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殇似是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有些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琬纯连忙回屋打开了红包,里面除却一钱碎银子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字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今晚子时三刻,逍遥醉一聚。

  这个时候,亲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正忙,没人能想到太子的家眷会在半夜偷偷溜出来。于是非欢便屏住呼吸大着胆子这样做了,而且顺利地没被任何人发现。

  她如约到了逍遥醉,没想到见到的人竟然是南宫衍。非欢微微一怔,不由问道:“不是师父叫我来的吗?还是…玄落出事了?”

  南宫衍俊雅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他领着非欢从侧门进了逍遥醉的暗道,悠悠打趣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拐了你家孩子的贼人。玄落比原先可是壮了不少,你就放心吧。左护使在里面呢,阁主大人请进吧。”

  非欢感激一笑,依言进了密道。才走了几步,一转身便看到一处装饰风雅的房间。楚兮正在屋里坐着,悠闲地饮茶。

  “师父!”非欢上前几步,浅施一礼。

  楚兮挥手让她坐下,亲自倒了杯茶给她,歉然道:“深夜叫你前来实属无奈,只是你即将入宫,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赶快告诉你。零殇剑有消息了。原来是皇家怕若丢了这宝剑会失去民心、动摇国本,于是派了效忠于皇室的武林高手护送零殇剑回了北方至寒之地,严加看护。”

  北方至寒之地?似乎李颢陵他们就是在极北之处与辽作战。

  非欢点了点头称自己会想办法,又和楚兮说了两句便匆匆回府了。

  住进东宫的第二日,司徒沅意身边的侍女念昕忽然来到了韶倾阁,说是王妃传林夫人到玉墨楼,有事相商。

  自从上次司徒沅意突然造访之后,非欢便一直下意识地躲着她,好像那样就能把自己窝在一个壳里。

  人的**都是没有止境的,那时候选秀,她想着只要能陪在李泽轩身侧就好。可进了王府,她也会不自觉的和王府里其他的那些女人一样,想要得到他的垂怜,想要他的眼中能容纳得下自己。

  忐忑不安地迈入了玉墨楼的门,按照规矩请了安后,非欢便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

  她本以为司徒沅意要难为她,谁知却听鹂音响起:“妹妹多礼,快来这边坐吧。今儿我找你来,可是有事央你的。”司徒沅意语气亲和,还说有事求她,这可远远超出非欢的预料。

  她应了一声便走上前去,没想到意外地见到了另一个女子。非欢不由一惊,这人不就是上次唤司徒沅意姐姐的那人?

  见非欢疑惑地看着那女子,司徒沅意便柔声解释道:“这是我家中最小的妹妹,今年才十三岁,可鬼主意倒是不少,便也被我叫来帮着想主意了。”

  见非欢落了座,司徒沅意才示意念昕拿来一本精致的册子。原来是诚贵妃暂理后宫,觉得后妃品级太过繁杂,便打算删繁就简,让太子妃也多帮着出出主意。司徒沅意一时之间取舍不下,便叫人来帮忙。

  这样亲密的事,非欢是怎么也想不出为何司徒沅意会找她来。这是信任?是拉拢?还是警告?

  三人商讨了一个下午,初定下八个品级,由下至上为:才人、良娣、嫔、婉仪、淑媛、妃、贵妃、皇贵妃。把原先同品却不同的称呼都删了去,的确是简单了不少。

  按照规矩,龙潜时候的侍妾刚入宫时,都要比正常选秀入宫的妃嫔高上一截。也就是说普通人选秀入宫都是先封为才人,而非欢一入宫就该被封为良娣。几人商量期间,司徒沅意便戏称非欢为良娣了。非欢虽是笑着应下的,心里却有些别扭。

  翌日,宫里突然传出了诚贵妃的口谕,宣皇太子庶白氏、侍妾林氏一同到锦春宫觐见。原来是诚妃想看看新媳妇。

  出发之前,非欢对白芷晴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两人便分别上了轿子。她们二人待选之时关系尚好,入了府后白芷晴也常邀非欢叙话。只是非欢下意识地有些抵触她,不愿与之有过多接触,她更是从未主动去寻过白芷晴。

  非欢心里不愿意承认那种感情会是嫉妒。

  轿子才行了一半的路程,白芷晴便折回了东宫,称是身子突然有些不适。非欢也不去管她,兀自去了锦春宫。

  诚妃见非欢着了一件碧色的榴花宫装,自是十分欢喜,拉着非欢上了暖炕问了好些事情。提起非欢还未和李泽轩圆房,诚妃便有些不满:“这太子早就该立了,若不是有人提出我儿近年来无子,难道还会等上那么久?”

  诚妃向来是个笑面孔,只有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会面露忧色。非欢很少和长辈相处,能有这等机会在李泽轩的母亲身侧说话,她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了,因此好一番逗诚妃开心,直让诚妃喜欢她喜欢到了心坎里去。

  临走的时候,诚妃的一句话让非欢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她说,一会儿李泽轩来请安的时候,就会和他提他们圆房的事。非欢想过可能就是这几天了,但没想到这么快李泽轩就会来。

  给诚妃请安的当天晚上,李泽轩便出现在了韶倾阁的门口。

  可非欢不愿意。

  虽然她心里是喜欢李泽轩的,但她不喜欢这种让他们在一起的方式。她宁愿如李泽轩所想,等她长大一些,再自然而然地来亲近她。因此看到李泽轩的时候,非欢露不出欢喜的神色来。她想,自己可能是有些矫情了。

  李泽轩见她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虽有些奇怪,却并不直接问,而是先随意找了个话题:“韶倾阁,是个很美的名字,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非欢点了点头,却不想去解释“韶倾”的含义。这份寓意只要她自己懂得便好,因为她是有私心的。

  有的时候她会感到自卑,她怕自己的这份心意得不到丝毫回报。许是因为自尊心,她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有多坚定,更不想让他可怜她。

  见非欢不说话,李泽轩还以为她是紧张,便主动牵了她的手进屋坐下。

  福兮正欲倒茶,被他摆摆手止住,转眸看向非欢,浅笑道:“给我泡一杯茶可好?”

  非欢自是点头应允,起身泡茶的时候,心里却在反复琢磨他自称的那个“我”字。以前他总是自称本王,如今当了太子倒自称“我”,再过不了多久,他就该自称“朕”了吧。

  非欢心里忽然生出一抹骄傲来,他的夫君,将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尽管她并不想进入皇宫那个精致的大牢笼。

  从某方面来说,非欢其实是个懒人。比如泡茶。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她一概不懂,对她来说泡茶就分三步走:一,把茶叶拿出来;二,把茶叶倒进茶壶;三,倒热水。虽然觉得有些丢人,可她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李泽轩在一边悠闲地看着她,但笑不语。

  她记得在湖心亭茶楼看人家倒茶的时候都是一上一下的,就照葫芦画瓢一般模仿了起来。还好茶水没有洒出来,不算太丢人。

  他看着她提着碧色茶壶的手,见她手腕白皙透明,宛如明玉。倒茶的时候,美丽的手腕承启转合,配着那青绿的茶色,煞是好看。

  起起伏伏的茶叶,又好似人生。

  他心念一动,不由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腕子,拇指则缓慢地在她腕上摩挲着。

  她情窦初开,哪里懂得男女间那些说不清的暧昧,只觉得整条手臂都被他弄得麻麻的,这种酥麻的感觉很快便传到了全身。

  李泽轩见她如此敏感,不由哈哈一笑。非欢见他笑了,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神情显得有些慌乱:“殿下快些松手罢…这茶可是要溢出来了。”

  李泽轩剑眉微挑,笑意不减:“小丫头,你敢命令我?”说完不待非欢回话,便蓦地起身堵住了她微启的唇。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吻,非欢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睁大着眼睛看着他。手上一松,便不自觉地放下了茶壶。

  许是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李泽轩也睁开了眼睛。见非欢那般望着自己,便伸出手去合上了她明亮的双眸。

  她不知所措地承受着他的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感受着他的体温…越来越热。

  他环住她温软的身子,忽然说了这样一句:“你还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非欢看不到李泽轩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说的来得及是什么意思,心里只是在想“你还小”三字的含义。她小,她哪里小?是年龄,还是那里…?

  她脑中胡思乱想,嘴上也就胡说了起来:“后悔什么?”

  她本是个问句,听在李泽轩口中却成了“有什么好后悔”。于是他一手勾上非欢的玉颈,另一只手托住非欢的腰,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榻。

  这个只属于他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非欢脑中一片混沌,早已记不起自己之前那小小的不情愿。她只觉得他带着她飞了,飞到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是她之前从不曾接触过的云天。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好像做了神仙。

  突然之间,就好像开天辟地一般被人生生凿开,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非欢这一生都难以忘记。

  就算是为了这份痛楚,她也要竭尽全力地去爱他,爱这个让她甘愿婉转承欢的男人。

  第十八回

  自那夜之后,李泽轩虽说不是常来,但二人到底是比之前常见了许多。

  非欢用过晚膳后,听说今晚太子殿下仍宿于玉墨楼,情绪便有些怏怏。

  福兮见她面色不豫,便出言劝道:“主子若是觉得气闷,不妨出门走走。眼看着便要到三月了,园子里也都瞧不着冰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非欢便点了头打算随处逛逛。

  虽说东宫比祺亲王府还要大,但房屋布局要严谨很多。住了两三个月后,非欢就算再路痴也不至于再迷路了。因此系上狐裘披风之后,她便让福兮和琬纯留在屋里,打算自己出去散散心。

  福兮本来要劝,非欢给了琬纯一个眼色,福兮便被琬纯强拉进里屋了。

  说起琬纯,她是在冥兮楼长大的,向来自诩功夫不错便有些目中无人。刚见到非欢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颇不服气的,觉得非欢不过是个没用的花瓶,仗着她娘亲的身份才有资格与自己一争高低。待非欢赢了南宫衍之后,纯兮对非欢也就彻底改观了。身为手下前来保护阁主,纯兮也无半点怨言。

  因为很清楚非欢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加上这是在东宫,纯兮也就没多想,顺着非欢的意思拉着福兮进屋了。

  可很不幸,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非欢遇到了往日只能在话本子中遇到的人——黑衣大侠。哦不,她不该称他们为大侠,应该说是黑衣刺客,黑衣歹徒。

  刺客的目的显然不是非欢,因为当他们发现一个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后,只是出手想要把她打晕。

  非欢不是任人鱼肉的性格,下意识地便出手回击。袭击她的刺客显然一惊,没有想到太子的妻妾中除了司徒沅意也有会武功的人。

  几个回合下来,那刺客便开始有些吃力了。虽说他手执一柄长剑,可非欢也使出了藏在腰间的紫冥金鞭。

  紫冥鞭韧性极强,不仅斩不断,而且还能缠住对方的剑。非欢趁那刺客惊讶的功夫,灵巧地将鞭子一翻,再一使臂力用了个巧劲便将刺客的剑夺了过来。

  刺客瞬间大惊,没料到身材娇小的小女子会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他身边的两个同伙见状正要提剑上前,非欢忽而想起什么,将剑护在身前大喊一声:“等一下!”

  这一声喊得三个刺客一愣一愣的,三人皆是满目警惕地看着非欢。

  “我是想先问一下,”非欢从怀中掏出玲珑落来,“你们认得这个簪子吗?”

  三人一头雾水,只觉得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他们身为刺客,莫名其妙地答起了非欢的话,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非欢长叹一声,看来他们并不是冥兮楼之人。也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小杂碎,连她都对付不过,也敢深入东宫。

  她想起刚才几人是想往玉墨楼方向行去,想起李泽轩正在那边,不由挑眉问道:“你们是要刺杀太子,还是太子妃?”她发誓,如果他们要杀的人是太子妃,她立马绕行。

  非欢压根没指望他们说实话,可刚才被她抢了剑的那位老兄却老老实实地道:“夫人,不瞒您说,是来杀太子妃的。”可能是出于对非欢好身手的敬畏,那人不自觉地便说了实话。

  非欢“扑哧”一笑,看清剑柄上的图案之后便将剑丢了回去,面色平静地道:“我警告你们,太子乃是天之骄子,你们若敢伤害太子殿下毫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记下了他们剑上的图样,想要师父帮忙再找他们可不是难事。

  她顿了一顿,看另外两人仍举着剑,便退后一步道:“我无意与你们再作争执,咱们再打下去也不见得对你们有丝毫好处。我只一个要求,你们要是被抓了,别说见过我。”

  三人畏她武功高强,互相对视一眼便齐齐点了头。

  非欢见状便满意地颔首,丢下了剑。她刚刚走开几步,还未转过弯去,便听几声惨叫,不由大惊。

  她连忙转回身去,靠在一根朱红色的柱子边。偷偷探出头去,却正好与那名白衣男子目光相对。

  他操着手看向非欢这边,淡淡的语气中分明含有一丝桀骜:“姨娘,您可以出来了吗?”

  虽然她不喜欢他那种看着猎物的眼神,但仍是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她柳眉微皱,没想到这样不巧,竟被李颢陵发现了。她一向自负听力极好,今日却没听到李颢陵的脚步声,心想原来这李颢陵的身手也是非同凡响。

  她瞄了地上的三具死尸一眼,突然发觉李颢陵身上没沾一滴鲜血。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头发用一根碧玉簪子随意挽起,倒有些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非欢的打扮。

  他这般随意的穿着好似书生,让她压根就想不到战场上的李颢陵究竟是何模样。经过大半年沙场历练,李颢陵的确又成长了不少。不仅身量更高了,气势也更加逼人了。非欢强自镇定下来,抬眸看向他。

  他忽然笑了:“看来姨娘的功夫,的确不错。”

  非欢只觉得他的笑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便禁不住一颤:“二公子过奖,我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李颢陵收起温润外表,目光灼人:“可这样武功高强的女子身居东宫,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非欢闻言勾唇一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要论武功高强的女子,在这东宫我可排不上号。二公子你可要知道,太子妃娘娘的武功比我强出许多。”

  李颢陵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非欢出言打断:“如今我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你我深夜相逢于此,怕才是真正的不妥当吧?为防瓜田李下之嫌,我就先回去了。此事,还望二公子好生处理。”

  提心吊胆地担心了好些日子也没见李颢陵来找她麻烦,非欢便暂时放下心来。看来李颢陵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打算来刁难她。

  从别人口中听到李颢陵回朝的消息是在两天后了。他们这一仗算是打了个平手,虽说失地收复了,但大齐损失十分惨重。可老皇帝心中还挺高兴,因为之前局势不利于大齐,如今能保住边疆已经是挽回了颜面。因此病重的靖宣帝下了他此生的最后一道旨意,封赏将士。东宫之中,李泽轩的长子李颢融也被封为密郡王。非欢就是在赴这位大公子的庆功宴时知道了李颢陵他们回京的消息。

  此后没过几日,乾元殿里便传出了皇帝病入膏肓的消息。皇太子顺理成章地揽起了国家大事,虽说是监国,实则国家大权都已经渐渐转移到了李泽轩手上。

  李泽轩是个真性情的人,对于权力并不是十分热衷。说这太子他不想当,那必然是假的。可若说他特别想当这个太子,又不是那么回事。相对于靖宣帝年轻时候的独断专行,李泽轩在处理国事的时候,总是会很谦虚地询问朝中众臣的意见,自己的主意并不多。

  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非欢对李泽轩的了解也愈发深了。非欢觉得他有的时候就像是个只要一块糖的小孩子,很容易满足。

  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确不假,李泽轩虽还未正式登基,就已然显现出了些喜怒无常的意味。上一刻他可能还温和地对你笑着,下一分便可能因为你说错了哪一句话而拂袖离去。

  非欢只当他是因为朝中事务繁多,加上皇帝病重,身心俱疲,因此不曾埋怨过他。但有过这么一两次之后,她心里总归都是不好受的。

  她从小便没个说话的人陪在身边,难免心思重,有什么事儿都喜欢藏在心里。那回在冥兮楼比试,南宫衍说她是个不会自保的人,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确不假。非欢心里也清楚这样不好,身子迟早都会憋出病来。别人都不爱护她也就罢了,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了,那活着还有何意义?

  虽说李泽轩是她所喜欢的人,是她认定的郎君,可她没有必要以他的悲喜为悲喜,以他的喜恶为喜恶。因此这些日子以来,非欢没有停练过一日的功夫。她每日清晨在后院练习基本功,累了就回屋写写字,和福兮学学女工,日子过得倒也平淡充实。

  自从那晚遇到刺客之后,非欢便再没有在夜间出过房门一步。可憋在屋里久了也闷得慌,于是就在二月末的一个夜晚,月亮刚刚爬上了秃柳梢头之后,非欢独身一人出了韶倾阁,一路往安茹所居的水意苑走去。

  她当然不是去看安茹,而是去找迎阡一同做女工的。别看迎阡这丫头咋咋呼呼的,绣的云纹可是一顶一的精致逼真。也就是因为她懂行,才会觉得非欢那一套绿罗裙好看得很。

  非欢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她当“墨辞”的时候迎阡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听说她不辞而别之后迎阡还找了她好一阵子。非欢心中有愧,便想换个方式补偿她一下。安茹起初还奇怪非欢怎么会看中自己身边的丫头,等她听说非欢喜欢云纹,也就不多嘴了。尽管她们两人同岁,可非欢毕竟是她的长辈。

  安茹本说要把迎阡送给非欢,可非欢觉得迎阡是个人,不是个死物可以送来送去的。再加上自己整日没什么事儿,两个人伺候都嫌多,便委婉地拒绝了。实则安茹也不过是见非欢喜欢迎阡,客套一句罢了。毕竟非欢不算受宠,安茹巴结她也没什么用。

  从迎阡那里出来后已经是二更了。夜色渐浓,非欢却未点灯,只摸着黑往回走。

  拖了这些日子,老皇帝好像要不行了。刚用过晚膳的功夫,崇元殿那边便来了人,传唤皇太子及侧妃以上的女眷都去崇元殿守着。因此今天晚上,非欢并不担心又会冒出来某些乌龙刺客。毕竟刺客的消息若是那么的不灵通,也就没资格当这刺客了。

  可有那样的人,偏偏便该担心的不担心。比如说前面那一对痴男怨女,正吻得死去活来的两人。这里好歹也是东宫,未来皇帝住的地方,就这样做一对露水鸳鸯,不大好吧?

  非欢微微翻了个白眼,暗叹一声有伤风化之后正欲离去,忽然发觉那对男女有些眼熟。她揉了揉自己不大好用的眼睛,躲在一处假山后面探头探脑地瞄过去,顿时大惊失色。

  这男的身形颀长,瘦而不弱,不是李颢陵是谁?

  要命的是那女子不是安茹,也不是别的什么野花,而是李颢陵的亲姐姐——李如歌!

  非欢懵了,完完全全地懵了。亲姐弟之间表达友爱,有用接吻的方式的吗?

  她呆在原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但她突然想起那日被李颢陵抓个正着的事情,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先跑了再说。

  她忘了,这次该躲的人不是自己。

  非欢一向自诩轻功尚可,但跑回韶倾阁之后还是自己走得太慢了。但这一跑,血液一循环,非欢好像一瞬间明白了许多。

  她明白了为什么李如歌提起李颢陵会微笑起来,她明白了为什么李如歌怕她勾引李颢陵,她明白了为什么李如歌看不过去安茹,也明白了他们姐弟二人特意选了今晚这个“大人们”都不在的时候约会。

  虽说大齐的风气较为开化,可婚嫁方面也只有父死子承、兄死弟从、姐妹姑侄共侍一夫的规

  矩,而凡是同一姓氏的男女一概不能通婚。李颢陵和李如歌如此,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但愿李颢陵没有察觉她看到了,她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人杀了灭口。

  非欢擦了一把冷汗,暗叹月黑风高夜,实不宜出门。

  第十九回

  虽然早就知道靖安帝病得很重,非欢也没有想到皇帝会这样突然便薨逝了。

  她没有看到李泽轩,也没有任何人来通知她这个消息。她是看到东宫四处挂起了白色的帷幔,才叫福兮去打听的。

  东宫里听不到任何闲言碎语,所有的下人都是一脸的肃杀。毕竟是在国丧期间,谁若露出一个笑脸都是要遭殃的。

  非欢就这样忐忑不安地熬过了一个晚上。

  次日一早,约莫只刚刚过了五更天,赵岩便过来唤她,说是今日是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要非欢换上礼服后与其他夫人一同到太和殿去。没有座位,非欢只能站着,站得远远的,看李泽轩和司徒沅意并肩而立。

  非欢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有人看到心爱的男人身边站着的是另一个女人会感到高兴。

  李泽轩换上了皇帝服饰,身姿显得愈发器宇轩昂了。只是他略略显得有些颓然,好像没什么精神,恐是因为先帝去世伤心过度所致。非欢虽看不清,也能猜出李泽轩脸上的疲惫之色。

  她正胡乱担忧,忽听殿内钟鼓齐鸣,气势浩荡,震人心魂。原先东宫的掌事宦官于德禄从李泽轩身侧举步跃出,高声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凉德承嗣丕基,二十年於兹矣。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谟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社稷为重,不可久虚。朕之三子李泽轩,人品贵重,仁孝泽被,文治武功,举事明敏,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为祺睿帝。钦此。”

  原来是先帝遗诏。

  于德禄念完诏书后,又念了李泽轩的即位诏书。新帝加冕升座之后,李泽轩又示意于德禄宣读新帝继位后的第一道旨意——立后。

  “今有西北大将军司徒明毓之独女,司徒氏沅意…”非欢一向听力不错,可这一次,她没能听那些清褒奖司徒沅意的辞藻。

  她没听清楚是因为那些词太生涩拗口了,不是因为…因为…

  非欢本想在心里安慰安慰自己,可如今她自己都不能再欺骗自己了。是的,她嫉妒,不是因为司徒沅意当了皇后,而是因为司徒沅意可以与他并肩俯视这天下。而她只能隔着这么远,看着他们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不知过了过久,这登基大典和册后仪式才算结束。非欢不禁揉了揉酸涩的腿,站起身正欲回韶倾阁的时候,赵岩突然冒了出来,请非欢到新的宫殿去。非欢这才想起自己如今也是天子妃嫔,要正式入住后宫了。

  她被安置在锦和宫,是如今的淑太妃当年居住的宫殿。住处的名字依旧,仍为韶倾阁。因为龙潜时她的位分最低,好到黄昏时于德禄才来颁旨。因为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封为良娣,非欢便只好奇自己的封号会是什么。

  谁知李泽轩竟封她为嫔,赐号“祺”。于德禄以为这新封的祺嫔一是越了级册封的,二是这封号与皇帝龙潜时候的封号相同,在皇帝心中定是地位不凡的,便有意巴结,堆着满脸的笑扶起跪拜接旨的非欢。“恭喜祺嫔娘娘,贺喜祺嫔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