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嗯了一声,说是有年头了。

“只是为了防狗吗?”乔白鹭随口问。

“好像夫人在世的时候,也曾经说过那边那个女孩招的一堆郎猫野狐的,来往的人全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所以可能也是为了防止从这个口子里进来什么坏人。”

“郎猫野狐?这是什么意思?”

老郭撇撇嘴,摇头说:“那女孩没爹没娘,老蔡也管不了她,老蔡的那些战友尤其是那个妖道姚启森总是在她那里晃悠不算,还有镇里那个大流氓杨三也是她们家里常客,女孩子家,没人管不自爱,夫人在世时就因为跟她家相邻,所以那几年不怎么在这里住,说拉上电网也不放心,干脆躲得远远地。”

乔白鹭一言不发,手上的香烟啪嗒一下丢在山道上,抬脚撵碎。

老郭看乔白鹭不太高兴的样子,会错了意,连忙说:“卓总曾经说过,除了电网之外,对着山庄的这边还可以另加一些红外的探测头,双重保险,那样会更安全一点…”

乔白鹭没答,他呆立了一会儿,然后问:“这个电网,应该有闸门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崩了吗?点击和留言都好可怕,没有点击没有留言,我又不入v,写起来没劲哦,哈欠

可曾记得起

第八章

“在我们保安室,您要去看看吗?”老郭很殷勤地答。

“你现在去把闸门关了,我有事要去那边山上一趟。”

老郭想不到乔白鹭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一肚子疑问不敢说出来,转身去关电闸了,等到他回来,乔白鹭伸出手,指着他手里的手电筒和电棍说道:“这个给我。”

老郭交出来,看见乔白鹭分开电网的间隔,十分利落地钻了过去,没有灯光的山林看去一团漆黑,充满不可知的危险,老郭忍不住低声道:“乔先生,那边——那边不太平,除了有狗,听说还闹鬼啊。”

乔白鹭好像没听见老郭的提醒,关了手电筒,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向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山路湿滑,十多年没来这里,那条上山的小径仍在,在这个季节落叶层铺,脚踩上去,发出轻轻的嚓嚓声,树林里静悄悄的,夜眠的鸟在窝里发出扑棱翅膀的声响,偶尔夜猫子呀地尖叫,惊醒隐秘处的夜行动物,咕噜嘶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瘆人,这个时间的山林,不是人人敢走的。

乔白鹭上到半山,光线在这个位置可以透射下来,使他能看见上面不远处的那片悬崖,月色如水,照得下面乱石森然,浓阴层列,他大步向那片悬崖走去,不多时就站在了悬崖前的平石上,看见了那两块墓碑。

他放下手中的电棍和电筒,将大衣脱下来放在一边,恭恭敬敬地跪在山石上,磕了三个头,嘴上低声道:“木叔,蔡姨,我过来看看你们。”

他就这样跪了良久,直到自己的膝盖感到酸痛,方才起身将大衣披在身上,这山林如此安静,眼前墓碑上的两个名字他如此熟悉亲睦,以至于他忍不住走上前,用手轻轻地抚摩墓碑上木叔和蔡姨的名字,陷入往事当中,回忆良久,忍不住低声说道:“如果人死能够复生,该有多好?”

他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墓碑后面什么动物,发出咔哒一声,乔白鹭站起身,想起石头上的手电筒和电棍,如果被碰掉了一会儿下山就麻烦了,他走过去,想要拿起东西,就在这时,石头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乔白鹭手停在半空,看着黑洞洞的大石后面,他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迅速拿起电棍,开亮手电筒,漆黑的夜晚里突现的光显得十分明亮,照在大石之上,一会儿功夫,只见石头后探身走出一个人,浑身乌黑,只有一张脸雪白,脸上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迎着光,明明什么都该看不见,可是乔白鹭仍觉得这双眼睛落在自己的脸上,因为一会儿工夫,她嘴唇轻咧,对他笑了一下。

乔白鹭愣愣地看着她,手电筒的光倾斜下去,渐渐熄灭,对面的她这时走过来,站在他身前说道:“没有光照着,看得清楚多了。”

“小莺?”乔白鹭说,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是我,你回来啦?”

乔白鹭点头,看着她,夜色朦胧中,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她走近了一些,站在他身前一步远的地方,脸上笑意盈盈的,看去十分开心,对他说道:“过来干什么?”

“我看看木叔和蔡姨。”

“你知道他们安葬在这里?”

“我以前过年打电话给我妈妈的时候,她提起过。”

她抿嘴一笑:“所以你就记在心里了,你变了,我几乎都认不出来是你了,还好这些地方你没有变。”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后来道:“你长高了。”

她向下看了看自己一身,点头说:“还行,不算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月前。”

“还走吗?”

“应该不会走了,我会定居在这里,接手我舅舅的事情。”

“就住在旁边吗?”她眼睛一亮地问。

乔白鹭点头嗯了一声,答:“就住在旁边。”

她高兴得击了一下掌,可很快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叹了一口气,低头半晌,摇头好像自言自语地说:“住在旁边又有什么用。”

“怎么了?”乔白鹭看着她问。

她没回答,回身望了良久双亲的墓碑,然后转过来面对乔白鹭,轻声说道:“谢谢你给他们磕头了,他们见了你,肯定很高兴。”

乔白鹭嗯了一声,望向墓碑,陷入沉默之中。

她也很久没有说话,秋风飒飒,触肌生凉,她轻轻叹息一声,将双手插在衣袋里,抬脚向山下慢慢走,边走边说:“我要下山了,你还站在这里吗?”

乔白鹭脚步移动,跟上去走在她旁边,一会儿之后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弟弟已经大了,可惜还是不够大,有时候他还不听话,满山乱跑,让我头疼。”她说。

“没有揍他?”他问。

她噗嗤一下笑了,夜半清幽的语气变得轻快一些,显然提起弟弟令她心情很高兴,道:“不舍得,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胡说,你还记得呢?其实我现在连碰他一下都不敢,怕爸妈在那边埋怨我。”

他唔了一声,半天没吭声。

“我不该提我爸妈,对不对?”

“怎么了?”

“我一提我爸妈,你就不说话,是不是很为难?”她说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你多想了。”

“多想什么,你一不说实话,就不看我的眼睛,就算你现在长大了,也还是这样。”她说完这句话,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就脚下加速,走进了树林拐弯处,黑色的身影没入夜晚的树林中。

乔白鹭立在当地,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走了,倏来倏去,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我是该在这里拐弯吗?还是应该再向前走一段?

在夜晚的山林中迷路最是让人恼火,他可不想一个人在林子里钻到天亮,于是向前追道:“小莺,你跑哪里去了?”

“别跑了,我在这里,你以为我真的会丢下你吗?”她从树木间探身出来,拦住乔白鹭,一身黑色的衣服,不是她开口说话,即使面对面也不知道她站在哪里,她抬手指着左边山路说:“你过去的岔口就在那里,拐个弯就到了,不用我送你吧?”

乔白鹭摇头说不用了。

“那我走了,已经半夜了,我得回家了。”她说,看着他,笑了一下,摆摆手,向另外一条岔路走过去。

乔白鹭看着她走远,看了半天,触亮手上的手电筒,追到她身边将手电筒递给她,嘴上说:“你拿着,半夜看不清,不要崴了脚。”

木兰莺接过来,头始终低着,后来她突然把手电筒的光竖起,放在自己胸口上,光亮照得她脸上黑一块明一块,她嘴上粗声粗气地道:“女鬼也会崴了脚吗?”

乔白鹭无语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好笑吗?”她问,手电筒的光依然从下向上照着她的脸。

“好笑什么。”他探手出去,将手电筒的光拨拉得朝下,为了不知名的原因,不乐意看她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样子。

“那——那你觉得我现在想要抱抱你,好笑吗?”她将手电筒的光猛地对着乔白鹭照过去,照得乔白鹭无处遁形,没来得及抬手挡住手电筒的光,她已经伸出胳膊,将他紧紧地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留言的各位,上一章看见点击是9,留言是2,我铜墙铁壁一样的神经也受不了打击了,直觉就是写崩了,写崩了。没崩还好,个位数的点击估计要长城一样的身躯才能受得住啊,~~~~(>_<)~~~~

寤寐思服

第九章

头靠在他的胸口上,她发出一声叹息,说话的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白鹭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乔白鹭胳膊抬起,迟疑了一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有没有看清我?”她问。

“什么叫有没有看清你?”

“我长大了,长高了啊,你有没有看清?”

“没有。”天这么黑,怎么可能看得清?

她叹了口气,低声嘟哝了一句:“我还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可惜你又没看清——”

“这有什么可惜的,以后不是有机会吗?”

“我怎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没想过今天晚上会在这里遇到你。”因为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声音听来嗡嗡地,

“住这么近,机会总是有的。”他轻声劝道。

“你又哄我来了,我不去你家,你来这边,遇到我外公,他一枪轰断你的腿,遇到我弟弟,他的狗两下就把你撕成碎片——唉,我们俩见面的机会不多呢。”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微动,乔白鹭以为她是要松开自己站直了,不想她只是将手电筒和电棍塞回给他,身子一倾,又偎在他身上。

乔白鹭低声答:“我的下场还真是惨。”

她嗤嗤嗤地笑了一会儿,笑完了有一会儿没说话,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然后突然抬起头盯着乔白鹭问:“你娶媳妇了吗?”

“没有。”乔白鹭看着她,两个人互视了好一会儿,他鬼使神差一般地又说了一遍:“当然没有。”

“要是有,我这么抱着你不太合适。”她嘴上这么说,双手放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该让你老婆以为我是什么坏女人了。”

乔白鹭放开握着她肩膀的手,看着她,沉默。

“你话变少了,为什么会这么少?是跟我无话可说吗?”她问。

乔白鹭摇头:“不是。”

“那是对这个世界无话可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笑嘻嘻的神色收了起来,清澈的眼睛变得很严肃。

乔白鹭心头微动,摇头否认。

“还不承认呢。”她笑着摇头,微微带着遗憾说道:“跟我都不肯说实话,看来真的长大了,大人的心眼都很坏,要是你也变坏了,我可就失去一个最好的朋友了。”

他听了问:“你朋友很多吗?”

她想了想,摇头;“不算多,刚好够用吧。”

“够用?”

“有几个常来常往的朋友,都是我外公和弟弟交下的,我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朋友缘。”她说到这里,看着他,促狭地说道:“这么问我,是不是嫉妒了?”

乔白鹭立即否认:“当然没有!”

“又不承认了,口是心非的家伙。”她笑着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半夜了,我真得回去了,真没想到半夜出来逛逛,竟然还能遇到你,看来以后要经常出来逛才行。”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欲行,乔白鹭却伸出手将她拉住,摇头说:“干嘛非要半夜出来?你不知道危险吗?”

木兰莺抬手,将他拉着自己的手掰开,甩了甩袖子,似乎想将他攥着自己的痕迹甩掉,低声说:“我不怕危险,我自己就是个危险,你还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怎么危险了?”他看着她问,多年形成的习惯,他从不轻视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看着他,嘴角翘起,小时候那又傲气又聪明的样子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乔白鹭眼前,他心中微动,果然听见她说:“不信吗?不信你就是个傻瓜。”

乔白鹭还没说话,她已经伸出手,拉住他的手向下微微一碰,乔白鹭触到一截坚硬的类似匕首一样的东西,他心中一凛,听见她已经说到:“我不会犯傻,这山里我比谁都熟悉,你放心好了。”说到这里,她握住乔白鹭的手指尖轻动,痒酥酥的感觉让乔白鹭猛地一下子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搔,她似乎心中有事,也没有挣开,过了一会儿她问:“你什么时候还出来?”

“不知道,我今天是过来看看木叔蔡姨——”

“对,我知道,不是过来看我的。”她打断他的话,挣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抬脚向山下走。

他忙追上去拉住她说:“这就生气了?”

“生什么气?”她反问,亮亮的眼睛盯着他问。

“别闹。”他哄她,就像她小时候闹脾气,他所用的语气一样。

“我又不是三岁,谁闹了。”木兰莺挣开他的手,用力踢飞挡路的残枝败叶,嘴上说道:“我回家了,不理你了。”

“我最近经常出差,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他对她背影解释。

“我又没有问你,你跟我解释什么?我走了,不理你。”她真的说走就走,脚下又极轻快,乔白鹭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这破孩子——他不由自主地想,可想到这里,又忆起刚刚她身量已经到了自己下颏,月夜之中虽然看不清容貌,手电筒照上去又黑一块白一块的,但朦胧中依然能辨认出她的脸部清丽秀致,不是小时候俏皮稚气的样子了。

她确实是长大了。

再也没法说她是破孩子。

乔白鹭叹息一声,怔立在当地良久,夜深露重,头发上沾了浓浓一层雾气,大衣也湿了,他方迈动双腿,向隔断的灌木丛那里走去。

第二天他起得稍晚,负责做饭的李姐看见他起床,忙将凉了的早餐又拿去热了端出来,洗漱之后他刚坐下吃饭,就听见餐厅的门响,抬头看去,只见自己母亲卓兰走了进来。

她身体已经恢复,脚步略微有些虚弱,但是精神看上去非常好,似乎是因为眼睛里的人是儿子的缘故,做母亲的整张脸都带着光,到了乔白鹭身边坐下笑着说:“这都快中午了,你才吃早饭?”

“昨晚睡得迟了些。”乔白鹭答。

卓兰脸上全是溺爱,伸出手摸着儿子的头发,好像儿子才五岁,不是三十五,嘴上说道:“吃这么多,看你中午怎么办,还能吃得下吗?”

“您不知道了,我在外面这些年别的没长进,吃饭的本事大得很,还有,这世界上最好的海鲜就是我们这儿的,我怎么可能吃不下?”

卓兰笑着点头:“吃得多,身体才好,这些年妈妈没看见你,总担心你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担心你被人害了,还梦见你饿死了,现在看你这么健壮,我总算不担心你吃不饱了,反倒怕你撑着——”

乔白鹭笑了,这样的笑容久违地出现在他脸上,仿佛晨曦透过云影,那个满是朝气的少年又出现在卓兰眼前,见他叉了一块熏鱼放进自己盘子里,不过是早餐,这孩子竟然吃了三块鸡胸三明治,一盘子熏鱼和培根,喝了两杯牛奶,这还不算一旁已经空了的煎蛋碟子,卓兰发愁道:“这么吃,你可要多运动啊?”

乔白鹭点头,推开空了的餐具,看着妈妈道:“您过来有事?”

卓兰嗯了一声,犹豫怎么措辞。

“什么事?”乔白鹭一边问,一边看手表,他中午要赶到办公室,有几件事情必须今天处理了。

“我就是想——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卓兰说。

乔白鹭点头,等着母亲接下来的话。

“愿不愿意去相亲?我拜托老朋友老同事给你介绍一些人品性格都合适的女孩,怎么样?实在不行,你舅舅那边认识的人更多,放话出去,估计年前你就能结上婚了?”卓兰期盼地问儿子。

“为什么这么急?”乔白鹭问。

“三十五岁了,急才是正常的啊?”卓兰反问道。

他笑:“我好像不急。”

卓兰摇头不答应地问:“不急,不急才怪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乔白鹭拿起大衣,穿在身上,一边向外走一边笑着说:“就是啊,就是有些事情瞒着您。”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到寒暑假和平时的周末,都自动进入孩奴状态,所以通常都更新不了,但是之所以不在作者有话说里预先通知,是因为我总觉得万一我能抽出一点儿时间写呢?写了就更了,我没有存稿习惯。等文的对不住了,这里告知一下,下次周末更了就算福利吧。谢谢留言的各位,很喜欢看你们的评论,很有趣的交流方式,也是晋江还能让我来更文的唯一原因。

嘤之鸣矣,求其友声

第十章

“瞒了我什么?”卓兰站起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