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回交战,十八名心意门好手,已有一半永远回不了家乡。

没有人问上面那敌人是否真正的武当掌门。不必问。

韩天豹还在照顾那胸口中了暗器的师侄。董三桥则奔到戴魁跟前问:“上面不只一个敌人?“

戴魁点点头,竖起两根手指。

果然如此,董三桥想。姚莲舟抵抗心意门人的同时,必有另一暗器高手击落秘宗门四人。

他仔细瞧瞧戴魁断骨的左臂。那断非从二楼跌下时受的伤。

——是被李文琼的铁锏打断的。

董三桥再看看李文琼的致命伤。那确是戴魁的刀。

“这是…“董三桥问。

戴魁以沉痛的眼神看看败丧的同门,回想刚才在二楼面对的那剑光,然后用有如呻吟的声音颤抖着说:

“…『太极剑』。“

就在这时,守在南面街上的众武者又是一片惊呼。

那房间其中一道窗户打了开来。一物从那窗槛搭挂出房子外。

那是一件纯白色的长袍,其中一边襟口有个太极双鱼图的标志。

在那白袍上有稚嫩的笔迹,写着两行共十四个墨黑大字:

强中再无强中手

千山未及此山高

殷小妍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好像刚刚从一个十分惊人的梦中醒过来。

她的脸上溅了几点血花。

小妍再次看看那个客人。他已经重新坐回椅子上,仿佛从没站起来过。

但是她确实看见那翻动的身影与剑光。然后是哑闷的惨呼声。骨头被金属打裂的声音。刃锋穿破血肉的声音。一条条从门外冲进来的身影,或败退,或倒下。然后一切恢复宁静。

那短暂的时刻,殷小妍感觉自己突然进入了一个十六年来做梦都没有想像过的世界。神话的境地。

那客人手上的奇怪弯剑已经归还入鞘。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连在椅子上也坐不稳,要用那剑鞘支在地板上撑着身子。脸色比平日更白皙,但已失去了平时有如发亮的光采,代之是没有血色的煞白。

樊宗很担心,走近察看掌门的状况。

“这样子…他们暂时不敢再上来。“樊宗说着,眉头却紧锁。他看得出,掌门刚才孤剑杀败大群敌人,消耗了不少气力,又催动血气运行,已再压抑不住身体里的毒素。

姚莲舟的头发披散着,一双眼睛藏在发丝的阴影之下。

殷小妍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看着姚莲舟,却感觉到有如看着一只堕入陷阱的受伤猛虎。

有两个心意门人的尸体仍然躺在房间里。小妍不敢望过去。她不是从来没有见过死人——病死的爹爹就是她亲手挖穴下葬的——但看着活生生的人瞬间被杀死却是第一次,到现在心胸还在怦怦乱跳。

姚莲舟看看她,然后朝樊宗挥挥手示意。樊宗明白,将那两个死人仍然暴瞪的眼睛合上,然后逐一抬到房外的走廊。他抬尸时动作尽量放轻——即使是敌人的尸体,还是得表示尊重。何况他们胆敢挑战的是武当派掌门。

小妍看见了,又瞧瞧满脸冷汗的姚莲舟,向他微微点头。

——在这种关头,他竟然还顾虑我心里不舒服。

姚莲舟的喘息已经缓了下来。但樊宗听得出他呼吸还是很浅。身体跟那毒药对抗,正在不断损耗他的体力精气。

“掌门,请再忍耐。“樊宗说:“其余弟子必定正在赶来。“

姚莲舟却摇摇头。

“我…还不打紧…“他伸出颤抖的左手,指向房间内的大床:“我担心的…是她…“

樊宗和殷小妍看过去。书荞姑娘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软软摊在床上。白脸微微呈现灰色。

“她…不能等。“姚莲舟咬着下唇说。

小妍激动得眼眶红了。

即使是西安府第一大青楼“盈花馆“里最红的姑娘,沦落风尘的女子,命运也不过如风中落花;可是这么一个怀有惊世绝技、足以招引百计强敌围剿的剑豪,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心里首先担心的,竟然是一个妓女的安危。

小妍握着书荞的手掌,凝视姚莲舟那仿佛在重病中却仍然俊美的脸。她终于明白,书荞为何会对这个男人另眼相看。

——如果躺在这床上的是我,他也会一样吗?…

十二岁时为了替亡父清偿生前的赌债,被卖到“盈花馆“之后,四年来她的世界,比此刻书荞的手掌还要冰冷。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有如一把燃烧的烈火。

“小妍姑娘…“姚莲舟呼唤。小妍愕然。他住在“盈花馆“这十几天来都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一次。她以为他从来没有记住。

姚莲舟勉力挤出笑容,瞧着她问:“你还有力气吗?“

小妍用力地点点头。

“有一件事情,请你去办。“

姚莲舟说着,把手上的“单背剑“连着剑鞘,递往小妍的方向。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十六

“心意拳法“极是古老,其起源一般有两个说法:一是由宋朝抗金名将岳飞所创;二是少林拳术流出民间演变而成。两者皆不可确证。而后代之心意门武术,则在山西一省逐渐形成,并在祁县集大成而创派。

心意门以拳术为一切根基,其法十分简朴,就只有五式“五行母拳“,即“劈、崩、钻、炮、横“,简单五拳,却已涵盖了各种击打角度与发劲方式:“劈拳“如斧刃砍斩,“崩拳“势像箭矢疾射,“钻拳“仿尖锥旋转深入,“炮拳“似炮弹冲天而出,“横拳“具铁梁般的沉重之劲。这五式又各自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既可连环生出变招,亦具有互相克制的原理,招式虽简,当中拳理却深奥。

心意门成立之后,又归纳了“五行母拳“的对打应用之法和变招,加上身、步法的变化,创编出“十二大形“,各以龙、虎、猴、马、鹞、鹰、蛇等十二种飞禽走兽命名。虽云是“象形“,其实并不是真的去极力模仿动物的形貌动作,只是十二套连环拳招,各以相近的动物为名,取其意象而已——拳术毕竟是人类的格斗术,太着意于模仿动物,乃是不切实际之举。

心意门又强调“拳械一体“,刀枪剑棍兵器之法也是以拳招为基础。比如“崩拳“,就衍生出“崩刀“、“崩枪“、“崩剑“招式,发劲方法基本相仿。

当然,各种不同兵械自有其长短特色;徒手打斗和兵刃对战的原理与战术,更加是大有差异。想简单地将拳术挪用到刀法或枪法上是不可能的,还是需要个别专门研习。

第五章 少林对武当

生死关头。无念无想。

刀锋临颈的瞬间,圆性心里一片明澄,自然浮现出一个形相。

——是他只有几岁大的时候,就在少林寺“罗汉堂“里见过的静坐罗汉①。

『注①:静坐罗汉为佛教“十八罗汉“之五,梵名诺距罗尊者,又称“大力罗汉“,出家前本为力大无穷之勇猛武士。』

圆性停止了嚎叫。原本愤怒的脸容一变为安详。

桂丹雷等四个武当人所站之方向,正好对着圆性的脸。他们见圆性这般表情,好像甘心就戮,以为同门尚四郎已然胜利。

只是尚四郎本人感觉到,那横架在刀下的的齐眉棍,好像跟圆性的手臂身体一起,突然变成一整块钢铁,他手中的鬼头刀难再压下分毫。

——这是什么力量…

圆性的腰身缓缓伸直。屈沉的两腿也开始逐分逐分站直起来。

他脸容一变,双眼刹那暴瞪,恢复先前勇猛之貌,大喝一声吐气,双臂发全身之劲,齐眉棍就将压在上面的鬼头刀反弹过去!

尚四郎控住反弹回来的刀身,圆性却已同时反击,双手握棍身中段,以两端棍头连环砸打尚四郎身体两侧!

尚四郎急挥鬼头刀,把每棍及时都挡下了。但圆性气力充沛得惊人,那连环扫打棍如雨下,一刻不容喘息,尚四郎左右架刀,又再陷于守势。

圆性这五尺余长的齐眉棍乃是双头棍,用法不同于峨嵋派那种单头长杆枪棒,既可握棍子一端长攻,又可持棍身中间以两头短打;造诣较高的,更能双手在棍上不断“滑把“,于招式间改换握法,忽长忽短,阴阳把手互变②,打击角度和方式令敌人难测难防。

『注②:“滑把“即手掌贴在棍身上滑过,改变握棍位置。“阳把“是正手,虎口朝着棍头;“阴把“则是反手,尾指朝棍头。』

尚四郎的“太极刀“本来并未精纯,否则刚才不必先测量圆性的棍劲才有把握使出;现在这等近距的急密乱战中,更无法再用,只是单纯不断挥刀,架开两侧攻来的棍头。

他知道如此久守,最终必有闪失,一咬牙挥个“缠头刀“护身,就向圆性中央冲杀进去,刀光一过,一只左掌伸出,近身击向圆性的心胸!

圆性不慌不忙,就用棍子中央挡住这掌。

怎料尚四郎这是佯攻,他本来就是想伸掌寻这棍子。手掌一搭上棍身就变成擒握,同时右手竟毅然抛掉鬼头刀抢上来,手背搭在圆性戴着护甲的左臂上。

——尚四郎在兵器对战中途,突然冒险弃刀徒手攻上,一向擅长奇招取胜的荆裂看见也十分佩服。

圆性一时未适应对方改用徒手,只略一犹疑,尚四郎右手已施展缠丝擒拿,配合左手擒棍扯夺,圆性左腕虽有铜甲保护,但关节角度被挫,五指就不由自主脱离了棍身。

两人一手各握着棍相持。尚四郎并未停滞,右手一收一放,近距离又再一掌印向圆性心胸。

圆性浓密的眉稍竖起。

——你要比拳法,也行!

圆性索性右手也放弃了棍,双臂同时发力递出:左手横在胸前,以臂甲抵挡那印掌,同时右手换成虎爪,直扑尚四郎面门。

这招“子午黑虎手“,正是天下武林共知的少林派拳技之母,最少具有八百年历史的古传拳法“少林五拳“。

尚四郎也放了棍,腾出左手来,一个横肘在面前格下那虎爪。

刹那间,尚四郎脸上露出微笑——他本来就擅长拳术多于刀法。

两人四手相交。圆性战意充盈,一沉身子,左足带着沉重的甲片踢出,横扫尚四郎前锋右腿!

尚四郎不慌不忙地退步躲过这一腿,同时左手成勾状搭住圆性那右虎爪的手腕,乘退后之势把圆性的手臂向下带。

圆性被这一勾带,加上踢腿时单足立地,身子就要失衡向前仆倒,他左足马上踏实在地上,全力欲把那右臂扯回来。

这正中尚四郎下怀。他左勾手瞬间就从后带变成推挤,借用圆性的拉力,将他向后送!

圆性一扯落空反被推按,本就要往后翻倒。但少林派的铁般马步确实不同凡响,他硬生生就用双腿之力止住跌势,紧接以穿戴着铜甲的沉重左拳,反击尚四郎胸膛,正是最寻常、简单却也最直接的一招“黑虎偷心“!

——这一招,圆性四岁开始习练,二十年来在少林寺的练拳木桩上留下的深深凹印,就是那刚猛拳劲的证明。

可是就算天下间最强劲的拳头,武当派有一种功夫都能够对付。

尚四郎右手轻轻搭上那轰来的拳臂。

然后圆性感觉,拳上的劲力如入泥沼。

尚四郎以“太极拳“的化劲卸去这“黑虎偷心“,同时左手擒拿圆性腰间衣衫。他双腿和腰胯一转,双手就把圆性整个人倒摔出空中!

尹英川和其他观看的群豪,第一次目睹“太极拳“的妙技,不禁轻呼。只有荆裂仍然冷静沉默地看着。

圆性半空中头下脚上,以他身形加上沉重的“铜人甲“,眼看就要狠狠摔个半死。他却藉这倒摔翻转之力,右腿大幅踢出,穿着僧鞋的脚竟越过自己头顶,比头颅先一步着落在地上。利用这条腿支撑,他身体折腹翻转,另一只脚也顺势落地,结果全身翻了完整一圈立定,毫发无伤。

在场所有人——包括尚四郎——都料想不到,身材魁梧又武功刚硬的圆性,在这危急之际,身体筋骨竟展现出如此惊人的柔软功力!

——这柔功不是别的,正是少林武道的源头,九百余年前达摩祖师东来传下的至宝,每名少林武僧入门必修的“易筋经“。

圆性虽安然着地,危机还是未除。

尚四郎的手,仍粘搭在圆性的左手臂甲上。

圆性左手运了半圈,使个“少林五拳“中的“龙爪桥“,欲反压尚四郎的手腕。但尚四郎“太极“化劲巧妙,那手掌不丢不顶仍搭在甲片上,还化作一记擒拿拉扯,几乎再次把圆性拉倒。

尚四郎虽已修练“太极“一段时间,但功夫还未精纯:听劲化劲、引进落空的功力已颇深厚,但从化劲转接到发劲打击方面掌握较差,否则刚才“太极刀“紧接那招抹刀再顺畅多一点点,圆性恐怕已经挡不下了。因此在武当山上,尚四郎所穿的“兵鸦道“黑制服,胸口上只有半边白身黑眼的太极阴鱼标记。

尚四郎也知道自己武功的长短,因此专注把这化劲功夫融入擒拿摔投的招式中,自成一格,也是甚具威力,尤其对着圆性这大开大合的打法,更是占尽上风。

圆性双手不断运桥发招,急于脱离尚四郎“太极“的拑制,但始终挥之不去,还好几次险被摔倒,全凭马步沉稳抵住那摔力,但身子也是东歪西倒。武当“太极拳“以静制动,圆性要耗许多精力才能抵抗,即使他有深厚的少林功底,气力充实,但长此下去,还是必露破绽,更难保下次被摔翻,还能不能够化解。

荆裂看着尚四郎的“太极拳“,又联想起数月前在青城山上,目睹叶辰渊所使的“太极剑“。这些日子,他经常都在琢磨苦思破解“太极“之法,此刻看得血脉沸腾,更仿佛代入了圆性,双手在空中比拟着。

何自圣以“雌雄龙虎剑“的“抖鳞“破叶辰渊“太极剑“那一幕,蓦然闪现他心头。

“用短劲!“荆裂向圆性高呼。

圆性一听这句,直如醍醐灌顶。他两手相对,臂肘成圆形向外鼓起,姿势就如抱着一个大钟。双拳的四指只屈曲第一、第二关节,拇指平压在虎口,正是“少林五拳“里的“豹形手“。

“少林五拳“为“龙、虎、豹、蛇、鹤“五形,其中“豹形练力“,正是专门锻炼发出各种力劲。

只见圆性双臂仿佛一震,纯用肩、肘、腕三节发出非常短促的抖劲。尚四郎的听劲功力虽好,但还未到达如楚兰天的那种境地,抓不到这么快又这么小幅的发劲动作,双拳就被震离了圆性的手臂。

尚四郎未想过自己的“太极“竟一下子被破,微一错愕。

——对一种武功越有信心,当它被破解时造成的空隙就越致命。

圆性的战斗本能极敏锐,哪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他沉马横身,双臂向两侧猛力展开,一招强横的“十字分金“,反射着铜甲光芒的左拳背,如铁锤狠狠劈打在尚四郎胸膛!

尚四郎登时五脏翻震,“哇“的吐了一口血,身体向后飞退七、八步,后面的李侗及时将他扶住。

桂丹雷等早已知道,“天下武宗“少林派,将是武当称霸的最大障碍,这一战意义重大。他们见圆性年纪颇轻,心想以尚四郎的“太极拳“甚有胜算,尤其看见圆性被控制摔翻之时,更想胜券在握,哪知顷刻间就逆转落败。

武当派自四出征伐各门各派开始,这数年来除了被“武当猎人“伏击杀掉了数人外,正面交战未尝败绩。如今在多个门派的武林人士眼前,于光天化日的大街上输了一大仗,各人皆愤怒莫名。

“兵鸦道“弟子焦红叶一见尚四郎被击得倒退,二话不说,“呛“地就拔出腰间武当长剑,双腿斜走蛇步,以“武当行剑“急袭向圆性!

圆性刚刚才发出十成劲力的猛招打倒尚四郎,眨眼间焦红叶的快剑又攻过来。他经过一轮格斗后耗力不少,手中又无兵器,勉强举起左臂,以“铜人甲“硬格那剑。

焦红叶年纪比尚四郎小了几乎十年,与圆性相仿。但“兵鸦道“没有侥幸晋身的门路,每个人都是凭实力穿上那黑制服的。焦红叶也不例外,他天生眼快手快,剑术天分颇高,尤其入了“兵鸦道“之后,得到剑路相近的江云澜亲自指点,这两年进步更快。

焦红叶的剑刺到一半,眼目已捕捉到圆性那套半身铜甲举臂时,腹下处有少许空隙,手上的狭长剑刃足以刺入,马上将剑尖半途变换方向,斜沉而下,腕上已贯满劲力,要从腋窝直穿心脏。

——今日不毙了这秃驴,有损武当威名!

他却听到一股奇异又急激的破风声音,从右上方往他头脸袭来。

——暗器!

焦红叶眼界锐利,只瞥见那飞袭来的黑影就横剑挡过去。怎知一碰之下,那飞来的器物竟意想不到的沉重。金铁交鸣声中,武当长剑反震弹动,刃尖险些就弹回焦红叶的脸上。

那器物相碰后火速往原路飞回,一条身影紧接就朝焦红叶跃过去,手中寒芒如一弯朔月斩出。

出手的当然就是荆裂。他刚才飞出的正是以峨嵋派前辈孙无月的乌铁枪头改造的链子镖,隔远把焦红叶逼离圆性;掷出枪头的同时他也向前奔出,右手先将手上船桨扔给圆性,紧接拔出腰间的雁翎单刀,跃起追砍向焦红叶!

在那各派群豪之间,本来只有尹英川和圆性这两个名门大派的高手,吸引着武当武者留意,衣饰古怪的荆裂反而一点儿也不起眼;但刚才荆裂一声呼喊提示,就令圆性反败为胜,顿使桂丹雷注意起来;此刻抢过来救助圆性,掷镖、奔跑、抛桨、拔刀、跃起、斩击,连串复杂的动作协调完美,有如已经排演过许多次,一呼吸间刀锋已逼在焦红叶眉睫,迅疾如风。

——原来竟是这样的高手!

焦红叶斜步沉身,躲过了那横斩而来的雁翎刀,闪避同时“武当行剑“快速反击,自下而上撩向荆裂腰腹!

——这闪身同时反击,乃“避青入红“③之法,武当快剑的真髓。

『注:“青“是指兵刃,“红“是身体。“避青入红“,即指不招架对方攻来的兵刃,巧取角度,闪避同时出剑命中敌体。』

但荆裂似早知这剑路,单刀好像早就等在那儿,很轻松就架住这撩剑!

焦红叶的剑招被荆裂轻易挡住,心中一懔。

——这家伙,不是第一次对抗武当剑法!

荆裂右手沉刀挡剑的同时,左手又挥起那连着铁枪头的锁链,“呼“地如鞭子横扫焦红叶的右脸!

——从一开始掷出枪头到现在,荆裂左右手都在接连交错做出截然不同的动作招式,仿佛双手各属一人,但又配合无间,令人惊叹。

焦红叶再次矮身低头闪躲,铁链从他头顶掠过。

“后面——“武当派里一人疾呼提醒。

原来荆裂这一“鞭“只是前奏,他左臂接连把铁链猛拉,那沉重的峨嵋铁枪头倒收回来,自焦红叶的后方朝他后脑飞卷袭至!

荆裂左手拉扯铁链,右手雁翎刀也从正面刺出,等于跟飞回来的枪头,前后夹攻焦红叶。一人双手施展招式,竟可同时前后攻敌,这样诡奇的立体战法,不仅是手上的功夫,更是脑袋的功夫,在场所有人前所未见!

焦红叶得同门提醒及时转身,向后方挥砍一剑,硬将那铁枪头击开。但这时荆裂刺来的刀锋,变成直指他背项。

——明明只跟荆裂一人打斗,焦红叶却感觉仿佛同时与前后两人对敌!

他勉力侧步转移,心中也没有把握能否闪过这一刀。

一抹鲜红横里射来,正是刚才开声示警的李侗,他已按捺不住,踏前将手中六尺缨枪刺出,及时在焦红叶背项前架住了荆裂的刀!

李侗的枪杆一搭上雁翎刀背,顺势就使个月形半圈将刀压下,以“武当锁喉枪“一式“苍龙吐水“,锐利的枪尖直指荆裂咽喉!

却又有另一件兵器把那缨枪挑开。

是少林和尚圆性。他一见荆裂以一对二,马上就振起手中沉重的船桨上前助阵,将桨当棍棒使用,以“紧那罗王棍法“架住李侗的枪杆。

焦红叶后心几乎就要穿个洞,还未看清形势,立时舞个剑花护身,慌忙就跃出战圈数步,这才喘得一口气,回身再次摆出戒备的架式。

李侗和圆性枪桨交锋一记,各自为战友解了围,也都收招后退将兵器守在身前。荆裂左手收回铁链,将枪头当作短刀般握持,双手兵刃交叉在胸前,与圆性并肩站着。

四人都住了手,二对二相隔五步对峙。

尹英川这时也带着八卦门众人,走到荆裂和圆性身后助阵。他直视对面还没有出过手的桂丹雷。

桂丹雷却没看尹英川,一双大眼只盯着荆裂。

尚四郎仍能勉强自己站着,伸手捂着已裂的胸骨,下巴都是吐出的血,呼吸甚浅,显然受了沉重的内伤。

荆裂和圆性相视一眼。圆性本来已陷败局,全靠荆裂一语提醒才战胜尚四郎。他取下半边夜叉铜面罩,满布胡须的嘴巴朝荆裂笑起来,微一点头致谢。

——他不知道,荆裂传达给他的破“太极“之法,实是来自何自圣。这位青城剑豪,死后也借少林向武当派讨回了一仗。

“你不是第一次面对武当剑法。“桂丹雷容貌肃杀地瞧着荆裂说:“更不是第一次看见『太极』。“

荆裂一贯轻松的微笑,却也没有否认。

“我没有猜错…“桂丹雷继续说:“你就是袭击我派弟子的那个『猎人』。“

其余武当武者俱极讶异,一下子神情变得更凶厉,都在盯视荆裂。甚至受着重伤的尚四郎,亦对荆裂咬牙切齿,似欲杀之后快。

弟子被“猎人“袭击身亡,乃是本派一大耻辱,武当派当然不会自行宣扬,外间武林自然无从得知此事;圆性、尹英川和群豪听见,这个来自什么“南海派“、外貌打扮有如异族蛮民的男人,竟然有跟武当弟子对抗的经历,而且足以令武当派如此重视,均感大奇。可是刚才他们已经见识过荆裂的身手,此事看来绝对不假。

“那么你们今天要在此地解决这事情吗?“荆裂说着,缓缓把铁枪头连同铁链挂在腰间,左手接着拔出右腰的鸟首短刀,已经准备再次战斗。

桂丹雷一双厚厚的大手互相捏弄着关节。那就是答案。

尹英川当然看出,这个中年的武当门人才是对方阵里的第一高手,气势非同小可。他招招手,身后的弟子把那巨大的八卦刀递前来。

双方其余众人也都默默架起兵器。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突然有一人从西大街东面远处跑来,一看见前头的大堆武人,马上放声大叫:

“已经找到姚莲舟了!在城东大差市的『盈花馆』…“

那正是颜清桐派来报信的镖师——他早受大当家暗中命令,中途故意拖延了一段时间,此刻才来报告。他跑得更近时,才看见前面的人形势有异,似乎正在对峙,登时停下了呼喊,但也已太迟。

“笨蛋!“尹英川切齿。

“首蛇道“弟子赵昆本就是武当暗中派驻在西安府的线眼,回头一看就认出那是镇西镖行的镖师,马上朝桂丹雷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