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另有打算,想着于姨娘日日都在梁氏身边伺候着,她若是时常去一去梁氏那里,定然和于姨娘能够接触多些。

毕竟是重廷川的生母,毕竟是在关心着重廷川。

她觉得,自己总得将这母子俩之间的一些事情给捋顺了才好。

他没时间,没心情,没精力去做这个。

可她有。

她想要试一试。

郦南溪知道,重廷川可能以为她是怕了重大太太故而只能依着规矩行事。只不过她的打算没有办法和他明说。不然的话,他铁定要和她急。毕竟他和于姨娘之间的隔阂是根深蒂固的,一时间没法改变。

郦南溪想了想,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晨昏定省本就理所应当。若只我一人坏了这个规矩,若是说出去,往后谁家太太敢理会我?倒不如将规矩做足了,免得她在旁人面前乱说什么。”

“呵。小丫头莫不是在唬我罢?”

重廷川极轻的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你这么重规矩。若真说起来,江南的时候你也是未曾在父母面前晨昏定省罢?既是如此,想必你在江南也未有玩伴?”

他微微侧身,唇角带着淡笑望她,“毕竟被旁人知晓了你没有按着规矩行事的话,旁人家的姑娘们定然是不敢理会你的。”

郦南溪没料到他居然反将一军,居然用她的托辞来反驳她。他这样做,不过是想证明他早就知她之前那些不过是借口罢了。

不过,在家的时候镇日里和二哥驳来驳去,郦南溪也没那么容易被难到,“那时候不同今日。我在家坐下的事情,家里人从不会对外人说起。即便我未按规矩行事,旁人也不会知晓。”

重廷川听了这话后骤然沉默。

郦南溪只当自己惹恼了他,有些疑惑的侧首悄悄看过去。

她的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重廷川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顺手将她有些斜了的发钗拿了下来重新插好。看着女孩儿美好的侧颜,他沉沉的叹了口气。

若非嫁与他,她本可过的更为肆意开心。

“你若想去她那里请安,不如将时间推迟一些。”重廷川沉吟道:“无需太早。你自己睡醒后用过早膳,去木棉苑离说会儿话即可。若有人问起为何你每次去的时间那么晚,就推说是我的意思。”

他这个提议,郦南溪倒是真心喜欢。

既可以晚些起床,还能够达到目的去时常正大光明的看一看于姨娘。

最重要的是,有了现成的挡箭牌。如果有谁质疑她的这个做法,直接把国公爷推出去就成。

她可不信那些人敢面对面的质疑重廷川。

郦南溪笑得眉眼弯弯,连连点头,“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旁人若嫌我去的晚,我可就说是六爷的主意。”

重廷川莞尔,抬指轻捏了下她小巧的耳垂,低笑着说道:“好。”

重廷川走后不久,郦南溪又在榻上歇了会儿。待到精神十足了,这才起身往木棉苑行去。

按理说,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早晨请安的时候,木棉苑里应当只有梁氏还有伺候她的三位姨娘才是。谁知郦南溪进了屋后才发现,两位姑娘居然也在。

只不过,两人神色各异。重芳苓满是得色,正十分高兴的与梁氏说着衣裳花样。重芳柔显然兴致缺缺,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花,声音有些小。

郦南溪一进屋,所有人都慢慢的止了话头朝她看过来。

郦南溪只当不知,神色如常的上前向梁氏请了安。紧接着,屋内其余众人尽皆向她行礼。

梁氏说道:“国公夫人竟是来了,着实稀客。”

“左右无事,自然要来太太这里探望。”郦南溪回身往位置上坐了,这才笑问道:“不知妹妹们在说什么花样?过些日子我正好也要裁秋衫,如今可以提前向妹妹们讨教下。”

姑娘们还未答话,旁边郑姨娘已然说道:“说是谈论花样子,其实是在想着过几日的宴席该穿什么衣裳去。”

“宴席?”郦南溪下意识问道。

“梅家的赏花宴。”重芳柔的笑容有些勉强,“今儿刚收到帖子。”

郦南溪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赏花宴的事情。”

“那宴席本是请了我,让我带着女儿过去。无奈柔姐儿身子不太好,需得将养几日,我便只带苓儿过去。”梁氏说着,笑道:“因着没说可以带儿媳同去,国公夫人与五奶奶怕是不能成行了。”

所有人都听出了梁氏的针对之意,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看向郦南溪。

“太太不必担心我。”郦南溪浑不在意的笑了笑,“门房的也给我送来了帖子,说是要请国公爷和我同去。”

谁也没料到居然会有这一茬。

因为京中的氏族和官家俱都知晓,卫国公性子淡漠从不参加这些宴请,故而几乎没人给他下帖子。

谁曾想,他这边刚一成亲,就有人主动往他和他太太跟前凑了?

梁氏先前想要在郦南溪跟前压一压她的风头,谁曾想梅家竟是单独下了帖子给郦南溪。这一个变故突生,非但没有让郦南溪失了脸面,反倒让她更加的威风起来。

梁氏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重芳柔太想出去这一趟了。只是梁氏之前怎么也不肯答应她和她姨娘,苦苦哀求都没有用。

重芳柔晓得,定然是几年前的那件事情惹恼了太太,所以太太才会在亲事上一直为难她,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十六了还没定下亲事。

她在静雅艺苑里学习多年,才艺双全,很是希望有这么一次露脸的机会。

因此,重芳柔听闻郦南溪可以去参宴后,不顾梁氏之前驳了她的请求,转而与郦南溪道:“我虽身子不太好,但到了那一日许是就能痊愈了。若是如此的话,不知嫂嫂可否带了我同去?”

“我也不一定过去。”郦南溪说道:“得到时候看看情形再说。”

她倒并非是可以拒绝重芳柔而推脱,只不过是另有打算。

——倘若梁氏不在家的话,于姨娘就不必在梁氏的眼底下待着伺候了。说不定她能寻到机会和于姨娘面对面的说几句话。

在郦南溪看来,比起一个寻常的宴请来说,先要弄清楚家里的情形更为重要。

重芳柔显然不信郦南溪是真的不一定过去,而是认为她是想要拒绝故意如此说,因此她挪动了下身子,侧着朝向了远离郦南溪的那一边。

郦南溪根本不在意她们的看法如何,随口和她们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

刚出屋子,还没走到院中央,郦南溪就看到于姨娘从旁边的西厢房里行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想来刚刚是去取扇子了。

郦南溪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刚刚没有看到她。

于姨娘本是紧握手中之物匆匆而行,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郦南溪。抬头望见的时候,显然惊了一下。不过很快,于姨娘就恢复了神色如常,行过来后对郦南溪行礼问安。

郦南溪知道这木棉苑里都是梁氏的耳目,故而未曾侧身相避,只能硬生生受了于姨娘这个礼,而后神色淡淡的点了下头,这便转身离开。

于姨娘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匆匆往屋子行去。

临近晌午的时候,岳妈妈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俱都叫了来,一个个的给郦南溪行礼请安,一一认过了。

石竹苑的仆从不多。除了郦南溪带来的一位妈妈、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外,就是重廷川遣了来的四位妈妈和十六个粗使婆子。

这些粗使婆子却并非寻常人,大都有功夫傍身。她们有的是力气,可以抬轿子,可以做护卫,十分得力。

“都是常大人帮忙寻来的。”钟妈妈平日里负责院子里的人员之事,看郦南溪对这些婆子颇为关注,就在旁说道:“全都身家清白无牵无挂。”

“常大人?”郦南溪问道:“常寿他们?”

“不是。是常文剑常大人。”

这个名字,郦南溪倒是有所耳闻。

重廷川身边有四个得力之人,都是当年老侯爷带回来的流浪儿。

常文剑是老侯爷的至交好友。因为武艺高超,就在京中开了个武馆。老侯爷将孩子们托付给了他,跟着他学武。四个孩子就都拜常文剑为师,跟了他姓。

后来重廷川从军,有了些起色后,就将那四个孤儿一同带去了军中历练。再然后,他们都有了军功,重廷川回京的时候一起跟了来,入了武职。

至于常文剑,则是在孩子们走后将武馆闭了,考了武举得的官职。

郦南溪初来国公府,莫说是常文剑了,即便是那常寿那四人她也未曾全见到。

钟妈妈笑道:“常大人还为奶奶寻了两个人。只不过耽搁了些时候还没有进京。想必再晚些就能见着了。”

这事儿郦南溪倒是头一次听说。

因是与常文剑有关,那两人应当也是有武艺傍身的。只不过具体情形如何,需得等人来了方才知晓。

府里头,特别是这后院之中,很多人是梁氏安排下去的。当年老侯爷留下的田产财务,也尽数都在梁氏的手中攥着。

故而这一回郦南溪只见了石竹苑中众人。至于府里其他地方的事务,需得一步步慢慢来。急不得。越急越要出岔子。

石竹苑旁边有个很小的院子海桐苑,只一进六七间房,不大。胜在朝南,干燥且光线好。

郦南溪就做主将这里当了库房,让人将她的东西尽数搬到了海桐苑去。

郭妈妈初时还有些担忧,劝着她慢点来,不急,“奶奶是看过了这海桐苑后临时起意,为何不与国公爷说一声便自作主张?若国公爷晚些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即便口中不说,心里怕是也要有些在意的。”

“妈妈多虑了。”郦南溪笑道:“就是国公爷说了但凭我来处置,我才敢来这般行事。”

重廷川一早就告诉了她,这些院子她爱怎样就怎样,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由她这个女主人来安排再妥当不过。

郦南溪本还怕重廷川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今早重廷川走之前还特意又这样叮嘱过她。郦南溪这就彻底放了心。

待到安排好这些后,就已经到了晌午。郦南溪吃了午膳后,看着人将东西搬到库房里去。主要的就是她的嫁妆,还有一些重廷川的东西。因为平日里用不着,放在石竹苑里也是不妥当,倒不如都搁在库房当中统一管制锁起来。

将这些办完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几位妈妈就将屋子俱都锁好,把钥匙拿到了郦南溪这里。

放了嫁妆的那几件屋子的钥匙,自然是郭妈妈帮忙管着。放着重廷川东西的屋子的钥匙,郦南溪就打算交给岳妈妈管着。

谁知岳妈妈不肯接。不只不肯接,还不敢接。

其余几人亦是如此。

钟妈妈还有另外一位孙妈妈也道:“国公爷的东西,婢子们哪敢去管?倒不如奶奶一起管了,国公爷许是更高兴。”

郦南溪想了想,将钥匙收了起来,“我暂且收着,等国公爷回来后问问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落霞在外头鬼鬼祟祟的。一会儿往里头看一眼,被她瞧见后,脖子缩了缩闪到门外边去。不多时,又探头朝里看过来。

落霞虽然口齿伶俐,却也不是那般不懂规矩的。这样在她和妈妈们议事的时候刻意如此,想必是有其他的缘故在。

因为几位妈妈还有一些事情未曾交代完,得再待上一些时候。郦南溪就低声喊来了郭妈妈,让她去细问究竟。

不多时,郭妈妈回转过来,神色有些凝重,在郦南溪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郦南溪听闻,也不等妈妈们将事情禀完了,直接与她们说了句“乏了”,又让她们晚膳后再将细节说与她听。

刚刚她还说要妈妈们即刻将事务说完,免得拖沓下去还会耽搁后续的一系列事情。一转眼就说不必如此。这样的出尔反尔,妈妈们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多说多问,行礼后就依次退了出去。

郦南溪着实无奈。

——于姨娘正在等着她要寻了她说话,她又能如何?

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于姨娘私下里说说话,好不容易能亲口问一问事情缘由解开心中疑惑,她终归是得舍了手边所有事赶紧过去一趟的。

重廷川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暗的厉害了。

以往的时候,做事到这么晚,他大都会留宿宫中。可如今却断然不能如此。

家中有人还在等着他。他离开家前,她还和他细数晚上要吃什么晚膳。

这般的状况下,让他如何能够安心待在宫里?

重廷川大跨着步子往石竹苑行去。走到院门口发现金盏在翘首以盼的望着,就多问了句:“她可在里面?”

原本他是想着,女孩儿定然是在屋里,饿得肚子咕咕叫,边埋怨着他边等着他。所以这一句当真不过是顺口一问。

谁料金盏却是四顾看看,见周围没有旁人,方才小心的和他说道:“奶奶去见了于姨娘。现不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