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颇觉欣慰,沈来宝又好奇道,“可光凭她一张嘴胡诌,官府也会相信么?”

“我儿还小,不懂律法,你要知道若你花婶婶不能拿出证据来证明镯子非聘礼,这说法可就成立了。当然,官府会给花家一个面子的,不会相信。可是从你花婶婶的描述来看,那疯女人是铁了心要闹腾,真闹开了,花家的脸面往哪里放,铃铃也会被嘲笑的。”

“可恶!”沈来宝还是头一次听这么无赖的事,“这就是以前说的‘疑罪从有’吧。”

以前?沈夫人瞅着儿子,人才十岁大,哪里来的以前。可片刻就被儿子说的四个字惊喜到了,用力点头,“对对。”

沈来宝暗叹,有疑罪从有,就有疑罪从无。但后者是现代律法推崇的原则,前者已经在被慢慢摒弃。可如今看来,这大央遵从的仍是前者,这可就难办了。

等等,镯子…

沈来宝立刻跑回自己屋里把桌上的钱袋拿来,打开一瞧,上回花铃塞进来他钱袋里的果然是个红镯子。他取了镯子瞧看,心想应当就是那妇人所送的之物了。他低眉思量片刻,转身问道,“阿五,上回小花往我钱袋里塞镯子的时候,周围都有谁?”

阿五弯身答道,“好多,约莫有七八个人。”

“都找来。”沈来宝把镯子放好,怕出意外,直接挂身上。他不但要把人找齐,还要跟他们对口供。

——什么,没看见花铃塞镯子?不碍事,统一说看见了。就它,就是这红镯子。

对付无赖,还讲仁义道德,那他就是真·傻来宝了。

第22章 以恶制恶

那去桃花庄打听的人在子时回来了,沈老爷晚上也听自家夫人提了这一回事,被敲门声一闹,迷糊醒来,见夫人起身,就道,“现在花家夫人肯定睡下了,你去太失礼了。”

沈夫人这一回却没听他,“肯定没睡。”

“你怎么知道?”

沈夫人微顿,“因为一样都是做娘的。”

沈老爷似懂非懂,又觉奇怪,“你怎么对花家的事这么上心?”

沈夫人边穿衣边说道,“一来是邻居,二来是关乎花铃。”她低声,颇为神秘,“来宝呀,喜欢花铃呢。花铃又这样好,我总该多上心,日后真到花铃适婚的年纪了,指不定花家夫人会多留意下来宝。”

沈老爷又何其不喜欢小花铃那样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只是他对花家那样满宅飘墨的人家实在没什么信心,结交朋友还好,做亲家…他心里没底。不过既是邻居,互相帮扶也是要的,“知州那边我明日就去说一声,那贺氏真去闹了,官府也不会接她的案子。”

他说完见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奇怪,向来唯唯诺诺的她,怎么好似不一样了。这会他躺着,她坐在床边穿衣,侧脸还是水嫩红润,似个姑娘。恍惚间又想起以前在庙前初见的模样,他正要和她说两句话,却见她将外裳穿上了。

暗紫色的锦衣瞬间将她的光芒给遮掩了下去,显得沉闷。他顿了顿,罢了,一开口,肯定又是规规矩矩又刻板的对话。明明刚成亲时不是这样的,后来就越发不苟言笑,似一笑就觉得失去了主母威严,穿衣越发的老气,这些也就算了,但一说话,台词他就能猜出来了,跟他娘似的。

他觉得她如今像个木偶。

沈夫人浑然不知丈夫这样想,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将发盘起,插上平日常佩戴的几根发簪,就出去敲花家的门了。

廖氏果真还没有睡,一听见沈夫人来了立刻就出去迎她。两人进了屋里她连茶也忘了倒,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沈夫人也不在意这礼节,换做是她,同样着急。只是廖氏表面不急,心底怕已经焦灼得不行。

“打听的人回来了,我将他带了来。”她抬抬手,示意那家丁禀报。

家丁说道,“那贺氏是安山祁家祁老爷的妾侍,并非什么祁夫人。贺氏生有一子,也是祁老爷唯一的儿子,正室无所出。妻妾两人一直斗得厉害,但这两个月祁老爷有了新欢,贺氏就渐处下风了。于是祁夫人去求祁老爷将贺姨娘的儿子抱过来养,贺氏指望着靠孩子翻身,无论如何都不肯。这事祁老爷不插手,便闹得鸡飞狗跳的。”

廖氏拧眉道,“那她为什么要抢我的女儿?”

“听说是祁老爷被缠得烦了,吼了贺姨娘一句,你娘家无权无势,日后如何能帮上儿子,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愿嫁他。言下之意,是决定把儿子抱给祁夫人养,还要记名在祁夫人那了。”

沈夫人叹道,“这庶子记名在正室呢,不是好事么?”

廖氏摇头,“祁家就这一个孩子,家业日后也都是小少爷的,记不记名在祁夫人那,问题都不大。但对无依无靠的贺氏来说,就是大事了。儿子只是记名还好,但还要养在祁夫人那。她们一妻一妾水火不容那么多年,你觉得孩子养在祁夫人那,祁夫人会说贺氏的好话?孩童最易信人,一不小心,孩子还会将生母当仇人呢。这样的孩子日后长大了,还能给生母好脸色么?”

她这一说,沈夫人倒是想起来了,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就好比孩子养在祖母那,若是之前婆媳关系不好的,那日后孩子也不会亲近生母,只因每日祖母在他耳边念叨他生母的坏处。

廖氏不由冷笑,“祁夫人也是个窝囊废,竟然被姨娘踩在头上,她有儿子又如何,身为当家主母却软弱无能。祁老爷也是,他只要表明一下立场,也不至于让妻妾内斗。家宅不安,就容易出事。”

沈夫人忽然有点觉得这话套用在自己身上也对,类似的话儿子也说过,只是…她暗暗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明白,如果她态度强硬一些,像廖氏这样,哪里会有姨娘进门。没有姨娘进门,也不会发生她的儿子被溺的事。

都说为母则强,她却越发软弱。

廖氏没有留意她在想什么,又道,“难怪贺姨娘要寻上我家女儿,真让她得逞了,她就成了功臣,儿子就能留在她身边了。可她怎会这样愚蠢,那祁老爷不过是寻个借口搪塞她,她还当真了。我说,就算花家真让她诓了去,她这个儿子,还是留不住。”

沈夫人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她不试试,就是坐以待毙了,所以倒不如试试这招。只是她也真是想不通,日后真结成亲家,对他们母子有什么好处。”

“蠢呀。”廖氏想到竟被这样的人摆了一道,就觉窝火又窝囊,“也怪我,没有看出那镯子是贵重东西,没提防人,一心想着她面善,是善心,就…”

沈夫人安慰着她,实则自己的心思已飞远,满心在想着“如果…就不会…”“如果…就不会…”想了十几个假设,每个原因竟都出自自己。

廖氏叹气,她也跟着叹了一气。

悔!

那贺氏第二日没有出现,廖氏心想她应当是在等她丈夫回来。想到外出两个月的丈夫回来就要被个疯女人缠上,她就心气不顺。

花铃见母亲似有心事,可又不言语,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了。听下人说母亲昨天去了沈家,昨晚半夜还和沈夫人夜谈,她便想沈伯母肯定知道。可她明白一件事——大人会搪塞你,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但现在她担心母亲,等不到长大那时候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沈来宝应该知道的,便过去找他。出了门才想起他今天得去书院,就收住了步子,坐在门前石阶抛石头,等他回家。下人劝不住,就打开大门,各自忙去了。

快到正午,隔壁大门破声打开,出来七八个人,都是花铃认得的,她站起身朝那领头的人喊道,“阿五。”

阿五顿下步子,朝她问安,“您怎么在这坐着,大太阳的。”

“我等来宝哥哥。”

“少爷还没这么快回来,不过我们现在正好要去找他。”

花铃歪了歪脑袋,“来宝哥哥不是去书院了吗,正午书院是不放行的吧。上回来宝哥哥跟我说过,所以午饭都要自己带的。”

阿五总不能说实话,一时难为不语。花铃已经走到他面前,“我正好也有事要去找他,那就一起吧。”

“这…”

阿五难为,旁人说道,“跟花家说一声,不过是个小姑娘,而且少爷要解决的事,也跟小花姑娘有关,也不怕她瞧见。”

阿五被人一劝,想着她和自家少爷关系这样要好,应当无妨,就进去和花家说了。廖氏已出门,葛嬷嬷拗不过她,就一起跟了去。

日晒当头,日光烈得焦灼人心。沈来宝在如蘑菇盖顶的槐树下坐了半晌,额上胳膊都有细汗渗出。他手上拿着来时在路上摘的大叶子,以叶作扇,但还是很热。

这条路很少行人,到了正午,家家户户用饭的时辰,就更少人了。

明媚日下,一个青衣妇人手执雨伞出现在沈来宝眼里。她步履匆匆,伞面压得很低,看不见脸。可和她在桃花庄见过一面的沈来宝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人就是他要等人,他从岩石跳下,往那边疾步走去,跟到巷子,朝她喊道,“喂,这尊金佛是你的吗?”

贺氏一顿,转身看去,见那小童似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片刻就被他手上扬起的有半只手掌大的金佛吸引住了,不由上前,微微笑道,“对,是我的。”

沈来宝闻言,将金佛交到她手上,“还给你。”

“真乖。”贺氏紧拽住金佛,转身继续往前走,浑然不知背后人已露笑颜。

——这里是贺氏回娘家的必经之路。

——这里正午时分极少人走。

——贺氏是个贪财之人。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沈来宝让阿五用了一晚上打听来的消息,准确又有用,他准备回去给阿五加鸡腿。

他估摸了下时间,转而从另一条路快速跑出去。跑到出口,就见贺氏出来,他气吞山河大声喊道,“偷金贼,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贺氏猛地一顿,抬起伞面看他,颇觉惊讶,见他气愤的盯看自己,顿时皱眉,“胡说什么。”

“你刚才偷了我的金佛,那是我最喜欢的宝贝。”

贺氏只觉这孩子有毛病,刚还举着金佛问是不是她的,结果又…她忽然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这孩子了,分明就是沈家少爷。那日在桃花庄她只顾着看花铃,没在意他。如果是沈家人,她倒是相信他会把几两重的金佛拿来玩,有传言说他变聪明了,可现在看哪里像。

她见沈来宝一副抓贼的模样,不耐烦又不甘愿的将金佛拿出,掷在地上,“还你还你,傻子。”

沈来宝一步往左跨去,拦住她的去路,“你偷了我的金佛。”

贺氏瞪眼,“那是你给我的。”

沈来宝神情一变,轻笑,“分明是你偷的,不然它怎么会在你身上,而且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平白无故给你东西。”

“我…”贺氏眉眼一挑,指向他后头,“臭小子你敢污蔑我,看看你背后那九个人,个个都能给我作证,你这是污蔑我。”

沈来宝不用想也知道他后面站了谁,正午一刻,正是他跟家丁们约好的时辰。他悠悠回头看去,那几个大汉没瞧见,却一眼看见了花铃。

花铃眉头拧着,眼里神情寓意不明。沈来宝看看牵着她的葛嬷嬷,嬷嬷眼里分明在说——你竟这样污蔑个无辜妇人,顽劣!

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这,沈来宝不由抬头扫视一眼阿五。阿五只觉一股冷意袭来,浑身一抖,知道自己坏事了。

第23章 竹马在旁

短暂的沉默很快就被贺氏打破,她几步上前,向那几人喊道,“你们看见了吧,他诬陷我偷了他的东西。这么小的人竟然满嘴谎话,以后还得了。”

她指望着那些人帮自己一把,可谁想一人说道,“这我们倒没看见,可是那只金佛,是我们少爷平时最喜欢把玩的。诶?刚才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贺氏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不由冷笑,“好啊,合伙污蔑我是吧?”

沈来宝已经将视线从阿五脸上移开,余光收回,又看见花铃直勾勾看着自己,这目光看得他可真不不舒服,他耸了耸肩,对贺氏说道,“你说你没偷我的东西,你要怎么证明?”

贺氏语塞,她似明白又不确定,大声道,“你讹我?”

沈来宝轻笑,“你问问官府,沈家的少爷要座金山也是易事,还会费那么大的力气讹你钱么?”

贺氏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讹我你自己心里明白!沈家少爷,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无冤无仇的,谁也犯不着这么对谁,可是你为了你的儿子去拐骗一个小姑娘,这么做就对了?你要讹别人,还不许别人讹你,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贺氏猛地退后一步,愕然不已,花家夫人让他来的?可一个大人怎么会拜托一个孩子做这种事。但没有大人的授意,一个孩子也不会做这种事啊。她再看看站在远处的花铃,对,肯定是廖氏授意的,否则她的女儿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沈来宝见她震惊,知道她慌神了,语气更冷,“你用一种法子要了花家女儿,我就能用一千种方法污蔑你。对,我就是要污蔑你,这次是污蔑你偷金,下次你猜我会污蔑你什么?要不要试试?”

贺氏简直不能想象这些话竟出自一个孩童之口,她讶然之后才想起他话里的威胁,怒得浑身发抖,“你懂什么!没了这门亲事,我的儿子就是别人的儿子了。”

已知来龙去脉的沈来宝摇摇头,“当初无论祁夫人怎么求,祁老爷都没有让她把孩子带走,现在却松口了,你真的觉得是祁老爷嫌弃你娘家没势力?如果真这么想,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你就已经留不住他了。”

贺氏愣神。

“你剑走偏锋,害的不单单是你,还有你的儿子。你盯上花家也是因为他们的家世好,那他们怎么会甘心被你摆一道。就算他们迫于压力将女儿下嫁祁家,日后也会对你儿子有怨言,对你更甚。贺姨娘,你如今要做的,是怎么教好儿子,而不是去祸害别人。”

贺氏心间动摇,可却没有松口,许久才字字道,“你污蔑去吧,花家的孩子,我要定了!”

沈来宝没想到她竟然冥顽不灵到这种地步,为了她的儿子简直能牺牲天下人的模样。他收回冷眼,慢慢露出笑颜,悠然道,“好吧,我记得你的儿子在红山书院,念的小班,挺可爱的弟弟,我改天找他玩扔金佛吧。”

说完他背身就走,贺氏惊愕得瞪大双眼,凄厉得大喊一声,“你不能这么做!”

“哦。”沈来宝眼角轻挑,“你的儿子在你眼里是宝贝,别人家的女儿就是根草。那我只能把你的儿子当做草了。”

贺氏忽然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来,这不是个傻子,根本就是个疯子,让人琢磨不透,又可怕的疯子!她嘶声道,“你不能这么做,别人要抢我的儿子,凭什么我要拱手相让,你又凭什么阻拦我!你姓沈不是吗?”

沈来宝没想到她到现在还不明白,一瞬有些惊讶,却又明白过来——她根本就已经癫狂了。她为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她自己!

为了和正室争抢地位,为了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否则一开始她就不会拿儿子的前程去赌。得个仇亲家又如何,反正那时十几年后的事。她如今要做的,就是保住她现在该有的利益。

沈来宝叹自己现在才看清楚,“我明白了。祁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养你的孩子,我也明白了。不是她心狠要从你手上夺走你唯一的孩子,而是她看清楚了你这个人,根本就是在拿孩子做武器!你最后毁的不但是你自己,还有祁家的孩子,所以她才会跟你抢。”

贺氏睁大了眼,“你在胡说什么,我是在保护我的儿子!”

沈来宝清楚她已经疯了,这种人根本不会对花家放手。

向来以退为进的他忽然觉得这次不能这样做了,一旦他退步,那她将会缠着花家不放,花铃的名声定然会受到损害。

他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情,可他也不能这么放任不管。他轻叹,“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反省,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害人。”他回头,“阿五。”

受惊了的阿五急忙上前,“少爷。”

“你们送她去官府,就说她偷了我的金佛。”沈来宝顿了顿,“如果她从衙门出来走的方向是花家,就再送她进去。直到…她乖乖回祁家,不再有纠缠花家的念头。”

贺氏死死盯着他,猛地扑上去要撕咬他,“你怎么会懂我这做娘的心情,我的儿子要没了,你赔我,你赔我!”

沈来宝负手看她,满心的不解,祁夫人对待其她妾侍也算是公允和气,惟独和贺氏不合。她若在一开始就安守本分,有儿子在身边,也算是握了一手好牌了。可谁想她越走越偏,终于是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不是个戾气重的人,不想以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女人,可她已经疯了,不将她钳制住,她一定会来找花家的麻烦。

花铃这样好的小姑娘,花家又是个面皮薄的书香世家,这个坏人,就由他来做吧。

贺氏敌不过几个大男人的拖拽,可声音凄厉,被拖走很远仍能隐约听见她的声音。

沈来宝走到葛嬷嬷面前,见花铃还在瞧看,伸手捂住她的耳朵,这才抬头,“刚才的事嬷嬷能不说给花婶婶听么?”

葛嬷嬷刚才在后头已经一惊一诧了半天,他一开口,稚气满满,可却不敢再小瞧了。甚至因他这样保护自家姑娘而感激,“沈家少爷,为何不能说,这事儿夫人要是知道,定会感激您的。”

“不想她觉得花家欠了沈家人情,世上最难还的,不是钱,是人情。欠下人情,以后两家要走动,就会多几分客气。一旦客气起来,谁都不自在。”上回蛇咬人的事他就感觉出来了,不过那事不好多说,毕竟他把花铃的鞋袜都给脱了,严重点指不定要把小花许配给自己,就更不能多说了。

葛嬷嬷心里已经信了他,便点头肃色,“嬷嬷不说,沈家少爷放心吧。”

沈来宝说完正事,这才把手从花铃耳朵上挪开。目睹了全程却仍云里雾外的花铃看着他,满眼的困惑,一会才终于忍不住说道,“来宝哥哥你撒谎,我从来没见你玩过那尊金佛,你们都撒谎。”

沈来宝完全可以不理会花铃这句话,因为他还把她当个小姑娘,过不了几天这事就会忘记了。可花铃执拗的眼神却让他有所迟疑,甚至想好好跟她解释。他总觉得这事要是不解释清楚,以后她也不会放下这个疑惑。

久了,就会疏远了。

“小花,我们回家,我路上跟你说。”他牵住花铃的手,见她没有反抗,就知道她愿意听自己解释,心头竟一瞬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条路仍旧没有什么行人,两人的身影在正午日头的照耀下,似乎成了一个点,就被自己踩着。沈来宝问道,“小花,以前我问你信不信我,你说信我,现在呢?”

“要是解释合理,我还会信你的。”

“那我说她是坏人,我是好人呢?”

“我信。”花铃说道,“可是为什么好人要说谎?我娘说过,说谎的不是好人。”

沈来宝找到她纠结的点了,果然,孩童就是如此敏感又单纯,“小花,你娘很关心你对吧,那你要是哪里受伤了,她是不是会很担心?”

花铃想也没想就答道,“嗯!”

“那你看见你娘担心,你会不会不舒服?”

“会,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跟花猫玩,它不小心抓伤了我的胳膊,我不敢告诉我娘,怕她难过。”

沈来宝说道,“这也是说谎。”

花铃瞪大了眼,“这不…”她忽然明白过来其实这也是说谎,她又蓦然明白这种撒谎是可以有的。明白了这种感觉,她竟是茅塞顿开,“来宝哥哥,你想说,你刚才是在说谎,但这是为了别人好,对吗?”

本以为要费很大力气解释的沈来宝见她已经懂了,心觉诧异,片刻才想通,只因花铃本身就是个善良的小姑娘,所以她能不费力气的想到这些,除去天生聪慧,更因她理解这种谎话所带来的善意。

花铃见他默认,已是展颜,“我明白了来宝哥哥,你刚才是在保护我,我要是还怀疑你,觉得你是坏人,那我就是大坏蛋了。”

沈来宝蓦地被逗笑,他摸摸花铃的脑袋,“乖。”

花铃低声,“不过我刚才真的被你吓到了。”

“以后再也不会吓你了。”沈来宝默默加了一句,不当面吓。

提及这个,他倒是想起阿五了,那些家丁都是以阿五为首的,如果不是他同意把葛嬷嬷花铃带来,这件事本可以做得更稳妥更隐蔽的。

他想着想着,又想起自己现在还不能回家,大中午跟先生告假出来,却跟花铃一起回去,那肯定要穿帮。他对沈老爹的鞭子还有阴影,停下脚步,对花铃说道,“小花,我们去吃酱鸭脖吧。”

吃饱喝足,沈来宝又让葛嬷嬷带她先回去,自己晚再回。

花铃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未时过半,她进门就见母亲在大堂里看一封信,连沈夫人都在旁边坐着,和她一起看。信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母亲看完之后就露了笑脸,昨天的愁闷担忧一扫而空。

廖氏沉浸欢喜之中,不知女儿已经进来,眼里都有了神采,“刚才知州宋大人来信,说有人扭送了个偷东西的泼妇到衙门,那泼妇还嚷着她的儿子和花家是亲戚,不能抓她。宋大人哪里会信,杖责了她二十大板,关进大牢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