣退朝了。

周弘烨站在下手最前面的地方,他明明看见自己这位帝皇二哥眼角散过的一丝丝狠戾的神色。他心里冷冷一笑,论到装可是谁都比不上这位承天大帝。他清楚的知道谁都比不上周熙烨更会将计就计。

退了朝,周熙烨直接去了承乾殿,刚刚才下来朝,没想到朝堂上的消息一经传到了杜菀之耳朵里。而陆嘉应居然也跟了过来。

周熙烨从玉辇上下来,桂圆皱着一张脸唉声叹气:“万岁爷,两位娘娘可都来了。”

“没用的奴才!都把她们给朕挡回去,就说朕今日累了。”

可还没等桂圆把脚踏出去呢,杜菀之就已经由着宫女搀过来了,她脸色倒还是好,只是盈盈拜了拜,一直等在那里想让周熙烨将她扶起来。

陆嘉应在她背后几步之远,轻轻一笑,喊了声皇上好便自己起来了。

周熙烨没有伸出手,只是静静看着她,幽幽地道:

“菀之,你起来吧。”

杜菀之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立马抓住了周熙烨的袖口低低地似有无限的衷肠在唤:“皇上…”

周熙烨却不为所动,只是摆摆手对着芳翠说道:“将贵妃娘娘送回宫去,好好养着,这会儿不要再为了其他事烦心了。”

“可是…”杜菀之还没说出口,周熙烨已经神色疲惫地往承乾殿走了,他在路过陆嘉应身边的时候语气几乎冷成一块冰,“嘶嘶嘶”地往外冒着冷气。

他问:“嘉应又有什么事?”

陆嘉应转脸一看杜菀之临走前还不忘望向她的似有似无的眼神,轻轻一笑,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在场几个人都听见了。

“谢谢皇上。”

她看到杜菀之的背在一瞬间就僵了。

陆嘉应上来玉辇,一路上脑子反反复复的居然是杜菀之越走越有的背影。杜家权势滔天,而近日来的一系列的动作显示了周熙烨已经有心要除掉这个心腹之患。可是这个杜菀之呢,到了这种地步却依然宠冠后宫,依然怀着周熙烨的龙子,依然是六宫之首。她甚至怀疑当初有人说周熙烨曾经甩了她一巴掌的话都是以讹传讹。

因为周熙烨到现在为止,都从来没有跟杜菀之说过一句重话。而对她,眼神如冰,厌恶地无以复加。

秋风起来了,聚芳宫前的那一大池荷花现如今只剩下枯黄的枝干。陆嘉应掀开随风而起的帘帐感到一丝丝凉意从她骨子里渗出来。

她要如何做,才能达到目的?周弘烨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制住她的弱点,那么有一天她会不会这个弱点而功亏一篑?

过了晌午,周弘烨与蔡成再次前往肃州。是夜,骠骑大将军杜长望开拔西北。杜菀之据说是在万安宫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又听说是陆嘉应在皇帝耳边说上了话,当即便沉下了脸。

当夜,已是要到十五的日子了,月亮却还是偏偏缺了好大一块。到了后半夜,冷风呼呼呼地吹,陆嘉应睡不着悄悄的一个人走了出来。

宫灯被风一吹摇摇晃晃,发出来的光影影绰绰。陆嘉应一个人慢慢地走,几乎没有声息,她心底冒出来的层层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可是她还是一个人走,越是害怕越是恐惧便越是难忘。

她早就不像从前那样,一个人无法无天,天真到以为这个世上连鬼魂皆是有善心的。

她不知为何便走到了宫门边,却被她看见大着肚子的女人由着宫女搀扶着悄悄出了宫。

陆嘉应心里微微一动,有什么事要劳烦到这个快要生产的女人呢?她轻轻一笑,看来杜家那个酒囊饭袋应该是逃回了京城了。

“娘娘…”

嘉应连忙回身,一下子就捂住了来人的嘴。

宝珠从来没有想到如此柔柔弱弱的陆嘉应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堪堪就将她扯到了一旁的树后。

那个时候,杜菀之已经出了宫。陆嘉应死死地盯着出宫的方向,目光突然冷厉异常,就像是寒冬腊月里冻了十日以上的冰。

宝珠心里在发颤,却听见陆嘉应在她耳边道:“宝珠,跟你家主子飞鸽传书就说是有人回来了。”

杜厚照从边关连日连夜逃回京城,她倒要看看周熙烨的听后发落倒是如何发落。

而杜厚照只带了一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副将几日来一直往京城逃,本来是想与自己父亲碰头,可是没想到一到了京城才知道杜长望已经大军开向了西北,本来继续想要依靠父亲出个主意,这下好了,顿时犹如无头苍蝇,在半夜的京城大道里来回地转悠,不料还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公示罪状。

他只好躲进了京城里的一家小客栈里,想方设法才联系到了自己在宫里的妹妹。

杜菀之见到自己大哥的那一刻,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杜厚照怒意四起,脸上顿时红肿一片:“你!”

“闭嘴!你还有脸回来!还不如死在边疆得了!”

杜厚照被这一吼,只好生生憋下了这口气,商量着:“菀之,你好歹帮帮我,我可不想蹲天牢。”

“在这节骨眼上出事,你这叫找死,我如何帮你?!”

杜厚照一笑:“谁不知道皇帝最宠的就是杜家的贵妃,你可是怀了龙种的,说话应该是有分量的吧?”

杜菀之一听这话,立马一个讥讽的笑:“那你是离京太久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整个皇宫里谁不知道皇帝最宠的是进来没几个月的贤妃?”

“那女人也有孕了?”

杜菀之挺了挺腰身:“那倒没有。”

“无论如何,你得帮我!我听人说厚礼已经被杀了,我可不想跟那小子落得一样的下场!”

杜菀之摇摇头:“你以为皇上真的就这么放过你,就凭我一个人?”

“什么意思?”

小客栈可不像宫里,烛火一闪一闪总是一副就要烧光的模样,杜菀之间自家兄长这幅无脑莽夫的模样真想再扇他一个巴掌。

杜厚照见杜菀之又不说话,以为她真铁石心肠,立马狗急跳墙,眼里浮起浓重戾气:“你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进宫的。菀之,要不是我,你可不是我们杜家的大小姐!”

“蠢货!”杜菀之讥笑:“怎么?想威胁我?!你以为这么大的事,父亲会不知道?这件事恐怕他早就知情,你怎么威胁我?!”

“你!”

杜菀之站

起身来:“不是我不帮你,你如今做到这番模样,早已是杜家的一颗弃子,跟杜厚礼有什么两样?你还是快点逃吧,父亲不会为了你在这种关头再犯龙颜。”

“杜家西北大军十五万兵权,就是因为你,这下全都落在了别人手里。不是我不提醒你,你早就自取灭亡了。”

杜菀之扔下了一袋银子转过头来又道:“要想活命,就不要回京城了,去逃命吧。”

杜厚照听言,见杜菀之头也不回的背影,一双拳头捏得死紧。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周六没来更拖到了现在。前两天状态十分不好,有些美人也知道,因为一些原因我自己感觉很累,不过这两天调整好了~~~明天我双更!!!所以霸王们!你们还好意思不出来冒个泡么!

PS:感谢章章打分的布咕美人,我爱你~~~么么~

圣宠再临

远方有白光出现,一层层从云层里冒出来再四散开来,成为五彩缤纷的颜色。陆嘉应躲在聚芳宫的内殿里,眼看着阳光渐渐照到她的脸上。

她一夜未睡,眼眶有些许的暗沉,眼神却在听到杜菀之一个人悄悄回来的时候亮了一层。

杜厚照已为杜家弃子,杜菀之却没有杀了他,这倒是妇人之仁,因为杜厚照能够成为很多人手里的利器。比如,周弘烨。又比如,周熙烨。

小宫女跪在陆嘉应的脚边,替她轻轻套好舒软的宫鞋。有人给她淡扫蛾眉,又给她绾发结髻。陆嘉应却问:“宝珠呢?”

小宫女以为她不满意自己的伺候,委委屈屈地说:“宝珠姐姐在外头候着呢,好像是刚刚回来。娘娘,您要叫她么?”

“不了。吩咐人备早饭吧。”

却不曾想到周熙烨下了朝竟然来了聚芳宫,陆嘉应的手刚刚捧上了碗筷便立马放了下来,连忙出去迎他。

周熙烨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身,衬得他果真如同人中龙凤一样。陆嘉应跪在地上,盯着他衮金的靴子轻轻一笑。

他明明知道,现如今陆清文生死未卜却被委以兵权,杜家人早就将他看成了眼中钉,连同杜菀之也将她放在心上,恨不得她行将踏错一步再难翻身。可周熙烨还是偏偏要过来,越是这样,她陆嘉应就会成为第二个杜菀之。甚至还不如杜菀之,她陆嘉应哪里有人家杜菀之那样雄厚的背景。

他那日在缀锦楼那样浓烈的恨意与厌恶明明就是真的,现在又一幅深情款款将自己放在心间上的模样。他是为了保护谁?陆嘉应又是一笑,声东击西,转移重点,杜菀之真的值得么?

周熙烨伸出手来,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带起陆嘉应,再看见她那一双美目之上的黑眼圈之时,他微微一愣,拍了拍她的手道:“嘉应,陆卿家一定会没事的,我大周军队一定会将夏朝贼子赶回去,你不用担心。”

“皇上英明。”

他轻轻叹一口气:“你瘦了。”

果然,他又是做足情深的一面。陆嘉应顺着他的手站起来,轻轻地往他身上一靠。

一阵淡淡清幽的梨花香气萦绕在周熙烨的鼻尖。他眼神悄悄地一黯,手指不由自主地拢过她散落在耳边的发丝。那时候秋日的晨光一点点照上来,打得她的侧脸安静祥和。她低眉垂眼的时候,无害而又安然。

周熙烨想起那日在缀锦楼里她被自己踹了一脚的情景,她倒在地上时的无助。陆嘉应微微抬起头来,细细柔柔地喊周熙烨:“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她终于小心翼翼起来,周熙烨又想起她在自己面前几乎无数次的泪流与难过。

他是不是将她想

得太复杂了?明明已经差人重新查过她的底细,昨夜报上来一点差错都没有,难道她真的只是一个四品官员的妹妹么?

“陪你用饭?可好?”周熙烨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愈发地低柔起来。

陆嘉应听在耳朵里,整个身体轻轻一僵,慢慢地才回过神来。

如此话语,带着点商量与宠溺,与前些日子所谓的娇宠更甚一层。却与很久之前的那些日子天衣无缝地吻合起来,那些日子几乎刻在了陆嘉应的骨头上,一旦提起就会牵动血肉与神经,再然后便狠狠地疼起来。

他一定不知道,现如今的陆嘉应最恨他这样。这样剥皮拆骨,挖心挖肺。

可是她又偏偏笑得愈发温柔与贤惠,真真担了贤妃娘娘的称号。陆嘉应明眸皓齿:“皇上可是说得真的?今日怎么有空了?桂公公说你一直忙着呀。”

“小桂子那奴才你怎么能信?这奴才朕总有一天要收拾他。”

说话间,已经到了聚芳宫里,周熙烨一闻淡淡的粥香,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定睛一看却都是他喜欢的口味与菜色。他双眼一晃。

宝珠跪在地上:“奴婢叩见皇上。”

“这都是你准备的?”

“回皇上的话,这些菜色都是娘娘这几日吩咐的,日日如此。”

周熙烨回过头来,只见到陆嘉应淡淡的笑脸。

那天早上,陆嘉应与周熙烨一直无话,却是周熙烨第一次为陆嘉应布菜。

至此之后,周熙烨每次下朝都会来聚芳宫用过早饭才回承乾殿。每次来也不多话,陆嘉应便愈加地乖巧体贴起来。

朝堂上传来消息,陆清文与西北一带军力汇合,成功从小沟山脱身。并且率领了余下军队乘胜追击,硬生生地将夏朝的军队逼退五十里。

只不过,到底被围困数十日,赢了胜仗之后,陆清文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军中。

而那时候杜长望的大军才到了西北,先前被周熙烨委以粮草之任的陈力陈将军在陆清文昏倒之时临危受命接手十五万大军军权,一直到了杜长望来时。

前线传来消息,局面如此,杜将军却按兵不动。

陆嘉应收到消息,却轻轻吐出一口气,还好,清文哥哥没有事。这一晕也是晕得妙极,杜长望自然不会将他当做眼中钉,而天子门生陈力却没那么幸运了。

而想必杜长望也看得出来,这只是天子收回兵权的小小一步。

杜家已经权势滔天,威胁皇权,功高盖主。该为自己做做打算了。

很快就到了十月份,天气一天天凉起来,正午之时还是阳光普照,但一到了晚上风吹上来却能感到一丝丝凉意从背后钻进来。

宫里也开始

裁新衣,往年内务府的人都是先问过了杜菀之才会过问宫里的其他人,可是今年却先到了陆嘉应这边来。

聚芳宫里的人因此在宫里见了其他人都是高挺背脊的,于是终于出事了。

那日陆嘉应闲闲地倚在榻上,翻着内务府送来的花样一页一页地翻着,却见一个小宫女哭哭啼啼地跑进来。

这些日子以来,陆嘉应恩威并施,但多数时候脸上总是带着轻轻的笑,因此这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十分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她。

那小宫女名叫兴亚,见了陆嘉应在硬是止住了哭声,只是肩膀一下一下地耸动着,悄悄地靠在宝珠的身后。

“把脸抬起来。”

兴亚颤颤巍巍地唤:“娘娘…”

陆嘉应看到她脸上泫然未泣的眼泪以及滑落到腮边的晶亮泪水。她微微一叹:“出什么事了?”

“回娘娘的话。”兴亚抹了抹眼泪:“今早奴婢奉娘娘的旨意去内务府挑先前说好的料子,可是却被告知没有了。”

陆嘉应瞧着她,应该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小脸稚气未脱,这会儿脸上带着固执不忿的神情。

她终于不满地说道:“哪知道碰上了贵妃娘娘的婢女,说是那江南每年贡上来的五匹料子,年年都是贵妃娘娘两匹,太后三匹,旁人十不准有的。不由分说就被抢走了,内务府的那些奴才也不说话!不是桂公公亲自吩咐说是今年由娘娘您先挑的么!”

“那你脸上的巴掌印是哪来的?”

“奴婢气不过…就,就跟她们理论了几句!没想到就被芳翠姑娘打了一巴掌!”兴亚又转过身去朝着宝珠说:“宝珠姐姐,你平常都不教训我们的!”

陆嘉应嘴唇微微抿起来。这一巴掌,可不简单。这些日子以来,杜菀之渐受冷落,估计早就气翻了天,终于发了火了,这下人也倒为她出了气了。

如此之好机会,陆嘉应怎么能生生放过?

周熙烨百般疼爱,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倒要将计就计,看一看这杜菀之在面对失宠之时是什么反应,而周熙烨又会不会帮她?

“摆驾万安宫。”

“娘娘…”宝珠一愣。嘉应又是一笑:“没听见本宫的话么?”

“是,娘娘。”

“兴亚。”

“奴婢在。”

“你也跟着,本宫倒要问问本宫宫里的人是不是就这么任人欺负了!”

玉辇一摆,陆嘉应很快就来到了万安宫。杜菀之已经快要临产,将将窝在榻上,也没出来。陆嘉应进了宫,第一眼便看见了她高耸的腹部。

杜菀之脸上表情淡淡,不过再往深点看,却能发现她一双大眼背后怨恨的光。

陆嘉应便愈发地坦然起来,笑眯眯地问:“贵妃姐姐近日身体可好?”

“多谢妹妹关心,我很好。”

“姐姐专心养胎,宫里的事定是不怎么管了,姐姐可知道今日有奴才可是狗仗人势专挑软柿子捏。倒也不知我宫里的丫头怎么就被人打了一巴掌,回来时哭哭啼啼,倒是闹心。”

杜菀之神情一僵,却见芳翠立马低了头。

杜菀之手轻轻往榻边上一放,笑得有点僵硬,语气开始冲起来:“妹妹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