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飞真功夫在身,对这些宵小之辈的暗算并不是很放在心上,他当街站定,冷冷道:“老二,老五,你们是一个个上呢还是一起上?”

没有人出声,回答他的只有嗖嗖的破空之声,沙里飞听声辨影,迅速出刀格挡,一边挡一边大骂:“无耻,竟然敢用暗器,有种的出来明刀明枪的干。”

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是枣子那么大的铁弹子,这些铁弹子被牛皮筋赋予了强大的初速和力量,一颗接一颗的射向沙里飞,但是最要命的还是夹杂在铁弹子中的一枝羽箭!

沙里飞的刀法再好,身手再快也挡不住这么多的暗器,蹦飞几颗弹丸之后,胸口便中了一箭,沙里飞身子一颤,僵住了,头上又挨了两枚铁弹子,他竟毫不闪避。

长刀脱手,沙里飞轰然跪倒在地,嘴里喃喃道:“别害我家里人。”

“祸不及家人,你放心去吧。”黑暗中传出一句话,然后又是一箭射出,正中沙里飞咽喉,登时便要了他性命。

元封从暗处走出来,毫无表情地说:“取首级。”王小尕便上前一刀剁下,将沙里飞的脑袋取了,依旧用皮囊盛好,对元封竖起了大拇指。

“闪。”元封说罢,转身便走,黑暗中隐藏着的众家兄弟也悄然而退,可是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有些异响,回头一看,竟是叶开拿着一把短刀在沙里飞那没头的尸身上疯狂的砍着。

元封知道叶开和沙里飞之间的仇怨,也不阻拦,让他又砍了十几刀之后才道:“大仇已报,别耽误了正事。”

叶开这才收起刀来,抹一把眼泪道:“是。”

众人汇聚到马贼据点附近,再次清点人数之后,元封道:“都听我说,马贼的两个当家都被咱们斩了,待会把两颗人头往里面一扔,他们不战自败!你们务必按照我说的去做,马虎不得,记住,咱们必胜!”

少年们都压底声音和道:“必胜!”然后各自准备去了,赵定安刚想走,被元封拉住:“定安哥,听我说。”

“九郎,有啥交代?”

“待会要是风头不对,带兄弟们赶紧走,一步都不要停,回堡子去,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九郎,你这是?”

“没事,以防万一罢了。”

过了一会,打扮停当的孟小二被推了过来,孟小二上身红棉袄,下面绿棉裙,头发扎成两个小麻花辨,脸上还擦了胭脂,他本来就生得比叶开还俊秀几分,这样一打扮更是像个漂亮少女一般。

孟小二脸臊的通红,兄弟们也强忍着笑,元封却不笑,道:“能不能诈开寨门,就看十三郎的了,这可是要命的买卖,你们谁行?”

众人便不敢笑了,各自收拾自己的刀枪,那边叶开也把沾了血污的皮袄换了,过来道:“封哥儿,预备好了。”

元封点点头,按一按怀里的剔骨刀,道:“咱们走。”

元封、叶开、孟小二三人走到寨门前,叶开喊道:“上面的兄弟,开下门。”

连喊了好几声,寨墙上也出现了一个醉醺醺的马贼,举起火把朝下面照了照,问道:“兔爷,这么晚你哪去了?你旁边那两个人是干啥的?”

叶开道:“我在三当家那里陪坐,这个女娃娃是三当家买了送给五当家暖脚的。”说着将手中的灯笼凑近孟小二的脸照了照。

“嘻嘻,是个俊俏丫头,三当家真仗义,旁边那小子呢?”

“是这女娃娃的哥哥,等着领赏的。”

“哦,那进来吧。”

吊桥放下,大门吱吱呀呀打开,叶开带着二人慢慢走了进来,边走边观察,众贼人都在里面喝酒,门口只有两个人把守,还晕晕乎乎的,孟小二一进来,俩小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了,偎过去动手动脚的,孟小二气得脸通红,俩马贼还以为是羞得呢,捧着肚子哈哈淫笑,可是笑声还没结束,人就先结束了,腰眼上被元封狠狠扎了一刀,位置是脾脏,人当场就挂了。

孟小二快步窜出去,嘘嘘两声,埋伏在周围的少年们一拥而上,杀进了寨子。

寨子中有一个碉楼,里面灯火通明,马贼们吃了半日酒,许多人酩酊大醉已经瘫倒在桌子下面了,剩下的人也走路扶墙不分东西了,今天是除夕夜,二当家和三当家都不在寨子里过,只有五当家一人坐镇,五当家年岁不大,二十郎当岁,因为和少一刀关系很好所以被提拔坐第五把交椅,在团伙中的威信很一般,今天别人都不在,所以他便坐到了头把交椅上,高高在上的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天已经很晚了,黄草铺的镇民们开始放炮庆祝新年,爆竹声声增添了几分年味。

正喝着呢,忽然嗖嗖两箭,支在墙上的火把应声而落,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大吼:“都不许动!”

马贼们都懵了,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弯,五当家把面前的桌子一推就要暴起,可还等他跳起来,又一枝羽箭便将他狠狠钉在椅子上。

外面爆竹声中,夹杂着马蹄的轰响,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在外面走动,人喊马嘶的让人心里没底,就听到有人喊道:“一队向左,二队向右,三队上房顶。”然后是嘈杂的脚步声,掺杂在爆竹声里也听不分明。

马贼们一个个脸色青白变换不定,喝醉昏睡的依旧昏睡,还没醉倒的基本上都吓醒了,这到底是兰州府的官军来剿匪还是旁的马贼团伙黑吃黑已经不重要了,今晚除夕夜,两个当家都不在,唯一的五当家还被人射死了,剩下这帮残匪也是手无寸铁,想反抗都没法反抗。

“尔等听着,你们的二当家三当家已经授首,谁敢乱动他们就是榜样!”随着这句话,两颗血肉模糊的脑袋被抛了进来,不是二当家、三当家的首级还能是何物!

马贼们最后的心理防线也被击破了,一个个跪地求饶:“好汉饶命,大人饶命。”

“全部双手抱头趴下不许动,不许说话,不许睁眼,谁动杀死谁!”外面传来命令。

马贼们无奈,只好按照命令趴下,其实一个马贼团伙,功夫好的只有为首的几个人,剩下的大多是跟着混饭的,当家的们全都挂了,小喽啰谁还敢强出头。

那帮强人在碉楼们忙和了好半天,就听见外面又一阵马蹄响,然后那个凶狠的声音说道:“念尔等不是首恶,脑袋就暂且寄存在脖子上,从明天开始,都给老子回家务农去,再敢为匪,格杀无论!”

马贼们抱着头,闭着眼,拼死的点头,那声音冷笑一阵便不再响起,过了好半天,有那胆大的马贼才爬起来,出去一看,人早就走的干干净净了,马厩里的战马全不见了,几位当家的卧房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就连他们这些小马贼的兵器也都被席卷一空,这下就算再想干马贼也没本钱了,没有马没有刀,没有知名的大刀客领着,还混个屁啊。

第16章 替天行道

天刚蒙蒙亮,一位早起的黄草铺镇民推开大门,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瞥见街角处似乎有人躺着,便上前两步瞧了瞧,不由的惊呼起来:“杀人了!”

听见喊声,附近几户人家的院门也打开了,睡眼惺忪的人们披着棉袄出来看热闹,街角那具尸体上插着箭,头颅已经被人割了去,也看不出是谁家的汉子,忽然一个粗笨后生扑了上去,摸着那尸体的皮袄道:“哥!这不是俺哥么!”

众人大惊,原来这具无头尸体竟然是沙里飞!

大伙都将两只手笼在袖子里,脖子缩着看热闹,沙里飞一家仗着家里有个马贼头子,老娘兄弟都强悍无比,经常欺压邻里,这会他家儿子被杀,没个人上前劝慰的,反倒在心里叫好:死得好!

忽然镇东头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听见有人喊:“快来看啊,出大事了!”于是镇民们赶忙跑去看热闹,来到马贼们聚居的寨子门前,只见大门洞开,门边倒卧着两具尸身,身子下面的血已经渗进泥土,变成黑色。寨子里空无一人,里面碉楼的正面墙上写着八个血字,镇民们斗大的字不认识几箩筐,只能念出来前面俩字和后面一个字:“十三XX,X天XX。”

“十三太保,替天行道。”人群后面一个当过账房的中年人大声将这八个血字读了出来,众皆骇然,十三太保?何方神圣?看这意思只有十三个人就把独一刀匪帮给铲了,黄草铺地面上啥时候冒出来这么一股子强人啊,难道说,这江湖纷争又要再起了?

忽然寨子里一股旋风刮起,带出淡淡的血腥气,镇民们毛骨悚然,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但是后面却有那胆大的喊道:“怕个球,人都死了,进去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么。”

马贼团伙这些年犯下不少案子,银钱财宝肯定积蓄了不少,这贪财的心一起,就顾不得害怕了,镇民们一拥而入,搜掠一番后却发现已经没什么好拿的了,马厩里是空的,仓库里是空的,就连床铺上的铺盖卷都不见了。

“我的妈呀,这十三太保比蝗虫还厉害啊。”有人擦着冷汗说道。

“看,那是什么?”有眼尖的人指着马厩旁边地上的两个包裹喊道,包裹旁边还有两个浅浅的土坑,看起来像是想掩埋什么,却中途停止了一般。

众人围拢上去,推举那胆大之人将包裹解开,大家一起望去,惊得连连后退,原来包裹里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两颗血肉模糊,面目狰狞的首级!

鸦雀无声,镇民们面面相觑,这首级他们认识,一颗是二当家的,一颗是三当家的,再加上死在碉楼里的五当家和被十八里堡那个小刀客杀死的独一刀父子外加草上飞三人,整个独一刀马贼团伙的首脑人物至此全灭!这就是说,盘踞黄草铺十年之久的马贼们再也不存在了,大伙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再也不用每月缴纳钱粮实物了,再也不用受这些歹人的欺负了!

“放炮!放炮去!”百姓们不约而同的喊道,各自回家将鞭炮拿出来鸣放,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本来过年都是年三十晚上大吃一顿,从初一开始到初七只吃剩饭的,可是今年的黄草铺却一改旧习,重新杀猪宰羊大办酒宴,也难怪,压在心头十年的阴霾突然一扫而空,这个喜庆可比过年来的要大。

黄草铺人民庆贺新生的时候,疾走了一夜的少年们也迎来了第一缕霞光,大获全胜的战士们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地冲着初升的太阳大声呼喊着,不时有人冲出队伍,纵马狂奔一阵子,然后又加入到浩浩荡荡的队列之中,之所以用的上浩浩荡荡这个词,是因为缴获了一百多匹骡马和十几峰骆驼,才使得队伍看起来很是壮观。

除了骡马骆驼,还有一千多两银子,是从几位当家的屋里搜出来的,有叶开这个内应在,搜索银钱的过程自然极为迅速,至于那些普通马贼藏在被卧里,枕头下的散碎银子,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拿,就算是马贼,也得给人家留条活路不是。

除了牲口银钱之外,还有八十多把长刀,虽然优劣不同,但至少都是能杀人的家伙,若是让赵铁匠去打造,恐怕没有几个月时间下不来。

这次出征可谓大获全胜,既抢了大批财富,又锻炼了队伍,兄弟们的心理素质之稳定,战斗力之强悍,都让元封极为满意,其实想明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十六七岁的少年,还不是很明白人生的意义,对于生与死看的比较淡漠,杀人对他们来说或许就是刺激性比较强的游戏而已。

赵定安和王小尕一左一右在元封身边骑着走着,王小尕忽然问道:“九郎,为啥你不让拿二当家姘头柜子里的银子?”

元封望着天边的朝霞,慢慢眯起了眼睛:“因为咱们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不是强盗?那咱们是什么?”王小尕不解地问。

“是士兵!”元封说完,忽然大喊一声,纵马奔去,留下一头雾水的王小尕摸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士兵?俺们啥时候吃粮当兵了?”

这个除夕夜十八里堡的镇民们过的很不踏实,那些个娃娃从年二十九就不见了,本来以为都去了王寡妇家练武,可是打发人去找,竟然十三个人外带张铁头踪迹全无,听王寡妇说小子们出去遛马了,大人们也就暂时放心了,可是这遛马也不能溜一夜啊,直到年三十早上他们还没出现,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这帮孩子居然集体失踪,这到底是搞什么鬼?大人们这个急啊,派人骑着马方圆十几里都找遍了,依然毫无踪迹,没办法,只好等。

这个年过的怎么样,可想而知,十八里堡每个家庭都是提心吊胆的,酒喝得也不甜,肉吃得也不香了,心里只挂念着那十四个孩子。

除夕夜,胡家酒馆里只有胡瘸子和哑姑爷俩相对枯坐,旁边还摆着两副碗筷,一副是给哑姑她娘预备的,这是惯例,还有一副是给元封预备的,本来想趁着除夕夜,把这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定下来,可是那傻小子居然拐带着其他后生一起跑了,连个口信儿都不留,难不成…他心里一点都没有哑姑?

胡瘸子闷闷不乐,多喝了几杯酒睡觉了,可是哑姑却连饭都没吃,伺候爹睡下之后,便披上皮袄,带着赛虎到堡门箭楼上去等了。

这一等就是一夜,到了日出时分,实在熬不住的哑姑打起了瞌睡,忽然,趴在地上的赛虎耳朵支楞起来,听了片刻便奔出了箭楼,哑姑被惊醒,也跟着跑出去,冲着赛虎眺望的方向看去。

只见苍茫天地之间,一支队伍正逶迤而来,一骑当先奔出,那骑士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哑姑顿时兴奋地跳起来,赛虎也跟着欢蹦乱跳着。

远处的元封手搭凉棚,望着十八里堡墙上那两个小小的影子,心中也不由的激动起来,猛夹马腹,向着朝霞奔去。

第17章 十三太保

十八里堡再次轰动,两夜未归的少年们居然带来这么一大笔财富,整整八十五匹马,二十三头骡子,十七峰骆驼,这么多的牲口简直都要把小小的十八里堡塞满了,大人们喜得合不拢嘴,小孩子们骑在墙头上看热闹,就连狗们也兴奋地到处乱窜,不时汪汪叫上两嗓子。

这么多大牲口单凭元封等几个人,根本养不了,牲口棚先不说,每天的马料就是最大的问题,从黄草铺抢来的这些马匹大都是战马,得用精饲料伺候着,不能冷着热着,干活也不如骡子顶事,所以这些牲口的安置成了迫切的大问题。

这个问题元封早就想过了,先挑出二十匹最好的战马,剩下的无偿分给堡子里的百姓们,参与这次行动的兄弟们家里自然会照顾些,多分一头牲口,另外给二十两银子。

以前都是爷娘给孩子压岁钱,大年初一早上在枕头底下塞上几个铜板,让孩子去买些零食炮仗啥的,可今年这个初一却大不同,孩子终于能赚钱了,终于能孝敬老的了,一出手还这么阔绰,足足二十两纹银啊,一家人干一年都未必能赚这个数,十三兄弟的爷娘都高兴的不行,当爹的还能撑得住,当娘亲的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小声嘟哝着:“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至于这些牲口,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竟然没人问,不问大家也知道,是抢的,这年头能不被人抢就是造化了,如果能抢别人,那就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元封把自己那份银子交给了胡瘸子,把个胡瘸子高兴的什么似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双手搓了半天道:“娃,大叔陪你喝一盅吧。”

说着就要去拿酒壶,却被哑姑一把夺去,狠狠拿眼睛瞪了她爹一下,胡瘸子讪笑道:“你们坐会。”便牵着给自己的那两匹马笑眯眯的进去了。

“嗯,这个…这个给你。”元封从怀里摸出一根银钗递到哑姑面前。

哑姑愣了愣,接过银钗转脸就跑,倒把元封弄得不知所措,摸着后脑勺傻站在那里,却没看见还有一个赛虎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期盼着属于它的那一份礼物。

新的问题很快到来,十八里堡太穷了,很多人家领了马匹回家,却发现根本无力喂养,牲口棚还好凑合,直接牵进屋里便是,可是这马料就难了,喂马可不是用干草就能混弄的,必须有足量的燕麦、豆子、苜蓿等精料混杂着喂养,可是十八里堡附近土地贫瘠,生产一些高粱、粟、稞麦、黑豆啥的,人吃都只是勉强够,又哪里有余粮喂马呢。

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没有马料咱就买,有钱在手还怕买不来粮食么,借着新年走亲戚的机会,十八里堡的人们四面出击,到处收购粮食,没有几天光景,十八里堡多了百十头大牲口的事情就传开了,与此同时,另一条消息也在四乡八县流传着,那就是盘踞在黄草铺十年之久的独一刀匪帮彻底覆灭了,所有的头领都被杀死,贼众溃散,钱物牲口一扫而空。

一个镇子突然多了一百多头大牲口,另一个镇子突然少了同样数目的大牲口,这两条信息凑到一块就再明白不过了,黄草铺那桩案子分明就是十八里堡这些小子们做的,十三太保,替天行道。那帮小子不就是十三个人么,这事没跑!

其实少年们对家里是有啥说啥,这些牲口银钱就是从马贼那里抢来的,没什么可隐瞒的,起初那几天,家里也提心吊胆的,不敢到处张扬,后来见这事都公开化了,四乡八县走亲戚串朋友的提起这件事都挑大拇哥,说十三太保厉害,牛逼,那可是替天行道的大英雄啊,谁家要是生了这样一个儿子,那真是前世修的福分,听到这样的赞誉,做爷娘的还不高兴的要死,当下便扭扭捏捏地说:“其实…那个,俺家那个不争气的狗剩就是十三太保里的老八。”然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离开,走路都有些飘飘然了。

几趟亲戚走下来,马料筹措到了,十八里堡的名声也出去了,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口耳相传就是最迅速的传播途径,十八里堡的十三太保星夜奇袭黄草铺,斩杀马贼头目为民除害的事迹传遍了方圆五百里,当然整个过程又经过了无数次的渲染和演绎,基本变成一个传奇般的故事。

从年初四开始,渐渐有人登门拜访了,起初是临近几个村子的后生仔在爷娘的带领下拜师来的,年头乱,能让孩子学点把式总是好的,能和十三太保拉上关系就更好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还有人作保,有人引见,不收也不合适,元封便让赵定安出面把这些后生收下,可是人家一看是老赵家的小子出面,就不乐意了,指名道姓要拜胡瘸子家的封哥儿为师,元封无奈,只好亲自出面收人,看到瘦小黝黑的元封,这些原本在村里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的坏小子们竟然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垂着手毕恭毕敬的,也难怪,手刃独一刀父子,夜袭黄草铺斩首无数的事迹已然传开,在大伙眼中元封既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又是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在他面前,谁敢不恭敬啊。

元封将这些后生收下,按老规矩安置在王寡妇家里,让年龄大的赵定安张铁头管束他们,每天的伙食费用也不用他们的爷娘出了,自有元封负担。

自家的坏小子终于有人管了,还不用出伙食费,这些做爷娘的自然千恩万谢,满心欢喜的放心去了。他们走了,新的一批人又上门了。

送孩子来拜师的村民们出了十八里堡一里开外,正遇上五个骑着马的汉子,看他们凶悍的样子和腰里的长刀,便知道不是善类,村民们不敢直视,匆匆闪避到路边,等这帮人过去了才小声说:“看,连马贼都慕名前去拜师了。”

这回来的正是活动在附近的几股马贼团伙,平日里他们受到独一刀的打压,独一刀吃肉,他们只能喝汤,自打独一刀死了之后,这些团伙就开始蠢蠢欲动,妄图顶替独一刀的位子,正打算年后动手呢,十三太保夜袭黄草铺的这一仗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原来十八里堡那个小刀客不是个孤单刀客啊,而是一个小团伙,虽说听名字只有十三个人,但人家有知名刀客坐镇,行事又够狠辣,这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慎重对待。

马贼们来访,却并非是为拜师,向一个少年学艺,他们抹不开那个脸,真实的原因一方面是出于礼貌上的考虑,人家亮明字号准备在道上混了,作为同行肯定得去拜会拜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探听虚实,都说小刀客厉害,十三太保凶狠,俗话说的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什么都得亲眼见了才算真的。

赵定安带着少年们出去骑马了,堡子里只留下不到五个人,按照元封定下的规矩,堡门上随时都要留人望风,今天执勤的正是狗剩,望见远远的有几个带刀的汉子过来,狗剩赶忙敲锣示警。

元封正在屋里和叶开清点银钱,听到锣响急忙抓刀拿弓背箭,跳下炕头径直出门上马而去,动作顺畅的像是预演过无数次,等叶开也拿了刀上马跟出来,元封已经到了堡门口。

“五个人,都带刀,要不要关门?”狗剩紧张兮兮地问道。

“不用,关门就显得咱们心虚了,要是来找事的,恐怕也不会就来五个人。”元封道。

果然,来人到了堡门前五丈远便不再向前,规规矩矩的报号:“黑风口柳海龙,半天云马队罗小虎,前来拜山,有薄礼奉上,请十三太保大当家的照应一下兄弟们。”

听到这话,堡子里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元封单人独骑出来道:“原来是柳当家和罗当家,在下十三太保老九元封,见过两位当家的。”

见是一个黑瘦的娃娃出来招呼,柳海龙就有些不满,心道这十三太保未免太托大了,便道:“烦请你们老大出来叙话,咱们备了薄礼要亲手给他。”

“对不住了,咱们老大带领兄弟们操练去了,堡子里只有在下照看,二位有什么见教,在下一人接着便是。”

别看元封人小,说话还挺像那么回事,不卑不亢的还暗藏锋机,但是却惹得柳海龙老大的不快,俺们来好生来送礼,你们不客客气气让进去喝茶不说,还弄个小孩来糊弄,简直太不给面子了,当下他便一夹马腹朝堡门去了。

“嗖嗖嗖”三声锐响,三枝羽箭钉在柳海龙的马前,箭羽还在颤动着,惊得他的坐骑前蹄抬起,长嘶起来。

“柳当家,你们挎刀背剑的,别吓着堡子里的乡亲们,有什么事情就在门口说。”元封将弓插回马鞍一侧的皮套,冷冷道。

“你!”柳海龙怒目圆睁,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泄了气,因为他看到罗小虎等人也是一脸的惊诧,这小子发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又准又狠,若是存心取自己性命,恐怕现在已经没有活的柳海龙了。

说是拜山,其实未尝没有踩盘子的意思,这些人的心思元封很清楚,大队人马不在家,要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连发三箭这一手算不上什么大本事,可是却极大地震慑了马贼们,一时间众马贼都不敢动了。

柳海龙给罗小虎狂使眼色,罗小虎无奈,只好道:“这位小兄弟好俊的箭法,只是不知道刀法如何?在下罗小虎,想讨教两招。”

“请赐教。”元封在马上一抱拳道,脸上毫无惧色,此时堡门口已经聚了十几个人围观,一听说马贼要向元封讨教刀法,众人便哄笑起来,一个个笼着手,兴致盎然的蹲着看起了热闹,瞧那架势,似乎是认准了罗小虎会吃亏。

罗小虎不傻,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妙,此时已经不能退缩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他留了个心眼,道:“看这位小兄弟身量不高,我罗小虎也不占你的便宜,咱们就文比吧。”

元封道:“何为文比?”

罗小虎道:“所谓武比,就是持刀对拼,生死不论,大过年的肯定不合适,文比么,我先做个示范你就明白了。”

说罢罗小虎让跟班折了一根树枝过来,不长,也就是三尺左右,跟班平举着树枝,罗小虎气沉丹田,低吼一声拔刀出鞘,先耍了几个漂亮的刀花,然后以迅雷般的速度砍起那根树枝来,他出刀极快,几乎看不见刀的影子,就见那树枝一寸寸的缩短,片刻后便只剩下跟班手里的一小截了,其余的都变成满地的小木段,一寸一截,整齐的很。

这刀法确实了得,柳海龙带头鼓起掌来,几个马贼跟班也噼里啪啦的跟着拍巴掌,再看元封,只是淡淡一笑,也让狗剩去折了一根树枝过来,不过他并不让人用手拿着,而是道:“抛!”

狗剩闻言将树枝向空中一抛,只见元封纵身一跃,长刀出鞘,刀光在空中飞舞,眼花缭乱没人能看清楚,等元封落地之时,就只剩下漫天的木屑了。

罗小虎咽了一口唾沫,亲自拿出背囊里的红布包裹,也不敢靠的太近,就放在距离元封三步远的地上,颤声道:“这是俺们的一点心意,请兄弟转交十三太保大当家,那什么,大过年的都挺忙的,俺们就不进去喝茶了,先走了,您留步吧,别送,别送。”

说完屁颠屁颠跑回去翻身上马,冲仍旧呆若木鸡的柳海龙嚷道:“还不快走。”柳海龙如梦初醒,赔个笑脸拍马便走,五个马贼绝尘而去,连头都不敢回。

“九郎,好样的!”

“封哥儿,好刀法啊。”

堡门外一片欢声笑语。

远处,纵马疾驰的罗小虎对柳海龙道:“排行第九就这么厉害,那前面八个还不厉害到天上去,咱们今儿个实在是孟浪了。”

柳海龙也一身的冷汗,“定弦了,以后道上的买卖,先和十三太保打招呼,人家点头了咱们再做,要不然哪天半夜上门来要说法可就惨了。”

第18章 三十饿狼

马贼们刚走,赵定安就领着兄弟们杀回来了,原来是叶开见势不妙偷偷跑去报信,众人一听有人打上门来,这还了得!当即抄家伙上马往回奔,一个个长刀都出鞘了,要是碰上罗小虎柳海龙他们,少不得一场恶斗。

见堡门外欢声笑语,众人都在嘲笑着马贼的狼狈举动,赵定安等人才放下心来,听狗剩绘声绘色讲了刚才的事情,今天刚收的那几个小子眼中都露出狂热的色彩,这个师父还真拜对了。

“没事了,都回去继续练习。”元封挥挥手道。

师父下令了,徒弟们便都翻身上马准备离开,忽然有那眼尖的指着远方喊道:“不好,马贼又回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果然见远处烟尘滚滚,似乎有一彪人马正杀奔而来,情况不明,元封也不敢冒险,忙道:“进堡,关门!”

众人匆忙撤进堡子,大门紧闭,敲响铜锣召集堡子里的青壮,大过年的镇上的汉子们都在家推牌九呢,听见招呼赶紧丢了牌出来集合,在堡门处领长矛,领大刀,上墙的上墙,整队的整队,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汉子们一边忙乎着一边骂:“哪个不开眼的又来送死,真当俺们十八里堡人是泥捏的么。”

那伙人马终于来到十八里堡乡墙下,墙上的人和门后面列队的镇民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元封发出战斗的号令,可是听到的却是元封的笑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邓掌柜,新年好啊。”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又是虚惊一场啊,当下打开堡门,将邓子明一行人迎了进来,青壮们便各自散了。

来者正是商队掌柜邓子明,本来说好开春才来的,可是他在走亲访友的时候听说了十三太保夜袭黄草铺的事迹,便提前赶来了。

“邓掌柜把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元封开门见山的问道。

邓子明脸上一红道:“禁军用的骑弓不好搞,已经托人去打点了,过半个月应该有回信,今儿个先带来两壶雁翎箭,封哥儿先用着。”

元封有些失望:“就带了这点东西,那你怎么还带了十几个跟班,独一刀都死了,你还怕啥?”

邓子明呵呵笑道:“封哥儿,这些人是我们邓家族中子弟,都是些顽劣的孩子,特来请封哥儿费心调教的,至于相关费用都好说,兵器马匹都自备,食宿吗,就先在您这儿搭伙,吃多少都算我的。”

元封傻眼了,怎么是个人就想往自己这儿送徒弟啊。

邓子明看出他的困惑,便道:“封哥儿莫怪,这些少年都是马帮子弟,长大成人以后肯定要子承父业的,若不学点身手怕是难吃这碗饭,与其求那些兰州府,长安府的武师、教头,不如求你这个名刀客了,你诛杀独一刀父子之后,名头已经传出去了,这又灭了黄草铺那帮残匪,摆明了是要吃这碗饭的,我寻思着这刚开张,怎么都得帮衬点,这样吧,我邓家马帮带个头,以前给独一刀的例钱,多加一成给您,封哥儿您看怎么样?”

元封低头沉思片刻,开口笑道:“原来你以为我要接手独一刀的买卖啊,这是个误会,我灭独一刀匪帮,纯粹是先下手为强,自保罢了,从十八里堡到凉州这段路程,平坦通畅,本来是极好走的,正是因为匪患才无端增加了商队的成本,商人千里奔波只为薄利,如是依仗武力盘削他们,又和独一刀有何区别,此等事,元封做不来。”

邓子明闻言,忽然起身一躬到底:“封哥儿体谅我们行商的难处,可敬可赞,我代表常走这条道的同仁们感谢您了,不过您不吃这碗饭,自然有其他人吃,您看这…”

元封道:“我们十八里堡地少马多,很多人家都抱怨养不起了,这样吧,我出一些骡马骆驼和你合股做生意,商队的安全自然由我负责,若是其他马帮也想受我保护,只需知会一声便可,我分文不取。”

邓子明暗道封哥儿真是仁义之人,脑瓜也足够精明,当马贼靠劫掠为生毕竟不是正途,远不如投身正行生意,至于他所说的对其他马帮分文不取,那不过是个说辞而已,做生意的人都精明着呢,你保全了他们的人货,他们怎么可能不投桃报李,只不过这种报答的方式会稍微多样一些罢了。

事情很快便谈妥了,邓子明送八个族中子弟在十八里堡学艺,元封出十七峰骆驼,三十匹马入股邓家马帮,另外负责马帮从黑山峡到凉州的安全,收益按照入股份额清算,该分多少就是多少,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

元封让张铁头挑出三十匹劣马来,交邓子明带走,之所以还留下了六十匹马,是因为元封考虑到自己的小骑兵队需要足够的机动能力,这个需求只会慢慢增加而不会减小,至于骆驼,这玩意农家用不上,还不如那些骡子来的实惠。

本来老孙头、张驼子他们还想留邓子明过夜,晚上大家喝一盅,但是邓子明却不敢久留,因为元封再次嘱咐他,务必尽快将所需的物资采办好。

邓子明带着马匹骆驼走了,留下了一纸合同和五十两银子,十八里堡人人笑逐颜开,本来马匹养在家里就是个赔钱货,现在能入股跑买卖,每年都会有固定收益,而且是元封做的中人,绝不怕被人坑,真是一件大喜事。

王寡妇家里一下子又添了十几张嘴,元封的小团伙总数达到了三十人之巨,王家做饭的锅都显得有些小了,镇上几个头面人物商议了一下,决定找几个手脚麻利的人去帮王寡妇做饭,商议来商议去,最后还是觉得孟家大姑娘孟小冬最合适。

孟家大姑娘十八岁了,人精明又泼辣,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家里的活忙完了正好去给王寡妇搭把手,也不用封哥儿出钱,乡里乡亲的,这点忙应该帮的。

商议之时,胡瘸子也在场,嗫嚅着想说点啥,可是最终还是没开口,老头有意让哑姑去帮忙,可是由想到自己店里也需要人手,思来想去还是自私心理占了上风,后来为这事哑姑还哭了好几次,这都是后话了。

元封手下三十个人,十三个是本镇子弟,附近村子的少年和邓家子弟各八人,另有一个是从马贼团伙救出来的叶开,这些少年平均年龄在十六岁上下,正是精力旺盛,身体发育高峰期,若是在自家便只能干些挑水推磨的活计,白白浪费这大好光阴,无限的精力若没有正常的发泄渠道,便会去做那鸡鸣狗盗之事,但是在元封这里,一切都不成为问题了。

白天骑马,负重长跑,然后是练刀,练弹弓,蹲马步,再就是游戏,各种各样的游戏,比如一群人分成两组待在一个沙坑里,互相把对方往外扔,看谁最后剩的人多,又或者是骑着马用长木杆打球,看谁把球打进对方的龙门,总之都是对抗性和协作性比较强的游戏,既保证了趣味性又能增进队友之间的友情,分组的时候也没有固定规律,就是按照手心手背来分,这样又隔绝了小派系的产生。

体力消耗的大,吃的就多,元封这里的小食堂可比他们家里的饭食要好得多,其实也没什么绝招,就是油水管足,饭管够,几乎每天都要杀一只羊,镇上的鸡蛋更是被他们包圆了,高粱米饭用大海碗盛的冒尖,要搁一般人吃一碗就撑死了,可是就连孟小二这样的小娃娃一顿都能干下去两碗,惊得他姐姐合不拢嘴,这哪是三十个半大小子啊,分明是三十头饿狼!

好在元封有的是钱,光是从黄草铺抢来的银子就有千余两,后来柳海龙罗小虎他们又送来二百两见面礼,一只羊才几个钱,一两银子都用不到,高粱、豆子、粟米就更不值钱了,即使如此,每月盘点账目的时候也让元封和叶开瞠目结舌,这样吃法,金山也能给吃空啊。

第19章 弓骑兵出击

二月二,邓子明的马帮终于来了,这回的商队比往日壮大了许多,上百匹骆驼、骡马身上都驮着从关中采买的砖茶、丝绸、布匹、瓷器、铁器,另外邓子明还带来了元封梦寐以求的东西。

二十副弓箭,全是中原工匠制造的好家伙,韧性极好的多层竹片和桑木互相穿插接榫,表面贴着牛角,弓弦是拓蚕丝绞成的,坚韧无比,比元封手里这张简陋的猎弓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邓子明一脸的愧疚对元封说:“实在对不住,弩是禁物,有钱都买不到,弓还好些,不过也都是军中淘汰下来的,我想着你这边要得急,便全收了来,若是不合用,就只能再找机会买新的了。”

元封随便拿起一张弓拽了拽,道:“确实都是用了许久的,弓身已经泄了劲,顶多还有六十斤力道,不过也好,我这些徒弟暂时还开不得强弓,用这些软弓练练手也好。”

每张弓只配了一壶箭,而且不是什么好箭,是角鹰翎的竹杆箭,不过在众少年看来,这已经是精美绝伦的武器了,一个个围在旁边两眼放光,若不是赵定安弹压着,恐怕已经有人动手去摸了。

马帮只是路过十八里堡,打尖之后便再度上路,只不过队伍里多了一面三角红旗,上书四个大字“十三太保”这就表示马帮由十三太保提供保护,谁敢抢劫就是和十三太保作对。

这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元封自己明白,手底下这三十号人偷袭还行,面对面的战斗根本干不过那些经年老匪,所以根本没派人手随队同行,眼下紧要的任务唯有训练而已。

十八般兵器,弓为第一,作为远射程武器,弓箭可以将敌我双方经验、体格、武艺方面的差距缩到最小,一个久经训练的成年马贼,肯定要比元封手下任何一个少年都要强,但是如果使用弓箭的话,隔了几十步远就能把对方撂倒,弓箭的费效比可想而知了。

人有三十,弓只有二十张,无奈之下,元封只好让人砍了些树枝,绑上牛筋权当教具使用,先学弓法,了解弓箭的原理,构造,练习拉弓、脚法、手法、调息之法,由近及远,由易而难,循序渐进的学习射箭之道。

虽然箭矢可以重复使用,但是用多之后翎毛就会损伤,影响精度,正规兵工出品的箭矢还是留到战斗的时候用比较合适,元封领着人砍了些粗细适中的桦树枝,截成二尺一根,找一块硬木,上面刻出一道笔直的凹槽,把树枝按进去沿着槽一寸寸的拉过去,杆身便会变得笔直,即使原先有些头尾重量不均匀也能得到矫正,然后把前头削尖,后面粘上鸟羽,便是一根极好的训练用箭。

少年人喜欢舞刀弄枪是天性,若是用军营里那般刻板严酷的方法来训练,这些人恐怕就会生出逆反心理,可是元封的教学手段却如同玩耍一般,引得少年们乐此不疲,搁下碗就想摸弓摸刀,上了炕还琢磨着怎么发箭,怎么调息。

这种新奇的训练手段其实和元封本身的年龄有着莫大的关系,以前叔叔训练他的时候就是生硬严酷,几乎毫无乐趣可言,也毫无喘息的时间,短短的人生十五年里,几乎就没有过休息,全在各种武艺、兵法、权谋的学习中渡过,使得十五岁的他显得比同龄人老成许多,性格也略显阴沉忧郁。

叔叔死后,元封倒像是被解放出来,一切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实施,和一大帮同龄人在一起,阴郁的元封渐渐也变得阳光起来,面对少年们的爱戴和敬仰,一种威严,一种气度,也在元封身上暗暗滋长。

这回邓子明马帮带的货物极多,走的也比往常要远,等他们从西域回来,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三个月后了,这天元封正领着人练箭呢,现在他们已经不象三个月前那样立姿射击三丈远的土墙了,而是骑在马上行进间射击十丈开外的人形稻草捆,虽然成绩还不尽如人意,但是也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

箭如流星,马如游龙,一干少年正在这里耍闹,忽见远处一骑奔来,负责警戒的哨探立刻将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一声尖利的呼哨,不用吩咐,众少年便整理队形,严阵以待,前面几个人将弯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瞄准远处那骑手,还气势汹汹的嚷道:“师父,我一箭就能放翻这个人,射吧。”

“射什么射!敌我莫辩你就要射,我看你是练箭练中邪了。”元封斥道。他早就看出来者速度虽快,但并无恶意,应该是个报信的。

果然,那人离得老远便开始喊:“救人,快救人啊。”

元封面色一沉,纵马迎去,两人交汇之际,那人竟不堪长途奔波之苦,一头摔下马来,扶起来一看,人已经虚脱了,双唇干裂,面色灰黄,身上更是风尘仆仆,那匹马也是累的不行,嘴边都是白沫。

一个水壶递了过去,可是那人却推开水壶,沙哑着嗓子道:“快,苦水井,商队,马贼…”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起,才看见他身下有血,仔细一看,原来肩上被砍了一刀,这一路血流的不少,不休克才怪呢。

忽然有个少年扑过来大喊:“三叔!三叔你咋了!”那少年正是邓子明送来的徒弟,看来真是邓子明马帮遭遇不测了,来人口中所说的苦水井是距离十八里堡八十里开外的一处所在,地势平坦,有口苦水井可以饮马,所以来往马队总会在此打尖休息,同时这也方便了马贼寻找目标,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可,自打元封他们打出自己的旗号以来,凡是插十三太保三角旗的商队基本上都安全无事,怎么今天就突然出事了呢。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元封让人将伤员抬回堡子交老孙头医治,然后对列队肃立的骑兵们喊道:“出乱子了!有人在咱们的地盘上抢劫商队,苦主不是别人,就是邓家马帮,我不说大伙也知道,马帮里有咱们堡子的股份,马贼抢他们,就是抢咱们爷娘的血汗钱,你们说,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