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错,错都是我的?”

“是非对错,这个不用我再给你说一遍,你自己应该清楚,你哭只能让我现在闭嘴,但是你应该知道,你作为一个年轻姑娘,行为鲁莽,不够谨慎,才会惹上今天这样的祸事,这一点你没法否认吧?”

“什么谨慎不谨慎,你的意思是我不该跟杨三来往了?”她用手擦着脸上的眼泪,红肿的眼睛看着乔白鹭问。

“那你觉得,你应该跟他来往吗?”

她脸上闪过一抹倔强的神色,一脸无所谓地说:“为什么不应该,我活着又不是为了活给别人看,他来了,木木高兴,我高兴,什么好人坏人的,我全都不信,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天天把友情亲情挂在嘴边的,干起伤天害理的事情时,只会更卑鄙更无耻,我不相信任何人,也不交往任何人,不交人,不信人,这是我的人生信条,你现在知道了,以后碰到我的事情,就别再指手画脚的了,我跟你现在脑子不是一个回路的!”

她狠狠瞪了一眼他,抬脚走了。

乔白鹭看着她向山上走,自己郁闷了一会儿,喃喃自语地说:“也好,也好,那就这样吧!”

转过身,气势汹汹地下山,狠狠打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转动方向盘,风驰电掣地回公司去了。

显然他先前吩咐所有的约会取消,给了秘书科的那些女职员偷懒的理由,回到办公室,临时递上来的两份合作意向书,内容简单敷衍,看了让他大发雷霆,负责收购本地一家私人炼油厂的经理因为临时被叫上来问话,毫无准备,在办公室被训得灰头土脸,满头大汗地跑下去,在电梯口碰见了上来报告的同僚高翔,这经理呲牙咧嘴地对着乔白鹭的方向比划道:“里面在打雷,小心别被劈了!”

说得高翔提心吊胆的。

乔白鹭看着曾经是舅舅得力干将的高翔高经理,知道他年轻有为,办事能力很强,又因为娶了阮佳宁,算是内亲,所以这些年一直很得舅舅卓凤祥的器重,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母亲卓兰病重,自己突然回来,这家公司现在做主的人,应该是高翔了吧?

乔白鹭将手中的文件合上,看着高翔说道:“我来到这里将近一个月了,有一件事情,我本打算问舅舅,可是他现在在厦门疗养,我不便打扰,现在想咨询一下你,我相信你肯定知道答案。”

高翔忙点头说:“乔总请问。”

“我发现我们跟一家名叫‘新亚’的公司有很多业务来往,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会花费数额庞大的金钱入股这家业务看起来并不出色的公司吗?”

“据说是因为我们当初新区规划的时候,看中了新亚所在厂房的位置,当时卓总跟新亚的白总一起商定的用入股的方法来换新亚的地皮,这件事是卓总亲自抓的,合同的条款也是卓总自己拟定的。”

意思是问你也是白问了?

乔白鹭沉吟了一会儿说:“新亚的厂房,是五年前从润扬那里买的?”

高翔点头答:“是,润扬这十几年经营不善,资产卖了一大半,其中绝大部分都卖给了新亚,新亚的白总买了之后,也没见起色,所以卓总又买下了新亚,入股之后,新亚的所有资产都是我们盘化的了。”

“所以说当年沸沸扬扬的润扬,仅仅十年光景,就一蹶不振了吗?”乔白鹭看着高翔问。

高翔忙道:“您父亲还是经营得很好的,但这几年市场不景气,润扬主营的商品价格一降再降,成本都收不回来,润扬不得不裁员和收缩经营,卖了地皮换资金,也是不得已的办法,现在很多国企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乔白鹭沉默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差,后来他示意高翔出去,自己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城市,想起了木有山,风华正茂,意气飞扬的木叔叔,将一个不景气的小小国有化工厂,用十八年的时间和心血,将之建成了这座城市曾经的骄傲——

可惜——

可惜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但愿南山上的那座墓碑,离这座城市足够远吧,那样木叔叔或许看不到润扬这座大厦现在支棱倒塌的样子,乔白鹭心事重重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向前,向前,向前

妻贤子孝

第十六章

乔白鹭打开屋门,门厅客厅全都黑咕隆咚地,母亲没有开灯,他换了鞋子,穿过黑漆漆的走廊,看见妈妈书房的门下透出一丝光亮,他静静地站着,目光盯着那点光,在这间屋子度过的那些少年岁月因为这点光亮全都忆起来,想起读书那些年,这一丝灯光给予自己的那些鼓励与安慰,心中微叹,伸手推门,见母亲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着。

卓兰抬起头,看见儿子进来,很是惊喜,满脸笑容地说:“你这个时间回来了?”

“刚才打电话你说爸爸不在家,我怕你一个人没意思,过来陪你聊聊天。”乔白鹭走过去,坐在母亲旁边,看着母亲电脑上已经完成的《两晋诗选》的书稿,问道:“要写完了吗?”

“还差一点儿,陈老师负责的东晋的部分拖了太久,我写完了二稿,他初稿还没完成,害得我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够严谨,再细究一下。”卓兰说。

乔白鹭笑:“您学问比他踏实,所以完成的比较快,这跟严谨不严谨没关系。”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书出版了之后万一有疏漏的地方,可就贻笑大方了,你不是不知道妈妈在这方面脸皮很薄的。”卓兰笑说。

乔白鹭点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妈妈道:“您应该坚强一些,总是脸皮薄,经受不住打击可不行啊。”

卓兰看着儿子,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怀疑地问:“你干嘛这么说?”

“只是随便提醒一下您。”乔白鹭化重为轻地答。

“要是二十岁的你说这句话,我当你无厘头恶作剧,可是孩子,你现在三十五岁了,隔了十年,你已经从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变成了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的人,你哪有随便说话的道理?你想告诉妈妈什么吗?”卓兰盯着儿子问。

乔白鹭摇头笑道:“没什么,您想多了,就是怕这书出来之后,万一陈老师出了什么硬伤闹了什么笑话,连累了您,您那时候不要太伤心就行了。”

卓兰似信不信地看着儿子,问:“真是这个?不是你又要离家出走,不理妈妈了?”

乔白鹭笑了,使劲儿摇头说:“怎么可能呢?您想哪儿去了 ,我说了以后要一直陪着您,干嘛不信我?”

卓兰看出儿子说的是真话,高兴了,轻轻拍了一下乔白鹭的手斥道:“没什么事吓你老妈!三十五了还没个正形,真是没结婚就是个孩子。”

乔白鹭听见母亲提起这件事,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拿起桌子上一本书,假装翻看。

卓兰却不肯放过他,叹息地念起老三篇:“其实婚姻这档子事吧,你要是看得认真呢,它确实是回事,要有真情实爱才能共度一生,可是如果想开了点儿,也不过是两个合得来的人一起搭伙过日子罢了,不然一个人太寂寞了,你要是能想通这一点,也不见得就非得那个人,对不对?”

乔白鹭摇头笑道:“说哪儿去了?什么叫非得那个人,我从来没说过非谁不可。”

卓兰哂道:“还犟嘴呢,跟妈妈都不说实话了,我告诉你,你独身一辈子,我是不依的,我希望看见你的后代,还想把你的后代抱在怀里,这是我现在最大的希望,我很害怕将来有一天我死了之后,剩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连个亲人都没有,你能体谅母亲的心,就快点儿找个不错的姑娘把婚结了。”

乔白鹭神色轻松,好像根本没听见母亲的苦口婆心,反倒一脸笑嘻嘻地说:“说什么死啊,您会长命百岁的,杨绛老先生都一百多岁了,您跟她一样清心寡欲,心胸豁达,活个一百岁没问题。”

卓兰无奈地看着软硬不吃的儿子,愁得长吁短叹,摇头说:“真是造孽,都怪你爸爸,唉,不是他,你绝对不会这样。”

乔白鹭伸出手,握住母亲瘦削的手,说道:“您要想开一些,其实像您这样聪敏的人,应该会了解人生有百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人人都向往的妻贤子孝的生活,对我而言,根本不具备意义,您担心我会孤独一生,可您或许没有想过,也许我很享受我的孤独,孤独地活着,比一辈子面对一个言语无味面目可憎乏味透顶的配偶强得多了——”

他话说到这里,卓兰打断他道:“言语无味、面目可憎、乏味透顶——你听听你这些形容词,难道除了你木叔叔的女儿,别的女人就全都言语无味面目可憎乏味透顶吗?”

乔白鹭听到母亲提起木兰莺,目光微动,想起白天自己跟她的冲突,她真是十余年如一日,小时候像只小豹子,长大了像个母豹子,还是那么桀骜不驯,他低声说:“她对我而言,只是个小妹妹,她再天资聪颖玲珑剔透提一知百,她也只是个小妹妹,如您所说,我们是世仇,就算我愿意忘了这仇恨,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她不会忘的,她不是会忘记这种事情的人。”

卓兰点头,神色前所未有地严峻,说道:“你说对了,她绝对不会忘记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我甚至怀疑,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把你爸爸推进地狱,让你爸爸万世不能翻身,而她之所以至今还没有这么做,我猜是因为她顾虑到她外公年老,还有弟弟智商不足,全都需要人照顾,不然不会这么多年风平浪静。”

乔白鹭看着母亲,疑惑道:“我不知道您对她有这么深的了解?”

卓兰听了,神色微见慌乱,随口搪塞道:“我只是从她小时候的样子推断出来罢了,她那小人精的样子,这么多年还没在别的孩子身上看过。”

乔白鹭想起木兰莺小时候,不禁莞尔,点头说:“是,她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孩子。”

“别想她了,忘了她吧,我不想你跟她有任何来往。”卓兰说:“你爸爸虽然做过很多错事,可是他终究是你父亲,再亲也亲不过父子,你成长那些年,他对你的关心你自己也能体会到,他就算对不起你木叔叔,可对你我总是尽了十分心,这个世界上做得比他更好的丈夫和父亲并不多,这十几年来,他执掌润扬,兢兢业业,不景气的时候业务下滑,不得不弃卒保车,关了很多分厂,听见别人背地里就骂他能力不如你木叔,将他比喻成扶不起来的阿斗,那些被裁员的员工甚至公开写联名信,到处去告你父亲,说他侵吞国家资产,以权谋私,上访的信这些年就没断过,他这十几年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你就不要再跟他怄气了。”

乔白鹭听着,一脸深思,母亲说完了他问:“那我爸爸到底有没有侵吞润扬的资产呢?”

卓兰皱眉看着儿子,摇头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当然没有,我和你爸爸这些年的账户清清白白,除了工资收入,别的来源仅限于你舅舅给的分红,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我遇到那些下岗的职工,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别人可以怀疑你的父母,你也跟着怀疑吗?”

乔白鹭看着妈妈,目光微动,轻描淡写地笑道:“不会,我相信您说的话,别人我不信,自己妈妈说的总没有错。”说完,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天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了,不要久坐,对身体不好。”

卓兰跟着起身道:“我去帮你把床铺弄好,没想到你今天会回来过夜,等我去拿条新床单。”

乔白鹭跟在妈妈后面,看她在自己的卧室忙碌,手脚麻利地给自己换上了干净床单被罩,睡衣拖鞋,连床头灯都帮他捻亮了,心中感动,轻轻地咳了一下说:“您也去休息,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还就愿意给你忙这些,以前整天教导你独立,我都没帮你做过什么,结果你打小主意就正,一跑出家门就跑了十多年,现在我做这些,心里不知道多高兴,早知道你小时候就不让你那么独立了,不然根本没胆子去流什么浪。”

乔白鹭笑道:“您就当那是我长大的十年就好了。”

“说得容易,你不知道这十年妈妈过的是什么日子。”卓兰忙完了,站起身,拍拍儿子肩膀说:“收拾收拾睡吧,你舅舅今天跟我商量,是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我说看你自己要不要,你要是要了,他那边材料都准备好了,你过去把字签了,你舅舅以后就不操心了。”

乔白鹭答:“让我考虑一下。”

“这有什么考虑的?你不要,难道还给别人?”卓兰不解地问。

乔白鹭笑着说:“舅舅身体好得很,跟您一样,活一百岁没问题,我急着要舅舅的财产干什么?”

卓兰哎呦了一声,看着儿子直摇头,嘴上说道:“这孩子,我真不明白你脑子在想什么,不管你了,我也该休息了。”说完,卓兰出去了。

乔白鹭看着母亲进了书房,关了电脑和台灯,回到她自己所在的主卧,主卧的房门关上,乔白鹭才轻轻关上自己房间门,脱衣洗漱,之后躺在床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了良久,耳中听见母亲从主卧的洗手间出来,又等了大概两三个小时,外面一点儿声息都没有,他从床上起身,轻轻拉开房门,悄悄进到走廊里。

走到父亲书房前,伸手轻拉,门果然锁着,他从口袋里拿出工具,蹲下身子,将钢条的一端伸进锁芯,另外一端插在下面,两手轻轻一转,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流浪的十年,长大的十年,他一边推开自己从未踏足的父亲的书房,一边不无感慨地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发万金油书评的亲爱的,能不能不要发了?这本书选的是一般发表,积分系数被扣了0.2,怎么发万金油书评都不会上榜哒。什么地雷手雷潜水艇的,看着完全不懂,给我写几个字应该不会太受累吧?想想我十多万都写了呢,O(∩_∩)O哈哈~

欢喜与忧伤的缠绕

第十七章

乔白鹭打开灯,看着井然有序的室内,轻轻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抽屉内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种文件夹,每一个文件夹上面分门别类写着标签,他拿出其中一个,谨慎地翻看,小心地不弄乱了文件的次序,坐在书桌前忙碌了两个小时之后,他没有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他听见主卧那边传来一点儿声息,心中一动,将东西轻轻放回袋子内,想要关上抽屉,就在这时,看见贴着抽屉的内壁有一张淡蓝色的纸条,他拿起来,是一张银行转款的凭单,日期就是昨天,单独放在这里,显然是父亲临时有事,没有来得及将其归类,乔白鹭拿起手机,迅速拍了照片,将抽屉复位,起身将书房的灯关上,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外面静悄悄地,他拉开门,拿出工具锁上门,回到自己屋子。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乔启智一直在外出差,卓兰发现儿子反常地天天都过来陪伴自己,这让她感到十分宽慰,可与此同时,她也发现儿子似乎正被什么烦恼缠绕着,他在家里的时候,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脸色越来越阴沉,看起来心事重重,即使母子相对的时刻,他也没有了以往谈笑风生的样子,这让卓兰十分担忧,问他,他就轻描淡写地说什么事情都没有,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乔启智出差归来,他再也不回家过夜为止。

乔白鹭的坏心情不但引起了自己母亲卓兰的担忧,在卓府里也掀起了一番不小的风浪,负责做饭的李姐忧心忡忡地看着几乎原封不动端下来的饭菜,对她这样会做饭的人来说,能在乔白鹭这样的主人家做事,有种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感觉,她所精心侍弄的那天天南海北的菜肴,乔白鹭全都非常喜欢,他身体强壮,正是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会吃而且能吃,从来没有像最近几天这样,将饭菜几乎原封未动地剩下来。

难道是自己的手艺已经不能让主人家满意了?李姐担忧地想着,暗下决心从现在开始要停止吃老本,好好学一些新菜。

保安老郭将钥匙递给乔白鹭,听见他说:“供电房的钥匙给我一个备份,从现在开始,每天晚上电网的开关由我来负责,你再也不要碰。”

老郭几乎要哭了,不懂地说:“我平时也没乱碰那个开关啊?”

乔白鹭答:“不是说你乱碰,是这个开关我自己负责比较安全。”

老郭看着乔白鹭拉下电闸,锁上供电房的门,还顺手拿走了保安室的一条电棍,他纳闷地跟了出来,见乔白鹭走过草坪和喷泉,来到花圃,在菊花园那里停了半晌,好像摘了几朵花,然后绕到半山上的那处隔断前,利落地翻过电网,消失在山那头的树林里。

李姐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老郭愣愣地站着,凑了过来,对着乔白鹭的背影说:“乔总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老郭提心吊胆地说:“不知道,我啥都不知道。”

“这几天他就没怎么吃饭,我也没做啥稀奇口味,都是平时他喜欢的东西,不知道为啥一口没动?”

老郭说:“是啊,还把供电房的钥匙要走了,我在这工作十来年了,也没犯啥大错,乔总应该不会信不过我吧?”

卓府给的薪水奇高,老郭和李姐都是多年在这里做工的人,全是养家糊口的人,十分珍惜这份工作,多年来兢兢业业,生怕一个不尽心,热恼了主人家,再想要找这样的营生可就千难万难了,所以对乔白鹭这几天的反常行为都有些担心。

乔白鹭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在卓府引起的担忧,他踩着落叶,向山上走去,晚秋的山林难得地静谧,繁星在林梢闪烁,星光的耀目将树林衬得异样地黑,安静的四周只有他脚步的沙沙声,这山林遗世平和,他心事重重的内心,似乎进了这里之后,轻松了不少,他一路走到木有山蔡柔的墓碑前,站在那里,良久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看着木叔叔的墓低声说:“我该怎么 办?”

没有人回答他,他静立良久,将自己带来的花束放在木叔叔蔡阿姨墓前,低声说:“我替他送这束花给您,不求您在天之灵原谅他,只希望您知道,姓乔的也不是人人都忘恩负义,我——我始终都记得那些年您和蔡阿姨对我的好处。”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好久说不出话来。

天凉露重,即使穿着大衣,他依然感到了夜半山里的寒气,沿着脚下的山石上侵,此刻身体的寒冷也比不上他内心所感到的严寒,他又站立了半天,直到一阵风吹来,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他才起身,对着木有山的墓碑深深一躬道:“天晚了,我明天再来看你和蔡阿姨。”

他拢紧大衣,向山下走,到了三岔路口的时候,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通往木兰莺所居白屋的小路,驻足了一会儿,想想还是算了,转身向自己所居的卓府走过去。

就在此时,只听黑咕隆咚的树林那头传来轻轻嚓嚓的脚步声,他停脚看过去,幽暗的一团影子慢慢悠悠地向山上走过来,来人似乎有心事,始终不曾抬起头,一直到了乔白鹭近前,她似乎才猛觉过来树林中另有旁人,她立即停住脚,反手一抄,明晃晃的一把刀子被她攥在手里,看着对面高大的人影,看了一会儿,疑惑地问:“白鹭大哥?”

乔白鹭嗯了一声,鼻子选在这个时候发痒,很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你怎么在这里?”她纳闷问。

“我过来看看木叔蔡姨。”乔白鹭一边答,一边感到自己浑身冰凉,看着她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山上风大,这时候有些冷。”

她收起刀子,叹了口气说:“我睡不着,就上山来看看爸妈——你也是因为睡不着吗?”

乔白鹭没回答,他看着木兰莺,见她还穿着那天所见的那套牛仔服,夜晚山凉,她连衣衫也没有添,就大半夜的跑到半山来了,曾经那么聪明的小姑娘,为什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

“我睡得着,只是——嚏嚏——只是想过来看看木叔。”他使劲儿拢了拢大衣说。

木兰莺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冷?”

乔白鹭克制着竖起大衣领子的冲动,摇头答:“当然不冷。”

她看了一会儿,嗯了一声道:“既然不冷,那时间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我上山去了。”

她说完,向着山上走去,乔白鹭看她身影消失在幽暗的树林里头,仿佛黑不见底的陷阱将她吞没了一般,身不由己地快步跟了上去,追上她,听见她头也不回地说:“你怎么不去睡,干嘛又跟上来了?”

“你为什么总是要半夜上山?白天不能过来看吗?”

“我说了我失眠,登山登累了,回去我就能睡着了。”

“有无数种方式打发失眠,你非要半夜带着刀子上山吗?”乔白鹭说这话时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使得他语气里的怒意大大地减轻了。

木兰莺笑了一下道:“半夜带刀,怎么让我想起来林冲风雪山神庙了——其实刀子是我壮胆的,这些年也没派上用场过。”她微微侧过头,看着旁边黑漆漆的树林,声音很低地说道:“我睡不着半夜上山,其实心里想的是——想的是试试看能不能在山上碰到你。”

乔白鹭停住脚,连浸到骨里的寒冷都忘了,看着她问:“想碰到我?”

她有些赧然地答:“那天跟你吵架,我心里一直很不好受,这些年我们俩还从来都没有那么争吵过呢,我心里——心里一直觉得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不该气你。”

“你也知道是在气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过得不开心,所以故意扭曲了很多事情,我自己也不愿意,我也很想好好地生活,可是又觉得,好多事情身不由主。”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看着乔白鹭。

“哪些事情是身不由主的?”他似乎身不由主地问道。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抿着嘴站了好半响,似乎在想怎么回答,后来她低声说:“从这里向山上走两里路,就到了我爸妈墓前,如果是在那里,我现在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因为我始终都觉得,我是爸妈的女儿,有些事情我不该忘,也不能忘,可是站在这里,离他们没有那么近的时候,而你也不再是远在天边的那个白鹭大哥了,我才能单纯地做我自己,不是谁的女儿,只是我自己而已。”

乔白鹭赶到头有些热,他荒凉得仿佛一片沙漠的内心里,突然生出一抹希望,这希望让他有些头晕,听见她说:“白鹭大哥,你喜不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秋凉,小孩整夜整夜咳嗽,夜公又出差在外,弄得我手忙脚乱,抽风式更新,也算是夜惊鸿更文一景了,真是无奈啊

情到浓时,情转薄

第十八章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神情微微有些慌乱,低下头说:“看我问的,我总是这么冒失,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啊,都十多年过去了,你不喜欢也是——也是…”

她的声音哽咽,眼泪流了下来,自己伸手擦了一下,脚在地上轻轻一跺,低声说:“我走了。”

乔白鹭猛地伸出手,将她胳膊拉住,木兰莺回过头看着他,感到身子猛地一倾,已经被他搂在怀里,他搂得这么紧,木兰莺险些喘不过气来,感到他的下颏抵在自己的头上,像要把她揉到他身体里一般地用力。

木兰莺将头埋在他羊绒衫的领子里,低低地哭,眼泪很快湿了他的胸口。

“别哭了。”他低声说。

“想哭。”她的声音闷闷地,抱着他的双手松开,伸到大衣里面,乔白鹭显然懂了她的心思,打开大衣,将两个人紧紧裹在一起。

“再哭我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我可就要感冒了。”他说。

这话让她停了抽噎,还用手徒劳地抹了抹他已经湿了的毛衫,手指碰到他□□在外的锁骨,她低声惊道:“你身上好凉,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不知道,忘了。”他答。

木兰莺挣扎着伸出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末了翘起脚,两人额头相抵,她担心地说道:“你发烧了!”

“我一定是发烧了,可能还烧迷糊了,不然怎么会听见你刚刚所说的话?”他轻声答。

“什么话?”她问。

他虽然有些迷糊,可是没有烧得神志不清,摇摇头道:“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我或许会想起来。”

木兰莺将头埋在他胸前,乔白鹭只感到她身体在颤动,好半天才知道她是猫在大衣里面笑,不解地把她脑袋薅出来问:“笑什么?”

她不肯说,头也不肯抬起来面对他,乔白鹭抬手硬是把她脑袋抬起,月色里,见她满脸羞涩,他呆了一呆,听见她说:“就是有些不适应。”

“不适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