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顿,脸色忽然凝重了几分:“只可惜,我可能还不起。”

  还未等非欢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李泽轩便起了身歉然道:“没办法,今晚不能陪你了。日后如果有什么缺的或者想要的尽管和刘长安他们提。从今以后,祺王府便是你的家了。”说完这话,他便轻轻拍了拍非欢的脑袋,毫不迟疑地迈着大步离开了。

  福兮原本以为李泽轩会在此留宿,因此见到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不免一愣,竟是比非欢还失望。恭送走了李泽轩后,她和纯兮两人便急急忙忙地进了屋来。只见非欢一脸平静地坐在宽大的乌木椅上,看不出端倪。

  “王爷八成是去白庶妃那儿了。无碍,他今晚能来,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说完这话,非欢便起身回了里屋,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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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早已习惯了卯时起床,所谓“早起”敬茶对非欢来说也就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了。可对芷晴就不一样了,她是在世家长大的娇小姐,又加上昨晚服侍李泽轩,不免来得晚了一会儿。

  别小看了她晚来的这小半个时辰,从府内妻妾对这件事的态度便可看出她们都是怎样的人了。

  祺王妃倒是端雅如常,只是按照规矩本该由芷晴先给王妃敬茶,她却说等腻了让非欢先来,这就使得而后赶来的白芷晴十分尴尬。

  嘉宜夫人恐是因为和芷晴是表姐妹的缘故,面上还颇露关切之色。侧妃慕氏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是毫不在意芷晴的迟到,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在意王府里进了这么个人。

  而侧妃佟氏和侍妾罗氏二人都面露不屑,只不过罗氏表现地更明显一些,眼中竟带了些鄙夷的意味。

  非欢无暇理会芷晴的感受,只按吩咐缓缓俯身在司徒沅意面前跪下,双手捧着茶碗高高举过头顶,心里虽颇有些不情不愿,语音却仍是绵婉动听:“妾身林氏给王妃敬茶。”

  司徒沅意倒是不曾为难她,伸手接过了茶碗轻轻抿了一口便点了点头,示意她的贴身大丫头念喜呈给非欢赏钱。非欢见了便再次颔首行礼表示谢过,却不亲自伸手去接,而是由一边的福兮双手接过了红包。

  然后便是给嘉宜夫人白氏敬茶。说起来这位夫人在王府里的地位可不一般,非欢听人说过,她出身高贵,是白家族长的嫡长女,昔日丞相的亲妹妹。当年若不是司徒沅意请了太后赐婚,只怕如今的祺王妃便是这位嘉宜夫人了。

  接下来是给两位侧妃敬茶,因二人地位相当,非欢便先敬年长的佟氏。要说这个佟氏可不一般,据说她当年是当今天子身边的颐妃,因为祺王妃与她情同姐妹,那时又恰逢祺亲王立了大功,皇帝一时高兴便把颐妃赐给了李泽轩为侧妃。那时候佟氏并不十分受宠,能改嫁给年轻的王爷心里也没什么不情愿的。加上司徒沅意从中周旋,这事也就成了。

  事实上司徒沅意对李泽轩的爱早已经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她促成佟氏进祺王府不过是因为当时李泽轩无子,诚妃逼得实在太紧了,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自己的好姐妹入府来与她共侍一夫,好歹也比外人信得过些。而且司徒沅意心里另有一番打算,佟毓晚虽说模样还不错,但毕竟是嫁过人的,李泽轩总不会真的宠上了她吧。

  佟氏入府那年,司徒沅意只有十二岁,所以就算她再着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承欢于她未来的丈夫身侧。说到底司徒沅意也是病急乱投医,谁能想到佟氏进府后三年便接连产下一子一女。虽然现在佟氏已经没了多少宠爱,但凭大公子李颢融和如歌郡主的生母这一层身份,王府上下便没有一人敢怠慢她,就连司徒沅意也是如儿时一般尊称她一声姐姐。

  佟氏目光泠泠地瞟了非欢一眼,见她眉目平和像是个听话的女子,妆容精致的面孔上凌厉的形容便淡了几分。

  给侧妃慕氏敬茶的时候,非欢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这…便是李颢陵的生母了吗?

  非欢不敢直视她,便努力地用余光窥视着慕氏的面容。只见慕氏一身极其淡雅的莲青衣衫,首饰只佩戴了零星几个,面孔素净好像一点儿妆都不曾化过。她趁着敬茶的时候偷偷看去,发现慕妃的神色竟是十分的淡漠。也不知是出于对非欢的不满,还是她天生便是这种目中无人的性格。

  按照位分算再往下便是庶妃白芷晴,因为同是新入府的,非欢便不用给她敬茶了。而罗氏与她平级,只需行个礼表示尊敬即可。所以慕氏接过茶的时候非欢不由得撇了撇嘴松了口气,暗想着总算是要完事了。

  她给慕氏敬完了茶,正欲起身,忽听一阵有力的脚步声通过木质的地板重重传来。非欢心知是有主子来了,一时不敢站起,只得那般僵在了那里。

  非欢双腿刚觉得麻的时候,忽然有两只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从她身前轻轻环住了她,擎着非欢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非欢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李泽轩。她见了他便是心头一软,嘴角也禁不住弯了起来。

  这样近距离地看他,真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男子呢?

  因为在妻妾面前,李泽轩刚一扶起非欢便松开了她。他见非欢敬完了茶,以为芷晴也已敬完,便在司徒沅意身侧的位子上坐下,淡淡笑道:“芷晴和非欢是母妃亲自挑选送入府中的,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众妃齐声道了声“是”后李泽轩便打算先走,起身后他却发觉不对,奇怪地看着白芷晴问道:“晴儿怎么一直站着?”

  白芷晴闻言更是尴尬,原本白皙如雪的脸蛋憋得通红。李泽轩察觉不对,却不好直接维护她,便转身对着司徒沅意柔和地笑道:“意儿,你们再聊几句就散了吧,我在书房等你。”

  第十六回

  非欢进了王府之后虽说与司徒沅意接触的机会多了,但要见到李泽轩反倒比当侍女的时候还难。因为李泽轩独宠正妻远已超过了非欢预想的程度,可以说,每月里李泽轩只有那么三四晚是在别人房里度过的,其他时候都是陪在司徒沅意身边。夫妻二人数年如一日,恩爱非常。而就在那么一两次在玉墨楼碰到李泽轩的时候,他对她的态度竟也是十分的淡漠,远不似当初他对“墨辞”的温和。

  难道真的是因为相貌不同的原因吗?可仔细想来,李泽轩对貌美出尘的白芷晴也不过是淡淡的态度,所以他应该并不是个贪恋女色的人。或许真的是因为他太重与司徒沅意之间的感情,不好对其他妾室表现出太多的关切吧。对侍女,由于没有身份的限制,倒是可以多几分关心。

  一晃眼便入了冬,王府里也不似秋日那般死寂沉沉,人们都准备起了过冬的事宜来。忙着忙着,也便多了几分热闹之意。

  韶倾阁收到的来自李泽轩的赏赐虽不少,却从不见他人影。时候久了,非欢也就渐渐习惯了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她嫁到祺亲王府来,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罢了。

  接连几日都是雨雪霏霏,这日忽然放了晴,不由令人心情大好。非欢闷在屋中无事,便跳下了暖炕开始翻箱倒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福兮和琬纯疑惑的眼神中翻出一个蝴蝶图案的风筝来。

  福兮向来稳妥,见了便不免劝道:“主子,这天儿放风筝可是很冷的。别瞧外头看着暖和,冷风打在脸上可是毫不含糊的疼。”

  琬纯却也起了些许玩心,不说话只是眼含期待地望着非欢。非欢扑哧一笑,抓着风筝蹦蹦跳跳地出了屋子。福兮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尽管如此还是连忙跟了出去。

  到了屋外,非欢才发觉果然如福兮所言,院子里的积雪还未化尽,融雪的时候反倒比下雪时要冷上几分。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却是吸了吸鼻子一脸无所谓地笑道:“空气真好!院子太小,我们去后花园里吧!”

  这段日子非欢怕惹麻烦,很少出门,因此独自走在祺亲王府里还是会迷路。因为福兮是从小便入府为婢的,所以就由她带路。路过悦兮亭的时候,尽管周围没人,非欢还是本能地有些忌惮那里,特意绕开了好远。

  许是大家这个时辰都在用午膳,后花园里空无一人。四周十分寂静,只能听到积雪融化的时候发出的“滴滴”声响。非欢还是不大适应人多的场合,没有旁人在最好了。

  不过…为什么四处都挂着寓意吉祥的彩灯?

  她问过了福兮才知道,原来今日是李颢陵和安茹行圆房礼的日子。非欢突然莫名其妙地呼吸一滞,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她只是浅浅点了头,并没多说什么。

  她一把将线轴塞给琬纯,一脸柔和的笑意:“你拉着线,我来跑!”

  虽说已经嫁了人,非欢仍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大孩子罢了。以前住在蔷薇苑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放过风筝,只是自己一个人放就算风筝飞得再高也高兴不起来。她印象中放风筝最高兴的一次还是和刘晟一起,那时候刘晟还小,不过四五岁。他就在一边儿笑着拍手看着,就算只是那样非欢也已经很满足了。想起刘晟,非欢心中一凛,不禁忆及刘大娘的那封信来。

  非欢万万没有想到,刘晟竟然是询兮的儿子。原来刘大娘早就知道了非欢的身份,因此才会对她多有照拂。想来如果不是因为冥兮楼这层关系,刘大娘怕是也不会把刘晟托付给非欢吧。

  而更令非欢感到惊讶的是,刘大娘在信中称自己当年是李泽轩的景颜夫人,是李颢天的生身母亲,辽国的景颜公主。后因司徒沅意入府,沅意担心景颜和其子李颢天会危及自己王妃的地位,便与询兮联手趁景颜外出礼佛的时候将她掳走。

  那时候的景颜不过十六岁年纪,自然是十分貌美的了。询兮本遵司徒沅意之命打算杀了景颜,谁知凑巧那夜询兮喝醉了酒,误将景颜看成了询兮所钟爱的女子。景颜为了有生之年能再见李颢天一面,更是为了报司徒沅意之仇,便答应与询兮一夜又欠好。

  谁知询兮酒醒后仍是十分无情,多次企图杀害景颜。她无奈之下只能百般讨好询兮,就这样终于熬过了两个月,她有了身孕,就是询兮再无情也不能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便对司徒沅意谎称景颜已死,另一边偷偷地将她送往冥兮楼待产。

  景颜毕竟是大辽公主,生下刘晟后只觉万般悔恨,不该为了自保而出卖自己。她多次想要寻死,但看到幼小的刘晟又怕他没人照顾,怎么都放心不下,每日生活在矛盾和痛苦之中。

  就这样,景颜的心中集聚了万般的愁苦,容貌也跟着急剧苍老了起来。她二十出头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三十多岁,等到她和非欢熟识的时候便显得更老了。因此非欢才会唤她大娘,因为景颜看起来真的像是有四十多岁的样子。

  一想到她尊为长辈的大娘,竟然也曾是李泽轩的侧室,非欢心中便如同翻到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怪也只怪那刘大娘心力交瘁老得太快,所以非欢才会觉得那么别扭。因为她从认识李泽轩,到喜欢上李泽轩,嫁给李泽轩,非欢从来都没觉得李泽轩“老”,只是一门心思地认为李泽轩是世上容貌最俊美的男子。而祺王府那些妻妾们保养得也很好,就说司徒沅意,虽然今年都快二十六岁了,相貌仍旧如同二八少女一般娇美。

  其实如果没有那封信,非欢根本就不会答应收养刘晟,毕竟她也只比刘晟大了不到六岁,试问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该如何照顾孩子?但刘晟的身份极其特殊,他是询兮的儿子,而当年询兮又和司徒沅意联手,司徒沅意是背叛冥兮楼的公敌,当时害死非欢娘亲的又是冥兮楼的内奸,那么这样推理看来,那个内奸岂不就是询兮?

  如果真的是那样,只要确定了真正的仇人是谁,她还干嘛非要当上冥兮楼的楼主,费个十年二十年的功夫去完成那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如直接想办法杀了询兮了事。

  因为在胡思乱想,非欢稀里糊涂地也不知退了多少步。她只以为府中花园宽旷,只要往后小跑就行了,哪里想到会忽然撞上了什么东西。

  后背撞得有些疼,她本以为是撞到了柱子上,回头一看确实是柱子,只不过是根“肉柱子”。

  非欢觉得自己不是白日做梦就是撞得眼花了,否则怎么会看到李泽轩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怎么不小心些。”虽是呵责的语气,从李泽轩口中说出就是另外一种味道了。

  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待她很温柔,但那是一种带着疏离的温柔,她知道。今日一出口便是这样亲昵的话语,非欢不禁心中一喜,两个小酒窝情不自禁地漾了开来:“非欢知错了。”

  就这样盯着李泽轩傻傻笑了一会儿,非欢才意识到自己还未给他请安,忙俯身行礼:“非欢给爷请安。”

  李泽轩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多礼了。你这是在放风筝?”

  因为距离极近,非欢可以清晰地看到李泽轩的每一根睫毛、他眼底的笑意、他淡淡的微笑…非欢不争气地微红了脸,点头道:“嗯,屋里头闷,就出来走走。非欢小女儿心性,让爷见笑了。”

  没想到李泽轩闻言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非欢的头发,笑吟吟地道:“你本来就是个小女孩嘛,没必要因为王府束缚了自己的心意。只要不出格,在这王府里你乐意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吧。”

  他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刚才你说屋里闷,也怪我少去陪你。这段时间父皇病重,北边战事吃紧,眼下又正逢年关,本王和二哥要忙的事情不少,望你莫怪。”

  非欢心里虽然觉得失落,却心知不能表现出来,忙不迭地摇头道:“非欢没关系的,王爷忙碌,非欢怎能添乱。”

  李泽轩听了似乎极是满意,竟顺手牵起了非欢的手,看似漫不惊心地走了起来。原来他是饭后出来散步的,正巧看到非欢她们放的风筝,一时好奇便跟了过来。

  他的手很大,将她的小手完完全全地包了起来。非欢本来玩儿了一中午冻得够呛,手一暖连着心也不知不觉地暖了,便不再觉得寒冷。

  福兮和琬纯见状便远远跟上二人,李泽轩却嫌麻烦,大手一挥让她们都先回去,说是自己和非欢逛一圈后亲自送她回屋。

  非欢只觉受宠若惊,一时心中甜蜜也就放松了少许,不再那般注重规矩,时不时也给李泽轩讲几个民间的乐趣听听。李泽轩知她自幼在府外长大,心中更是多了几分爱怜之意。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李泽轩便将非欢送到了韶倾阁门口。非欢心里不知多盼望他进屋坐坐,却也知道李泽轩十分忙碌,今日陪了她这么久已是不易。

  而李泽轩看起来也没有要进屋的打算,他只是立在门口,定定地看着非欢的双眸。

  这双星眸清澈透亮,杏目眼角微挑,竟是隐约有几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李泽轩心念一动,想起非欢初入府那日他差点便是因为这动人的眼神把持不住自己,心中暗笑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小女孩打起了主意。

  其实李泽轩不是不打算碰非欢,只是觉得她年纪还小。听刘长安说她还不满十五,便想着先养她半年,等非欢正式及笄后再圆房。非欢却是不知他这些心思的,只以为他是专宠正妃,朝上又忙。

  “别这样看着我。”李泽轩长叹一声,忽然便将非欢揽入怀中。

  非欢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不免吓了一跳,但只是微微一动,便安静得如同小猫一般缩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了。

  她歪着头靠在李泽轩胸前,大胆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幸福得如入梦境。

  他将下巴轻轻地靠在非欢头上,缓缓摩挲着,语气怅然:“这双眼睛,这双眼睛…”

  她听不清他的低声呢喃,因为她的人早已如同她的心一般被他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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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沅意有些失望地看着空着的梨木椅子,向负责李泽轩生活起居的侍女明嬛询问道:“王爷没在书房吗?”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实则司徒沅意的意思是:王爷在哪?

  明嬛心中十分敬畏这位王妃,闻言忙恭敬答道:“王爷用过午膳,说是积了食,便要出去走走,也不让奴婢跟着。”

  司徒沅意凤眸微挑,正欲出言责怪,她的贴身侍女念昕忽然疾步走了进来。

  念昕行过礼后上前几步,对司徒沅意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司徒沅意神色微变,但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王爷就要回来了?”

  念昕点过头后,沅意便回眸对明嬛吩咐道:“我先走了。你回头告诉王爷一声,就说王妃来过,等了好一会儿,可没看到王爷。怕打扰王爷公务,便先回去了。”

  明嬛应了声“是”,司徒沅意才颔首离开。却不是如她所说回玉墨楼,而是一脸阴晴不定地去了非欢所居的韶倾阁。

  非欢听到福兮通传说是司徒沅意来了的时候,她正窝在暖阁内练字。一时之间猝不及防,等她起身迎接的时候,司徒沅意已经站在暖阁门口了。

  非欢怎么也没想到司徒沅意会突然来这里,她一边行礼,一边心里头还犯嘀咕,难道是来和自己唠家常的?不可能吧。

  司徒沅意只“嗯”了一声,便径自在主位坐下了。非欢也不知是该起来,还是不该起来,但想着背对司徒沅意也不好,便站了起来,转身正对着司徒沅意。

  或许是因为她是王府内李泽轩唯一一个没有碰过的妻妾,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司徒沅意之前对她一直较为和善。就算非欢有几次做出了不大恰当的举动,她也只是先客套一番才委婉地提醒。

  就是这种和善一度还让非欢犯了迷糊,让她不解这司徒沅意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非欢暗想,可能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是比以往严重很多的错误,因此司徒沅意今日才会亲自来访。

  非欢正等着司徒沅意和以往一样的客套话,谁知她却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不要爱上他。”

  非欢如遭雷击一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自然知道沅意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那样小、那样卑微的心思,就这样被司徒沅意一眼看透了吗?

  司徒沅意见她愣住也不介意,仍是自顾道:“不要爱上他。我愿作所有爱他的女人的敌人。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愿意。”

  说完这话,司徒沅意便泠泠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其实,司徒沅意说出这话是因为是怕。怕李泽轩会喜欢上别人,怕他们之间的情分比不上新鲜。她没有子嗣,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李泽轩。

  要论美貌,这王府里最美的是白芷晴。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最担心的却是非欢。那个孩子,有着和当年的她一样的眼神。那样炽热的眼神,是无法说谎的。

  爱和恨是最强大的动力。如果一个人心中恰恰同时拥有了这两种感情的话,那么这个人将会是十分可怕的。

  她不会容许李泽轩身边有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第十七回

  靖宣十九年的腊月初九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就在这一天,病榻之上的靖宣帝终于下定了决心,册立太子。

  他以子以母贵为由,下诏册皇三子祺亲王为皇太子。同时,顺理成章地册封司徒沅意为皇太子妃。

  皇太子李泽轩于靖宣二十年正月正式入住东宫。

  自从接了这道册立太子的旨意后,祺王府众人日日皆是大喜之色。

  许多人都私下议论,说新进府的芷晴和非欢是福星。她们才来没多久,王爷就遇了大喜事。

  一时之间祺亲王府门庭若市,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新被册封的太子和太子妃迎来送往,好不忙碌。

  非欢也忙着和福兮琬纯二人收拾行李,明日就要出发了,可她们才刚刚着手整理。福兮两日前便说要准备的,可非欢推说东西不多不着急,谁想到真的动手打包了才发现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三人正自顾忙碌的时候,忽听赵岩在门外大声通传道:“林夫人,林家的三小姐来瞧您了!”

  非欢先是一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赵岩指的是墨殇。这会儿府上众人都该是忙着的时候,赵岩这副总管能亲自过来通传,看来墨殇的亲事差不多已经定下了。

  好几个月不见墨殇,非欢心里自然是十分想念,也不及福兮给她套上披风,便快步走出了屋子行至墨殇面前。

  “二姐姐!”

  “阿殇!”

  姐妹二人亲切地握住对方的手,面上皆是一片喜色。

  “有劳赵管家了。”非欢回首对赵岩点头一笑,示意福兮递上赏钱后又与他客套了两句,方与墨殇一同进屋。

  给墨殇倒了茶后,福兮便与琬纯去偏阁继续忙碌。

  见福兮关上了门,非欢不由问道:“怎么突然来了?倒是吓了我一跳,这里乱糟糟的,也没什么准备。”

  墨殇笑眯眯地扫视了屋子一圈后才收回目光,盈盈笑道:“明天姐姐不是就要去东宫了嘛,我怕以后见你一面都不容易了,就巴巴地跑来了。”说到这里,墨殇嘴巴突然一撅,有些不满地道:“二姐姐你可真狠心,就没想着趁着这两天去见我一面?”

  非欢闻言微微一怔,想来也是,虽说只是先入东宫,可也算是进了小半个皇宫了,那时再要见墨殇一面的确不易。

  墨殇见她面露愧意,却是先慌了,赶忙摆摆手道:“二姐姐怎么认真起来了,我随便说说的。”

  她扯了扯自己的辫子,赶快随口找了个话题:“对了二姐姐,你知道么,爹听说是祺亲王被册封为太子之后可不高兴了。他说宪亲王非人臣之相,太子殿下不过是运气好投对了胎。”

  非欢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要捂墨殇的嘴巴,但想起四周应该没人能听到,才又松了手,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进了王府之后就变得草木皆兵的。

  “小声些。”非欢先是低声呵责,又终究是禁不住追问道:“是因为…大姐吗?”

  墨殇点了点头,撇撇嘴道:“爹原本还指着大姐当贵妃娘娘呢,这回这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等太子殿下登基大宝,二姐姐可就是皇妃了!”

  非欢对自己能否成为皇妃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林海荣的考虑可能也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看法,自古以来便是“废长立幼,违礼不祥”。承亲王去世之后,宪亲王就是实际上的皇长子,在无嫡出皇子的情况下立了李泽轩为太子,难免要遭人闲话。

  墨殇见非欢神色不豫,还以为是她在王府里受了欺负,忍不住问道:“二姐姐,你…你和我说实话,当初为什么想进祺王府呢?”

  非欢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原来墨殇心里已经肯定是非欢自己想要进祺亲王府了。“我当然不会骗你。不瞒你说,之前我偷偷潜入这里当侍女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太子殿下了。”

  墨殇眉头忽然一皱,握住非欢的手道:“二姐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自然是要替你高兴的。只是二姐姐你想过没有,你是真的喜欢太子殿下吗?”

  非欢心中一惊,眸子里也写满了惊疑:“阿殇,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殇握着非欢的手紧了几分,目光真诚:“我虽然年龄小,可是旁观者清。容我说句实话,二姐姐,怕你喜欢太子殿下也只是因为姐姐从小孤身一人,心中一直渴望能承欢于爹娘身侧。”

  “不!”非欢陡然抽出了手,站起身摇头道:“不,不是那样的!”

  墨殇见她激动,忙起身按着非欢的肩请她坐下,嘴上却仍继续道:“我认识太子殿下人要比姐姐早一些,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对待任何人都彬彬有礼。如果有这样一位爹爹,阿殇心里也是很高兴的。可能因为二哥和颢天的缘故,我心里也早已将太子殿下看做另一位爹爹了。”

  非欢转过头去,紧抿着唇,脑中快速消化着墨殇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仍是固执地摇头道:“不,阿殇。我和你对他的感情是不同的,或许我还不懂,可我觉得就该是他,就是他了。从来没有哪一个男子会让我有那样心跳的感觉。”

  墨殇年纪虽小,但实际上经历的事情并不比非欢少。听非欢这么说了,也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了一小会儿墨殇也就告辞了。

  “三小姐这就回去吗?奴婢送您吧。”琬纯一直等在院里,见墨殇出屋赶忙迎上。

  墨殇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很自然地塞给琬纯一个红包。

  琬纯谢了赏,欣喜地道谢,却听墨殇忽然说了一句:“我是怕二姐姐不幸福。”

  琬纯闻言神色一黯,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她犹豫了一会儿,忽然一改常态地道:“您放心,就算是为了您,我也会尽力守护林阁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