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欢心中有些不耐烦,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不卑不亢:“奴婢不敢。”

  李如歌正欲说些什么,忽见一个红衣女子莲步而至。她便忙躬身行礼,唤了一声:“王妃娘娘。”

  司徒沅意端雅一笑,亲手扶起她道:“如歌多礼了。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

  李如歌的生母侧妃佟氏和司徒沅意是结拜过的异姓姐妹,因此她对司徒沅意也是十分的敬重。见司徒沅意问了,便压了怒气强自稳声道:“王妃娘娘,您瞧瞧这个侍女,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打扮得比娘亲她们还艳丽呢。”

  因为离司徒沅意极近,非欢只觉得心中一片紊乱。刚才她只顾得应付如歌,竟然没听到司徒沅意的脚步声。由此便足可得知司徒沅意的轻功有多么高超。想要用武力杀她还能全身而退,以非欢现在的水平来看简直比登天还难。何况她从没有杀过人,到时候会出什么乱子还难从知晓。

  听了李如歌的话,非欢唯有苦笑连连。但电光火石之间,非欢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她头上只戴了一枚玲珑落,自是十分显眼的了。司徒沅意当过冥兮楼的楼主,自然清楚这玲珑落是什么物件。遂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心乱如麻,懊恼着自己的大意,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却听司徒沅意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今儿不是三姐的生日吗?你看周围的这些侍女不都是这般打扮的。只不过这孩子姿容出众了些罢了,如歌无须介怀。”

  非欢是万万没想到司徒沅意会替她说话的。主子还没问话,她也只得低着头。这时忽听安茹低声道:“安茹给王妃娘娘请安,郡主万安。”

  好像是等着司徒沅意免了她的礼,安茹方继续道:“这个丫头是颢陵的侍女,因为颢陵出征所以暂时跟在安茹身边。她既惹了郡主不悦,那便是安茹的过错,还请郡主责罚。”

  李如歌见安茹上前,便冷笑了一声道:“罚谁?罚你?你可是颢陵心尖子上的人物,我才没那个胆子敢动你。再说了,难道本郡主在你眼中便是那般计较的人了?”她顿了一顿,又看了司徒沅意一眼才接着道:“刚才王妃娘娘说的极有道理,本郡主也已决定这次便饶了这个丫头,让她回去换身符合她身份的衣服便好了。”

  安茹暗咬着银牙称是,瞟了非欢一眼厉声道:“耳朵聋了吗?还不快回去换身衣服。”

  李如歌是知道安茹的性子的,猜她必会惩罚非欢,便索性得个不计较的美名不去亲手处置非欢。

  非欢还在担心玲珑落是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闻言便恍恍惚惚地点了头步履匆匆地离去。因为走得太过匆忙,她才走出举行寿宴的园子便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男子。非欢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便忙连声道歉。

  却见那男子错愕一笑,扶起了非欢的头,温和地道:“撞疼你了吧?”说着他便揉了揉她的头,眸中暖意融融。

  非欢闻声不由一怔,羽睫缓缓扬起看向面前的男子。她这才发现,他刚刚撞上的人正是此时应该端坐在九龙朝阳座上的李泽轩。

  她的心跳更快,一时之间只觉口舌笨拙,不知该说什么好。李泽轩见了不由轻挑唇角,俊美中带了一丝风流韵致:“怎么,吓到你了吗?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非欢咬了咬唇,犹豫着开了口道:“王爷,墨辞…墨辞知错了。”

  李泽轩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失笑道:“我就那么可怕吗?不过你要记得,以后在王府里不要走得这么急了。要是撞上了别人,你恐怕就很难脱身了。”

  非欢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道:“墨辞知道了,多谢王爷赐教。”

  李泽轩“嗯”了一声,忽然向非欢伸出手去,将她的脸捧了起来细细打量。他左右瞧了瞧,才作恍然状:“哦?你是上次在悦兮亭的那个孩子啊。原来你叫墨辞。”

  非欢柔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李泽轩缓缓松开了她,温声开口:“悦兮亭是我特意差人给如歌盖的亭子,平日里除了打扫的人是不允许靠近那里的,所以她上次才会那么生气。其实如歌这孩子心眼很单纯,你不要介意。”

  悦兮亭,难道是取自“心悦君兮君不知”吗?非欢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好像在神游太虚一般。

  李泽轩见了她的模样,嘴角笑意便更深:“这次呢,又是忙着做什么?”

  非欢已经意识到李泽轩是出来透气的,所以才会有功夫在这里和她闲扯。她却不敢有一丝懈怠,清声答道:“是郡主让墨辞回去换一套衣服。”

  李泽轩闻言颇不以为然地轻轻挑起了眉毛,借着身高优势毫不费力地抓起了非欢的双肩。他将她原地旋转了一圈,有些奇怪地道:“换什么衣服?这样挺好看的。”

  好看,可不就是因为好看才让她换的吗?非欢有些无力地道:“可是郡主说,这不符合奴婢的身份。”

  李泽轩微微耸肩,毫不在意地轻笑道:“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吗?”

  非欢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里好像抹了蜜一般甜,一种窃喜似的喜悦偷偷地在她胸间荡漾开来。

  就好像有满口蛀牙的小孩子偷吃了糖一般,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却仍是不计后果地去做了。

  非欢蹲下身去行礼,身姿秀丽:“多谢王爷。不过今日,墨辞已经很知足了。”说罢她又补了一礼,便匆匆去了。

  一连走出了好远,非欢才回头看向李泽轩。他已经转过身去,因此她只能看到他俊逸的背影。非欢这才咧嘴笑开,带着一种强烈的幸福感。

  李泽轩,你知道吗?让你在我最好的年华看到我的美丽,我已经心满意足。

  即使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即使你已经寻找到了你的挚爱。尽管如此,我也真的已经非常满足了。

  她仰首看向明晃晃的骄阳,无一丝云朵装扮的蓝天正以它最初的姿态面向着世人。

  天幕并不是一味的纯蓝。这边浅蓝,那边莲青,水墨画一般柔和。

  暖暖的风拂过,好像响在耳边的恋人的蜜语,丝丝痒痒,让人不由得轻笑出声。

  非欢这才意识到,她喜欢上了一个人。这种不可预知的情感,既让她觉得好奇,又让她感到欣喜。好像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第十三回(一)

  转眼便已至盛夏。非欢整日里无所事事,既无聊又担惊受怕,偶尔还会感到沮丧。

  无聊的是每天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怕的是司徒沅意已经知道了她和冥兮楼的关系,眼下只是按兵不动;沮丧的是,她一想起司徒沅意的步伐便会臆测她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从而对比出自己是多么弱小。

  而自从那次寿宴之后,她也再没有机会见到李泽轩。

  犹豫了好些日子,非欢才下定了决心离开祺王府。再在这里呆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她这样安慰自己,以驱逐那些不舍的念头。

  于是在一个炎炎夏日里,祺王府没声没息地失踪了一个小丫头。除了迎阡,没有一个人会关心起她的死活。

  祺王府的人们,这世间的人们,仍旧各自忙碌着,不曾为她的离去滞留丝毫。

  非欢回到蔷薇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揭下了脸上的面具,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而等她从浴桶里出来,便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是天还没亮的时候溜出王府的,回到京郊用了一个时辰,洗澡用了两个时辰,转眼便也就到了中午。

  非欢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拾起了柴火到后院的小厨房中生火做饭。她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却有一种自得其乐的满足。或许是因为不用再过低人一等的生活了吧。

  说实话,非欢的厨艺只属于中等,但这一顿她吃了很多,没有剩下一粒米。

  洗过盘子后,酒足饭饱的非欢便软倒在了床上。顿时,她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就是换床单。

  于是非欢强打着精神站了起来换了新的床单被褥,又将换下的布单都洗了,才算暂时闲了下来。

  几乎是在沾到枕头的那一瞬间,非欢便沉沉地睡着了。这几个月来她实在太累,每日悬着一颗心做着她从没有想象过经历过的事情,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

  这一睡便是整整一下午,待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晚霞已从半开的纸窗中溜了进来,柔和地映照在她的脸上。

  非欢狠狠伸了个懒腰,摇了摇手臂正要起身,冷不丁发现自己床前竟然坐着一个人。

  她心里一慌,大脑正一片空白的时候,却见那人直愣愣地扑了过来,将她严严实实地压在了床上。

  非欢仔细一看,这人不是墨殇是谁?悬着的一颗心便稳稳放了下来。她伸出手捏着墨殇粉嫩的小脸,柔和地笑道:“丫头,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的?”

  墨殇松了手上的力度侧身躺在非欢身旁,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心有灵犀嘛。”

  非欢宠溺地一笑,也不再问,只是随手轻轻抚弄着墨殇的长发。她知道墨殇必然是有事要和她说的,否则也不会来得这样巧。

  果然不多时,墨殇便率先打破了沉默:“二姐姐,其实我这次来…是爹让我来找姐姐的。”

  非欢闻言不由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会是林海荣叫墨殇来找她的。但很快非欢便恢复了平静,有些生硬地应道:“嗯…怎么,有什么事吗?”

  墨殇将头靠在非欢怀里,忐忐忑忑地道:“呃…的确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情。虽说二姐姐这么多年来都是在府外居住的,但是户籍一直都在,所以今年内务府选秀,也提了二姐姐的名字入册。”

  非欢恍然,她倒是忘记了贵族小姐还需要选秀这一说了。按照祖制,选秀本应是三年一次的,因老皇帝已年迈无心充实后宫,便改成了五年一选。

  许是因为采选隔得时候久,林海荣也忘记了这茬,否则还不早早就将她消了户籍的?只怕是现在再改来不及了,也不舍得花那么些银子替非欢求个免选,所以才会让墨殇来寻她的吧?

  墨殇见她沉默,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一双水眸直勾勾地看着非欢,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爹的意思是,希望二姐姐能回府住几日,也好应付了宫里派来的人。不过,二姐姐若是不愿意…也总是有法子的。毕竟林家也算是四大家族之一,求个免选还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儿。所以二姐姐不必有负担,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事实上林海荣却并不是这么说的。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墨殇,若非欢愿意进宫选秀自然是最好,如果不愿意或者长得太丑丢了林家的人,便报上二小姐暴病身亡,免得麻烦。

  墨殇为此还和林海荣闹了脾气,但她知道父亲是不会因为她而改变的,便只暗暗下了决心,若非欢不愿意选秀,便自掏腰包替非欢求个免选。

  非欢心中有数,故略略思索了一会儿便道:“我愿意。”

  她见墨殇惊疑不定的样子,便补充道:“我是说,我愿意进宫去试一试,左右呆在蔷薇苑里也是无事可做,不如给自己的未来找个出路。”

  墨殇咬着红唇,握了非欢的手道:“二姐姐你可想好了,若是进了宫,被指给谁可都是说不好的,一旦…”

  非欢知她担心,便摇了摇头打断了墨殇的话:“我自然是想好了。别说我可能初选就落选,就算最后到了殿选的时候,也不见得就不能自己做主。”

  墨殇听了这话,便猜出非欢心中是有了人选了的,只是不知她在宫中有何门路。

  这批秀女大选,因为没有皇后,皇帝便指派后宫之首诚贵妃操持。但因诚妃性格太过软弱,身子又不是特别硬朗,便又命了淑妃从旁佐之。但事实上诚贵妃的主意不多,大部分的事情便还是由淑妃来决定了。

  淑妃名为沈霓裳,也是位出身于四大家族的小姐。算起来她还是墨殇娘亲和湮若父亲的姑姑。只不过墨殇和她不算熟悉罢了,毕竟墨殇不是姓沈。

  事实上,墨殇和湮若的关系不仅仅只是贵族小姐间的手帕交那么简单。墨殇的母亲沈昳,乃是沈家上一辈的七小姐,是和湮若的父亲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她们之间有这样一层血亲,也难免会亲近些。

  暮色渐显,残余的日光有气无力地洒在雪白的纸窗上。京郊的小屋静谧非常,但此刻墨殇的心中却乱成了一团麻。

  她想非欢这样有信心,难道是已经见过淑妃了?那么就是说,她已经知道沈渝兮的真正身份了…?

  墨殇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喉咙里堵了什么重物似的说不出话来。静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起了身取来一个堇色的包袱放在床上,边打开边道:“这是一套衣服,二姐姐回府的那日可以换上。还有一些首饰,采选的时候应该用得着。”

  非欢并不与墨殇客气,点了点头便收下了。

  天色已晚,墨殇不好多留,又和非欢说了几句闲话她便告了辞离开了。

  非欢送她到门口,见墨殇的身影渐渐消融在夕阳中了,正欲回屋的时候,却忽见邻居家的小男孩刘晟一脸慌张地向蔷薇苑跑来。

  非欢见了是他,嘴角便挂上了熙和的笑容,走上前几步扶住了刘晟,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婉声开口道:“晟儿。这是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刘晟只是紧紧握着非欢的小臂,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显然是刚才跑得太快,体力已经透支。

  非欢见他神情急切便已觉得不对,此时忽然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便下意识地往臂上看去,只见那莲青色的袖摆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

  她以为是刘晟受了伤,便忙执起他的手去查看伤势,却不见有伤口,原来只是沾了别人的血。

  她正疑惑,忽听刘晟颤声道:“娘…娘亲被人…”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倒也难为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遇到了这么大的事还没有被吓哭:“我下了学堂回来,就发现娘…娘浑身是血,仰面躺在地上。我叫她,她,她也不理…”

  这附近没有大夫,也难怪刘晟会找到这里来。非欢听他这么说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便忙进屋拿了药箱赶往刘大娘家去了。

  第十三回(二)

  非欢因为着急,便用胳膊将刘晟往胳肢窝一夹,一阵风似的赶到了刘大娘家。刘晟本是不知道非欢会武功的,此时却也顾不得惊讶了。

  非欢急急忙忙地跪坐在了刘大娘身边,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势,不由得暗暗心惊。

  这是明显的暗杀,杀手是在刘大娘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在背后刺了她一剑的。而且凶手还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手法极其狠毒。

  按照常理来说,杀手取了目标的性命后就该收手了的,如今却这么做的原因,莫不是刘大娘也是个会武功的人?

  因为突然察觉到了刘大娘的脉搏,非欢不由得手指微动。

  原来她还活着。非欢虽然感到一阵意外的惊喜,却也知道刘大娘是活不了多久了的,否则杀手也

  不会那么放心地离开。

  刘大娘半眯着的眼中隐隐约约闪烁着一抹水泽:“非欢。”

  这是刘大娘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非欢不免一怔。她们虽是认识很久的了,也时常彼此照拂,但如此亲昵的称呼非欢还是第一次从刘大娘口中听到。

  于是非欢握着刘大娘的手紧了几分,温声道:“是我,我在这儿呢。您想说什么就说吧,非欢在这儿听着呢。”

  刘大娘眼中含泪,费力地点了点下巴道:“好…孩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若是…不答应,我也…不怪你。求你,求你照顾…晟儿。”

  非欢正惊讶,只听刘大娘又断断续续地道:“湖心小筑…有…有一…封信…”

  这时刘晟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膝行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刘大娘的手。

  刘大娘看着面前眼中含泪的刘晟,微笑着点了点头。蓦地她表情一僵,便撒手人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非欢只觉胸口一堵,眼泪便有些突然地落了下来,一大滴一大滴地砸在了刘大娘并不年轻的脸上。她不得不想起昔日与刘大娘共处的时光。她们一起采药,一同洗衣服,还有那时候她初成少女,还是刘大娘…

  如此温柔和蔼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人这般怨恨呢?非欢不明所以地抹了把眼泪,心中沉痛不已。

  这时候的刘晟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把扑到非欢怀中。他的泪水染湿了她素色的衣裳,她却浑然不觉一般,只是怜惜地抚着刘晟的头,二人相拥而泣。

  其实非欢是个很少流泪的人,因为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事值得她哭泣。可一旦哭了出来,眼泪就像止不住了似的。起初或许是因为悲伤,后来的抽泣或许便只是一种情感的宣泄。

  她冷静下来之后,夜幕已然降临。她本想拖着刘晟去将刘大娘安葬,谁知刘晟却擦干了眼泪,一脸平静地道:“将娘葬在湖心小筑吧,只要那样就好。”

  湖心小筑…?非欢这才想起刘大娘临终前提到过的那个地方,她倒是从未听说过的。难道是和湖心亭茶楼相似的一处建筑?

  二人就着月色抬着刘大娘的尸身,穿过了一片小树林,来到非欢从未见过的一个湖边。因是夜里,非欢看不太清周围的景致,便只大概看到了几间小屋孤零零地坐落在湖心。周围没有小桥,也没有船只。那几间屋子便好像从天而降似的,显得十分突兀。

  非欢心中不由得暗暗惊奇,她在这附近住了这么多年,竟从未发现此处。难道是那片小森林的入口处有什么秘密的机关?那些树木只是障眼法而已?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刘晟忽然开口道:“姐姐,你会武功的吧。”

  非欢闻言微微一怔,却并不想特意隐瞒他,便轻轻点了点头道:“会一些。”

  刘晟听了也不觉得意外,只是颔首道:“嗯,那我们就把娘亲抬到湖心吧。”

  非欢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还是依言去做了。她本想助刘晟一臂之力,却意外发现没有她的帮助他也轻轻松松地腾空而起。原来不仅刘大娘会武功,就连刘晟小小年纪轻功也是不错的。

  二人到了湖心稳稳落地后,才听刘晟沉声道:“姐姐,我想娘亲将这个秘密告诉你,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我们先把娘亲安葬在墓中,再去找那封信吧?”

  非欢见他十分得沉着淡定,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担心,怕他小小年纪一时不能承受如此的巨变。但若出言相劝,又显得唐突了。便只点了点头,随着刘晟走向湖心唯有的两棵高树旁。

  只见刘晟先腾出一只手来,在左边的树上摊开后旋转了一圈,又换了右手在右侧的树上做了相同的动作,两棵大树便忽然同时挪到一边,地面上空出了个足几人宽的大洞来。饶是非欢已经见过不少机关暗道,还是禁不住暗暗赞叹了一声。

  刘晟对她点了点头,非欢便一颔首随着他下了洞穴。

  因为四周一片黑暗,非欢只觉得他们已经走了好久好久,但还是不见洞底。

  忽而四周变得开阔起来,还能感受到几丝阴冷的凉风不时扫到脸上。非欢便知他们终于是到了底部了。

  又跟着刘晟饶了几个弯,非欢才在几处棺材前停下了脚步。难道这里是某个人家的墓穴?

  他们合力将刘大娘安置在一处空棺材之后,刘晟突然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倒在了地上,有些失神地道:“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几个月前娘突然叫我帮她搬一口棺材到这里来,至于具体的原因,或许我们得看了那封信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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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秀?”楚兮闻言剑眉猛蹙,似乎是对非欢的这个决定极为不满。

  非欢气定神闲地在楚兮对面坐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已经和墨殇说好,明日就回林府。”

  楚兮听了神色更加诧异,低眸沉思了片刻后忽而看向她道:“非欢,你究竟想做什么?”

  非欢坦然地迎接着楚兮的目光,悠悠启唇:“我是想要嫁到祺亲王府。”

  听到那个“嫁”字,楚兮不免一惊,脱口反问道:“什么?”

  非欢不假思索地道:“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已经发现司徒沅意的确如师父所说是一个武功十分高强的人物。就连我自诩还不错的轻功,也是不及她千分之一的。想要接近她,以一个下等人的身份实在是太难了。而且现在我们也已经知道离落凤钗很有可能落入她手,如果攻下了司徒沅意,相信完成任务之日也就不远了。因为我相信,司徒沅意也一定在努力寻找离殇剑的下落。”

  楚兮见她目光坚定,便知道非欢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但是…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渝兮临终时候的那一句“无爱非欢”。于是他清了声嗓子,沉吟道:“非欢,你年纪还小…还应该拥有更为广阔的人生。师父希望你早日完成任务是不假,但是也不希望你为此就牺牲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相信那也不是你娘想要看到的。”

  非欢却是带着一脸毫不在意的笑容,朗声答道:“师父,这怎么能说是牺牲呢?能为自己所爱之人的愿望尽一份力,能每日都堂堂正正地站在所爱之人的身侧,这样我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见楚兮还欲开口,非欢便苦笑着补充道:“我不想再像过去那样过着死水一般的生活!我也想让我的人生变得丰富多彩。这过程中或许含着出乎意料的酸甜苦辣或者令人感伤的悲欢离合,但无论如何那都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不是吗?”

  第十四回(一)

  非欢有些心疼地摸了摸玄落的脑袋,一脸的内疚和怜惜。她在祺亲王府当侍女的时候曾把玄落托付给楚兮照顾,可楚兮是个住在水下又行踪不定的人,因此害的玄落没少吃苦头。

  这次她长了记性,决定把玄落托付给一个比较正常的、在陆上生活的人。思来想去,她认识的人中也就只有南宫衍比较合适,便详细地问了楚兮南宫衍的住处,登门造访来了。

  她已决定今天下午便去林府,因此着了墨殇送来的那一套橘红色的锦服。戴的钗环虽不多,却样样都很精致秀气。于是南宫府的小厮愣一看,还只以为是哪家的贵族小姐来向自家公子讨风流债了。

  南宫衍正好闲着无事,听说有位姑娘找他,便十分好奇地迎了出来。

  他探头探脑地向大门外望去,发现来人竟是非欢,心中不由大喜,笑如春风:“原来是林…小姐。日头正烈,可是要进屋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