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嘿嘿笑了两声,有点儿自惭地说:“是哦,我是有点儿太高兴了,可是我很好奇这支枪是怎么发射出来子弹的,不光是这个,我对很多事都很好奇,那么多东西等着我去学习,我觉得我的时间都要不够了,外公答应我了,只要我连续十发子弹打中那只瓶子,就把这支枪送给我——”

乔白鹭连忙打断她:“送给你一支枪干什么?”与蔡老先生的谈话绝对不能再拖了,自己从今晚起就住在舅舅家,时间许可一定要立即跟老人家好好谈谈。

“送给我拆看看看,我想知道子弹到底怎么射出来的。”她兴奋地答。

“这个还不容易,上网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切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道:“实践出真知,这你都不知道,整天就知道网上查这个网上查那个,最后出来的就是我外公嘴里说的只会打嘴炮的家伙,真动起手来,全是废物。”

她走路的背影,修长挺直,充满自信,这是一个精力充沛聪敏绝伦的孩子,乔白鹭看着,直到她消失在拐弯处,才满腹心事地下山,也许老天爷会保佑这么珍贵的孩子,让她不会遭受任何艰难困苦,一辈子平安顺遂的吧?

木有山知道自己完了,从他进入调查组那一天他就清楚了,那之后每个被隔离的日子,他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该交代的全都交代,该签字的全都签字,这些年下来他自问贪污受贿男女作风方面,问心无愧,调查组就算调查,也不会查出什么来,唯一说不过去的就是在生育二胎这件事上不够光明磊落,弄虚作假,将好端端的女儿对外说成了一个疯子——

而今天自己这个下场,或许就是上天对他这种虚伪透顶行为的一种惩罚。

走出被关了二十二天的饭店,外面正下着大雨,哗啦啦地,砸在地上,溅起一坨坨的污水,染在他的裤脚上,他没有带伞,进来那天穿着什么,今天还穿着什么,经历了调查组那种昼夜无休轮番审问的精神摧残,他还能安然无恙走出这里,原因并不是他太坚强,而是服务润扬这十八年,他确实做到了问心无愧。

小莺是他的长女的话,润扬就是他的长子,十八年,如果不是他木有山,润扬早就因为经营不善被关闭了,就像集团对待另外十几个城市的分公司一样。

可现在,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儿子,就要被别人抢走了,想到这里,他感到胸口一阵憋屈,眼前发晕,险些栽倒在遮水檐外的脏水坑里,他扶住身边的柱子,深深喘了两口气,感到晕眩感轻了一些,无论如何,先回家吧,回到家里,看见蔡柔和小莺,他或许会好一些。

想到这里,他开始打量眼前是否有出租车经过,二十多天跟家里人失去联系,他不指望会有人来接他,等了半天,每一辆经过的出租车全都满员,木有山正在心灰意冷,身后突然有人喊他一声道:“有山,你出来了?”

木有山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乔启智手里撑着一把伞走过来,他心中一暖,才领会到自己孤身站在外面,其实内心无比渴望能在这个时候看见家人和朋友,启智跟自己多年相交,就像兄长一样了,他能恰好在这里等着自己,看来在外面没少为自己的事情奔忙。

“我等了两个小时了,打听到今天可能出来,我特意谁也没告诉自己跑来了。”乔启智把伞挪过来,两人共用,一起向着他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家里人都怎么样?”木有山有些疲倦,调查组审问的一个绝招就是不让人睡觉,连续三四天不让人合眼,什么该招的也招了,好在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该交代的,所以职务一撤掉以后,他现在算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了。

“卓兰陪着蔡柔呢,小莺我听白鹭说是在南山她外公那里住着,所以记者也都没找到她们人,你放心,她们都很好。”

“谢谢卓姐和白鹭了,这次多亏了你们。”

两个人默默地走着,隔了很久,木有山仿佛才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我妈呢?她还好吗?”

乔启智点头:“老人家住在你们的房子里,她好像身体不大好,从你进去了之后,就没怎么出去见人,我雇了个保姆照顾她,应该只是太过担心你了,你这一出来,老人家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别担心。”

木有山嗯了一声,坐进车子,沿着这城市熟悉的街道向家的方向行去,车内安静的气氛仿佛温柔的手在按摩他疲惫的神经,他很快就睡着了,乔启智跟他说话时,他才猛醒过来,意识到刚刚这会儿工夫,自己竟然在梦里梦见了蔡柔。

或许是因为小憩了一番,或许是因为梦里梦见了妻子,他觉得自己现在脑子清楚多了,连萎靡颓丧的状态都略有改善。

车停在润扬家属区的停车场上,润扬,家,木有山坐在车里,呆呆地,并没有动。

乔启智纳闷问:“不下车吗?”

“带我去蔡柔那里吧,今天晚上我不想面对我妈。”木有山说。

乔启智领会地发动车子,向乔家在海边的房子开去,边开车边问:“冷静几天也好,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精神都不济,你休息好了再回来这边儿也行。”

“我不打算回来了,这栋房子我安顿下来之后,会马上卖掉。”

乔启智奇怪地看了一眼木有山,不解问:“卖了?”

“房子本身就是润扬卖给职工的福利房,我既然已经不是润扬的人,住在这里各种不方便,再说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有一些积蓄,可是那点儿钱对创业来说,根本微不足道,我打算卖了房子,带着她们娘三个重新开始。”木有山说。

“重新开始?”乔启智惊讶地问。

木有山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浮出一抹笑容道:“在里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开了,就算有一些不甘心,可是这些不甘心,恰恰能让我从头再来,在润扬十八年,我其实是把润扬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到如今反而被润扬的人陷害,我才算看清,别人的事业我管理的再好,终究还是别人的,为了还自己一个公道,让那些陷害我的人不能得逞,我也要重新规划下半辈子的事业——”

他说到这里,眉梢微扬,女儿木兰莺睥睨傲气的样子跟他如出一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木有山岂是鼠辈能打倒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中豪英

第十九章

车停在乔家海边的房子前,木有山走下车,立在石子道上,却半天也没有移动脚步。

世上夫妻种种,大多是相遇,相处,结婚,生子,或者和和气气白头到老,或者吵吵闹闹半道分崩离析,这中间有的相爱,有的爱变成了恨,也有的爱与恨交加,吵闹与和气并存,离婚出走每每挂在嘴边,可是最终却还是舍不得这个让自己生了无数气恼的人…

木有山的犹豫看在乔启智眼里,他劝道:“蔡柔担心坏了,你快去让她安安心吧。”

木有山嗯了一声,脚下没动,却对乔启智说:“你先进去吧,我在这里抽支烟。”

乔启智看了木有山好一会儿,后来叹了口气,自己先进去了。

木有山站在院子里,伸手去掏裤子里的香烟,不想却掏了个空,心中也一时空落落的,身边没有乔启智,他自觉更没法迈进那扇门面对蔡柔——

近乡情怯,近乡情怯啊。

看见她,能对她说什么呢?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我的工作没了,地位没了,我现在孑然一身,因为要从头开始,恐怕连我们一家人栖身的房子我都要卖了,你能原谅我吗?

如果她不肯原谅,他能怎么办呢?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自己让她怀孕,她现在还在好好地工作,自己也不会阴沟里翻船,被小人暗算了,小莺现在也还在市里最好的中学做她的优等生,一家人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样天翻地覆——

全怪我,是的,全怪我,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如果她骂我,还是想要跟我分居离婚,我想我也——

木有山有些想不下去了,这么多天,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坚不可摧,鼠辈或许伤害不了自己,但是这扇门后的她,却可能给自己致命一击,天知道在人生的这个时候,如果连她也离自己而去,那么他还能不能鼓起从头再来的勇气?

有她才有家,只有经历挫折的人才会意识到一个安稳的家是多么重要,家是港湾,家是起点,哪怕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回家休息好了,一切还是可以从头来过。

脑海里思绪万分,脚下却纹丝没动,他迈不动向前的那一步,可是尊严也不容许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转身落荒而逃。

门这时候开了,木有山出其不意地抬起头,看见蔡柔站在眼前,隔着大雨,大肚便便的她不若昔日清秀,吓人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憔悴不堪,身形不见孕妇的圆润,反而有些消瘦,木有山看着自己的妻子,那层坚强的外壳就那么碎了,眼泪流了下来。

蔡柔跑下台阶,冲过大雨,来到木有山的伞下,多年夫妻,劫后重逢,她没有说什么宽慰他的话,只是伸出手将丈夫拥住,低声说:“你总算出来了。”

木有山抱着老婆,嗯了一声。

“我们回家吧?”夫妻相抱良久,蔡柔说。

“你要回家?”

“回家,哪儿也不如家里好。”她答。

木有山暗暗感叹一声,低声说:“我妈在家里住着,我——我现在不想回家里…”

夫妻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在妻子面前透露出一丝对母亲的不满,蔡柔难免惊讶地看着丈夫,叹气道:“我知道,她肯定会唠叨个不停——我们回山上行吗?”

木有山嗯了一声,山上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液化气,与世隔绝,对现在的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短期内,他谁都不想见。

听说木家夫妇要告辞,卓兰和乔启智难免挽留,无奈木有山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挽留不住,乔启智主动请缨,要送他们夫妻去南山,并把木有山拉到一旁道:“有山,这次事情我一定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查出来是谁,我一定不会轻饶他。”

木有山听了,叹气道:“就算不能轻饶他,我也已经离开润扬了,于事无补,好在上面暂时还没有派空降兵下来,由你暂时代理我的位子,我们在白城已经进行到一半的那些项目,可以如期完成了。”

“这个你放心,我为你办事这些年,哪件事办脱了扣了?不过你先前说想要东山再起,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有想法。”木有山答。

“你多年来在润扬做事积累的人脉,这次应该可以拿出来用一用了。”乔启智建议道。

木有山笑着摇头道:“那些人脉只认我是润扬的总经理,现在我一个两袖清风的木有山,还敢登这些人的门,不怕被当成叫花子打发出来?”

“如果有什么需要,凤翔那边你也知道的,认识的人不少,基本上我和你卓姐说一句,帮你重新开始,也不是不可能,总之,你别忘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就对了。”乔启智说。

木有山笑了,伸手拍了拍乔启智的胳膊,点头道:“有你这句话,我的事情成功了一半,润扬虽然好,可是终究施展的空间小,将来我这边起来了,你要是有心,我们还可以一起打拼?”

乔启智神情一愣,然后笑道:“当然,当然,那当然。”

木兰莺看见爸爸妈妈一起回来了,高兴得大呼小叫,连一直不待见女婿的蔡志刚老人,也一反常态没有对落难归来的女婿冷眼相看,反而难得地拿出一瓶二锅头,对不善饮的木有山说:“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人生总有几个坎,咬牙爬过去就好了,今天你说什么都得喝醉,一连醉他个三天,然后洗把脸,出去接着当个汉子!”

木有山还没听过老丈人这样掏心窝子的话,此番落难,于人心的领悟,比先前四十年一共领悟的还多,他点头道:“是,我听您的。”

木兰莺对爸爸道:“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木有山还没有回答,蔡柔已经对蔡志刚道:“爸,我们能在您这里先落脚吗?有山和我打算把房子卖了,重新开始。”

蔡志刚点头应允道:“这还用问吗?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的还不全是你们的?就在这里住着,什么时候住腻了,你们再搬就是了。”

木有山和蔡柔感激不已,木兰莺笑着插口道:“爸爸妈妈,那我就在这里读书吧?他们这里的初中听说连续两年出了全市中考的状元,等我去了,嘿嘿,这个状元非我莫属。”

木有山和蔡柔全都笑了,蔡柔摸着女儿的头叹息道:“看见你和你爸爸平平安安地在我面前,我真是觉得自己以前太折腾了,好好的日子,偏偏要弄得自己不开心,其实现在想想,只要一家人平安健康,就是天大的福分,我以前真是太傻了。”她这话说完,看着木有山,木有山惭愧地移开目光,不敢接旗子的话头,只是用手轻轻拍拍女儿的后背道:“爸爸这次做了这样蠢事,你怪不怪爸爸?”

“我怪啊——”木兰莺拉长了声音道。

木有山愣愣地看着女儿,一时不知道这向来举一反三的家伙什么意思?

“我怪你有了弟弟就不要我,所以等将来妈妈生下弟弟来,我一定天天抱着这个小家伙,吃喝拉撒一律我来负责,让他老老实实听话,敢不听话,看我不揍他!”她笑嘻嘻地说。

一番话说得父母心里大为宽慰,素来知道这个女儿靠得住,可也不曾指望她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善解人意,蔡柔满意得叹息了一声,木有山平生第一次猛夸女儿道:“我的女儿,果然不一样,小莺,你将来长大了,一定是女中豪英!”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朋友

第二十章

乔白鹭去田家镇跑了半个月,回到公司又连续忙了一个星期的报告,舅舅卓凤祥看了报告书,非常高兴,开恩允许他回家休息一天,后天一大早接着去内蒙古出差。

他笑嘻嘻地抱怨道:“劳工也没有我这么惨,不能多休息一天?”

“要是能把这一单生意跑成了,给你一个星期的假期。”卓凤祥很“大度”地说。

那就是说自己要是没跑成的话,假期就没指望了,乔白鹭有点儿郁闷地从舅舅的别墅出来,沿着石子小路向上,见绿化工人正在山坡上铺设草坪,上次来的时候,记得那还是一片花圃,也不知道舅舅每天在折腾什么,就算钱多花不完,也不用今天是花明天是草的吧?这十几顷地倒腾来倒腾去,弄得像个暴发户住的地方,跟那位连电都不肯连上的蔡老先生正好相反,两个人中和一下,这片山头估计就好看多了。

他穿过藤蔓,来到木家所居的白色木屋,木屋外只有蔡柔一个人正在洗衣做饭,多日不见蔡阿姨,乔白鹭见她脸色丰润,气色白里透红,显然身体很好,打听得木有山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怎么回家,天天在外面跑项目,连小莺都因为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现在整天留在学校里集训,很少在家,乔白鹭扑了个空,想到自己马上要去内蒙古,看来临走也来不及看看这家伙最近怎么样了,心中若有所失。

回到家里的时候,恰好晚饭时分,卓兰知道儿子回家,添了好几个他爱吃的菜,因为木有山离职而从副转正的乔启智,虽然业务繁忙,但是为了将近一个月没见的儿子,还是从单位赶回了家,乔白鹭见父亲身材越来越健美,一脸的意气风发,笑着逗他:“爸,可以去参加健美先生比赛了哦?”

乔启智一脸严肃,假装没听见儿子的调侃,卓兰笑着说:“你爸啊,原来一周两次的健身,现在改成三次了,要不是我相信他的人品,真怀疑他这老来俏的劲头从哪儿来的?”

乔启智对妻儿的打趣假装没听见,只穿着衬衫的他身形处处显露出在健身房苦练的痕迹,一点不见年近六十的人的苍老,甚至几个月前灰白的头发,现在全都精心地染成了黑色,整个人看来确实精明强干,气色不同往日。

“这绝对是我妈妈的功劳,妈妈太漂亮了,爸爸才有压力去健身,对不对爸爸?”乔启智越是严肃,乔白鹭越是笑嘻嘻地问他,直到乔启智绷不住了,笑着叹气道:“你拿这句话来问我,我哪敢不说话,肯定是妈妈的功劳,我乔启智就是因为娶了个好老婆,才这把年纪了,活得这么舒心畅快。”

卓兰和乔白鹭一起笑了,卓兰把清蒸鱼溜边的一圈嫩肉全都剔下来,夹在老公碗里道:“看你会说话,赏你的,不给小鹭了,让他拿爸爸妈妈开心!”

乔启智父子一起笑了,家里因为乔白鹭回家,显然开心多了,三口人说说笑笑,谈讲这些天的新闻,后来乔启智问儿子道:“你舅舅在田家镇的项目搞成了没有?怎么三天两头派你过去?”

“差不多成了,还差最后一步审批,到位了之后那边的分厂就开始建。”乔白鹭答。

“你舅舅为什么非要跑那里去开厂呢?”乔启智纳闷地问:“田家镇临近海边,化工厂建在那里,是因为运输上的考量吗?”

乔白鹭摇头,他全程参与了分厂建设这件大事,对前前后后的因果全都清楚,但是父子归父子,生意却是舅舅的,有些话不该说的,即使是父亲,他觉得自己也不便多嘴,于是说:“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吧’?”乔启智瞪着儿子问。

“就是我也不确定。”乔白鹭恢复笑嘻嘻的本色,四两拨千斤地答。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舅舅还有事情瞒着你?一辈子打拼的心血都给你了,不把门道教给你,等着你接手之后把公司搞黄了吗?”乔启智有点儿不满了。

乔白鹭不明白父亲的不满从何而来,有些纳闷地看着他,卓兰忙插口道:“哥哥怎么会这么做,多半白鹭是对我们老两口保密呢,这家伙长大了,很多心事就算爸爸妈妈,他也不肯告诉了呢。”

乔启智看着儿子问:“真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此时脸上的神色让乔白鹭心中微凛,先前笑嘻嘻的心态消失无踪,正色答道:“舅舅教我的时候,一点儿遮的掩的都没有,用心用力,我很感激舅舅,对他的事情,都会百分百的用力。”

“那就好。”乔启智脸色稍和,寻思了半晌道:“你确定新厂的审批会下来?”

乔白鹭知道这件事其实只差最后一步,点头道:“应该没问题,前期的所有程序都走完了,例会上镇县两级班子都对厂子落在他们那里感到十分高兴,所以不会有任何阻碍。”

乔启智一边听,一边点头,连饭也忘了吃,半晌问儿子道:“新厂建设这么大的工程,你舅舅打算招标还是——”

“这个您最好亲自问舅舅。”乔白鹭答。

乔启智眯着眼看着儿子,后来笑着说道:“臭小子,跟亲爹还来这套,将来商场最好不要碰到你哦,不然你可能连老子都不认呢。”

乔白鹭笑着不吭声,一旁卓兰看父子之间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开口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不是特意考我儿子吧?”

乔启智听了,叹了一口气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有山?你也知道他最近在外面东奔西走的,胼手砥足,白手起家,说不出来的辛苦,看了闹心,我想要是凤祥这个工程能交给有山来做,不是一举两得吗?”

这番话说得卓兰开心不已,连连说自己怎么没想到呢,一旁闷声不响一直吃东西的乔白鹭都停下了筷子,看着父亲,很高兴地说道:“您要亲自跟舅舅说吗?”

乔启智嗯了一声,一脸沉思。

“可是有山哪里有钱建房子呢?”卓兰发愁道。

“现在谁建房子用自己的钱,都是借的别人的。”乔启智摇头给老婆科普。

“借谁的?谁借给他?”卓兰真不明白了。

“只要审批到手,有我和凤祥的担保,借钱应该不成问题。”乔启智沉思着说,眼前的饭菜一口没动,心事重重的样子。

乔白鹭知道这方面父亲比自己懂,木叔跟父亲搭档多年,之间的交情和默契不是自己能比的,索性也不过问,他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出发去内蒙,去见当地的一家分销商,事情办完了,舅舅提起的那一个星期的假期没见到影儿,反而人在回家的路上呢,就接到舅舅卓凤祥的空中指令,又连夜赶到河南,如此天南海北地团团转,等到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匆匆交代完公事,人在回家的路上,就知道木叔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年一起梦过的水晶宫

第二十一章

一个人事业的成功,需要无数个日夜的努力,一点一滴的积累,以及来自各个方向各路人脉的帮助,可是一个人事业的失败,往往只需要一个人在某件事上的关节部位使个坏,就足够让其万劫不复,永难翻身。

木有山就遭遇了这样的事。

而更惨的是,他直到事业失败,欠了银行和商务公司巨款之后,依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害了自己。

一切都进行的那么完美,因为有卓凤祥和乔启智做担保,他几乎没有任何疑心就投入了全部的身家和人力资源,全力推进化工集团新厂房以及田家镇作为化工集团迁进所给的优惠工程——田家镇新渔港村的建设,这绝对是人人都惦记的两块大肥肉,木有山当然清楚是因为卓凤祥,自己才能拿到这样的肥缺,他能力本来就高,这时候全力以赴做这件事,渔港村很快就建出了雏形,没想到在跟银行谈到二期贷款的时候,才发现化工厂那个十拿九稳的审批竟然出了问题。

这下子不但他前期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而且听到风声的银行和公司,纷纷上门来讨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当初为他担保的卓凤祥和乔启智全都因公去了国外,木有山想尽了办法,也无法联系上他们二人,工程没有了钱,一天都进行不下去,木有山无法,只好把花费了无数心血的渔港村初期工程贱卖给一个本地的小公司,卖的钱还不足他投入进去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贷款,他即使倾家荡产也还不上。

木有山几乎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一贯倜傥潇洒的外表愁云笼罩,即使木兰莺只有十三岁,可是还是看出来父亲的焦虑和绝望,而当着即将临盆的母亲蔡柔,父亲还得努力忍着,生怕让妻子着急,于是木有山几乎不怎么在家里住,偶尔回来也是在冰冷的树林里独处的时间居多。

隆冬时节的山林,常青乔木与落叶乔木的浓绿枯黄相叠,生机与肃杀相间,在年轻无忧的眼里看去,或许该是满满的诗意,可是在此刻的木兰莺眼里,这些景色只能让人更伤心罢了,景致越是美,就越是让她感到生活的苦,或许因为过去的生活太过富足了,眼前的窘况,未来生活的茫然,让她第一次审视到自己其实也是个怕吃苦的俗人。

多希望自己这时候就是大人了,或许能帮帮父亲?

如果能有人帮帮父亲该有多好?

为什么乔伯伯不帮帮爸爸呢?

为什么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国呢?

她跟在父亲身后,心中不停地想着这些念头,知道自己不该想,乔伯伯只是碰巧不在罢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这样寻思,外公只是跟父亲打听了几句就不再发问了,但她偷偷听在耳朵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朋友,至交,不就是有难处了遇到挫折了,能够互相帮助排忧解难的吗?

为什么父亲有难,乔伯伯却跑得那么远呢?

明明他只要在国内,一句话就可以让爸爸的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的啊?

她跟在父亲身后,父亲最近一有空就爬山,她总是跟着,心中觉得只有跟着,自己才会不担心,至于担心些什么,她却又不敢深想下去了,这时候听见走在前面的父亲长长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笼在他的四周,那叹气声在静静的山林里听来,格外引人烦忧,木兰莺心头一时冲动,终究忍不住,对着父亲的背影大声说道:“是不是乔伯伯有心害我们?”

木有山的脚步停了,背影怔在山道上,隔了一会儿他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