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才觉得跟自己所想的还是有出路的,比如沈来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坚定,尤其是眼神。

花朗收回手有些自嘲,“明明认得我们,为什么假装不认识。”

不愿随便怀疑人的花续说道,“大概是不认得了。”

“怎么可能,他还用余光打量我们呢,可正眼一对上,就挪开了。”

方才相遇的景象花续也还记得,但他仍不愿轻易怀疑,“说不定真的忘了,走吧,去见师父。”

大哥坚持这样说,花朗也没再说什么。好吧,明日一起去马场,见了面,自然就知道到底有没忘了。

第38章 一波三折

完全不知道刚才迎面走来的就是花家兄弟的沈来宝上了马车,还在想方才那两个俊秀的白面少年人。

为什么越想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好像见过。

不对,应该不是见过,而是觉得跟谁长得很像,像谁来着?

累垮了的沈来宝想不起来了。

喂完马的沈来宝回到家里,许是今日太热了,晒了大半天的他有点晕乎。正要去睡觉,却被心结难解的沈老爹抓过去说话。

沈老爹旁敲侧击的问他近日让阿五去做什么了,又问他他娘跟他说了什么没有。沈来宝开始还很认真的回答,后来沈老爹越问越精神,沈来宝又晕乎,也因房间清凉,答着答着脑袋一歪,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看着儿子呼呼大睡,沈老爹也没了法子,只好抱儿子去床上睡觉,给他盖好薄被,又让下人去冰窖多挖两块冰来,免得冰化了热着他。

沈来宝昨日太累,又略微中暑,更被沈老爹拖着说了半宿的话,早上快到用饭的时辰也没醒。

沈老太太见向来准时到饭桌前的孙儿没来,问道,“来宝呢?”

自认是自己过错的沈老爷生怕母亲知道自己拽着她的宝贝孙子说了半宿的话,忙说道,“昨日挑灯苦读了,今日就让他睡晚一些吧。”

沈老太太疼孙子,这个提议当然立刻答应。倒惹得沈夫人多看了丈夫几眼,明明是他寻儿子说话,说谎话也不脸红。

辰时还未到,晨曦早已倾洒天地,远山光芒万丈。

花家三兄妹也已用过早饭,还准备了去马场待一日的干粮。花铃这几天都来去匆匆没好好跟马驹说过话,就带上了几根新鲜的胡萝卜。往袋子里装的时候被花朗看见,逗她说道,“马又不是兔子,你带萝卜去是要自己吃吗?”

花铃正色说道,“小云爱吃胡萝卜的,当然,我也喜欢,它要是吃不完,剩下的就都是我的了。”

花朗使劲摸摸她的脑袋,“铃铃真得意。”

花铃皱眉看他,“哎呀,二哥你将娘给我梳的头发都弄乱了,来宝哥哥就从来不这么用力摸我的脑袋。”

一提到沈来宝花朗就不痛快,只是妹妹跟他交好,也帮过妹妹几次,他也就不计较了。他安慰自己,说不定昨天他真没看见他们兄弟两。

等会就能问清楚了。

可谁想出了家门,东西都放到车上了,隔壁却没动静。

花朗眉头立刻拧起,“快辰时了。”

花续说道,“还没到辰时。”

花朗唯有耐了性子等。花续瞧见妹妹站在那抹平辫子上的乱发,笑笑把她抱上马车,让她先坐着,又吩咐仆妇进里屋去拿面小镜子和梳子来。

等了一刻,隔壁沈家依然没动静。按理说这个时候好歹会有沈家马车先停在门前做准备的,可却没见着。

花朗性子素来急躁,忍着脾气等到辰时,又再忍了一刻,沈家毫无要出来的迹象。他气道,“走了,不等了,他就是瞧不起人!”

花续也觉得沈来宝如此欠妥,就算是不去,也得提一声的,兴许真的有事。他说道,“或许是晨起慢了,我去问问。”

“大哥…”花朗气道,“我们在这里恭候大驾还不够,还要你亲自去问,这像什么话?”

花续微微蹙眉,“二弟,你对昨日见而不问的沈来宝抱有偏见,如果今日你约的是你的朋友,你可会多想想他是否是有事耽搁了?”

这话花朗没有反驳,他也知道自己就是对那傻小子有偏见,昨日明明是看见了的。

花续理了理衣服往沈家走去,叩了猛兽铜环。

守门的下人很快就将门打开,见了这少年人还想了一会是谁,认出人了忙笑道,“原来是花家大公子,请问您有什么事?”

花续说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来宝他什么时候出来。”

下人笑道,“恐怕今天不会早了,少爷现在还没起来呢。”

花续微顿,脸色也难以察觉的微微一变,他轻轻点头,“嗯,我知道了,你也不必通报了。”

“是…”下人拢了拢眉,不知道为什么隔壁花家突然大清早敲门做什么。不过刚才开门他倒是瞧见门口的柏树又落叶子了,得赶紧扫干净才是,于是跑去拿扫帚。

正倚在马车那一脸不痛快的花朗见兄长回来,脸色还不太好,忽然不敢说嘲讽的话了,“大哥,沈来宝那小子呢?”

花续淡声,“还在睡。”

花朗没忍住,骂了一声混小子。花铃听见探出头来,“二哥你骂人,唔,二哥你骂谁呀?”

“就是那沈来宝,他现在竟然还在睡觉。”花朗一步跳上车,把妹妹堵回车上,“不去马场了,那是沈家的马场,我心里气,他还不如以前傻的时候有礼节呢。”

花铃一点也不信沈来宝会失约,她要下车去问清楚,可是却被花续拦住了,“昨日你亲自去告诉他时辰,他却失约。失约就算了,至少要让人告知一声。妹妹,这样的人来往不得。”

花铃想了想,赶紧摇头,“我没有亲口告诉来宝哥哥,是让下人转达的。”

花朗说道,“铃铃你还为他说话。”

眼见误会越深,花铃急道,“我这就去喊他起来,当面说清楚。”

花续见她一个箭步就要往下走,马凳都已经撤了,惊得他立刻伸手捞住她。禁不住呵斥她这样不懂得瞻前顾后,万一发生了危险怎么办,“铃铃!”

花铃以为兄长斥责她去找沈来宝,她在家就怕两个人,母亲和大哥,他将脸板起来的时候着实让她害怕。

花续将她捞回车里,拍拍她的脑袋,“铃铃乖,我们改道,去贺伯伯家吧。”

花铃鼻子一酸,只能点头。等哥哥气消了,回到家后,她一定要去把沈来宝拉过来,她不信他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那不是她认识的沈来宝。

朝阳晒在人的身上并不热辣,那去拿了扫帚的下人心情愉悦的准备去打扫门口落叶。走着走着他猛地想起一件事了——隔壁少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昨天好像花家千金要自己传达一些话来着?是什么来着?

哦…约少爷辰时去钓鱼。

辰…时…

他艰难地咽下口水,猛然抬头,朝阳已成滚烫烈日,刺伤了他的眼。

啪——

手中扫帚一声落地,他拔腿就往门外跑,可打开门,马车已经绝尘而去,没有追上的可能了。

他两眼一黑,想到自家少爷那凌厉模样就腿软。现在的少爷可不是以前那个可以糊弄的少爷了,他是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矢口否认转告的这件事?

思量半晌,额上都晒出冷汗的他才终于挪步,飞奔跑去少爷房间请罪。

沈来宝还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外面有人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他十分痛苦的醒了过来,偏头问道,“谁在外面吵?”

他一出声,门外声音更大更急,“少爷,小的错了!”

沈来宝满脑子浆糊地坐起身,外面等候多时的下人端了脸盆洗漱的东西进来,伺候他晨起。他往门那边看去,看到一条人影投映进了里面。他又问道,“你做错什么了?”

下人抖声,“昨日花家千金送了条鱼来,还说今日辰时约少爷您去马场,和花家两位公子一起。可是、可是昨天您和阿五哥在房里说话,小的就告诉她要等很久,不如小的转告。但、但小的去厨房杀了条鱼,回头就给忘了。刚才花家大公子来敲门问您可准备好了,小的又、又给忘了,说您还在睡觉,花家大公子脸一黑,走了。”

他说到后面简直快要哭了,毕竟是接二连三做了蠢事。

正在搓牙的沈来宝差点没把嘴里的精盐给咽下去,他恍惚了好一会,才道,“那现在他们呢?”

“已经坐着马车走了。”

沈来宝觉得这下误会可大了,他得赶紧追去马场,跟他们说清楚。他三下五除二洗漱好,穿上衣服就往外面走,又看那跪地的下人一眼,“你也跟着去。”

下人知道肯定要受罚了,巴不得能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是!少爷。”

沈来宝坐上马车一路追到马场,可是却没看见花家三兄妹。这会他才想到,可能他们改道去了别处。他低眉想了想,让一个下人留在这,自己又折回沈家。

就在他去的马场的路上,花家马车已经回来了。

实在是因为花续见妹妹有心事不开心,就没去别处,带她回家。

原以为儿女要去玩一天的廖氏都想好了今日要和丈夫出门走走,刚准备好就见他们回来,笑问,“是不是丢什么东西了?”

花老爷已经看出女儿不悦,俯身抱起她问道,“铃铃怎么了?”

花铃迟疑片刻,才道,“哥哥们说来宝哥哥失约,二哥还说他是小人,可来宝哥哥不是那种人,我解释了,可二哥不信。”

花朗见妹妹还护着她,嗓子也大了起来,“铃铃!”

花铃被吓得一个哆嗦,趴在父亲肩上就不说话了。看得廖氏将眉头拧了又拧,“这么大声跟妹妹说话做什么,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你这急性子怎么还是不会改改。”

花朗反被母亲轻责,终于说道,“对那种人,我就是急。”

花老爷问道,“哪种人?”

“对面不认邻居,又不守信的人。”

说到不守信二字,花老爷也在意起来,难道沈来宝真是个不守信的人?他缓声,“说说。”

第39章 不打不识

父亲要听,藏不住话的花朗也想直说了,想了想先问妹妹,“铃铃,沈来宝有没有不认得你的时候?”

花铃看了看二哥,他当然认得自己的,就算是溺水昏迷醒来,他也没问过自己是谁。那肯定是记得的,她当即摇头,“没有。”

花续神情略有变化,花朗已经轻笑,“好一个沈来宝,果然是假装不认识我们。”

花铃睁大了眼,“来宝哥哥怎么会假装不认识你们?他可聪明了。”

“昨日我和你大哥去校场拜访以前教我们打拳的师父,到了那也碰见他了。我们迎面相向,他却大摇大摆的从我们旁边过去,连声寒暄也没有,傲气得很。”

花老爷将女儿放下,思量过后才说道,“是不是没看见?”

花朗说道,“怎么可能没瞧见,他还往我们脸上打量了两眼呢。我看啊,他就是假装不认得我们。我们不过外出游学半年,也没怎么变,他怎么会不认识。放在以前他还傻气的时候,他至少还会冲我们傻笑呢。也对,他有钱有势,人又聪明,又怎么看得起我们这个邻居。”

花续皱眉,“二弟。”

声音略有责备,花朗也知道自己说得太过了,没有再评论。

倒是花铃心觉不可能,执拗道,“来宝哥哥不是那种人。”

花朗说道,“我家妹妹就是好骗。”

这话听得花续又看他一眼,声音更加严厉,“二弟!”

花续终于是闭了嘴,可他心里对沈来宝也是嫌弃得不行。他瞧不起花家,他还看不起沈来宝呢。

花铃还记得沈来宝为自己戏毒血,抓萤火为她过生辰,在桃庄不顾危险来救她的事。连命都可以放在一边也要救她的人,她怎么都不相信他冷漠到招呼都不打,也更不会毁约。

什么他看不起花家,什么骄傲得连招呼都不愿意打,她一点都不信。

这种感觉就像是好朋友被人冤枉了,冤枉他的还是自己的哥哥。她一点也不想他们有误会,她拧着小小眉头说道,“我去找来宝哥哥。”

花续一把捉住她的手,“铃铃,你是不是连二哥都不信了?”

花铃急道,“我没有,我信二哥,但是也信来宝哥哥。”她抬头说道,“娘也知道来宝哥哥是怎么样的人。”

廖氏心里也相信沈来宝,只因这两个月来他着实不同以往了。但因儿子不在家,少听这些,又接连出了两件事,无怪乎他们要怀疑。但她和女儿一样,也不是不信沈来宝,当中定是有误会吧。

花续见母亲这样为难,妹妹又极力袒护,便看向父亲。花老爷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看了自己一眼,说道,“这两件事都与你们有关,是误会,没误会,你们自己去解决吧。”

果然又是这样…花续不再等父亲发话,蹲身牵了妹妹的手,“铃铃,等沈来宝起来了,我们亲自去问他。他如果有半点说谎的迹象,你就真的不要同他往来了。”

花续清楚才六岁的人很有可能被骗,而且妹妹这样善良,真的被人骗了都不知道。那沈来宝的眼神…倒是没邪气,可看起来跟以前大不相同,总让他觉得不太舒服。那种不舒服,应当是不能看透这人的不舒服。

花老爷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搬家,去别的地方住。”

提及搬家,廖氏就瞧了他一眼,他一句搬家容易,可上下得忙活半个月。罢了,她也知道孟母三迁,为的还不是孩子。

花朗见一家人已经像是偏袒沈来宝了,他深觉不可思议,这样明显的事,竟然还要验证。妹妹年幼被骗就算了,连母亲也…

他可没那耐性等沈来宝起床,气道,“我出门去了。”

廖氏喊了他一声,他也没停。花老爷说道,“让他去吧,关在家里,他只会更气来宝。”

“就你心最宽。”廖氏念他一句,这才抱着女儿回屋,让下人去留意隔壁家。

花老爷颇觉无奈,见长子还在这里杵着,说道,“等也是等,昨日不是没见到你师父么,就趁着这个缝隙去拜见吧。还有,多备些东西。”

花续说道,“师父他不喜欢我们带礼去,说觉得生疏。”

花老爷摇头,“是不喜欢,可是你师父自从右腿瘸了后,几乎没人雇佣他教习拳法,上回我去找他,发现他生计都成问题了。你带东西去,就说是你娘给你师娘准备的。他就不会怪你们了。”

听见儿时曾教习自己拳法的师父竟然过得这么落魄,花续也并不好受,“儿子明白了。”

花老爷拍拍他的肩头,才发现半年不见的儿子又长高了,瞬间一阵恍惚。儿子这样懂事,在明州念书,也定不会被外界所扰的,他似乎多虑了。要不…让儿子回明州来?他心有想法,却不明说,“去库房拿东西去吧。”

花家这边众人各有心思,沈来宝也心事重重,只因他想到了一件昨日困扰着他的事,那就是在校场看见的那两个少年人,到底是谁了。

那两人分明就是少年版的花老爷!

难怪那两人也打量他,那种打量,分明是认识的打量。

他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八字只跟花铃对得上,跟花老爷、花家兄弟都是冤家。

见面不打招呼就算了,今日还放他们鸽子,虽然自己都没有错,可只有自己知道没有用,因为在别人眼里,他就是沈来宝。

现在只有去解释了。

可要怎么解释,才不会显得像是在狡辩?毕竟他“是”沈来宝,沈来宝不会不认识隔壁兄弟。再有,下人怎么就这么巧忘了传话?

两者放在一起解释,实在很像是狡辩。

马车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车夫声音传入里头,“少爷,对面有马车过来。”

沈来宝从车窗往外面看了一眼,街道一侧都被小贩挤满了,基本都是农贸产品,原来今日又是赶集日。每到赶集日,这条热闹街道上,就会挤满来卖鱼卖鸭,卖各种蔬果的人。

宽敞的街道两侧都有小贩,不能容两辆马车并行,擦身而过也难。

沈来宝说道,“前面有没有巷子?往那边闪闪。”

车夫应了声,见旁边有条巷子,就将马车往那里边赶去,留下足够的位置让对面那马车过去。

在车厢里等待的沈来宝闻到阵阵鱼腥味,从窗户看去,附近正有渔民卖鱼。水盆里条条草鱼游来游去,鲜活又肥美。他想到沈夫人喜欢鱼,干脆下车去买。

马车声响,混杂在热闹街道中。可以听得出马车赶得有点快,他抬头看去,那马车已经快驶过眼前。在这么热闹的地方赶车,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念头刚起,他就看见一个老婆婆正慢慢地步入街心,一步似要花费半天,可马车却没有要停的意思,或许根本没有看见人。他几乎没有片刻思考的时间,猛地往那边跑去。

车夫见有人横冲出来,正要骂人,却又看见个老人在前头,他惊得急忙拉住缰绳。

“小心!”

沈来宝大喊一声,已经没有时间拉老婆婆离开,便奋力飞身一撞,将老者撞得趔趄一步,往后摔倒。

别人是扶老奶奶过马路,他是撞老奶奶过马路!

以后人品还能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