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看不出什么,不过这些人箭法很高,本地擅使弓箭的貌似不多,除非是…”李虎的脸色变了,“难道是宁夏李家,就因为我杀了他们四个人,抢了一百匹马就这样报复,也太不把我们兰州李家放在眼里了吧!”

“先别忙下定论,别中了人家的圈套,走,沿着老三临死前的路再走一遍。”李龙说着,就在班头的陪同下向同仁居酒馆走去。

时值中午,同仁居里用饭的人很多,都在窃窃私语着昨天李三爷被杀的事情,看到李家大爷和二爷阴沉着脸走进来,不少人当即离席准备遁走,可是却被李龙一句:“不准走。”给吓住了,乖乖回到座位上。

“我家老三前天在这里吃晚饭,坐的是哪一张桌子?”李龙沉声问道。

掌柜的战战兢兢过来道:“回大爷的话,三爷坐的是这一张桌子。”

李龙点点头,拽了把椅子在三弟曾经坐过的桌子前坐下,继续问道:“我家老三喜欢挂账,他在你这里挂了多少银子的帐了?”

掌柜的赔笑道:“三爷挂账是小店的福分…”没说完就被打断,“我不想让老三带着债走,多少银子,说。”

“回大爷,加上昨晚的一共是五十二两七钱。”

李龙点点头,一招手,跟班递上来一包银子,他拿了一个五十两的锭子和一个十两的锞子放到桌子上道:“老三前天晚上都和谁说过话?”

掌柜的面露难色:“我在算账,没注意啊。”

“你说还是不说!”李虎把长刀拔出了一半吼道。

“我说我说,当时三爷和两伙人说过话,一伙是坐在角落里的四五个生面孔,为首的汉子是个瘸子,还有就是宁夏李少爷,冲三爷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

“说的什么?”

“他…他说三爷抢了他的马,让三爷等着瞧。”

李龙点点头,对一个手下道:“去查查宁夏那帮人还在不在?”

班头凑过来道:“大爷,小的已经查过了,昨儿一早,宁夏李家就放船走了。”

“哦,那就是了,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宁夏李家的人,弓马功夫都不赖,老二,你赶紧带人骑马去堵他们,船未必有马快,你在皋兰兴许能拦得住。”

“是,大哥,我一定把李明赢那小子的人头给带回来!”李虎答道。

“蠢货!我让你杀人了么,把人扣住就行,宁夏李家势力庞大,这事儿没查清楚之前,不能轻开战端。”

“可是老三都让人杀了啊。”

“还不是你这个蠢货惹出来的祸,好端端的非要抢人家的马匹,还废话!让你去就去,给我留十个人就行,剩下的你全带走。”

李虎不再吭气,带着人走了。

“你们几个,到镇上的客栈去查查,那五个生面孔是什么来头,一有线索马上来报。”李龙吩咐道,剩下的十个打手又走了六个,身边只剩下四个人了。

“掌柜的,给我来壶酒。”李龙道。

掌柜的赶紧应声:“马上来。”不一会儿便切了一碟子牛肉,烫了一壶好酒让小二送了过来。

店小二端着托盘过来,将碟子和酒壶酒杯放下,刚想走,却被李龙叫住:“小子,你的脸怎么回事?”

店小二咬着嘴唇不说话,掌柜的赶紧跑过来道:“回大爷,这是我外甥小强,刚从老家过来,还不懂事,那天说错了话被三爷责罚,他自己打的。”

李龙哦了一声,摆摆手让掌柜的下去了,忽然又敲着桌子说道:“我说掌柜的,你这个外甥太没有眼色了吧,酒菜上了,招呼却没上,这算什么?”

掌柜的赶紧喝道:“小强,还不赶紧给大爷上招呼。”

小强面无表情的从筷笼里拿了一双木筷子走过去,放到李龙面前,李龙搭眼一看,好一双铁拳,拳尖都磨平了,没有十年的硬功夫怕是练不出来。

“小子,你哪里人?”

“湖北,麻城。”

“为什么来河口?”

“家里遭了灾,没饭吃。”

“哼哼,怕不是遭灾了吧?”

“大爷什么意思,小的不懂,要是没别的事,小的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难道我不是客人?说!前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气氛紧张起来,酒馆里的客人们都悄悄溜走,掌柜的扑过来哀求道:“大爷,他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三爷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龙一脚将掌柜的踹出去老远,指着店小二道:“你说还是不说?”

店小二眼中寒芒一闪,两只拳头握了起来,冷冷答道:“大爷什么意思,小的真的一点不明白。”

“哼,你不说是吧。”李龙掀翻桌子,抽出长刀径直向掌柜的砍去。

“啪”的一声,长刀没有落在掌柜的头上,反而被一双肉掌夹住,店小二站在李龙面前,毫无惧色,一字一顿说道:“别欺人太甚。”

李龙抽刀,却抽不动,转头吼道:“还不快上!”四个已经愣住的打手如梦初醒,拔刀砍了过来,店小二闪身躲过,一脚踹翻一个,提着掌柜的躲到了柜台后面,随即又跳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条桌子腿。

“快去叫人,把兄弟们都叫来,还有李班头。”李龙吼道,一个手下赶紧跑出去,可是转瞬之间就被扔了回来,胸口插了一支雕翎箭,酒馆的门口多了三个人影。

“李龙,咱们有十年没见了吧。”当中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道,语气中饱含了沧桑。

第31章 喋血河口镇

李龙略微一怔,很快就从脑海中寻到了这个中年人的信息,当下也不去管那店小二了,回到桌子旁坐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楚大哥,是有日子没见了,过来喝一杯吧。”

楚木腿走了进来,与李龙面对面的坐下,他身旁两个少年也一左一右拉了把椅子坐下,其中一人狠狠盯着李龙,另一人在机警的四下打量,关注着李家打手的举动。

“楚大哥,这些年过的可好?”李龙倒了一杯酒,推到楚木腿面前问道。

“托你们老李家的福,过的惨淡的很,喝酒耍钱,家徒四壁,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哦,就为这个,所以你杀了老三?”

“十五年前,你们兄弟打断我一条腿,抢走我辛辛苦苦赚得银子,害得我媳妇坐月子都喝不上一口鸡汤,害得我窝窝囊囊过了十几年,害得我娃娃都跟着抬不起头做人,难道你们兄弟不该死么?”

“哼,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吃肉,弱者喝汤,像你这么弱的,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就凭你这四五个人还想杀我?你把我李龙看的太低了吧!”

两人言辞锋机毕露,但是却端坐席上稳如泰山,三个李家打手握着刀虎视眈眈,掌柜的藏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店小二则坐在柜台上抱着膀子冷笑着看着这一切,硬木桌子腿就放在身旁。

门忽然被撞开,两个打手跑进来道:“大爷,查到了,那伙人是北边来的,在客栈里打听过三爷的底细。”

打手说完便呆住了,酒馆里的气氛太诡异了,门口躺着一具自己人的尸体,大爷却和三个看起来面色不善的人坐在一起喝酒,而本该伺候客人的店小二则嚣张的坐在柜台上看着这一切。

李龙阴沉地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楚大哥果然是条汉子,只不过可惜这两个少年郎了,都是你的子侄吧,十六七岁还没成亲就要跟着你死了。”

楚键一拍桌子喝道:“姓李的,谁死还不一定呢!”

“好胆气,你爹当年也像你这样牛逼过,只不过在我们兄弟刀下还是怂了,说什么看在没出世的孩子面上放他一马,我当时心怎么就软了,只砍断了他一条腿,结果养出你这个小子来,想帮你爹讨债是吧,好,李大爷奉陪。”

楚键这就要拔刀,李龙却一举手:“慢,店里地方小,施展不开,不如咱们去外面吧。”

“也好,省的打烂了店里的东西,回头我们还得赔,呵呵,你李老大当然不用赔了,因为死人是没法掏钱的。”一直没开口的元封忽然说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我记着你了。”李龙起身向门外走去,几个打手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桌旁这三个人忽然发难。

李龙等人出去之后,楚木腿才起身,元封冲柜台上端坐的店小二一抱拳:“打扰生意了,抱歉。”

店小二也抱拳回礼:“好说。”

三人出的门来,只见李龙已经当街站定,身后九个打手一字排开,喧嚣的街道上已经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躲在路边的店铺里注视着这一幕的发生,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呜呜的吹着。

楚木腿领着楚键和元封,面对李龙相隔二十步站定,楚木腿淡淡的说:“李龙,动手吧。”

“不慌,人还没来齐呢。”李龙狞笑道,冲身后一摆手:“发信号!”

一声呼哨,从两旁店铺里窜出五六十人来,将元封等人围住,个个手持钢刀,面目狰狞,其中有二十多个巡商衙门的差役,带着红黑帽子拿着铁尺,为首的班头喊道:“莫要放跑了杀害三爷的凶徒。”

李龙道:“楚木腿,你还是和十五年前一样笨,我李龙是那么好对付的么,叫你们另外那两个人也出来吧,反正都是死,躲着也没啥意思。”

楚木腿看看元封,元封不动声色,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张铁头和叶开便从旁边的树上滑下来,手里举着弓箭和他们站到了一起。

“楚木腿和楚木腿,你只带了四个小孩,就敢动我们李家的人,真是太自不量力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给你机会了,等会把你们父子都宰了,再去你们家斩草除根,把这些娃娃的家人也都杀了,看看以后谁还敢和我李家作对。”

“动手!”李龙暴喝一声,黑压压两群人从道路两端压上来,如乌云盖顶,眼看着就要将这个五个人淹没,忽然一声轰响,远处的河口镇城门倒塌了,所有人回头看去,只见尘烟散去,一队骑兵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河口镇的道路不是很宽,只能并行五匹马,这支骑兵涌入城内,将城门口挤得满满当当,还不知道有多少在城外没开进来,前排的骑士全配备了皮甲,手持长矛威风凛凛,脸上罩了黑布看不清容颜,只是一双双眼睛都透射着寒芒。

现场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人乱动,没有人说话,整个街道鸦雀无声,只有偶尔的马嘶和关门闭户上门板的声音。

“今日之事,是我楚木腿和李龙之间的私人恩怨,闲杂人等回避。”楚木腿道。

哗啦啦一阵响,差役们先把铁尺和锁链收起来了,班头灰头土脸道:“大爷,我还有公事,先走了。”说完带着三十个差役灰溜溜的去了。

叮当几声,二十几把钢刀扔在地上,一些帮拳的闲汉高举双手离开现场,边走边说:“没我的事,我来看热闹的。”

片刻之后,李龙身边就只剩下九个铁杆打手了,这些人都是常年跟随李龙走南闯北的亲信,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也不下几百次了,可是以往大多是遭遇战,或者是埋伏别人,这种被别人埋伏,而且实力悬殊巨大的情况还是头一次,所以不少人腿脚都有些发软。

“大爷,你先走,这里我们顶着。”一个打手头目将李龙猛推一把,挥刀向那群骑兵冲去,李龙一咬牙,一脚踹开旁边的店铺扑了进去。

元封等人拔脚便追,与此同时赵定安率领的骑兵开始了冲击,排在前面的都是经历过实战的保丁,长枪端平了推过去,那就是一幕铁墙,拿着长刀的打手们在骑兵加长枪的威压下毫无还手能力,只有被屠杀的份。

李龙为人狠毒狡诈,遇到这种场面,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逃,逃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河口镇的地理位置他很熟悉,沿街的店铺一般都有后门,从后门遁走,然后有条排水沟通到码头,从那里爬出去,然后想办法找一匹马回兰州,再纠集人马报仇不迟。

让他怎么也想不出的是,楚木腿到底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帮手,西北黑道上啥时候冒出这样一股力量,不知不觉间竟然发展的这么大,看来这件事情一定是蓄谋已久的了。

李龙跑的很快,几步就窜到了后门,一把拉开门刚想出去,眼前就只看见一只硕大的拳头…

等元封等人冲进来的时候,李龙已经晕过去了,楚键和叶开象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外面,此时的街道上已经血流成河,负隅顽抗的李家打手们统统被挑死,尸体堆在一旁,腾出一个空间来给李龙。

一瓢凉水浇过去,李龙从昏迷中醒过来,此时的李家大掌柜已经狼狈不堪,眼睛乌青,嘴里流血,身上全是灰土和泥浆,他一睁眼就看见满地的鲜血,想动,两只脚踩在身上,丝毫动弹不得。

“楚大哥,当年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求你看在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的份上饶了我一条命吧,老三的事情我决不再追究,另外还奉送一万两,哦不,五,八,十万两银子给你,求你千万留我一条活路。”

楚木腿的脸凑上来,“李龙,这些话你自己相信么?刚才你还叫嚣着要灭我的门,杀光这些孩子的家人呢,怎么这会就怂了?你的威风哪去了?”

李龙低头不语,半晌才道:“自打出来混的那天起,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局,可是万没想到居然是载到你手里,木腿哥,我服了,我不怨谁,以后你别学我,凡事一定下狠手,别留后患。”

楚木腿道:“行,是条汉子,比你家老三强多了,那就给你来个痛快的。”

李龙被两个人架起来,楚键在一旁擦拭着钢刀,楚木腿冲两旁大门紧闭的店铺喊道:“今天是我楚木腿和李家人清算旧账,打扰了各位的生意,我给各位赔罪了。”

紧闭的门板后面,商人们都在瑟瑟发抖,打群架的见得多了,这种动用骑兵长矛,杀得一地尸体的却不多见,前天是李老三,今天是李老大,看来这李家是要完了。

楚键将钢刀擦好,问元封:“九郎,怎么弄?”

元封道:“给留个全尸吧,也省的他家人再料理。”

楚键点头,冲着李龙的后心瞄了瞄,一刀捅进去,正好刺中心脏,李龙身体抖了一下,就瘫软了,两腿一伸,死了。

楚键把刀拔出,在尸体上擦了擦,对他爹说:“爹,人已经宰了。”

楚木腿不语,忽然冲元封跪倒:“封哥儿,多亏你…”

双膝还没点地,就被元封扶住:“楚大叔客气了,我个老五是拜盟的兄弟,你家的仇就是我的仇,这点事算不得什么,以后还要仰仗您老帮着我们打理盐务生意呢。”

楚木腿重重的点头,把楚键拉过来道:“以后跟着封哥儿好好干,要豁出命来报答人家,明白么?”

楚键道:“爹,你放心好了,孩儿一定好好干。”

事情至此就算做完了,赵定安冲着衙门方向大喊道:“差人出来洗地!”然后一行人上马而去,路过同仁居酒馆的时候,元封冲里面正在收拾桌椅的店小二一拱手:“谢了。”

店小二耸耸肩膀,也不答话,回头又去干他的活了。

良久,差人们才出现在街上,收拾尸体清理现场,正收拾着呢,一骑飞奔而入,骑士在马上就喊道:“大爷呢,家里有急事!”

班头一指地上,“你家大爷在这躺着呢。”

第32章 银样镴枪头

黄河上游有些河段是适合行船的,而且水流落差大,船只行驶速度快,比陆路运输成本低多了,宁夏李家从甘肃进的货,大多是走水路,他们家有十几条船跑这条线路,如今李家二少爷就在其中一条船上。

“少爷,那李豹究竟是谁杀的?要是他们怀疑到怎么头上岂不冤枉?”一个彪悍的汉子说道。

“是挺冤枉的,咱们就杀了他家六个人,抢了三千两银子,把几百石盐扔到河里,比起他们家杀咱们四个人,抢一百匹马来说,还是亏的,不过这次就算了,少爷我有急事先回家一趟,等有空了再找他们算账。”一身锦袍的年轻人毫不在意的说道,甲板上摆着一张躺椅,他就翘着脚躺在上面,手里还拿了个苹果,一边说话一边啃。

“少爷这次私自出来,是怕老爷责罚吧?”汉子道。

“老爷子虽然可怕,可是那个母夜叉更可怕啊,少爷我的身手够好了吧,母夜叉比我的身手还好,要是让她知道我偷跑出来玩,还做了这么一桩案子,非得…”锦衣少年忽然坐起来,把苹果也扔了,指着远方的河面道:“那是谁家的船,这么拽?”

随从们搭眼看去,只见四艘大船横在河面上,用铁索堵住大部分航道,专门搜查往下游去的船只,那些大船上都飘扬着一面绣着老虎的三角牙旗。

“少爷,是兰州李二的旗号,狗日的怕是来堵咱们的。”

“坏了,咱们只有一条船,十几个人,船上还带着货,这可怎么办。”

随从们慌做一团,只有锦衣少年镇定自若,道:“靠岸。”

“少爷,不能靠岸啊,现在调头走还来得及,要是靠岸咱们就成了人家盘子里的菜了。”随从们苦苦哀求。

“放屁,不靠岸咱成了菜呢,少爷我一身武功都是马上功夫,在这船上如何使得?现在上岸还有一线生机,继续待在船上只有死路一条!”

船老大无奈,只好寻了个地势平坦的地方靠岸,那边拦着河道搜查的人已经看见这边的情况,立刻有一队骑兵朝这边奔过来了。

“少爷,跑吧,看样子他们有四五十个人呢。”随从刚跳到岸上,又想往回爬。

“废物,前天晚上分银子的时候,你们不是牛着的么,怎么这会儿怂了?给少爷我抬枪备马,看我杀他个七进七出!”

宁夏李家这位二少爷,大号叫做李明赢,别看生得人高马大,其实虚岁不过十六而已,他自幼得名师指点,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尤其善使一杆亮银梅花枪,演武场上从未遇过敌手,在宁夏一带颇有名气,可是因为是家中独子,全家上下都把他当成宝贝蛋一样,所以从未经历过实战,前天晚上偷袭李家盐铺才是他第一次杀人。

李家是宁夏的大户,有牧场有田庄,在宁夏城里还有商铺酒楼,兼营南北货买卖,这私盐生意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宁夏的池盐在别家的掌控之中,他们两个李家之间做贩马和私盐的买卖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最近马的价格上涨,兰州李家就不愿意执行合同了,李虎讲理讲不过人家,索性杀人越货,把价值一万多两银子的马匹吞了不说,还把押运马匹的四个宁夏人给杀了,尸体沉到河底找不着了,都是道上混的人,这点事根本掩不住,宁夏李老太爷还没做出正式反应呢,从家里偷跑出来到河口玩耍的李二少爷就怒了,带着七八个跟班去找李豹的麻烦,这才有了前天晚上的故事。

本来偷跑出来已经是罪过了,又轻举妄动杀了兰州李家的人,更是罪上加罪,回家之后少不得一顿责罚,不过这些都是轻的,要是把小少爷的命给丢了,这帮人就不用活了,所以他们千方百计想阻止李明赢和对方正面冲突。

可是敌人已经逼到眼前,再退缩未免丢宁夏李家的脸面,事到如今八个随从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迅速帮少爷把马鞍子备好,长枪抬过来,那边李明赢已经收拾停当,头顶束发紫金冠,上面还有一个白色绒球,人不动球不动,人一动球乱颤,身上是团花蜀锦战袍,腰间嵌宝玉带,脚下粉底小朝靴,整个人一身素白,加上天生一副面如敷粉的好相貌,真是帅的没边了。

再看那匹坐骑,也是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配上镶银的鞍具辔头,简直是人如天将马如龙,随从们都忍不住赞一声好。

李明赢翻身上马,大喊一声:“枪来!”

四个随从吭哧吭哧将一杆一丈八长的亮银枪扛了过来,其实也没这么重,人家要得就是这个气氛而已,李明赢脚尖一挑,就把长枪拿在手中,呜呜的转了两圈,素白的枪缨子甩成一条线,纯银嵌钢的枪尖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趁他们停船靠岸这会功夫,兰州李家的人已经来到了,隔了百十步远,李虎等人见他打扮得威猛,便也不敢小觑,李虎小声交代手下:“听说这厮枪马功夫了得,不能硬拼,要智取。”手下都暗暗点头。

李明赢单手举起长枪冲李虎喝道:“李虎,你杀我族人,抢我马匹,今日就和你做个了断。”

李虎远远喊道:“不错,你家的马是我抢得,可是我三弟也是你杀的,这笔账怎么算?”

李明赢刚想辩解,随即又咬牙忍住了,随从小声道:“少爷,告诉他不是咱干的啊,咱们就宰了几个小兵抢了点银子而已啊。”

李明赢道:“废话,我说他能信么?这回是黄泥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算了,又不是啥丢人的事,小爷认了。”随即冲李虎喊道:“没错,李豹是小爷杀的,有能耐你就放马过来,在那里唧唧歪歪废什么话。”

李虎气得浑身乱颤,抽刀在手,哇呀呀怪叫一阵,催马杀来,其他李家打手也催动坐骑杀将过来,反观这边只有李明赢一人有马,其他人八个随从只能步战,但是他们为了保护少爷的安全,依然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厮杀。

李家两兄弟从兰州带了一百人去河口,留在十个人在李龙身边,剩下九十人都跟着李虎,一路不惜马力赶往皋兰,派了四十个人在河面上拦截,李虎领着五十个人在岸上候着,水陆夹击,保管那宁夏李二少爷插翅难飞。

李虎在李家五兄弟里是比较莽撞的一个,正因如此才干出那杀人越货的事情,不过他也是五兄弟里比较能打的一个,凡是需要武力解决的场合,通常都是由他出马。这家伙一身腱子肉,举石锁跟玩似的,一杆大刀耍的出神入化,倒也是个猛将。

那李明赢三岁习武,正经科班出身,走的是学院派的路线,李虎则完全是在实战中摸索出来的经验,论技巧是差了一些,可是经验比较丰富,眼见李明赢来势凶猛,他不敢硬接,虚晃一招拨马闪过,其余的骑士也不敢擢其锋芒,李明赢势如破竹杀入敌阵,左挑又刺,可是人家都远远避着他,怎么也戳不到人。

这边李明赢的手下看到自家少爷旗开得胜,便舞动兵器聒噪起来,为他助威呐喊,李虎冷笑一声喊道:“撒!”

几张硕大的渔网向李明赢撒去,他急忙挥动长枪去挑,可是渔网实在太多,太大,下面都带着铅坠,不一会儿便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李虎的打手这才围上去,将李明赢从马上掀翻,七手八脚按住,那边宁夏李家的随从看见少爷被擒,吓得面色苍白,刚要冲过来营救,一把刀就搁在了李明赢的肩头:“谁敢乱动,我这就宰了你家少爷。”

面对李虎的要挟,众人不敢再动,领头的喊道:“误会,都是误会,你家三爷的命案与我家少爷无关。”

李虎道:“你们当我傻子啊,不是你们干的,这么急着跑路干吗,又为何见我们就过来拼命,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就帮我家老三讨回公道。”

说着又冲李明赢狞笑道:“刚才你不是威风着么,还他妈白马银枪,你评书听多了吧!打扮得跟个戏子似的,还不就是银样镴枪头。”

李明赢气得乱抖:“李虎,有种你就杀了老子,老子眉头皱一皱都不算好汉!”

李虎道:“看不出来还是个愣小子,硬骨头,可惜你家二爷更硬,本来我大哥还说要押你回去问话,就冲你刚才的话,二爷决定现在就收拾了你。”

两个倔脾气碰到了一起,自然没有好结果,李虎把刀高高举起,这就要把李明赢劈了,而李明赢当真就瞪着一双大眼看着那把钢刀,毫无惧色。

李虎这种粗人,当然不会生出英雄相惜的感觉,他想都不想,钢刀就带着风声劈下来了。

嗖的一声,李虎就觉得虎口一麻,钢刀脱手而出,扭头一看,百步之外一员女将手持弯弓正瞄向这边,弓上还搭着三支箭。数百名骑士从她身畔疾驰而过,瞬间就将这边五十来个打手给包围了。

形势急转直下,渔网里的李明赢哈哈大笑起来:“还不把小爷放出来,我家母夜叉来了,这回有你们好看的。”

形势比人强,兰州李家的打手们在强弓硬弩的威逼下下马弃械投降,只有李虎抱着膀子冷眼着看这位刚才那位射箭的大姑娘把李明赢从渔网里放出来。

“大姐,扁他,他刚才欺负我。”李明赢刚刚逃出生天就神气活现起来。

“啪”的一声,李明赢脸上就起了五道红色的手指印,小伙子委屈的看着比自己大七八岁的姐姐,“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大姑娘一脸的蛮横。

李明赢不敢说话了,灰溜溜的走到一边,李家大小姐对李虎道:“李二爷是吧,得罪了,敢问我家小弟在兰州府惹出什么祸事来?”

李虎见对方没有动武的意思,心中稍定,愤然道:“贵府公子倒是没在兰州惹祸,只是在河口把我家老三给杀了,还杀了十个伙计,抢了几万两的财货,请问这位小姐,这就是你们宁夏李家对待商业伙伴的作风么?”

大姑娘点点头,朝李明赢钩钩手指:“过来。”

李明赢捂住脸道:“别打脸。”

“放心,不打你的脸,过来呀。”

“好吧好吧,我承认,他家老三不是我杀的,是另外一伙人干的,我就抢了三千两银子,杀了六个人,不过这也是为了争一口气啊,咱们家那一百匹马可是他们抢得。”李明赢惧怕他姐姐的淫威,只好将实话说出。

大姐头满意的笑笑:“那就是了,我家小弟从不说谎。”转头又对李虎道:“咱们两家各有损伤,说起来还是你们占便宜,我看这个事就这么算了吧,我家亏的那几千两银子也不要了,就当给你家老三烧纸了。”

对方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主动服软,让李虎稍感意外,不过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他们惧怕自家的势力,于是他更加有恃无恐道:“不行!我家老三的案子没查清楚之前,这小子不能回去!”

李大小姐脸色一变,随即又堆起了笑容道:“李二爷这又何必呢,三爷确实不是我家小弟杀的,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寻找真凶为好。”

“不行,人我一定要扣,不然我兰州李虎以后没脸在道上混了,嗯,除非…”

“除非怎样?”李大小姐的脸笑得比蜜还甜。

“听说李大小姐今年都二十五了,还没有婆家,晚上一定寂寞的很吧,今夜陪虎爷共度良宵,我就放过你家弟弟…”

话还没说完,李虎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开始在眼前旋转起来,转了十几个圈之后,他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躯站在眼前,没有头,颈子里正在喷血,那不就是自己的身子么。

李大小姐在靴子上仔细擦拭着弯刀,李明赢跑过来冲李虎的尸体踢了一脚道:“狗胆包天,敢调戏我姐姐。”

李大小姐道:“本来不想杀人的,居然敢说我嫁不出去,哼!”

第33章 第一桶金

河口镇外二十里,一支五十余人的小队伍正在行进,这正是刚刚杀掉了李家老大的十三太保们,按照元封的计划,他们五个人在河口镇守株待兔,见机行事,能杀就杀,不能杀就跑,而赵定安则带人偷袭兰州李家的老巢,等他们的主力人马被调虎离山之后,放火烧房子,杀人劫财就算了,兰州毕竟是省府,做出太大的案子不好收场。

宁夏李少爷在无意中帮了元封他们的大忙,李虎带着大队人马追赶他去了,李龙身边只有十个打手,而那些衙役和镇上的闲汉则可以忽略不计,正是这样阴差阳错的形势,促成了这次零伤亡的战果。

李豹死了,李龙也死了,李虎去皋兰堵截李明赢,不论输赢都会和宁夏李家结下极深的梁子,日后自然有人找他的麻烦,李家五兄弟里还剩下老四和老五,听说李老四是个纨绔子弟,整日就知道寻花问柳,所以不足以虑,李老五常年在外,也算不上强劲对手,别看李家摊子铺的大,倒起来也快得很,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基已经被撼动了,什么时候彻底垮塌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封哥儿,现在咱们去哪里?”楚木腿问道,大仇得报,让这个长期颓废的中年人精神焕发,整个人如同年轻了十岁一般,楚键也骄傲的高昂着脑袋,这次行动他可露了脸,在兄弟们中的威信提高了一大截呢。

“赵定安带人回家,以防李家偷袭,咱们去西宁进货。”元封答道,不过他心里却明白,就凭他们几十个人想控制私盐买卖根本不可能,这些销售渠道是人家经营了十几年才形成的,一朝一夕之间不可能收服,当然元封也没这么大野心,他要的就是打破李家的垄断,好让自己有机会加入其间罢了。

“拿什么进货啊,咱的银子可不多了。”叶开小声嘀咕道,元封微微一笑:“车道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看吧,不行就赊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