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颢陵摇了摇头,撇去了脑海中那奇怪的想法。

  第二十一回

  阳春五月的某一日,宫中传来一个让非欢颇为惊讶的消息,大公主李如歌被赐婚给辈分上是李泽轩兄弟的南宫衍。而在南宫衍被封为驸马的同时,还加封了正一品的掌銮仪卫事大臣一职,专门负责帝后的仪仗。也就是说,日后他将在宫中行走,少不得会有与非欢见面的机会。

  非欢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李如歌以前欺负过她,以私心来看她不可能不讨厌李如歌。而南宫衍呢,既然非欢将玄落托付给了他,就说明她早已把他当做值得信任的朋友了。老实说,非欢并不看好这桩婚事。她觉得南宫衍亏了。

  因为她觉得李如歌那人一是脾气臭,二是行为不大检点,竟然和李颢陵…非欢只要一想起那晚热吻着的两人,便是一阵脸红心跳。他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不过想想也是了,以那两个人的性格,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只是非欢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这种感情是不可能长久的。一是由于血亲不可否认,二则是因为他们两个都太过强势,无法互补。这样的感情只能轰轰烈烈一时,却经不起细水长流。

  但终究皇命不可违,南宫衍这终生幸福,可以说是被这一道看似恩宠无限的旨意毁了。

  非欢也替南宫衍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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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是京城天气最好的时节。国丧已过,众人都换上了春装,庄严肃穆的宫中也因为这生机勃勃的春天多了一丝轻快之意。

  这一日淑太妃约非欢到御花园赏花。非欢猜想,大概淑妃也是知道了南宫衍当了大驸马这事,心中感慨,便约她出来聊聊。

  说是去赏花,实则非欢对花并没有多少兴趣。在她眼里,只有能入药的花才是有价值的。如果种花只为了观赏,那就太奢侈了。

  她来得早些,素手无意地拨弄着芳香的花朵,颇有些心不在焉。突然手上一痛,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非欢轻轻倒吸了口凉气,发觉指头已经被蔷薇的刺扎出了血。余光瞥到一个女人粉色的裙摆,非欢不由抬头看去,正看到妍嫔手里把玩着那朵带刺的蔷薇。

  非欢眉头轻皱,她太大意了,竟没察觉到有人靠近了。她低眸看了一边的如画一眼,小女孩一脸警惕地看着她,眼中的鄙夷和她母亲如出一辙。

  妍嫔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非欢手上鲜红色的血,似乎很是痛快。

  非欢看着她的眼神,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疯了。“妍嫔姐姐好兴致,也来赏花?”非欢淡淡一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如平日无二。既然妍嫔不说话,那就她先说,总不能一开头就让人欺负了,自己还一声不吭。

  妍嫔拉过如画的手,将孩子揽在怀里,不屑地道:“姐姐?祺嫔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本宫什么时候承认过有你这个妹妹了?”

  非欢缓缓伸出手去将指尖上的血抹到妍嫔手中的蔷薇之上,面含微笑:“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娘娘?呵呵,别忘了你是嫔,我也是。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姐姐?因为你比我老呀,老得还不止一岁两岁呢!”

  看妍嫔色变,非欢笑意更深,一把夺过了妍嫔手中的带血蔷薇。

  妍嫔本死抓着不放,可非欢力气比她大上许多,几乎可以说是毫不费力地就抢过了那朵花。然后在妍嫔的注视下,她轻轻松松地把它扔到了地上。抬脚,落下,碾碎了那朵无辜的花。

  妍嫔的脸色瞬间便变了。非欢本应该觉得痛快,却突然发觉自己和妍嫔两个真是无聊透了。最该被嫉妒的人,她们却没有立场去嫉妒,只能在这里发疯,找不相干的人泄愤。同是天涯沦落人,就算占了上风又有什么意思?不可悲吗?

  可能疯的不止是妍嫔,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可妍嫔起码还有一个女儿,她呢,她有什么?她一无所有。勉强说有的,只是那不得不报的恩情和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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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阴绿柳之后,李颢陵若有所思地回想着刚刚上演的这一出。

  何建平自后上前几步,沉声询问道:“这位便是祺嫔娘娘?倒也是位难得的佳人。”

  李颢陵一点头,突然笑了:“刚才本想过去打岔和如画说说话,帮她解围,就当赚个顺水人情。谁知道她的嘴会比妍嫔还毒。”

  何建平抿着嘴,一时不好对非欢发表评论,便提起之前被打断的事:“这大驸马的人选定下了,估计下一步皇上便要给殿下赐婚了吧?”

  李颢陵紧抿着唇,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颇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差不多吧。”

  何建平看着他健朗的背影,忽而觉得有些猜不透面前这个男人。“殿下果真要娶沈家小姐吗?”

  李颢陵抻了抻胳膊,然后往前缓缓走了几步,像是散步般悠闲:“娶就娶呗。沈湮若有一个当丞相的爹,还有个光禄寺卿的哥哥,又是沈家的嫡派子孙。虽说她总是喜欢耍点小聪明还喜欢自以为是,但以出身来看当皇后也够格了。”“当皇后”三字他说的十分顺口,俨然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不过,”李颢陵话锋一转:“现在还不急,要再拖一拖。如果等我封了王再娶她,想必她会更加高兴。”

  何建平深以为然。他们得满足那个女人想当王妃的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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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非欢第一次钻进了淑妃挖掘的密道,偷偷地溜出了宫。

  夜间没有船夫,非欢的水上功夫又不好,只得自己驾船。她虽然是个路痴,这次却精准地找到了总部的入口所在处。解开机关,直奔落阁,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想要做什么。可能是在宫里太累了,想回家歇歇。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南宫衍此时会在屋中坐着。

  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此时他正轻轻抚弄着一个小药瓶,眼神迷离。她隐隐约约觉得那墨绿色的小瓶子有些眼熟。怔怔地盯了几秒,她才认出那是约莫一年前她受伤时南宫衍扔给她的。

  非欢一向大意,东西用完了便随处扔。之前她还曾找过那个精致的瓶子,没想到竟在南宫衍这里。

  “怎么还不睡?”非欢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就好像在与平常朋友闲聊。

  南宫衍身子一僵,转过头来看她,忽然凄凄一笑:“我这不是已经睡了?若不是睡了,又怎么会梦到你呢,非欢。”

  非欢闻言顿时呼吸一窒,觉得今夜的南宫衍很是反常。他好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翩翩贵公子了,反倒像是个倾家荡产的流浪儿。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些:“南宫,你怎么了?你不会是得了婚前抑郁症了吧?”

  非欢怎么也没想到,南宫衍会突然过来抱住她,还抱得那样紧,她怎么挣也挣不开。她有些急了,厉声道:“放开我!”

  南宫衍像个孩子似的笑了:“我不放。我知道梦醒了你就会不见了。既然是在梦里,便让我放肆一回吧。”

  因为离得近,非欢才闻出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原来他是喝醉了。她叹了口气,看来南宫衍也很是郁闷这桩婚事的。

  但她不能便任他这样抱着。她这回使了全力,抬起手掌正欲往他颈后劈去却被他一把抓住。南宫衍神色迷蒙:“这不是梦?”

  非欢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脸道:“当然不是梦!你快起来,我被你压得快喘不过气了!”他将她困在椅中,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到了她身上,很沉。

  谁知南宫衍却抱得更紧,摇头着说:“你既然已经在我怀里,我还哪有放开的道理?”

  非欢正不知所措,他抬起头退后了些,直视着她有些痴迷地道:“非欢,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非欢心里一震,茫然地看着他,嘴上喃喃:“你说什么…”

  南宫衍深情地看着她,温柔地在她耳边低吟:“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喜欢你美丽的容颜,喜欢你的敏感和善良,喜欢你有了目标便坚定向前的勇敢…”

  他轻轻地诉说着,嘴唇时不时便擦过她的耳朵。非欢觉得耳上热热的,便更加急切地推他:“你喝醉了!说实话我很同情你要娶李如歌,可你也不能拿我开这种玩笑。”

  南宫衍突然敛去了温柔的笑意,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其实刚开始,我还以为因为你是师父的女儿,所以我才…”他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道:“我有一个秘密谁也不曾告诉,其实我十岁起便恋慕师父了。可是我遇到你之后,才知道对师父的那种是崇敬,是向往。我喜欢的人是你,林非欢。”

  非欢使劲推他,成功地将两人拉开了些距离后,她抬眸看向他,认真地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似乎也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我早已经嫁人了。”

  南宫衍面露疼痛之色,突然松开了困着非欢的手臂,退后了两步,语气满是无助:“是啊,你嫁人了,嫁的是太子,是皇帝,我配不上你。所以我只能奢望在梦里抱抱你,就这么一次。因为以往在梦里,我一去抱住你,你便会突然消失了。与其那样从梦中醒来,还不若我便只在一边看着你,你说是不是?”

  他嘟嘟囔囔地说着,非欢听着不由有些心酸。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对面的南宫衍继续道:“那个时候你来找我,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只要一想到你把玄落托付给了我,你是那样信任我的,我便不知有多高兴。我当时傻子一样地想,就算你把我当朋友也好,因为你还小,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发展感情,总有一天你会接纳我的。可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突然地嫁给祺亲王,你会…”

  南宫衍不由哽咽,眼中一酸,强自拉住了非欢的手道:“如果我知道那日你是要进宫选秀,我是死都不会让你去的!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那么珍贵的感情才刚刚开始,你就毫不留情地将它打碎了!”

  他攥住非欢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非欢甚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她仿佛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非欢,你说你是真的在我面前了,是吗?那么便不要回宫去了,好不好?我带你走吧!你不做什么娘娘,我也不当那个狗屁驸马,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行吗?”

  非欢武功比他差不了多少,可论起蛮力来比他差远了,毕竟男人和女人的力气天生就有很大的差别。她挣不开,索性也就任他握着了。“你别闹了…你听好,我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才要嫁给皇上的。他是我喜欢的男人,嫁给他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更不想伤害他,于是语气放柔了几分,轻轻地道:“我一直都把你当作一个很知心的朋友,你是第一个对我说‘你就是你’的人,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感动。可那是感动,不是心动。我虽然年龄小,这一年也已经明白了许多。”

  见南宫衍怔住不动,只是愣愣地听着,非欢有些急了:“南宫衍,如果你现在放开我,我们以后就还可以是好朋友。如果你不放开,只要你人在落阁,我便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南宫衍甚少见她如此态度说话,身子一僵,到底是缓缓地松开了她。他直勾勾地盯着非欢,眼中带着强烈的渴求:“那好…你能不能也答应我,就当是为了公事,每个月在此见我一面?”

  “不行”两个字在嘴边险些脱口而出,非欢却突然发现他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这样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怎么也想象不出一个阳光乐观的翩翩公子怎么会露出这种凄切的神色。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只得无奈地颔首,轻轻吐出一个字来:“好。”

  屋内专注对话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碧色的纱窗之外正立着一个黄衣女子。她双手握拳,面露痛色,却是极力隐忍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突然,一只手从竹兮背后探出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手的主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身棕色的长袍正如他的面色一般深沉。他一把拉起竹兮的胳膊,走了好远才松开了她。

  “放开我!”竹兮摆脱了男子的钳制后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询兮看到她的眼泪后不禁一怔,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讽意:“让你去勾引南宫衍,你却真的动了情。杀手最忌讳的是什么?是假戏真做!”

  竹兮蓦地抬起头看向他,仍挂着满脸泪痕:“那又如何?你说这话也不过是怕我忘了你的大业。你与我,终不过是各取所需。”

  第二十二回

  宫里头什么消息传得都快,尤其是关于帝后的。非欢甫一回宫,还未来得及补个觉,便听琬纯咋咋呼呼地说起了帝后不睦的事。

  非欢听了一怔,睡意也醒了几分,连忙追问。琬纯故弄玄虚了一会儿,才告诉她真相。原来是因为大公主的驸马人选,皇后推荐了司徒家的少爷,却被李泽轩拒绝了。皇后觉得皇帝不给她面子,只想着给如歌政治联姻以壮大南宫家族。她竟连带着也对昔日诚妃、今日太后的妹妹的婚事抱怨了一番,如此才惹得了李泽轩的不悦。

  太后不喜欢皇后,这算是个公开的秘密。司徒沅意一点儿都不傻,她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她总觉得是太后在暗地里和自己较劲。以前皇帝都帮着她,这次他却听了太后的意思,司徒沅意难免会感到不快。

  这一个不是滋味,司徒沅意就恰是时候的病了。她本以为李泽轩听到皇后不适的消息后会立马奔向昭元殿,谁知这次李泽轩却意外的沉得住气,下了旨意召集宗亲皇子、文武大臣去皇家围场狩猎,并叫所有妃嫔一同前往。除了湘妃称病不去之外,连带非欢在内,所有人都要做出宫的准备。

  这是个好消息,能够名正言顺地出宫转转自然是好,何况是没有司徒沅意在场的出行。因此非欢开开心心地做起了准备。等着,盼着,总算是到了围猎的这一日。

  眼瞅着时辰就要到了,就在非欢换上先前准备好的冰蓝色衣裙准备出发的时候,琬纯忽然过来有些慌张地道:“主子,情况有变,这次皇后也会一同前往!”

  她就是带着病也要守在李泽轩身边?非欢眉头一皱,打发福兮再去检查一遍行李,然后悄悄地说:“那你便不用留下了,和我一起去吧。现在想想这样也好,如果贸然行事,还是太冲动了,不保险。”她们本商量着让琬纯留下,趁着宫中无人、司徒沅意重病的时候将她置于死地。

  可非欢现在想想,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司徒沅意病得再重,以琬纯的武功和身份想要成功刺杀她还是太难了。非欢倒是忽然有些庆幸皇后也要一起去了,不然她还真担心琬纯会出什么意外。她的心也是肉长的,虽然刚开始对琬纯还有所防备,时候久了也就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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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队人马一路北行,约莫两个时辰后车马行至北郊。听到于德禄在车外恭请的声音,李泽轩便起身在宫人之前抢先掀起了帘子,牵着皇后下了马车。

  司徒沅意脾气倔,硬是要和他同乘一辆。前几日他碍着面子不去见她,今日见沅意憔悴了许多,说他不心疼那是假的。夫妻没有隔夜仇,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想,索性就先给沅意一个台阶下,也免得总是这么僵着。

  因为此处是专属皇家的马场,周围异常的寂静。李泽轩抬目望去,只见一片绿油油的草场,心情顿时爽快了许多。

  他牵着她的手走向看台,一步一步,那样的用心,毫不在意这亲昵的举动刺痛了多少人的眼。

  就这样…轻易地和好了?非欢沉默不语,与白芷晴一前一后地也进了看台。

  两名公主和伺候她们的宫女也陆陆续续下了马车。这时,四名皇子已经换上一身整齐的戎装,按照长幼顺序驾马入场。这次狩猎是皇帝带着家人出来散心的,并未邀请王公大臣。可草场上除却他们四人,还有一名一身白衣的男子。

  隔着有点远,非欢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可她和玄落相处的时间太长了,可以说几乎是在看到的那匹马的那一瞬间,便认出了那男子的坐骑正是她的宝贝玄落。

  玄落看起来很精神,马上的人却有些怏怏。通过身边几人的议论,非欢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倒也是,除了南宫衍,还有谁能骑她的玄落?

  皇后看到南宫衍却是显得有几分不悦,但又怕惹得李泽轩不开心,便干脆只盯着几个皇子,无视南宫衍的存在。

  几名皇子在李泽轩正对面停下,纷纷在马背上向皇帝这边拱手行礼。谁知这时李颢陵竟突然跃下了马,上前几步,朗声道:“儿臣恭请父皇圣安。”他眼角余光略扫过周围众人,目光带着笑意。

  李泽轩哈哈一笑,抬手示意众人免礼。李颢陵翻身上马的时候,只听一边的李颢融道:“儿子已准备妥当,恭待父皇开场!”

  听得李颢融的声音,司徒沅意目光一动。她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今日这场狩猎起初的确是为了让李泽轩散心,现在却已转变成了她和宸贵妃给大皇子展示身手的机会。他们早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人,赛马也好,打猎也好,赢的人一定都得是李颢融。

  想到这里,司徒沅意不由浅浅微笑,望向看台下众皇子道:“今日马场围试,众皇儿可一显身手,让众人看看我大齐勇士之风范。不过,也要注意着安全为上。”

  几人皆点头称是,李颢陵也笑着应允:“儿臣谨记母后所言。”

  答了皇后的话后几人便开始遛马,热起身来。几个兄弟都是从小在王府长大的,关系并不似前朝的皇子那般疏远。南宫衍也是祺亲王府的常客,因此他们都并不生疏。趁着没开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李颢天捋着赤风马的毛,目光如疾鹰:“一会儿开了场子,还望各位皇兄不要藏着掖着,咱们大胆竞争,这样才有意思。”

  一直不曾开口的李颢元忽而淡淡一笑道:“自然。”

  不得不承认,这几个皇子中最像李泽轩的是三皇子李颢元。今日他一身红色戎装,头发全都束起,眉目英挺,愈发显得五官俊美。眼下他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再过几年,相貌一定不亚于其父。

  李颢陵一向和颢元关系亲密,听他这么说了也是爽朗一笑。眼睛看向身侧几人,神色却是隐约带着凌厉:“难得几位兄弟都来齐了。等会咱们好好比试一场,不论输赢,也都算是尽了兴。”

  李颢天想要表达的也正是这个意思,连忙点头致意:“二哥说的是!的确应当如此。”

  李颢天幼年丧母,一向和性格温和的大哥亲密,这时候也不由转头对李颢融笑道:“咱们今天不会让母后失望的,对吧!”

  那边李颢融微微颔首之时,李颢陵正好路过李颢天身侧,便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大笑道:“皇弟好志气!二哥对你期望不小啊!今日可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虽是笑着,目光却略带深意。

  李颢天毕竟年纪尚轻,也没多想,只是拉住了缰绳让坐骑疾风稍安勿躁。他还以为李颢陵是真的对他报以厚望,便客气了回去:“二哥的骑射可是连那些武将都自愧不如,我能跟上二哥就是万幸了。今天兄弟们也都来了,二哥得露一手给大家看看。”

  李泽轩在高台上看着皇子们跃跃欲试的样子,挥了挥手道:“今日赛马,明日方围猎。皇儿们都准备好罢,好好赛一场,赢了的,朕有赏。”又想起司徒沅意刚才说过的要注意安全,他便伸过手去轻轻握了握她,轻声道:“意儿放心。”

  尚不及李颢陵回话,便听于德禄一声尖利的高呼:“皇子们准备,开始!”

  只见一声令下之后,李颢天一马当先,坐骑赤风如风般飞奔,扬起地上的尘土恣意翻滚。其余几人紧跟其后,亦毫不示弱。

  但南宫衍是个例外。非欢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尽全力,反而再竭力控制着玄落的爆发力。他清楚,她也明白,今日他只能输,而绝对不能赢。他若赢了诸位皇子,岂不是让皇家没了颜面?

  他们速度极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都冲出好远。李颢天一马当先,李颢陵紧居其后,李颢元和李颢融好似并肩而行。南宫衍略落后了一些距离,但差距也不大。非欢虽然高兴见到了玄落,可因为玄落并不能放开跑一场显出它的实力,她也就没那么开心了。

  虽然隔得远,也能依稀听到李颢天的大喝声:“赤风,让皇兄皇弟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其余几人的话却只有他们身边的人能听到了。只见李颢陵马鞭不断扬起,随即又重重落下。紧夹马腹,一路策马奔腾,终于超出李颢天些许。越过李颢天身侧之时,他的神色添了几分得意,脸上却仍旧是那心无旁骛的表情:“四弟可坐稳了,别从马背上摔了出去才好。”他虽是暂且占优势,却丝毫不敢松懈,又是重重一扬鞭。

  李颢陵只觉得身后的几点逐渐模糊,远离了视线之外。他收回余光注视前方,倏忽警觉前方的身影。没想到李颢天突然加速,转瞬之间又领先了些许。

  李颢天颇有些洋洋得意地道:“几位皇兄倒是快点,别让颢天久等。”

  李颢陵冷哼一声,紧追不舍在李颢天马后,两人相距甚近。耳际是凌厉的疾风掠过,此时也不觉得疼了。他有意激李颢天,遂大声喊:“弟弟可得小心了。这场赛比的是长途脚力,凭弟弟这匹良驹,目前虽且占优势,但怕是难以持久吧。”说罢大笑一声,充满挑衅意味。

  李颢天果然中招,为了保持优势而加大速度,飞驰而去,将其他人甩在身后,甚至笑了起来:“二哥,你能追得上颢天吗?赤风可是千里马,跑千里而不累。”

  李颢陵心里暗道:我这坐骑玄离是天下第一名马,你的赤风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故意让着你这孩子罢了。眼下出了风头,以后可就有你受的了。他心里这么想,却表现得对李颢天所言毫不在似的意,朗笑几声道:“是么?那二哥便等着看你这千里马的表现。说罢又瞥了李颢天□的坐骑一眼:“马倒是好。只可惜,弟弟怕不是那位伯乐罢。”

  李颢天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是李颢陵骑术不如他有些气闷罢了。

  忽然,李颢天顿了一顿,放慢了速度。

  原来前方是个岔路口,前方有不少树木挡住了望向终点的视线。左边的路比较平坦,但是树木较为茂密,会影响道马儿奔跑的速度。右方,路线较为起伏,山丘多,马儿频繁上坡下坡得拉长奔跑的距离,但是这无疑更为保险的。他从来都不是个求稳的性格,因此只停了片刻,便挥鞭朝着左方去了。

  按理说李颢陵也会选择左方,可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和李颢元都选择了走山丘那条路线。

  台上的司徒沅意见状不由微微一惊。李颢元也就罢了,她本算计好了以李颢陵的性格会选冒险穿过树林以求胜,可没想到李颢陵也会选择稳妥的法子。还好她早有准备,两条路中间有一部分是通的,不管他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看到李颢融按照说好的往右方去驶,司徒沅意稍稍松了口气,恰赶上李泽轩轻声问她:“意儿觉得怎么样?”

  看着皇子们在场上飞驰,其实她心中早已有了数,却不明说,只是回首微笑着答:“皇子们平日里有擅马术的,自然渴望一展身手;不擅的,依了小子们的性子怎肯服输?这,可是有精彩可看了呢…”

  几人身影渐渐隐去之后,李泽轩方淡淡一笑,表情隐约有几分怪异:“看看,有人的心,比马蹄子还要快。这结果如何,不看也罢。”

  司徒沅意听得心中一惊,心脏突突直跳,也不知李泽轩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意有所指。尽管他们是最亲密的夫妻,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另一边,李颢融却是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他虽然性情偏于内向,但这并不代表他便和外界隔离了,什么都不知道。来皇家猎场之前,皇后特意嘱咐过他一定不要走那条小树林。他当时虽然立马就答应了,心里却生出了天大的疑惑。那小树林里,莫不是有什么玄机?

  因此当他看到李颢天向那树林驶去的时候,李颢融心中莫名一慌,下意识地就想阻拦他。但他又怕李颢天误解,因此迟迟没有出声。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李颢融终于行驶到了两条路交汇之处。他往前望去却并不见李颢天的身影,顿时心中一沉,只觉得要出什么大事了。

  李颢融正欲掉头转向那小树林中,突然间从身后冒出一个红衣少年跨着白马绕到了他的前方。李颢融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李颢元。

  李颢元神情镇定,语气如常:“大哥稍安勿躁,颢元去看看即可。”

  李颢融点了点头,冲他感激一笑。本来李颢融便不大敢贸然违背皇后的指示的,颢元一向沉稳,让他去看看也好。

  李颢融这样想着,便快马向前驶去,一心一意地追赶起李颢陵来。

  ————————————

  自打进了小树林之后,南宫衍便不再束缚着玄落。他加快了速度,打算跟上李颢天。

  那晚他和非欢偶然相见,约定好了每个月见一次面之后,非欢便以身处宫中怕不能及时完成任务为由,让南宫衍代为行使阁主之权。

  那日之后才过了两天,负责接任务的逍遥醉酒楼那边便送来一个有些棘手的任务——刺杀李颢天。

  委托人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女,尽管她戴着面纱,也能认出她并不是司徒沅意。不过也极有可能是她派来的人。

  这任务,南宫衍没接。

  李颢天功夫底子不深,杀他对南宫衍而言并不是难事。可这牵扯到了皇家的人,事情就不止是暗杀那么简单了。所以他不是不能杀,而是他不想杀。他可不甘愿成为别人的棋子。

  听说皇帝带领几个皇子来马场的时候,南宫衍便有些怀疑了。因此他利用自己即将成为大驸马的特殊身份,央着李颢陵带了他来。

  他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李颢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