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琬纯的背影消失在非欢的视线中之后,她缓缓地坐了起来,只觉得每一个动作都会引发全身的疼痛。她从药匣子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来,然后吃力地在圆桌前坐下,手腕颤抖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是温的,不知是谁这样细心还会记着换茶。非欢自嘲般地笑了笑,心想:“倒也好,黄泉路上不至于太冷…”

  非欢抬手将瓶中的毒药倒进茶中的时候手却是不抖了。她稳稳当当地举起了茶盅,谁知唇还未沾到杯沿,杯子便倏地被人打翻在地。

  她下意识地抬眸去看,来人却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咬着唇有几分愠怒地看着李颢陵道:“你干什么!”

  李颢陵抓起她的手腕,脸色竟是比非欢还难看几分:“我倒是要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非欢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厉声答道:“我是要去找心儿!你懂什么,你算什么,你凭什么拦着我?!”

  李颢陵一把拽起了非欢,眼中好似能喷出火来:“我懂什么?我算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我什么都不懂,就算我什么都不是,我也明白一点:你不可以死!你知道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可能再见到心心,不可能!”

  非欢有些被他吓住了,张了张唇想说什么,眼泪却是先掉了下来:“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李颢陵见她这般,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疼得厉害。他替非欢擦了擦眼泪,放缓了语气:“非欢,我没有骗你。你不能就这样死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吗?何况你还有没完成的事,就算心心地下有知也不会愿意和你见面的。”

  非欢抬眸看他,神色怔忪:“什…什么事?”

  李颢陵见她情绪稳定了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心是怎么死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难道你想就任由皇后一党拍掌称快?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着去给心心报仇,却在这里一心寻死?这不像我认识的你。”

  非欢摇了摇头,感觉身子有些发软,嘴巴也干干的:“你不懂…孩子没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明白做娘亲的感受…我只想去死,如果可以,我多么愿意代替心儿去死,我…”她越说越激动,此时已是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儿,非欢才微微喘息着道:“我一个人,遇到多大的困难,多么棘手的敌人我都不怕,可是孩子…孩子不同啊!”

  李颢陵婚后几年沈湮若都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所以他一向很疼爱如心和如诗,既把她们当做妹妹,又有一半是当做了女儿。尽管他还是不能够完全理解非欢作为母亲的痛苦,但听非欢这样说了还是受了几分触动:“你还不到二十岁,还会再有孩子的。”

  非欢闭上眼睛,缓缓地摇头道:“不会了,不会再有了…”

  李颢陵见她这般痛苦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或许是出于同情,或许是因为冲动,他控制不住地揽过了非欢,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非欢全身一震,却是没有推开他。可能是因为太过疲倦,已经没有力气推开他了吧。

  李颢陵轻轻抚着非欢的背,声音是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温柔:“不要死。我求你,活下来…!”

  见非欢只是无声地哽咽着,李颢陵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会帮你找证据的。昨天夜里,我看到了皇后身边的念昕带着一个宫女在悦兮亭里浇水,当时便觉得有几分奇怪,现在想来这其中定是蹊跷。”

  非欢这才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睛轻声问:“你…要出面?”

  李颢陵竟是淡淡一笑:“你这是在担心我吗?相信我,只要你坚强起来,我们一定可以除掉司徒沅意的。”

  非欢缓缓脱离了他的怀抱,口中喃喃:“我们…?”她略显犹疑地抬眸看向李颢陵,心中蓦地一动:“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

  李颢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偎近了些,声音很轻却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因为…你是墨辞,独一无二的墨辞…”

  非欢杏眸微张,有几分痴痴地道:“你知道了…原来…你都知道了…”

  李颢陵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她送至床边,放柔了声音道:“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好好休息吧,我希望看到你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

  非欢迟疑了刹那,终究是颔首应下。李颢陵见了便略感安慰地一笑,转身轻巧地跳出了窗子。非欢这才反应过来,李颢陵身为皇子是不得进入后妃寝宫的,从窗户进出倒也不奇怪。

  天下之大,竟然还有一个这样关心着她的人!非欢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暖意,寻死的念头也就淡了下来。

  第三十二回(三)

  她靠着床柱子坐了不过一刻钟便要再次站起,却发现自己双腿无力,浑身酥软,恐是感染了轻微毒素的缘故。于是非欢便静下心来盘腿在床上坐下,调整了一会儿气息,然后生生将毒素逼出了体内。好在她只是眼睛有些感染,侵入体内的毒并不深。

  她刚擦干净吐出的血,便见琬纯与程宗奇二人轻手轻脚地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非欢请程宗奇坐下后,便有些疲倦地开口道:“程阁主,您愿意帮我的是吗?”

  程宗奇点了点头,有些躲避非欢的眼神:“我这老头子不会安慰人…但事已至此,不管你想要我帮着做什么,老夫都会尽力而为的。”

  非欢微微颔首,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我刚才想过了…以武力对抗司徒沅意是行不通的。若想除掉她,只有让皇上废了她这皇后。而要想毁掉一个人,就先要毁了她的心。当年玉婉临终前曾经与我说过,想要除掉司徒沅意就要利用她太爱皇上这一弱点。现在想来,的确是这样…”

  琬纯自从如心出事起就一心想着报仇,听非欢这样说了自然是连忙附和:“好!我早就看司徒沅意不顺眼了,她如此狠毒,何德何能可以当这个国母?”

  非欢微微点头,继续道:“若要让皇上废后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就说…就说心儿的事,我们一时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所以我们得双管齐下!首先,不仅要查这次的下毒事件,还要追查妍嫔的死因。不要说我不择手段,我想把宸妃和李如歌的死也赖到司徒沅意身上!”

  琬纯听了这话,连忙接话道:“不择手段怎么了?宸妃的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司徒沅意陷害的,只不过是没有证据罢了!”

  非欢重重吐出一口气,抿着唇思索了一会儿方道:“妍嫔是被推进碧玺湖的吧?我们需要一个证人站出来指证此事乃是皇后所为,而且这个人在宫里一定要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他的话必须能够有充分的说服力。我想了一想,司徒沅意身边的念昕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琬纯皱眉道:“念昕是司徒沅意的心腹,怎么会轻易帮我们呢?”

  非欢神色一凛,声音隐约有些颤抖:“念昕是害死心儿的同谋,我怎么会和她合作?看样子她虽然在司徒沅意身边,但并不会武功。程老先生不是会做人皮面具吗?等到晚上的时候,纯儿你就将她打晕关起来,然后让程老先生照着她的模样做一张人皮面具。”

  琬纯闻言神色一动,拍手道:“这个主意好!然后我就戴上人皮面具扮作念昕,揭发司徒沅意那贱人!不过干嘛要打晕她?就是她把心儿骗出去的,不如一刀杀了她解恨!”

  非欢咬了咬唇,沉吟道:“杀了她倒是可以免了意外,也罢,这就随你了…只是让你扮作念昕,似乎不大妥当。那念昕是怎样一个精明的人物?说话办事都是规规矩矩有条有理的。以你的性子,只怕是会露馅。”

  琬纯想了一想也的确如此,便焦急地跺脚道:“唉,怎么办?我真是没用!”

  她正懊恼,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屏风之后响起:“不如让我来吧!”

  三人闻言皆是一惊。直等看到来人是福兮之后,非欢才稍稍放下心来,低声问:“你都听见了?”

  福兮并不看陌生的程宗奇一眼,也不问非欢他是谁,只是自顾道:“奴婢该死,听到了奴婢不该听到的话。可是求求您,让我去做点什么吧!三公主她,她…”

  非欢知道福兮向来疼爱如心,见她这般也是眼圈一红:“你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福兮,你可要想好…此事事关重大,一旦败露可能就会身首异处。”

  福兮想也不想,坚定地道:“奴婢不怕!奴婢愿为主子,为三公主粉身碎骨!”

  非欢忍住了眼泪,点头道:“好福兮,你不是什么奴婢,你是我的妹妹,是如心的姨母…!”说罢她又看向琬纯,压着怒意道:“纯儿,你先带程老先生下去歇息着吧…然后叫远桑跑一趟太医院,去把那该死的太医给我叫来!”

  非欢冷静下来之后细细思索,此事的幕后主使人必是司徒沅意无疑。念昕和那个什么懿欣郡主是她的帮凶,而那太医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正出神,忽听远桑在屋外通传道:“主子,郭太医来了。”

  非欢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她端坐于主位之上,居高临下地睨着殿中央缓缓行礼的老太医。

  郭太医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非欢。在他的印象中,祺淑媛只是一个出身平平、靠着宪亲王妃才渐渐爬起来的人。她处事说不上圆滑,但谁也不交好,谁也不得罪。说实话,有司徒沅意做靠山,他完全没有把此时的非欢放在眼里。

  非欢冷冷地看着他,略显急促地道:“跪着吧,不用起来了!本宫问你几句话,只问一次,你可要想好。”

  他帮皇后整死了三公主,来的时候也料定了非欢会为难他一番,因此只是心平气和地道:“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淑媛娘娘请讲吧!”

  非欢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你可愿意出面指证皇后?”

  这郭太医在宫中已经呆了将近三十年了,是一个十足的老滑头,听了这话也只装傻道:“淑媛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微臣不明白。”

  非欢怒极反笑,缓缓起身走近他,一字一顿地道:“好一个不明白…”她摸了摸腰间的紫冥金鞭,只觉得胸口起伏的厉害:“那你可愿意向本宫坦白一切?”

  他依旧坚持道:“淑媛娘娘想让微臣说什么?微臣是真的不…”

  话未说完,紫冥鞭已经狠狠地缠住了他的脖子,速度之快让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一下便咽了气。非欢为了确认他是否还存着一口气,便狠狠地将紫冥鞭向后一拽。见他已经没有了动作,这才垂下了手来。

  琬纯听到动静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正看到非欢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非欢见她跑了过来,连忙擦了擦无意识中掉出来的眼泪。

  琬纯先是厌恶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然后便拉着非欢向里屋走了几步,边走边调笑道:“我们堂堂冥兮楼的阁主,不会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吧?”

  非欢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琬纯耸肩道:“我从十二岁开始就会杀人了,你这阁主大人胆子也忒小了点。好了,你这是报仇,他死有余辜,别想太多了。我去把尸体解决掉,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非欢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处理尸体之前先叫程老先生做一个人皮面具,由他来假扮太医再好不过。”

  琬纯应道:“我知道了。”她正欲转身离去,忽而身形一滞,又有几分无奈地道:“你还真是偏心,福兮扮作念昕你要担心半天,让程阁主扮成太医你却轻轻松松的样子。”

  非欢苦笑道:“程阁主的身手你还不清楚?就算是司徒沅意自诩武功天下第一,和程老先生单打独斗也不见得会讨到什么好果子吃。欠他的恩情我一定会还,只是现在我需要他的帮助。”

  琬纯见她眼露真诚,也是不由得被感染了几分,一脸郑重地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程宗奇在密道里制作人皮面具,琬纯出去暗杀念昕至今未归,非欢便独自一人坐在屋内,一坐就是整整一个下午。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飞出了身体,她痛痛快快地把一切都忘记了,甚至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

  “吃点东西吧。”

  听到李颢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非欢蓦地回过神来,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微微瑟缩地看着他,大脑转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问:“你怎么来了?”

  李颢陵看了眼桌子上凉透的饭菜不由叹了口气,然后将他带来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拿出两个小碟子来。他也不答非欢的问话,只是淡淡地道:“吃点甜的东西会更有精力。”

  非欢眯了眯眼睛,冷冷地开口道:“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李颢陵在她对面坐下,淡淡地道:“你照顾过我,就当报恩行不行?”

  非欢呵笑一声,抬眸道:“侍女服侍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何况我并不觉得于你有什么恩惠。早上的时候我糊涂了,没明白过来,现在想想,你这般示好一定是有你的目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吧,说明白了,或许我看你会更坦荡一点。”

  李颢陵不知该怎么解释,若说他喜欢上了她,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她会相信吗?一定不会。还不如找一个能让她接受的理由,先搪塞过去。于是他讽刺一般地扯了扯嘴角道:“你会武功,是我亲眼目睹的。这样的功夫,可不是在一般市井人家可以学到的。而据我所知,你很小的时候便从林府出来了,除了京郊的人,只有一个成年男子时常照拂你。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就是你师父吧?”

  非欢大方地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但那又怎样?”

  “你当初易容接近我,也一定是有什么目的的。当然,我知道问了你也不会说。只是无缘无故的就被人利用了,我总不会善罢甘休。”

  非欢挑眉问:“你不会告诉我,你做的这些就是因为好奇心作祟,想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吧?”

  李颢陵否认道:“当然不是。这只是其一,另一方面…我想与你联手,除掉司徒沅意。”

  非欢凝眸思索了一会儿,想起湘妃与司徒沅意的过节,这才觉得他的解释合理了些。既然是有共同利益的盟友,她也就放松了些,随手拿起一块糕点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李颢陵走后不久,琬纯便回来了。她与程宗奇二人正在密道里研究人皮面具的事,忽见非欢走了进来。琬纯愣了一下才道:“我们两个忙就够了,你先去休息吧!”

  非欢摇头道:“已经歇了一天了,足够了。我要去冥兮楼一趟,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琬纯刚刚应下,便已不见非欢人影了。

  第三十三回(一)

  待听非欢说完了事情的始末,饶是楚兮这样一个稳重的人也是青筋暴起,怒声道:“就算是粉身碎骨,这次也要让司徒沅意血债血偿!”

  非欢含泪点了点头,仰首道:“如今徒儿有一件事需要师父帮忙。司徒沅意的父亲不是在西北镇守边疆吗?我记得师父在司徒明毓的手下也安插了细作,是不是?”

  在楚兮眼中,非欢本身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他知道经历了这样大的事她还能如此镇定,不过是因为复仇的信念罢了。其实他苟活至今,不也是一样的吗?

  他把安慰的话忍了下来,点头道:“是信得过的人,这两年也渐渐能在司徒明毓跟前说上话了。”

  非欢星眸闪烁,颔首道:“那就麻烦他们在西北制造皇上欲立东宫的消息。记得突出一点,就是要立的那个人不是安宓公主。”

  楚兮顿了顿,沉声问:“你是想让司徒明毓起兵…逼宫?”

  非欢沉吟道:“我倒是有那个想法,只是他的部队在西北,而从西北到京城在最快也要二十日。所以目前只要制造西北打算起兵的言论就好。”

  楚兮细细思索了一番,点头道:“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可能还不够完全除掉司徒沅意。这样,我来调动冥兮楼在京城附近各省的人,应该也有两三万人,让他们先扮作西北军伺机行动。”

  非欢闻言一惊,不由问:“冥兮楼的人不是都是杀手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兵士?”

  楚兮神色一黯,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他们也不能算是冥兮楼的人…是当年你娘亲手下的军队,大部分都是辽国人。虽然他们年纪差不多也都三四十了,但都是高手。”

  非欢心生疑惑,想问却又忍住了。楚兮见她这般心中也是不大受用,便承诺道:“等这次除掉司徒沅意…我会将你扶上楼主之位,然后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非欢这才觉得心中舒畅了些,二人又说了几句她便回宫里去了。

  刚一出密道,便见琬纯和福兮二人在出口守着。非欢有些疲倦地进了屋子,将头一歪靠在床柱子上问:“程老先生呢?”

  琬纯拉着福兮在一边落座,应声答道:“已经扮作郭太医往太医院去了。”

  见非欢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福兮便轻声问:“主子打算什么时候行动?福兮已经准备好了…”

  非欢刚欲说话,便听远桑在外扬声道:“主子!乾元殿的于公公来了!”

  非欢略略颔首,不多时便见远桑引着于德禄进了屋来。于德禄先是安慰了非欢一番,然后才说正事:“这当头也说不上恭喜,只是皇上刚刚下旨封了娘娘为祺妃,望娘娘节哀啊!”

  非欢闻言禁不住心中冷笑,祺妃?如心的命,难道只能换回来这么一个虚名?不、可、能!

  她忍住不屑之意,声音透着疲倦:“多谢于公公了。不知皇上现在正在做什么?”

  听说李泽轩正在如心停灵的地方,非欢心中一颤,怔了怔才道:“带本宫去看看吧。”

  于德禄应了一声,便示意远桑去传了銮驾,自己在前头引着路。

  几人正欲出门,非欢忽然回首对福兮点了点头。福兮会意,便留在了锦和宫中伺机行动。

  如心停灵在钦安殿。非欢走到门口,便见于德禄上前通传:“皇上,祺妃娘娘来了。”

  李泽轩顿了顿,方才站起来转身看向非欢。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缓缓走到非欢跟前,低声道:“你来了。”

  非欢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面前这个男人是她爱上的第一个人,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个人了。她为了他愿意放低身段去做侧室,愿意为他柔肠百转,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愿意为他…

  做了这么多这么久的傻事,现在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吧。她已将最美好的年华倾献于他,即使将来她做了什么…她也问心无愧!

  被李泽轩纳入怀抱的时候,非欢知道自己已经不爱他了。如今的非欢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不会再为了一时的冲动不计后果地爱一个人。她酝了几滴眼泪,抽噎着唤他:“皇上…”

  李泽轩轻轻抚着非欢的背,胸腔里也是闷得难受。正当这时,于德禄忽然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大殿。他先是略显犹豫地看了一眼,见李泽轩点了点头,他才低声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李泽轩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的人儿浑身一战。但他并没有松开她,只是淡淡地道:“知道了,下去吧。”

  于德禄依言退下,非欢有些生硬地脱离了他的怀抱,抬眸看向李泽轩轻轻地道:“皇上,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一次?”

  李泽轩微微一怔,颔首道:“你说。”

  非欢擦了擦眼泪,盯着他的眸子仿佛蓄了一湖的水:“心儿的死,是皇后所为…”

  李泽轩闻言微惊,摇头道:“怎么会…?”

  但非欢眼中透着他前所未见的真诚,让他心中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震撼。“只请皇上相信我这一次…难道我会拿心儿的死开玩笑吗?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找出证据的!”

  李泽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非欢,这次的事只是意外,你不要…”

  他话音未落,于德禄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李泽轩不由皱起了眉,压着怒意问:“又怎么了?”

  于德禄竟是跪下磕了一个头,略显慌张地道:“皇上,贤婉仪求见。”

  李泽轩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脱口答道:“不见。”

  于德禄低下了头,故意颤声道:“奴才惶恐,贤主子说她…知道三公主之死的真相!”

  此话一出,不仅是李泽轩,就连非欢也是大惊失色。难道这事…还和白芷晴有关?!可此事明明就是司徒沅意一手策划的…这么说,白芷晴不知何时已经投到了司徒沅意手下?那么这时候她来,又会说出什么真相呢?

  白芷晴没有行礼而是径直跪下,低着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祺妃娘娘请安。”

  李泽轩心中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忙道:“免礼!芷晴,你说知道如心之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非欢垂眸看去,白芷晴今日着了一件薄薄的紫衫,头发只绾了一个小髻,大多都是披散下来的,倒有点像是…囚徒的装扮。只见白芷晴咬了咬红唇,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来:“臣妾是来向皇上请罪的!”

  李泽轩面露焦急之色:“先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告诉朕,心儿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芷晴向如心停灵的方向看了一眼,抹了把眼泪道:“三日前…皇后娘娘召臣妾去昭元殿一趟,臣妾不疑有他,便遵旨去了。谁知皇后娘娘遣退了宫人之后,竟是命令臣妾协她除去三公主。如果…如果臣妾不从的话,她就要对五公主下手。臣妾…臣妾也是没有办法呀!”

  李泽轩闻言十分震惊,摇头道:“不!意儿怎么会那样?朕与她十几年的夫妻,难道还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吗?朕有时气她,确实是因为意儿经常干预朝政,但那也只是为了她的家族…害人之事,不似她所为啊!”

  话已至此,白芷晴索性敞开了讲:“皇后娘娘做这一切的确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安宓公主。她说,大公主已死,大皇子密郡王和四皇子在边境也活不了多久了,二公主的母妃低贱不足为惧,只要杀了三公主,接下来就可以专心对付二皇子和三皇子了…”

  李泽轩心头一震,如果是为了安宓,倒的确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他从未想过要将皇位传给公主,杀害如心又是何必?

  白芷晴抬起头来,加了一剂猛药:“而且臣妾得知…妍嫔姐姐、宸贵妃娘娘,还有大公主的死,都是皇后娘娘所为!”

  李泽轩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她的话,只是吃惊地看着她。非欢知道时机到了,只要这个时候福兮过来…

  或许是因为如心的灵魂还停留在此,福兮好像是听到了她的召唤一般侯在了门外。一听于德禄通传皇后身边的宫女念昕来了,还不及李泽轩开口,非欢便急忙道:“宣!”

  第三十三回(二)

  听了白芷晴和“念昕”的一番话,李泽轩就算是不愿意相信,心里也已经接受了五六分。非欢扶着李泽轩坐下,轻声提醒道:“先不说妍嫔宸贵妃还有大公主之死,就近的说心儿的事…皇上不是说那晚太医称心儿是因为服冲了药才会身亡的吗?如果皇上愿意相信臣妾,只要将那太医提来审问一番,如果能够确定是他在说谎,那这一切不就都清楚了吗?”

  李泽轩怔怔地点头,非欢便直起身扬声道:“传太医院郭太医!”

  程宗奇在太医院早已等得不耐烦,连忙跟着通传的小宦官去了钦安殿。他果然不愧是个老江湖,一番话说得绘声绘色,声泪俱下,就算是李泽轩不想相信也得信了。

  见李泽轩发怔,非欢有些急了:“皇上?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呢?”

  李泽轩胸口起伏的厉害,好半天才道:“皇后不是醒了吗?先宣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