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矮个子从背后捅了捅定安,示意他出头,定安无奈,只好站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封哥儿,以前欺负你是我们不对,我们给你磕头了。”说着纳头便拜,后生们还跟着跪倒磕头。

元封若是个成年人,肯定就站起来谦让了,可他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看到一帮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甚至还有几个比自己还大的男孩子向自己磕头,心里还是挺得意的,竟然大模大样的受了这一拜。

小伙子们磕了头却不起来,赵定安接着说:“封哥儿,我们想跟你学刀!”

这事儿顺理成章,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满腔英雄梦想的年纪,一招解决掉独一刀的元封已经成为他们心中的偶像,再加上元封这孩子向来言语不多,性格倔强,更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少年们不自觉地都学起他的做派,以前犯了错被娘老子揍的时候不是哇哇乱叫就是赌气跑出去,现在都学得硬着头皮挨打了,还一声都不讨饶,端的是一条条元封式的小硬汉。

元封略一思索便道:“行,大家学几招保护堡子也是好的,不过跟我练刀要能吃的了苦,你们能么?”

少年们点头如捣蒜,一个个喜不自禁,赵定安道:“能,俺们都能,只要是学到你那样的刀法,让俺们干啥都行。”

忽然墙内想起一个声音:“定安,你们干啥呢?”大伙扭头一看,原来是张铁头领着几个人过来,当先一人三十岁年纪,身穿仔羔皮袄,看面容沧桑中带着一丝圆滑,是个标准的商人模样。

见来了外人,少年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后面的几个刚想爬起来,却被赵定安喝住了:“师父没让起,谁敢起!”于是又都跪下了。

赵定安就这么跪在地上回答张铁头:“我们拜师呢。”言辞中透着一股骄傲,其他少年也回过味来,他们拜的并不是一个比他们小的孩子,而是赫赫有名的大刀客!于是他们也骄傲的嚷道:“俺们拜师呢。”

听到拜师,那商人眼睛一亮,几步登上堡墙,一眼就看到元封手里扶着的那把长刀了,黄金包裹的刀柄在阳光下烁烁生辉,商人的眼睛就有些湿润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众人见状就更加自豪了,心道别看你年纪大一样得喊俺们师兄,哪知道人家不是拜师学艺的,而是报恩来的。

那商人指着元封手中的刀颤声问道:“这刀,可是独一刀所用?”

元封点头道:“不错。”

“那独一刀可是小哥所杀?”

“正是。”

“砰砰砰”三声,商人把皮帽子摘了,三个响头磕在地上。

“小人邓子明,家父,叔父,大哥皆死在独一刀手下,恩公帮我报此大仇,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邓子明说完,一摆手把身后的跟班唤过来,跟班肩上搭着一个沉重的褡裢,撂在地上有金属撞击的声音。

邓子明亲手把褡裢袋里的东西倾在地上,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有圆饼,有锞子,有锭子,还有西域流行的银币,亮闪闪的耀人眼睛,在场所有的人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个个都呆了。

“恩人,这是小的做买卖赚得五百一十八两银子,今日全都孝敬恩人了,万望恩人笑纳。”邓子明言辞恳切,眼中泪花涌动,不似作伪。

“邓掌柜,这是你的本钱,我不能要,我想要那个。”元封倒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也不说什么为民除害是本分,绝不能收老百姓一针一线的客套话,反而很直接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伸手指着商队跟班背上的那张弓。

那是一张普通的短弓,杉木牛角的弓身,牛筋弓弦,简单到极致,但毕竟是一张弓,一张能远距离杀伤敌人的弓,元封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邓子明到底是个商人,觉得区区一张弓无论如何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之情,便道:“恩人若是喜欢刀枪弓箭,下回从关中带几张上好的便是,这一张不过是路途之上打猎用的,实在上不得台面。”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把那张弓要了过了,连同一壶箭交到元封手里。

元封拽了拽弓弦道:“是不怎么好,雪天也不知道把弓弦卸下来放着,这样长久了就会吸了湿气松脱,不过还能凑乎用。”

少年们见元封说得头头是道,便起哄道:“师父亮一手给我们看看。”

元封却说:“箭矢就这么多,对付马贼的时候再看吧。”

邓子明奇道:“独一刀不是死了么,他的那些手下也散了,哪还有马贼啊。”

元封冷笑道:“死了一个独一刀,马上就有无数个独一刀出来,来往商队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想慑服其他马贼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我,烧了十八里堡,我想他们很快明白这个道理的。”

元封虽小,句句都是真知灼见,邓子明深以为然,他低头思忖片刻道:“这么说马贼是永远都会存在的了,既如此,恩人何不将保护商队安全的重任挑起来,反正银子给谁都是给,与其给那些喝血的马贼不如给恩人你了。”

众少年顿时兴奋起来,虽然在内心憎恶马贼的所作所为,但是却又极其羡慕他们纵马挥刀呼啸山林的雄姿,若是能跟着小师父称霸一方,骑着马带着刀行走于各个堡子之间,保境安民,那真是少活十年都甘心。

元封却没有回应邓子明的提议,因为他知道自己尚且年幼,也只是讨巧杀了独一刀而已,根本不能服众,即使自己愿意也无济于事,很多事情,是水到才能渠成的。

邓子明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元封既然不作答,他也就不再提,将银子收进褡裢带道:“这些银子就算恩人借给我的本钱,以后赚了钱大家分。今晚我摆个场谢恩人,大家都赏脸啊。”

元封不置可否,只是说:“邓掌柜奔波一天也累了,先去歇息,晚上再说晚上的事情。”

既然马贼没来袭扰,镇民们的工作又继续起来,腊月里天黑得早,没干一会就该吃晚饭了,所幸的是大门总算装上了,虽然简陋了些,但是确实牢稳,整根木料做成的门闩往上面一横,心里那叫一个踏实。

那个叫邓子明的商人还真把胡家酒馆给包下来了,排出十两银子让胡瘸子办流水席宴请元封和镇上的父老,元封推辞不过去只能赴宴,他把赵定安叫到一旁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

邓子明带来的消息让镇民们很放松,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搬开,所以大伙都放量痛饮,元封也喝了很多,醉的不成样子,居然当众钻到了桌子下面,搞得大家哈哈大笑,纷纷说元封武艺精湛,酒量却还需锻炼。

眼瞅着元封被人抬进屋里,邓子明商队里的一个家伙借口上茅房离开了桌子,可是从茅房里转了一圈出来却又沿着墙根向堡门溜去,这一切都没有躲过赵定安的注意,他一摆手,三个少年便尾随了过去。

第9章 雪夜激战

见元封再次喝醉,哑姑赶紧又去烧水倒茶,可是当她拿着手巾把进屋的时候,却看到元封正坐在炕上笑嘻嘻地看着她,眼睛亮闪闪的一点也不像喝醉的样子。

哑姑瞪圆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元封小声说:“我喝的都是水,骗他们的。”

哑姑捂着嘴偷笑,元封道:“别让人进来,我出去办点事。”说着穿鞋下炕,开门出去了,哑姑紧跟在后面,只见元封来到后院,一人多高的土墙噌的一下就翻过去了,赛虎听见动静从牲口棚里窜出来扑到土墙下抓挠着,被哑姑一把抱了回来。

后墙外面早已等了一个后生,见元封翻出来便低声道:“师父,逮住了。”元封点点头,与那后生一起向堡门处走去。

堡门附近,先前那个商队伙计已经被定安等人抓住,按在墙边嘴里也不敢挣扎,见元封来到,定安指着地上的一堆东西说:“都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狗日的肯定是个探子。”

元封低头一看,地上放着匕首、蜡烛,灯笼,火刀火镰,心里便有数了,问赵定安:“问出什么了么?”

“狗日的嘴还挺硬,照死不承认,只说是喝多了出来吹吹风,谁信啊,要不是我们盯着,这会他都把堡门打开了。”

元封点点头,知道靠赵定安等人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他脚尖一挑,匕首就到了手里,把那商队伙计的右手往墙上一按,锋利的匕首就压在了他的食指上。

“我只问一句,你到底是谁的人?”元封低声问道。

“小的是邓掌柜马帮里的伙计。”

话音刚落,匕首就切了上去,一根手指当即落地,天寒地冻,那人的手早就冻僵了,竟然第一时间没感到疼痛,愣了几秒钟痛感才抵达神经中枢,刚想惨叫嘴巴就被堵上了,匕首再次压了上去,这回是大拇指。

“大拇指掉了,你这右手就算彻底废了,我再问一遍,你是谁的人,来此何干?”元封依旧是刚才的语调,但是在众少年听来,确是如此的阴森恐怖,一句话答不上就切人手指,这份阴狠放在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是做不到的。

元封问完,就把堵住那人嘴巴的手松开,一声压抑之极的惨呼硬生生被憋了回去,那人不傻,知道此时若是大声叫嚷,切的就不是手指而是喉咙了。

“我说,我全说,我是独一刀手下四当家草上飞的小厮王小二,四当家想灭了你们堡子立威,派我混进邓掌柜马帮来做内应的,今晚子时打开堡门,点火绕三圈,四当家就进来屠堡。一共是十五个人,二十匹马,多出来的马是用来拉钱财女人的。”

王小二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口气说出来,不像是有假,元封便收了刀子,回头问道:“大伙准备好了么?”

一时间竟没人说话,大家都被元封的手段吓怕了,毕竟都是些十六七的大半小子,虽说耳濡目染了许多血腥的事情,但是轮到自己做的时候还是会怕,有个和元封差不多年纪的小子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都准备妥了,师父的弓箭我也拿来了。”还是定安胆子大些,他率先回答,并且将那副猎弓呈上,“箭镞打磨过了,保管好用。”

元封把弓箭接过背在身上,一掌打在王小二的脖颈处,王小二当时就瘫软了,他这才回身正色道:“听见了没有,马贼要来屠镇,要把咱们都杀了,把你们的娘亲、姐姐抢走,把你爹攒了几年的银子抢走,现在大人们都喝得烂醉了,镇子的安全就靠咱们了,跟着我干,不要怕,管教马贼有来无回,只要过了今晚,你们就都是大人了!爷娘再也不敢把你们当小孩打骂了,怎么样?有没有胆子跟我干?”

元封的话极具煽动力,极具诱惑性,半大小子最渴望的就是得到大人的认可,而且有他这样一个大刀客领头,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师父,你下令吧,俺们都听你的。”赵定安热切地说。

“师父,你下令吧!”其他少年也跟着说,夜色中一双双年轻的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芒。

“好,咱们来个关门打狗,把他们放进来打,定安带人埋伏在路边,等绊马索起作用之后就拿枪捅,我说的话都记住了么,再说一遍。”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少年们一起低声念了一遍,然后元封道:“好,子时马上就要到了,狗剩你去门口晃灯,别怕,有我在上面护着你,记住晃三圈就把门打开。”

那个叫狗剩的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也算有些机灵劲,见师父把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亦是非常激动,把蜡烛和火刀火镰拿了,控制着情绪说道:“师父您就瞧好吧,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任务分配完毕,元封背着弓箭,腰间插着剔骨刀登上堡墙,隐藏在新垒的垛口后面,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此时正是腊月十五,月朗星稀,加之满地白雪皑皑,能见度还是很高的,一眼望过去,除了远处那个桦树林之外,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元封冲下面嘘了一声,这是可以开门的号令,狗剩卸下门闩,用火刀火镰打着了引火折子,点亮了蜡烛放到灯笼里,慢慢打开堡门,手提着灯笼伸到外面晃了三圈,然后收了回去。

元封紧紧盯着那个小树林,过了一会儿,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元封心中着急,难道王小二说谎了,马贼使了声东击西的计策,不走南门而走北门?那样的话可就遭了,兵力全集中在南门了啊。

正胡思乱想着,小树林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几匹马鱼贯而出,马上的人穿着老羊皮袄,带着大狗皮帽子,腰里别着长长的家伙,分明就是马贼。

元封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没算错,这些马贼毕竟不是军队,马贼和老百姓之间的战争能用的上那些计策么,自己真是多虑了。

马贼们陆陆续续出来了,一共有十四个人,十四匹马,就是说还有一个人六匹马留守,这也算正常。

元封又对着下面嘘了两声,表示准备战斗,狗剩赶紧熄了灯笼跑回去了,众少年在定安的带领下把三根绊马索横在地上,上面撒了些积雪看不出痕迹,绊马索是狗剩从家里偷出来的草绳结成,农家自用的东西,倒也结实的很,绊马索一头绑在树上,一头拿在少年们手中,大家伙反穿羊皮袄趴在雪地里,长枪就放在身边,心中充满了战斗的激情,说来也怪,本来都怕得要死,可是听到马贼到来的马蹄声,大家却都不怕了,心中唯有激动而已。

少年们当然不知道这是肾上腺素增高的效力,别说他们,就连元封也是激动不已,在心中默念道:“叔叔,你教给我的那些东西终于派上用场了…”

马贼们很谨慎,马蹄子都用破布包着,不过在这静夜之中,十几匹马奔起来还是有些声响的,十四骑踏雪而来,随着马蹄声的接近,元封将一支箭抽了出来搭在弓上,整个身体仰卧在堡墙上,默默计算着马贼接近的距离。

近了,更近了,进城了!堡门不是很宽大,两匹马同时进来就显得拥挤,所以马贼们是单骑鱼贯入城,看到第三匹马进来,元封猛然跃起打了一个尖利的呼哨。

这是行动的讯号,少年们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三道绊马索同时拉起,这三道绊马索的间隔设计的也非常巧妙,正好是一匹马正常行进的间距,正好能拦住三匹马,可是少年们毕竟经验有限,同步性差了一些,加上马贼们的马术精湛,三道绊马索竟然只绊倒了一匹马。

这就已经足够,马贼们哪里料得到会遇到伏击,走在第一位的草上飞还念叨呢:“个狗日的王小二,发了信号就躲起来了,也不知道给老子指指哪个是小刀客的家。”他正骂骂咧咧呢,绊马索就拉起来了,看到雪地中忽然横起一道绳索,草上飞下意识的拉起马缰,战马前蹄抬起嘶鸣起来,差点把他摔下去。

草上飞骑术很好,夹住了马肚子没有掉下来,可是他后面那个伙计就惨了点,前面突然停下,加上一根横空出世的绊马索,将他连人带马摔倒,腿别在马镫里,竟然脱不开身了。

说时迟那时快,道路两旁爆发出一阵喊杀声,草上飞急忙抽刀。可是始料未及的是两边扑上来的不是拿着长刀的敌人,而是端着长枪的少年,马贼用的长刀不过三尺长,而长枪最短的也有六尺,长的有八尺,兵器长度上的悬殊有时候会造成致命的后果,少年们虽然没经过多少训练,但是这种简单的突刺动作却做的很好,大老赵打造的铁枪尖也很锋利,左右两边四个人四支长枪,三支都刺中了马肚子,只有一支长枪奔的是草上飞的腰眼,被他一刀磕飞了。

刺人先刺马是元封的要求,也是他的命令,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实在太大,即使在这狭窄道路上也不可小觑,必须将敌人的优势化解了才能进行下一步作战,那支被磕飞的长枪属于赵定安,他总觉得自己比别的少年厉害一些,所以才违背了命令直接刺人,可是不但没刺中,还吸引了草上飞的注意力。

草上飞的骑术精湛,脑筋转得也快,当战马中枪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飞身下马挥刀直奔定安而来,这边刚跳下马来,那边战马就吃疼发狂,沿着道路狂奔起来。

眼看着凶神恶煞的马贼挥舞着长刀劈过来,赵定安竟然吓傻了,手抖得厉害,脚下也不听使唤了,他个头比别人大,被草上飞认定是领头的,自然要先杀他,一切都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其他人也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定安被杀,战局转胜为败。

嗖的一声破空之音,赵定安就看到草上飞的喉头处钻出来一个锋利的箭镞,铜铃大的眼睛依然瞪着,但是明显已经涣散了,嘴里吐出几个不清晰的音节,喷出一股血沫,就猝然倒地,脸朝下,手里还握着刀,不过还没死透,脚还一抽一抽的。

赵定安忽然回过味来,从腰间抽出长刀朝着草上飞的躯体乱砍乱剁,一边砍一边发疯似的吼着,鲜血四溅,搞得他满脸都是。

草上飞是第一个冲进来的马贼,他被定安解决了,第二个马贼一开始就被戳翻了马匹,压在马身子下面,两旁冲过来的少年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他钉死在地上,第三个马贼和草上飞的命运差不多,不过他的本事比较差,战马被捅伤之后将他掀下马来,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没清醒过来就被狠狠地捅了几枪,冬天皮袄穿得厚,少年们手劲也小,还不懂得利用腰劲发力,但是架不住人狠啊,十六七岁的少年下起手来那叫一个毒,也不管什么要害不要害了,拼命地拿长枪往马贼身上捣,片刻间第三个马贼就会戳成了血葫芦。

元封发完信号之后就开始对付还没进入堡门的马贼,居高临下,距离极近,这样的条件下就算是质量不佳的弓箭也能发挥功效,元封发箭的速度极快,他事先把五枝箭插在面前的土里,射的时候直接从地上拔起就用,那真是快如疾风势如闪电,为了确保杀伤,每枝箭都是直奔咽喉,箭如连珠,接连不断,须臾之间就有五人当场射死。

当第三个马贼进入堡子的时候,第四个马贼也已经进入了堡门,看到前面有埋伏,他急忙调转马头出堡,后面幸存的那五个人也拨马逃窜。

元封哪里容得他们逃跑,当第四人从脚下出现的时候,他纵身一跃正好落到他的背上,剔骨刀狠狠一割,人头都差点割掉,把尸体推落马下,元封纵马猛追残敌。

还剩下五个马贼,这五个人本来就是被四当家蛊惑来的,说是什么小刀客只有一人,趁夜间进攻便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只要杀了小刀客,四当家就能上位,他们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可是还没进城就被人家伏击个正着,连看都看清楚呢,前面五个兄弟就落马了,他们哪里还有胆子前进,纷纷拨马逃窜,直奔小树林而去,那里有留守的弟兄和剩下的五匹马,大伙分了跑路便是。

元封跳下来的时候他们都在纵马狂奔,谁也没看见,只当是自己同伴呢,哪知道弓弦响处,身边人纷纷落马,剩下的人更加惊恐,回头看去,只见月色中一少年踩着马镫站在马上手举一张弯弓,从容发射箭矢,就如同猎人在田野间狩猎一般。

再想分头逃跑已经来不及了,一共就五个人,片刻间就被元封全部射落马下,在小树林里留守的那个马贼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看着那个射杀了十名同伴的魔鬼手握着弯弓纵马本来,这最后一名马贼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只觉得两腿间一热,尿了。

这一尿倒好了,他终于回过味来,也顾不得那几匹空马了,翻身爬上自己的战马狂奔出小树林,拼死的挥动鞭子,嘴里大叫大嚷着,希望能逃出生天。

只听身后弓弦一响,那马贼身子一僵,竟然翻身落马。

远处,元封拿着一张空弓笑道:“惊弓之鸟莫过于此。”

第10章 箭楼上的成人礼

原来元封总共只有十一枝箭,刚才已经射光了,情急之下他想到叔叔讲过的惊弓之鸟的寓言,就拿着空弓射了一下,没想到真把马贼给吓下来了。

元封手里扣着剔骨刀,拨马来到那名马贼面前,只见他年龄不大,不过十五六岁,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上套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皮袄,穿得像个皮球,这会正闭着眼睛瑟瑟发抖呢,嘴里不停念叨着:“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元封厉声道:“起来!”

那小马贼一个激灵,随即摸摸脖子和前胸,确定没有中箭,身上的部件也都在,便一个骨碌爬起来,变成跪倒在地的姿势,依旧是不断声的:“爷爷饶命。”

“把刀抛过来!”元封命令道。

小马贼把腰刀解下,连鞘一起扔给元封,元封一把接住,顺手斜背在身上,他个子太小,插在腰间的话行动会不利索。

“去把马牵着,跟我回去。”元封道。

小马贼得知对方不会杀他,这才放心,他的坐骑训练有素,主人落马之后就停下了,站在一边看热闹,小马贼一溜小跑奔过去把马缰绳拽住,当然不敢上马,只是牵着马步行,到了小树林边,又把里面拴着的五匹马牵出来,一手拽三个缰绳,牵着六匹马往堡子方向走。

元封交代过,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擅自出堡子,所以少年们得手以后就紧闭堡门,留两个人在堡墙上眺望,其他人端着长枪守在门后,元封在雪原上连射六人的英姿落在负责眺望的赵定安和狗剩眼里,惊得他俩嘴张得老大,半天都合不拢,原以为元封只有刀法精湛,没想到箭术也如此神奇,从此他俩对元封的敬佩更加深了几分。

元封押着六匹马一个人来到堡门口,冲上面喊道:“开门,再下来几个会骑马的,把外面跑散的几匹马收拢一下。”

大门打开,几个少年奔出来接过那小马贼手中的缰绳,一人一匹翻身上马自去收拢马匹去了,那小马贼也被人拿绳子绑住押了进去,元封却不急于进堡,从四下散落的五具尸体上把箭矢拔了出来,在死人身上擦了擦血,看看没折没弯,就放回了箭壶。

堡门边放着一个破爬犁,也不知道是谁家丢在这儿的,少年们把它套在马上,拉出去把堡子外面那十一具尸体都收拢了过来,尸体上的箭矢、长刀、匕首、银钱都被搜出来放到一处,尸体一字排开摆在路上,堡门紧闭起来。

忙完了这一切,少年们才觉得有些激动,有些彷徨,有些后怕,望着一长溜尸体和十几匹马,还有那一地的刀剑,他们都清楚这回自己干了一桩大事。

“大家干得不错,现在才二更天,都回去睡觉吧。”元封道,但是大家却都没有回去的意思,这些少年干了有生以来最牛逼的一件事,就算回去了也睡不着,元封见大家都站着不动,眼巴巴望着自己,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便道:“也罢,此时回家惊扰了爷娘睡觉反而不美,这样吧,咱们在箭楼上烤火吧。”

少年们从下午开始就轮番监视商队的行动,赵定安更是通过张铁头得知商队里有个叫王小二的家伙是最近才加入的,看起来年龄不大,白白净净的,但是加入商队的时间未免太凑巧,于是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终于有了收获。

为了监视行动,很多人晚上都没怎么吃饭,这会一个个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元封见状便道:“街上有两匹死马,不如咱们烤马肉吃吧。”

众人一听这话,眼神中便带了些兴奋地神色,雪夜杀人,然后炙肉饱啖,便是那行走天地之间的大刀客、大英雄也莫过于此吧。

赵定安道:“我家有酒。”

狗剩道:“我家有盐巴,还有我三叔从西域带来的孜然。”

还有一个少年,正是刚开始看到元封切手指后吓得尿裤子的那个,姓孟,没有大号,因为上面有个姐姐,所以被大家称为孟小二,他也吭哧吭哧说道:“我家有柴火。”

(致某人:这个就是以后的孟叶落,主角的班底啊,属于主演。而且是型男,这下你满意了吧。)

众人道:“拉倒吧,你姐那么凶,知道你偷柴火还不活劈了你。”

元封道:“别惊动家人,我看这烂爬犁没人要,咱们就拆了它生火,万一有人讨账大不了拿银子赔他便是。”

众人就都说好,赵定安和狗剩溜回家去拿酒和佐料,其余的人把爬犁拆了,用刀割了几块马肉,一起拿到堡墙上来。

堡门上方原本是个简陋的箭楼,昨日稍加修缮了一番,倒也能挡些风寒,火刀火镰火折子都是现成的。

少年们忙和着生火切肉,那个叫做孟小二的孩子讪讪地偎过去,别人却都赶他:“一边去,尿裤子的人没资格和我们一起玩。”

元封上下打量孟小二,只见他身量矮小纤细,皮肤白皙面容清秀,倒像是个女孩子,便开口问道:“你多大了?”

孟小二脸上一红道:“十五。”然后又补充道:“过了年,正月里就满十五了。”十五肯定指的是虚岁了,这么说这孩子现在不过十三岁而已,吓得尿裤子也不算啥,元封拍拍他的肩膀道:“刚才你很勇敢。”

孟小二的脸又红了,不过这次不是害臊的,而是激动的红,能得到师父的夸奖真是不容易呢。

元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也没打一声招呼就下了堡墙,过一会爬上来,手上多了一条裤子,裤脚被刀割短了,显然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

“孟小二,湿裤子不能穿,把这个换上。”元封把裤子扔了过去,此时火已经生了起来,十几个半大小子凑在一起,倒也热热乎乎,在众人的注视下,孟小二扭扭捏捏把湿裤子脱下来,换上干棉裤,少不得又被人调笑了一番那没长毛的小鸡鸡,不过气氛却是友善了许多。

过了一会,酒和佐料都到了,一帮双手沾满了血腥的少年便开始了他们梦想中生活的第一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马肉其实并不好吃,纤维粗,难烧熟,酒也很难喝,大老赵是个酒鬼,买的都是最粗劣的地瓜烧,喝下去直辣嗓子眼,不过少年们却觉得这肉特别的香,这酒特别的醇,一群人围坐在熊熊篝火边,用一只大碗轮流喝着烈酒,啃着匕首上插着的马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从今天起,他们长大了。从只知道胡闹的半大孩子变成了能保护家人的男子汉,从爷娘膝下的少年郎变成家里的顶梁柱,顶天立地的真汉子。

元封的眼睛扫过这一张张被篝火映红、酒精烧红的年轻的面庞,心中也是起伏汹涌,在这纷乱的年代,唯有兄弟和武器才值得信赖,这些十八里堡长大的孩子,能不能成为自己一生相托的兄弟呢。

“不如咱们结拜吧。”赵定安的话打断了定安的思绪,并且立刻得到其他人的响应,当他们七嘴八舌表示赞同之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元封。

元封微笑着说:“正有此意!”

十三个少年在堡墙上一字排开,对着天边的月亮,庄严地跪倒。

“苍天在上,十八里堡子弟赵定安、孙狗剩、王小尕…元封…孟小二等一十三人,今日在此结为兄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违誓言者天诛地灭。”

夜色幽深,铮铮誓言传出去好远,在天地间回荡,箭楼里熊熊燃烧着的篝火似乎也更明亮了一些。

拜盟之后,诸人分别割破手指滴血进酒碗,每人喝了一口,这就算结拜仪式完成了,虽然条件简陋,程序也不正规,没有斩鸡头烧黄纸,但是在少年们心中,这已经是最神圣的誓约了。

赵定安最大,当仁不让是大哥,元封倒也不算最小的,排行老九,从此他有多了一个称呼:九郎。

结拜完毕,众人都是心情激荡,回去继续喝酒,就这样厮混到天光大亮。

“喔喔喔”雄鸡一唱天下白,出来扫地的,到尿盆的大人们打开家门,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走出院子,却发现对门和隔壁的邻居眼神呆滞,直勾勾盯着堡门处的街道。

于是这些人也看过去,只见那厢赫然摆着十几具尸首!

第11章 投名状

镇民们目瞪口呆,一时间全都愣在当场,过了片刻才有人清醒过来,丢下手上的东西朝堡门处围过去。

一共是一十四具尸体,一水的老羊皮坎肩,窄袖子棉袄,护腕,腰间牛皮板带,下面长靴子,看打扮就知道是让镇民们闻风丧胆的马贼,不过现在这些马贼都已经变成了死鬼,大多数都是喉头一个血窟窿,另外有三个人更惨点,浑身上下都是血口子,这股马贼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堡子里,又怎么会莫名奇妙的变成尸体呢,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到底是谁干的啊?”有个大叔自言自语道。

“是我们杀的。”只听头顶上传来回答,语气淡淡的,似乎只是杀了几只鸡一般的简单。

镇民们抬头望去,之间堡墙上十三个身影一字排开,威风凛凛的站着,每个人腰间都插着长刀,当中一个身背猎弓的正是元封,其他人也都面熟的很,正是堡子里那些人厌狗嫌的半大小子们。

这十三个小子年龄有大有小,个头也参差不齐,年幼些的都尽力地挺着胸脯,一脸的骄傲,竭力装出大人的模样,而那些稍大些的少年则是敞开着皮袄的前襟,单手叉腰,眼神投向遥远的天际,说不出的寂寞英雄感觉。

他们中的很多人,身上脸上还带着马贼的血,都舍不得擦掉,初升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倒真的宛如十三尊战神。

镇民们都有些呆了,这还是自家那个成天尿炕,闹着要吃麦芽糖的娃娃么?还是那个不听话总喜欢偷鸡摸狗的不孝子么?一夜之间这些娃娃竟然做下如此骇人的勾当,而他们这些当爷娘的竟然不知道,这多少让他们有些彷徨,也有些欣慰:娃长大了。

一声怒吼打破了平静:“小二,一夜不回家,你想死啊!”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对着堡墙上的孟小二狂吼。

少女到了近前,却没看见被人团团围住的尸体,只看见堡墙上的弟弟了,她叉着腰继续骂道:“你站上面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滚下来,看姐姐我不抽死你。”

孟小二吓得直想往旁人身后躲,但是看到岿然不动的兄弟们,他又恢复了自信,涨红着小脸对姐姐一摆手:“我晚上办正事去了,你妇道人家不懂。”

少女这个气啊,不由分说分开众人就要冲上堡墙抓人,可是人群让开之后她却先看见了那十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再想到弟弟说的“办正事”,吓得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众家兄弟都向孟小二挑起了大拇指,孟小二也挠着后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元封见POSE摆得差不多了,便领着人下了堡墙,向众人解释昨夜发生的一切。

以元封为首的这十三个少年,经过昨夜的并肩作战已经俨然成为一个紧密的小团体,他们一边听着赵定安向叔伯婶子们讲着事情的经过,一边骄傲的挺起了胸膛,眼睛却在人群中搜寻着自家的爷娘,这出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还不知道爷娘怎么高兴呢。

镇民们听了赵定安的讲解,终于明天昨夜他们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不由得都痛骂起老孙头等人,这些当家作主的老爷们简直是引狼入室,还不如这些小子们顶事呢。

昨天老孙头等人喝了不少酒,直到天光大亮才起来,晃晃悠悠披着皮袄想去镇中心旗杆处晒太阳吹一会牛逼呢,却发现那里已经围满了人。

两个马贼跪在旗杆下瑟瑟发抖,他俩昨天被扔在堡门洞里过了一夜,没被冻死已经是走运了,现在正接受审判呢,赵定安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张烂木箱,放在台子上权当公案,元封坐在后面审案,两边站着四个少年,长刀都别在裤腰带上,一脸的意气风发。

商队的掌柜邓子明、铁匠铺的大老赵,还有胡瘸子、张驼子等人也都闻讯赶来了,他们都被那一地的尸体吓呆了,甚至不敢胡乱插话,就这样静静听着元封审案。

其实也没啥审头,就是把事情搞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参与这次偷袭,独一刀死后马贼团伙内部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两个马贼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后来捉到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名叫叶开的小马贼,更是把马贼内部纷争的内幕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原来独一刀手下有一百多号兄弟,除了他之外还有四个当家,每人手下都有一票兄弟,由于他们都是独一刀收编的马贼团伙,所以并不团结,独一刀在的时候还能压得住,这一死就乱了套,当天就为了争夺大当家的位子拼了刀子,死了十几号人,四个当家分成两派,二当家和五当家是一边,三当家和四当家是一头,双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便约定谁先宰了元封为独一刀报仇便能做这个当家位子,于是四当家草上飞就开动了脑子,派遣王小二打入了邓子明马帮内部,一路尾随着商队前来夜袭。

说到底还是马贼们的心不齐,草上飞的心腹兄弟就这十来号人,若是他和其他人联手来攻,凑上三四十个汉子,十八里堡还真未必能扛得住,可是他们人人都想吃独食,这样哪还能有得胜的道理。

听了叶开的供述,邓子明羞愧难当,原本想报答恩人一番,结果反而引狼入室,差点毁掉了堡子,他扑通一声跪倒,两手扇着自己的耳光,乞求乡亲们的原谅。

“我只当他是流落异乡的关中人,想行个善事带他回家呢,哪知道竟然是个探子,我真是白活了三十多年,我该死!我有愧啊!”邓子明声泪俱下道。

元封知道这确实不是邓子明的责任,便道:“邓掌柜菩萨心肠,被坏人钻了空子而已,所幸菩萨也替你把这个窟窿堵上了,咱们堡子没有伤亡,反将马贼一网打尽,你也不必过分自责了。”

邓子明一脸羞愧的站起来待到一边去了。

老孙头奇道:“封哥儿,你咋知道商队里有奸细呢?你要是看出来了,咋不早说,咱们一起对付马贼岂不是胜算更大?”

元封道:“我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算说了你们会信么?反而打草惊蛇让奸细藏的更深,昨夜我们也只是见机行事而已,若那王小二循规蹈矩,自然也没有这些事情了。”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邓子明远来是客,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家队伍里的伙计拉出来审问吧,而且元封虽然武功好,但是谋略方面的东西并没有被大人们认可,就算昨晚他提出疑问,这些人未必会听。

但是经过这次事情之后,元封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更重一层,事关堡子生死存亡的大事,还得让他拿主意才行啊。

十四个马贼,二十匹马,还有长短刀械二十余把,金银财宝首饰若干,马贼们居无定所,个人财产都是随身携带,这回可便宜了十八里堡,不过这些金银都被元封等少年截留了,充作他们的秘密金库。一共是五根金条,八百六十两银子,一些钗、簪子等物,倒也是一笔不菲的财产。

两个俘虏十八里堡不打算留,也不打算杀,反正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不如放他们回去,对此元封也表示同意,那个叫王小二的哭丧着一张脸倒没说什么,叫叶开的却一脸的不情愿,欲言又止的样子。元封见状便先把王小二打发了,让他出堡子自己逃命去吧。

王小二走了以后,叶开才表露心迹,原来他举目无亲,在马贼队伍里也是个备受欺凌的主儿,现在又摊上这个事,便想加入元封他们的小团体,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元封见他机灵,年龄也相仿易于沟通,有心收纳,但又怕不稳妥,便道:“想加入我们也行,不过也纳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