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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明白他只是想让我多睡会儿,可此时此刻,我是该醒还是该睡,实在是一个问题。

最终,待小北刚走回自己的床,拿出IPAD准备翻阅漫画等我醒来之时,宿醉经验丰富的我果断放弃了继续睡去。因为,绝对是睡不着的。

我触电一般从床上弹起,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揉着眼睛披头散发的冲进浴室。

“啪”一下门关过来,我打开浴室的龙头,瀑布般的水声淅沥哗啦传出。

我落难鸭子一般以一个极其稀奇古怪的怪鸡姿势坐在了马桶上,长长的舒出了一口并没有那么长的气。

因为太渴,我无视保洁人员会如何对待厕所刷牙杯的诸多可能性,果断的在面盆的水龙头接了一杯凉水一饮而下。

水像蛇一样划过我的喉咙,流经全身,干涸河流般的我,焕发了短暂生机。

恍神片刻后,我冲进了已经在玻璃上腾起漫漫水雾的浴房。

热水浇灌下,我彷佛一条被遗弃在大漠中五千年的毛巾,得到水的祝福后,如获永恒新生。

在浴室少说磨蹭了一个小时,我鹌鹑一般缓缓走出之时,房间的窗帘已被拉开,满房间的阳光。

小北仿佛忘记了昨晚发生过什么,笑着问我说:“喜悦,吃早饭去?一直不吃免费的早饭可真的太不符合你爱赚小便宜的大妈个性。”

“我从来不赚小便宜,只是热爱勤俭持家。”

我顺着小北给的台阶,也打趣着讲了几句俏皮话,火速换好衣服,去了餐厅。

在餐厅,大概是因为昨夜把能吐的都吐了,我显得十分大肚能容。

当我端着餐盘第三次走向餐台,小北拉住我说:“你不会得甲亢了吧?”

我拍掉他的手,“你才得甲亢,你们全家都甲亢,就不盼我点儿好!”

待我回来,小北调戏着自己盘中的最后一点儿泰式炒面,装作无心的说:“喜悦,你没钱了干嘛不告诉我?”

“我还有信用卡啊…”我心提了一提,继续埋头苦吃。

“你不应该这样。”小北夺过我手中不停的叉子,“你这样让我特别难受你知道么?”

“哦…不过我也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这样了。你知道,我很斤斤计较的,小市民气息异常浓厚…”

“你别贫了!”小北低声而严肃的。我抬头看他,他垂着眼睛,满是汹涌的难受,“我一定得把钱还你,等回了深圳,你把每一笔帐都告诉我,我来算。”

“得了吧,你还上学呢,不还是你妈的钱。我不是说了,我工作了,理应我多出点儿。再说了,你现在让我算,我真是算不清。你知道我这人,保小舍大的,永远是一笔糊涂账。”

“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你让我怎么做人。”

“该怎么做怎么做呗,多大点事儿。”我从他手里夺过叉子,“事到如今,咱俩就别算的那么清楚了,这种时候,算的太清楚,其实挺伤人。”

小北沉默了,我的情绪也不高,他伸手过来,猫咪一般抓抓我的手,向我抱歉笑笑。

阳光洒在桌上,我们俩一时无语,却奇迹般安静了下来。

“今天是不是要换新酒店了?”小北又去帮我倒了一杯橙汁,“多喝点儿果汁,大早上喝那么多可乐干嘛。”

“对啊,我真心后悔当初订那么多酒店,活活被累死。七天的时间,得有整整一天的时间花在换酒店上了。”

“我觉得挺好的,时间就是拿来浪费的嘛。”

这次旅行的最后一家酒店叫做“Rembrandt Hotel”,位置不错,就在Sukhumvit轻轨站附近。

我同小北一进酒店,就被一群金光闪闪全身上下满是金子的印度人淹没了,办理入住手续时,美丽的前台小姐告诉我们,有一名印度富豪正在酒店办旅行婚礼。

在电梯里,酸葡萄心态的我向小北吐槽说,“既然是富豪,干嘛要来一家四星的酒店办婚礼,真是小气死了。”

小北当即揭穿了我的恨嫁心理,且对我循循善诱,“你不要老这么刀子嘴,之后会吓到一批大好男青年的,谁能跟我一样这么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呢。”

“你最善于的是抓住一切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小北被我一句话梗住,我向他比了一个“耶”的手势,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酒店放下行李,我们就出门去找一家叫做“SPRING&SUMMER”的餐厅。

“SPRING & SUMMER”在曼谷的高级住宅区通罗(TONG LOR)的小巷内,餐厅由两栋别具风格的建筑为主体,一栋是创意泰式料理屋,一栋则是创意甜点屋,曼谷的时尚男女们,只要约会,当仁不让的必然要选择这里。

但除了这两栋各具特色的建筑外,这家餐厅最吸引人的,就是餐厅户外区那超美超大的草坪。

每每华灯初上,餐厅的工作人员就会在草坪上摆好一枚枚小桌子和一个个超大超舒服的懒人沙发。

能够躺在一大片绿草如茵的草地上,喝著小酒、配著小菜、再来一口精致手工甜点,然后数著曼谷夜空中的繁星点点,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美好,也许对于现时的我和小北,已经有着那么点儿的不合时宜。

只是,已然是早已计划好的事情,临时取消反倒矫情。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项目打发时间,也就顾不上那么多,硬着头皮便去了。

只是,我们决定中午就出发,看星星这样的事情,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上了出租车,小北跟英文颇差的司机鸡同鸭讲了半天,司机勉强恍然大悟状仿佛知道了那个地方。

车行二十分钟后,他把我们在某小巷放下,绝尘而去。

我同小北拿着餐厅的地址面面相觑,环顾四周,完全不像有餐厅的样子,只得一路走一路问人。

泰国人民发挥了他们热爱指路的优点,但不幸的是,每问一个人,都会产出一个新的方向。

途径一个星巴克,我派小北进去问。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说星巴克的人也不一定会知道啊。

我没好气的反问他不问那怎么办,走到天黑么?他只得埋头冲进去问,问出来又是未果,他埋怨了几句,又被我呛了回去。

我们俩无头苍蝇一般漫无目的的寻找,各自心里都有点儿孩子气的不痛快,却也不知该如何发泄。

终于在某个酒店门口路遇一位善良的大妈,她好心的帮我们打电话给店家问到了地址,还细心的画了地图交予我们。

望着她双手合十后微笑着远去的背影,我同小北感动的几乎当街哭出来,某一瞬间,我心中的所有天使,都幻化成了大妈的样子。

历尽千辛万苦,差不多两点钟,我俩终于拐过一个街角后柳暗花明的看到“SPRING & SUMMER”的招牌。

我坦克车一般气势汹汹的就往里冲,在门口却被小北一把拉住,他有气无力的指指门前的小牌子,我一看也愣了。

人家中午的营业时间已到,下午五点才再次开门。

我当即差一点喉头一甜,“怎么办,还吃不吃?”我问小北。

“都这么坎坷的来了,本着贼不走空的态度我俩也得硬着头皮吃啊。”

“那现在咱们去哪儿,还得三个小时呢。”

“你现在饿么?”

“还好,早上吃了挺多,现在大概还有一半没消化。”

“这样好了,我们刚刚过来的路上我看到有几家按摩店,我们按摩去好了。”

小北话音刚落,天边就扫过几声闷雷,豆大的雨点瞬时落下。

“倒霉透了真是。”我刚愤恨的抱怨了一句,便被小北拉着往按摩店的方向奔去。

为了消磨时间,我同小北选了一个三小时的套餐,一小时的足部按摩,两个小时的泰式古法按摩。

外面雷声隆隆,我们在流水潺潺香气宜人的按摩店中,出世又入世,睡着醒来好几次。

三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在异国谋杀时间真是全世界最轻松之事。

这家泰式按摩整体平平,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大妈们的最后一招。

两位大妈让我和小北坐起身来,而后毫无准备的,把我俩的身体像扭麻花那样扭了一下。

瞬间全身的骨头都动了,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喀嚓”声,某个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进了黑店被拦腰折断了,下一步就是被丢入地下暗房做成人肉包子。

大妈们微笑着退下后,留我同小北在房间里换衣服。

小北对大妈们刚刚最后的那一式表示了充分的赞叹,并把那一招命名为“乾坤大挪移”。

付了钱从按摩店出来,我们终于吃上了期盼已久的“SPRING & SUMMER”。

事实证明,不仅“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多的等待”,这个放之四海皆准的事情,套到食物上也是一样。

那一餐我同小北吃的并不开心,总觉得为它浪费这么长的时间,得要吃一口立即能羽化登仙才值得。

潦草吃完,小北抢着刷卡付了帐,我没跟他抢,我知道抢不过。

“还想去草坪上看星星么?”小北问我。

“不要了吧…被大妈们按的疲惫感都出来了,还是回酒店早些睡好了。”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小北侧头明知故问,“喜悦,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吧。”

“不然呢?你现在有没有一种越狱即将成功的感觉?”

“好好说话你!跟你这样交流下去我都要有社交障碍了。”

“有社交障碍好啊,少跟人接触,你也少一些学坏的机会。”

“我其实有点儿舍不得,你信么?”

“我信你舍不得泰国,至于别的。”我摆摆手,“我还是不要信了。”

小北摇头笑,伸手捏一下我的鼻子,“你啊你,好坏都在这一张嘴上了。”

我冲他撅嘴,“有些话箭在弦上不说,做梦都要梦到遗憾鬼的。”

回酒店的路上,光影斑驳处,我看一眼小北的脸,再用手机看看自己的脸。

我知道是时候该结束了。

最后一根稻草,随时都要压垮我们。

我们却还要掩耳盗铃,微笑着以为自己可以抵御整个世界。

在曼谷的最后一天,为了不梦到遗憾鬼,我们很早就起床退了房,把行李寄存到了前台,去拜了四面佛,逛了大皇宫。

这都是来泰国旅行的硬通货,就跟夏天去簋街吃东西,一定要点一大盘麻辣小龙虾配啤酒一样。

时间很赶,大皇宫又出乎意料的大,我们回到酒店取了行李已经六点多,又马不停蹄的前往机场。

我想我们都在有意无意的让这最后一天的行程快一些再快一些,好冲淡那些隐蔽在边边角角的伤感,把它们扼杀在摇篮之中,永不复见。

夜航的飞机晚上十一点到达深圳,我依旧住在葵花公寓。

小北回了一趟家放行李,说最慢半小时后就回来,我在酒店等着他。

他把笔记本电脑留给了我,我隐身上了下QQ,跟艾米聊了几句,总体汇报了下情况。

艾米对于我坚持旅行这件事情给予了高度的冷嘲热讽,送了无数称号给我,比如忍者神龟、当代紫薇、西北二环王宝钏什么的。

我自然对于她的打击报复坚决的进行了有力的回击。

末了,艾米幽幽的说,赶紧回来吧,北京有我们呢。在大本营,可以玩,有朋友陪,独在异乡再怎么骗自己,也是高兴不起来的。

我威武雄壮的仿佛套马的汉子般同她说好,挂断视频后却难掩黯然,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曼谷之行仿佛一个梦,深圳则如同半梦半醒之间的那个缓冲,待到回到北京,我知道一切皆将成空。

这一场爱情,总会像刚刚做完的梦,清晰,模糊。

散落后才发现,只有那些抓也抓不住的,才是真的。

第8章 只有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才是真的

洗了个澡出来,时针已经差不多指向十二点半。

我拉开阳台的门,在深圳潮湿的风中,于二十八层的高空,抽了一根烟,还不道德的把烟头转身丢在了风中。

地面有些湿,深圳总会下起这样迅捷无痕的雨,这真是一个太过寂寞的城市。

跟北京不同,它是没有根的,仿佛一个大型的办公室,大家潮水一般来了又走,一点温度都不要留下。

我知道我又要多愁善感了,我要跟自己的负面情绪作斗争。

起码这一刻,我不能容自己无休止的沉溺在这份小资产阶级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我要乐观向上根正苗红,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潇洒的让徐志摩汗颜。

小北依旧没有回来,我决定打个电话给他,打过去后,移动通信的冰冷女声告诉我说,机主正在通话中。

凌晨十二点四十分,除去上海那位,我不知道他还能打给谁。

我知道自己很贱,为了让自己爽,我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劝诫式半威胁实际还是输了的,我说,亲爱的小北,事已至此,有些电话当我的面也可以打的,只是等人的滋味真的不太好。楼下有人出了摊子吃生蚝,你确定不要跟我一起吃?

短信发出没多久,小北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干净利落冷静坦然,他说,五分钟后你下楼,我们去吃生蚝。

挂了电话我却笑了,那笑容含义不明,表演性质十足。

我心说喜悦,你丫人格分裂了吧,表演性人格障碍了都。

随后倏忽将自己的心理疾病抛至脑后,在房间里似是而非的试了几件衣服,谋杀掉五分钟的时间后,穿着最难看的那一身,华丽丽的滚下楼去了。

乘电梯下楼,我突发奇思,想如果电梯故障,我就此自由落体至地下一层,看着肉酱一般可爱的我,小北会哭么?还是会连夜消失在深圳,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终极思考是不会有答案的,电梯很快行至一楼,我走出电梯,抬头就看到等在电梯口玩着魔方的小北。

我们相视一眼,仿佛接头成功的地下党,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出了大厅。

出了酒店,左转五十米就是一个路边的烧烤摊位,一对中年夫妻档,他们交替着烤东西,闲着的那人便招待着客人。

我们坐定后,点了东西,喝的只有啤酒,小北就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深圳当地的奇怪饮料。

回来后,他继续玩魔方,我百无聊赖的看着他玩。

“小北,要是我吃生蚝被毒死了怎么办?”

他连头都没有抬,继续跟魔方搏斗,过一会儿才缓缓用粤语回答道:“黐线…”

“你不要欺负我听不到粤语,我告诉你,我知道这是神经病的意思。”

“知道还问的那么兴致勃勃,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你回答我嘛,总会有个答案的。”

“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大家齐饮孟婆汤,共赴黄泉路。满意了么?靓女。”

“那万一就我自己死了呢?”我夺过他手中的魔方,他伸手过来抢,未遂,只得无奈的看着我。

“要是你自己死了…”小北斟酌道,“那就死了呗…”

“你会怎么做?”我既百折不挠又无厘头。

“会报警…”他倒是冷静万分,知道有事找警察,“把害死喜悦的犯罪分子绳之于法。”

“想点儿新鲜的。”

“解剖你?新鲜么?”

“去你的!”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把魔方丢给他,“玩儿你的魔方吧,讲话真无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