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战战兢兢道:“我家少爷绑来的女子都关在后院,下午这个可能也在那里,这事儿和小的无关啊。”

赵定安一刀下去结果了他的性命,十三个人瞪着血红的眼睛,拿着滴血的长刀直往后院冲去。

第69章 喋血相府

黄府深宅大院,不知道多少进,今天又是黄家少爷高中解元的好日子,来往宾朋众多,黄家老爷结交的三教九流甚多,大多是兰州府的上流人士,老爷们在后堂吃茶谈天,下人们就在二门外歇息,此时见到有人打上门来,赶紧上去助拳。

朝廷禁止民间拥有长兵器,但高官显宦家不受此限制,二门外两旁摆着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够叉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乱哄哄开打以后,各位老爷们所带的马弁听差们把兵器一拿,一拥而上,倒也占据了一些优势,不过在李明赢抢了一杆红缨枪之后,局势立刻改变,长枪一扫一大片,家奴马弁们纷纷后退,十三太保乘胜追击,一直打到二门上。

黄家老爷和一大帮宾客正在大堂上坐着吃茶谈天,忽听外面吵闹喧天,吩咐家奴去打探,不一会儿来报:“一帮恶人打上门来,说是讨要什么女子。”

黄老爷大怒道:“那个小孽畜又在外面作恶了,这回抢的又是谁家的女子。”

家奴道:“回老爷,听说是贩马的什么人家的女儿。”

“有辱斯文啊,快把这个小孽畜给我叫来,请家法!”

黄老爷的父亲在前朝坐过一任宰相的,所以黄府被称作相府,黄老爷本人中过进士,做过一任知府的,算是官宦世家,他的亲姐姐是温巡抚的正妻,他的妹妹又嫁给了严学道,黄家在甘肃官场上的关系盘根错节,人脉深厚的很,来往的也都是有身份的上流人士。

宾客们看到黄老爷发怒,纷纷劝道:“黄世兄,此时可不是执行家法的时候,赶紧把门外那些闹事的贼人拿下才是正理,别让老百姓看了笑话。”

黄老爷道:“年兄所言极是,来人啊,赶紧去请巡防营吴大人,让他带兵来把贼人拿了治罪,那个小畜生也不能放过,不打他几棍子不能解老夫的心头之恨。”

“谁要打我的宝贝孙子!”一声颤微微的质问从后堂传来,黄老夫人在众丫鬟婆子的搀扶簇拥下走出,手里的龙头拐杖叩在地砖上发出一声声脆响,黄老爷赶紧赔笑道:“娘,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哼,我再不出来,你就要把我孙儿打死了,听说有个什么贩马的狐媚子勾引我孙子,真是成何体统,人在哪里?赶紧拖出来打死!”

众家夫人也都跟着帮腔:“老爷不必动怒,少爷高中解元,一帮同学跟着乐呵乐呵,找几个女子陪酒也算不得大事。”

“是啊,你们这些老爷,年轻时候还不是一样花天酒地,现在倒管起孩子们了。”

夫人们笑得花枝乱颤,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黄老爷也就顺坡下驴了,道:“看大家的面子就饶了这畜生一回,不过那勾引平儿的女子实在留不得,打死算了。”

众人纷纷点头,老夫人也消了气,可是门外的嘈杂声更大了,几个血头血脸的家丁跑进来哭道:“祸事来了,贼人凶狠,已经打死十几个人了。”

众人这才怕了,虽说西北人彪悍,动辄拔刀砍人,但是这毕竟是兰州府啊,堂堂进士老爷的府邸怎能容得贼人逞凶。黄老爷气的大喊:“快报官!巡抚衙门、兵马司、巡防营、禁军,能喊来的都喊来,不许放跑一个贼人。”

这边十三太保已经攻进了二门,一路往里杀去,黄家宅子极大,黄解元住的是左跨院,他们就一直往这边冲,路上丫鬟仆人惊慌失措的乱跑,后面一帮打手家丁只敢尾随不敢靠近,眼睁睁看着他们直冲到后院。

后院是少爷寻欢作乐的地方,豢养了不少打手,他们听到前院喧闹,早就严阵以待,大门堵得死死的,十三太保们搭起人梯想翻过院墙,可是一冒头就有羽箭射来,好在准头差点没射到人,后院中有座三层的小楼,楼顶的窗户中露出一张白净面孔,手拿雕弓叹息道:“箭法退步了。”

元封一看,此人正是天香居中遇到的那个家伙,便喊道:“快上,小冬姐肯定在里面!”

后院的墙很高,上面还插着碗茬子,狗剩和王小尕把林廉江托起来,孟叶落又踩着他们爬上去,刚要一跃而过,忽然三楼上一声爆响,孟叶落抖了一下,身子落到院外,血染地面,胸前血糊糊一片。

楼上一阵大笑,几个英俊的面孔露出来嘲笑道:“有种你们再爬,爷的火枪不是吃素的。”

黄家竟然还藏有火枪!这让元封非常震惊,他顾不得查看孟叶落的伤势,下令道:“快上,火枪重新装填慢的很。”

话音刚落,墙头上又挨了两枪,砖屑和碗茬子乱飞,一时间进攻受挫,三楼窗户里露出几张年轻英俊的面庞,全都现出兴奋的绯红色,冲着这边指指点点,手里拿着弓箭和火枪,黄解元还冲这边喊道:“再爬啊,爷等着打靶呢。”

十三太保怒火万丈,但是对方火力甚强,贸然进攻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进攻一时受阻,忽然院内楼上一阵嘈杂,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冲到窗口,满脸血痕头发蓬乱,她冲着这边声嘶力竭的喊道:“定安,快来救我!”

女子正是孟小冬,她刚呼救完,身子就巨震一下,一头从楼上栽下来,黄解元捂着脸出现在窗口,手里拿着冒烟的火枪,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小冬!”赵定安大吼一声,青筋暴起,双眼含泪,也不管什么弓箭火枪了,一脚踩在王小尕的肩膀上,双手往上一探,硬是按着碗茬子站起来,对方的反应也很迅速,嗖嗖两箭射过来,正中赵定安的胸口,赵定安身子一震,依然咬着牙跳下高墙,冲着孟小冬冲过去。

孟小冬从三楼上摔下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拉着赵定安的衣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定安哥,今生不能做你的媳妇了,来世再见吧。”说完就一歪头气绝而亡。

赵定安泪水横流,虎啸一声,拔出长刀往楼上冲去,距离如此之近,自然成了绝好的活靶子,楼上一人引弓欲射之际,李明赢已经爬上墙头,红缨枪脱手而出,正中持弓人胸膛,当场穿他一个透心凉,楼上顿时大乱,十三太保们借着这个机会,纷纷翻墙而过,呐喊一声冲进小楼。

面对复仇的怒火,家丁们哪还有抵抗的勇气,被十三太保杀的遍地尸体,冲到三楼上,三个斜披着锦袍的年轻人慌乱不堪,手颤抖着连火枪弹药都装不上了面对血淋淋的刀枪不敢反抗,只能跪地求饶,赵定安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长刀一指道:“拿命来!”

黄解元跪在地上,声音都发抖了:“好汉爷饶命,不过是个娘们罢了,我赔你银子还不行么。”他的脸上被孟小冬挖出两条深深的血痕,也正是这两条血痕最后丧送了孟小冬的性命。

赵定安再无言语,上前一刀砍在黄解元的脖子上,刀子沾了太多的热血已经钝了,刀口也不再锋利,一刀下去竟然没砍掉脑袋,他就这样用钝刀子割着,黄解元嘴里吐出血沫,眼珠子渐渐翻白,双脚蹬啊蹬啊,腔子里的血喷出来,流的满地都是,人就这样慢慢的死去。

其他几人都吓得面无人色,连求饶都发不出声音了,筛糠般抖个不停,十三太保两人揪住一个,当时就取了他们的性命,脑袋割下来拎在手上,众人踩着满地血迹下楼,来到孟小冬的尸体旁。

赵定安脱下马皮褂子,包住孟小冬的尸体,动作十分轻柔,仿佛爱人只是睡着了一般,孟小冬的衣服被撕成一条条的,身上伤痕累累,鞭伤和牙印遍布,额头上一个肿包,背后是碗口大的枪伤,几十粒铁砂子和血肉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孟小冬长得漂亮,人又贤惠,劈柴喂羊烧火做饭伺候老人照顾孩子样样精通,快人快语一根直肠子,十八里堡人个个都喜欢他,赵定安更是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婚期定在明年,但两人至今连手都没拉过。十九岁的少女还没披上红色的嫁衣就离开了人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十三太保们一个个铁打的汉子都忍不住泪流满脸,抽泣不止。

赵定安胸前仍然插着两枝箭,双眼红通通的,抱着孟小冬的尸体往外走去,十三太保们提着凶手的人头,紧随其后,此时外面已经人声鼎沸,不知道多少人包围了后院。

第70章 十三太保闹兰州

看到大队人马包围了后院,十三太保反倒平静下来,赵定安把孟小冬的尸体放在地上,把胸前两支箭矢拔了出来,带倒钩的箭镞带出一大块血肉来,但赵定安却丝毫没有表情,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血肉一般。

元封脱下上衣,掏出火刀火镰打着了,拿匕首在火上烤着,烤的热了便按在赵定安的伤口上,顿时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传来,赵定安依然面无表情,只是轻轻问道:“血止住了吧?”

元封道:“不碍事了。”

“那就好,咱们再杀!”

此时孟叶落也已经苏醒了,火枪的威力不够大,那些铁砂子只是打进皮肉里而已,并未伤到内脏,看到姐姐的尸体,他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默默地擦拭着长刀,将上面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兄弟们,官军也来了,今天咱们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元封道。

“爷们不怕死,临死也要抓几个垫背的。”。王小尕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他自幼没有爹娘,常年吃不饱饭,是小冬姐姐经常偷偷给他送吃的,在他心目中,孟小冬就和亲姐姐一般。

“对,能杀几个就杀几个,还得一把火烧了这畜生窝!”李明赢也帮腔道。

“李兄弟,这次把你给连累了,真是对不住。”元封拍了拍李明赢的肩膀道。

李明赢勃然色变:“什么话,咱们是兄弟,要活一块活,要死一起死,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好兄弟,啥也不说了,咱们阴曹地府再见吧。”元封说完,提着刀当先走过去,其余人等也各持兵器跟了过去,十三个人浑身浴血,毫无惧色,如同十三尊地狱里走出的恶魔一般狞笑着朝包围他们的家丁和官军走过去,那帮酒囊饭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居然一哄而散。

最先抵达的官军部队是兰州府的巡防营,其实就是一帮穿着号衣的地痞流氓,喝酒耍钱,欺负老百姓行,玩真格的可就不行了,家丁们更是一群废物,看到如此这般的凶神恶煞,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近百号人仓皇逃窜,跑的比兔子还快。

黄老爷还在大厅里等着消息呢,忽见一群下人慌里慌张跑过来,好像身后有老虎撵着一般,老爷拧起眉头道:“真没规矩,慌什么慌?”

有下人喊道:“不好了老爷,少爷被杀了,贼人一路杀将过来,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什么!平儿死了?”黄老爷大惊失色,手里的茶杯都摔碎了,老夫人更是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死过去,一班夫人忙着掐人中按虎口,哭天喊地的叫唤着,要在平日,那些下人还不赶紧过来伺候,可是如今也顾不上了,只管自己逃命去也。

片刻之后,十几个赤膊汉子出现在黄老爷视野之中,一帮面目狰狞的恶徒如同血海里捞出来的一般,手里还拎着滴血的刀剑,为首几个人腰间赫然挂着血淋淋的首级,其中一个正是自家儿子黄平的脑袋,那脑袋上两只眼睛还微张着,似乎死不瞑目。

黄老爷老泪纵横,从墙上摘下宝剑就扑了过去:“我和你们拼了!”结局可想而知,刚扑上去就被赵定安一刀砍死,大厅里的女人们尖叫着四散而逃,十三太保并没有难为她们,将堂上的布幔扯下,用蜡烛点燃,火势很快蔓延起来,桌椅家具燃起熊熊大火,兄弟们扯了几根桌子腿做成火把,一手提刀,一手举着火把,在黄府里四处放火,不多时兰州城内各个地方就都看到了这边黑烟滚滚。

黄家被付之一炬,十三太保才昂首出门,刚走到门口,一阵乱箭就射了过来,禁军终于赶到了,相比巡防营而言,甘肃禁军就精锐了许多,第一排全是披甲的士兵,弓箭手长枪手,马步军齐备,将黄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士们齐声呐喊:“莫要走了贼人!”

元封躲在影壁墙后面道:“弟兄们,外面的禁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怕不怕?”

众兄弟齐声道:“不怕!”

“好,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冲出去,记住一句话,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句话是元封教给兄弟们的第一个战术要点,就是靠着这句话一帮没见血的少年才打败了马贼的进攻,从此结为兄弟,过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现在又提起这句话,令人感慨不已。

元封低声喊道:“一,二,三!”三字刚出口,他就率先跳出来,箭如流星般射出,坐在马上督战的禁军将官应声落马,与此同时兄弟们也发一声喊,各自从藏身处跳出,将手中的斧头、火把、长枪投了过去,禁军们猝不及防,队形大乱,元封等人趁机杀出,他们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打起来更加拼命,禁军们失去了军官的指挥,群龙无首,队形散乱,居然被十三太保们走脱了。

黄昏的兰州大街上,十几个赤膊的汉子手拿刀枪没命的奔着,后面远远跟着大队的官军,再远处是冲天的火光,把晚霞都染得火红火红,百姓们都知道那是黄老爷的宅子烧着了,胆子大的站在街上看热闹,胆子小的早就关门闭户了。

城墙下,一队队士兵紧急从兵营中调出,登上城墙警戒,兰州府四门紧闭,戒备森严,不光巡防营、禁军倾巢出动,连巡抚衙门的标兵营都动用了,军官们也忙着披挂盔甲,整顿士兵,有人就问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大?知情者便神神秘秘的说:“出大事了,刚出炉的解元爷,黄家的大公子让人杀了。”

“贼人委实大胆,不过这也不用调动巡抚老爷的标兵营吧。”

“死了黄解元确实不算大事,可是黄解元的表哥也让人杀了,这就是大事了。”

先前发问那人倒吸一口凉气,黄平的两个表哥一个是温巡抚的公子,一个是严学道家的少爷,他俩也死了,难怪这事越闹越大,兰州府能动用的人马全动用了。

大街上人喊马嘶,已经全面戒严,家家关门闭户,插门上锁,犬吠声此起彼伏,满街都是顶盔贯甲的士兵,兰州府好多年没出过这样的大案子了,当兵的们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这群悍匪的厉害,当官的更是焦躁万分,巡抚大人的公子死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若是抓不到悍匪,他们的官衔可就保不住了,可听说这帮悍匪着实厉害,连禁军的李参将都被他们射死了,贸然上前岂不是白白葬送了性命。

兰州府的官军稀松懈怠,平时点卯的时候都聚不齐人,弓马武艺更是稀烂,五十步的箭靶子,能上靶的射手都屈指可数,刀枪更是锈迹斑斑,吃粮当兵,吃粮当兵,当兵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谁会真心卖命啊。

各个交通要道都被封锁了,官兵们举着长枪蹲在鹿砦后面,军官更是远远藏着,听说悍匪有弓箭火枪,可得小心从事,一个不小心把命搭上了,以后还怎么吃空饷,怎么花天酒地。

兰州北门内,夜色下的街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口令声和传令兵的马蹄声打破寂静,当兵的们压低声音传着小道消息,听说这件事的起因是黄解元温少爷严公子等一帮读书人喝多了酒,抢了一个小娘们来蹂躏致死,结果人家本家兄弟不干了,邀了一帮好汉打上门去大开杀戒,杀了几位少爷不说,还一把火烧了黄府。

鹿砦后面蹲着一群士兵,当兵的多是穷苦人出身,对这帮恶少的行径也早有耳闻,一个大胡子士兵啐了一口道:“兰州府被他们糟蹋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可不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爷睁着眼呢。”

另一个官兵接茬道:“听说作案的是一帮马贩子,这伙人真是纯爷们,巡抚老爷的公子说杀就杀了,还把脑袋挂在腰上招摇过市,妈的,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牛逼一把。”

正说着呢,有人嘘声道:“小声点,把总老爷过来了。”

把总大人板着脸走过来,他才不管当兵的议论啥呢,这年头多一事不如说一事,唯一希望的是那帮悍匪不要从他们把守的地方过,安安生生把这件事混过去就最好了。

最卖力的是温巡抚的标兵营,这一营兵是巡抚亲军,军饷比禁军高出不少,从来都是按时发放,器械马匹也是最好的,自家少爷让人杀了,他们自然得卖力搜捕,骑兵们二十人一组在兰州城内到处搜捕,步兵们挨家挨户去敲门搜查,顺便捞点油水什么的。

忽然远处响起铜锣声音,无数人大喊道:“走水了!”大火燃气,火借风势,不多时便红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看方向,是巡抚衙门着火了,难不成是那帮马贩子干的?还真是神了!”北门内的官兵们啧啧称奇,心里窃喜,为标兵营的吃瘪而高兴,正说笑着,前面一阵马蹄声,十几匹战马奔驰而来,马上的骑士都是巡抚标兵打扮,为首一人喝道:“快开门!”

禁军们左顾右盼,谁也不上前搭茬,更没有人去开城门,禁军和标兵的积怨很深,每次斗殴都吃亏,没有巡抚大人的令箭,谁搭理他们。

大兵们敢拽,把总可不敢,他赶紧跑上去赔笑道:“我们千总有令,今夜不能开城门。”

“啪”的一声,马鞭子就抽到把总的身上,领头的标兵傲然道:“贼人已经从你们防区逃出城去,你们还在这里傻站着,是不是想等巡抚大人亲自过来才开门啊。”

把总傻眼了,赶紧让人搬开鹿砦,打开城门,让这队骑兵出城追击,就在打开城门的一刹那,把总借着城头上的光亮,看到这群人面目狰狞,衣甲下渗着血水,兵器也不是标兵制式,把总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右手下意识的按住了刀柄。

第71章 与子同袍

当把总察觉到事情不妙,伸手按住刀柄的时候,那名领头的标兵将凶狠的目光投过来,冷冷道:“别干傻事。”

把总什么都明白了,他很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笑得比哭还难看:“大人,门开了,请吧。”

“来,你陪我们出城。”领头的标兵不由分说,将把总提到马上,一行十三骑从容出城,到了外面黑暗处才将把总放下,也不说话,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把总失魂落魄的回来以后,看到手下这帮大兵都傻呆呆的看着自己,便气急败坏的吼道:“看什么看,今夜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老子活剥了你们的皮!”

大兵们一哄而散,又回到哨位上去了,不过现在不用提心吊胆了,只管安然入睡,刚才那一幕大伙都看见了,谁也不是傻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可是此时大家都乐的装傻,只有那个大胡子士兵自言自语道:“妈的,个顶个一身是胆的好汉!啥时候咱也能这样威风一把。”

刚才出城的那队骑兵正是十三太保,他们从黄府里杀出来以后,就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官兵们不敢与之接战,只能在后面摇旗呐喊,等到巡抚衙门的标兵营上来之后,情况才略有改观,但十三太保们已经消失在小巷里。

兰州府的官军协作能力很差,从没应付过这样的突发事件,好几支互不统属的军队混杂在一起,谁也不听谁的,谁也不愿意上前送死,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互相推诿。

巡防营来了,禁军来了,标兵营也来了,就连巡抚大人都亲自到场,上百支火把哔哔剥剥的响着,将巡抚大人苍老的脸照的通红,老年丧子乃人生大痛,温巡抚一改往日阴柔的作风,一到场就雷厉风行,下令斩了畏缩不前的两个千总,军队终于向前推进,人挨着人,举着一人高的长牌小心翼翼的前进。

十三太保被包围在巷口里,都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恶战连连损耗了不少气力,赵定安和孟叶落身上的创口又迸发了,鲜血直流,赵定安眼神呆滞,望着孟小冬的遗体发愣,孟叶落则握着姐姐的手低声说着:“姐姐你先睡着,待会带你回家。”

王小尕和林廉江提着长刀警惕的看着巷口两端,看到军队缓慢的推进过来,问元封道:“九郎,怎么办?”

元封的体力消耗很大,此刻正靠在墙角闭目养神,听到问话睁开眼睛,眼中精光四射,冷冷道:“还能怎么办,杀就是了!”

众兄弟拖着疲惫的身子,提起兵器站起来准备迎战,忽然吱呀一声,旁边紧闭的门开了,一个老婆婆探头出来道:“后生们,赶紧进来。”

元封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招呼众人道:“快进院子。”

众人撤进院子,正看见堂屋里摆着香烛纸马,白纸黑字一个奠字贴在中堂上,两口薄皮棺材就放在屋里,见众人狐疑,老婆婆道:“是我那苦命的女儿,在街上好端端的卖花,就被巡抚公子抢去折磨了三天,回到家就咽气了,她爹气不过去衙门讨说法,又被活活打死,爷俩一块走了,我这老婆子也没几天活头了。”

元封等人沉默无语,老婆婆道:“别耽误了,从后院出去就是另外一条巷子,你们赶紧走。”说着又从厨下拿出几个窝窝头塞给少年们。

元封让兄弟们先走,拉着老婆婆的手问道:“我们走了,您怎么办?”

老婆婆道:“你们是为民除害的英雄,不能死,我一个孤老婆子活着也没啥意思了,死也就死了。”

这话虽然辛酸,但却是实话,元封重重的点点头,又问了一句:“巡抚衙门怎么走?”

十三太保从后巷遁走,径直往巡抚衙门去了,标兵营倾巢而出,衙门里倒没有几个兵把守,十三太保杀进去一顿乱砍,见人就杀,把巡抚正堂也给一把火烧了,这一招其实是调虎离山之计,城内的军兵赶忙又往衙门方向赶,天又黑人又多,城内更乱了。

出了巡抚衙门,恰好有一队骑兵赶过来,城市内骑兵机动性大大降低,相对步兵没有多少优势可言,更何况十三太保都专门练过对付骑兵的招数,一个伏击打下来,就歼灭了这队骑兵,胡乱把衣服扒下来套在身上,径直奔着北门去了,这才有了前面的故事。

十三太保出了兰州便分道扬镳,林廉江去城外牲口市场通知张铁头和叶开等人跑路,王小尕去铜城辞别柳知州,李明赢返回宁夏,元封去河口镇带领大家收摊子撤退,赵定安、孟叶落带着孟小冬的遗体星夜回乡。

事到如今,元封等人也知道自己杀的是什么人了,巡抚公子,学道公子,新科解元,还有一个叔叔在朝廷当官的什么少爷,总之全是通天的人物,杀了他们就是和全省的上流社会作对,更何况还把巡抚衙门给烧了,这更是等同于造反,朝廷不发兵来剿才怪。

元封星夜疾驰来到河口镇,在凌晨时分敲开了楚木腿的房门,让他们收拾细软跑路,楚木腿年龄虽大,做事非常干练,他根本不去追问元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吩咐人把伙计们都叫起来,套车备马,粗笨家具都不要了,一包包的私盐也不管了,只把银子和随身衣物带着,尽快动身回家。

十八里堡在河口镇的店面比较大,除了本镇的伙计,还雇了几十个帮工,这些人就不用跟着一起走了,每人发点银子遣散,这个过程需要一段时间,元封就坐在门口的石鼓上坐着等。

对面街上的同仁居酒馆,屋后的烟囱冒起了青烟,酒店的大灶从早上就得投开,羊肉老汤在锅里炖着,等到中午好开张,店小二赵子谦走到大门外,一块块拆着门板,看到元封一脸憔悴浑身是血坐在对面,忙招呼道:“元封,过来吃点东西。”

元封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来,赵子谦帮他盛了一碗羊肉汤,拿了一块馍,元封心不在焉的把馍揪开丢到碗里,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赵子谦打量他几眼,淡然问道:“杀人了?”

“对,杀人了。”

“要跑路?”

“对,要跑路。”

“看来杀的这人来头不小哇,居然逼得你们十八里堡人都要跑路。”

“没错,把巡抚的儿子给杀了,衙门也给一把火点了。”

“是么。”赵子谦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似乎早就预料到元封会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元封闷头吃饭,刚把最后一口汤喝完,镇外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一队轻装骑兵疾驰而来,毡帽皮甲,马刀雪亮,正是兰州府的官军追来了。

清晨的河口镇,河边的青草还带着露珠,店铺还都没开门,只有十八里堡的盐铺外停着几辆大车,伙计们正来来回回搬运着行李,官兵看到铺子上的招牌,便拔刀冲了过来,元封把碗一甩,正砸在当先一人的头上,力道之足竟然将骑兵从马上砸了下去,紧接着元封就跳了出来站在路中间。

官兵们赶紧勒马停下,匆忙去取弓箭,这队骑兵是巡抚的亲兵,素质远非普通禁军可以,从抽出弓来到发射不过眨眼之间,嗖嗖十几支箭射过去,忽地一张八仙桌扔过来,箭矢全射到桌面上,一人从路边的酒馆里跳出来,挥拳就打,一记重锤砸在马脖子上,高大的战马竟然哀鸣一声被打倒在地,官兵们乱作一团,抛掉弓箭去抽马刀,那人冲进骑兵队里,左冲右突,一双铁拳打得他们人仰马翻,元封也拔刀加入战团,刀光落处血肉横飞。

楚木腿看见这边已经打起来了,便大吼道:“快走!账本不要搬了。”带着一帮伙计跳上马车挥动鞭子向外奔去,他们这些人不会武功,贸然加入战团只有添乱的份,还不如赶紧走了好。

元封和赵子谦并肩而战,这是元封第一次见识赵子谦的真功夫,小伙子的拳脚功夫出神入化,拳如铁锤掌似钢刀,一双腿踢得如同蝴蝶翻飞一般,两人齐头并进,硬是将整队骑兵逼退了半条街。

这队骑兵战斗意志倒也强悍,死了十几个人仍不放弃,他们后撤了几十步,腾出战马加速的距离,妄图以骑兵的集群冲锋踩死他们两人,元封和赵子谦站在街心,望着远处的骑兵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战马焦躁的刨着蹄子,骑兵们也是口干舌燥、焦虑不安,昨夜巡抚衙门都被人一把火烧了,官家的面子丢到了姥姥家,温巡抚下了死命令,不逮到这帮贼人,谁也别想好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这些亲兵平日里好吃好喝高军饷养着,到了出力的时候哪能不卖命呢,虽说贼人强悍,但向前也是死,后退也是死,与其死在军法官手里,还不如和贼人拼死呢,好歹那样妻儿老小还有些抚恤。

为首的骑兵小军官举起马刀,刚要下令进攻,忽然一箭飞来,从他后脑射进,嘴里穿出来,骑兵们身后杀声大起,几十名生力军及时赶到,正是张铁头和叶开带领的马贩子们,官军腹背受敌顿时乱作一团,他们的训练烈度很低,能连夜追到河口镇就算不错了,此时强绷着的神经终于崩溃。被杀的溃不成军,夺路而走。

十八里堡人虚张声势的追了一程便回来,元封也跳上战马,对赵子谦道:“河口镇你是不能呆了,跟我们走吧。”

赵子谦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跑到同仁居门口,冲着大门跪下磕了三个头:“舅舅,外甥不孝又给你惹祸了,外甥这就走了,多谢舅舅这一年的收留之恩。”

掌柜的已经被这变故吓呆了,蹒跚着走到门口挥了挥手:“小强你走吧,舅舅不能再照顾你了,到了外面好好的,别给你们老赵家丢人。”

赵子谦又磕了三个头,毅然转身上马,跟着元封等人向镇外奔去,再不回头。

一行人向北疾驰,很快就追上了楚木腿他们的马车,两队人马汇成一股消失在漫天尘烟里,此时一轮红日才从东方升起,朝霞满天,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72章 何去何从

河口镇向北一百五十里就是铜城,王小尕跟着柳松坡赴任之后,继续担任州衙的壮班班头,手下二十余人都是从芦阳县带出来的老兄弟,柳大人待他们不薄,自然不能不辞而别,总得交接一番。

元封等人来到铜城外,并没有看到按照约定出现的王小尕等人,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的城门,元封焦躁万分,不管怎么说柳知州都是官场中人,倘若被他知晓自家干的事情,断不会容许王小尕离开,兴许还要捉拿于他,偏偏小尕又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心事不会瞒着柳知州,在兰州杀人放火的事情肯定不会憋在肚子里。

元封让手下人先走,自己单骑前往铜城,城门处人来人往,不像有事情发生的样子,来到州衙外,大门敞开着,几个老门子在院子里悠闲自在的扫着地,一个壮班的衙役精神抖擞站在门口扶着水火棍,见到元封赶紧打招呼:“元头,您老来了。”

元封曾经任过卢阳县快班的首任班头,就连王小尕都是他带出来的,所以虽然他年纪不大,铜城州六扇门里的人都要尊称他一声元班头,把马缰绳拴在衙门口的大树上,问那名衙役:“王小尕当值么?”

衙役道:“王头正陪着知州大人说话呢,元头若是有事,就在签押房等一会吧。”

元封点点头进了签押房,坐了一会儿心绪不宁,似乎感到有事发生,果不其然,外面一阵喧哗,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元封大骇,没想到兰州府的人来的这样快!

签押房的门被推开,柳知州横眉冷目走了进来,指着元封喝道:“你做的好事!”

元封镇定道:“不知道大人说的是什么?”

柳知州道:“王小尕已经都告诉我了,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有什么好怕的。”

元封道:“不错,事情是我做的,和其他人无关。”

柳知州点点头,背着手从签押房里走出来,元封不解其意,也跟着走出来,只见签押房周围已经聚满了壮班的衙役,王小尕也在其中。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恐怕只有话本里才有这样的故事,本官在兰州之时便对那几名恶少的行径有所耳闻,但也束手无策,有时候正义只能由自己来伸张,本官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将尔等衙役遣散。”

王小尕动容道:“大人,放走了我们,您怎么办?”

柳知州摆摆手道:“甘肃巡抚还没有资格动我,你们放心去吧,对了,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元保正。”

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道:“这个事本官欠你的,拿好。”

元封接过一看,这张制片上画着复杂的花纹和曲里拐弯的文字,像是银票但又和平日所见的银票不同。

“这是西域通行的银票,你会用得上的,保重。”柳知州言罢,转身去了,走到后宅入口处,还停下叹息了一声。

元封目送柳知州离开,正看到后宅的门口,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倚在门口瞪着大眼睛看着这边,正是柳知州的小女儿,见到爹爹走过来,柳迎儿才眨眨眼缩回去了。

元封也叹口气,两年来的努力都白费了,本来想让王小尕跟紧柳大人,孟叶落走科举之路当官,官商两个方面同时发展,现在看来都毁于一旦了,但他无可选择,只能黯然带着兄弟们离开。

走到城中,元封忽然对王小尕道:“你留下吧,柳大人倘若因此有个不测,也好照应一下,你奶奶我们自会照顾。”

王小尕眼睛红了,身为六扇门中人,他知道杀了巡抚公子是什么后果,回去十八里堡恐怕也是死路一条,隐姓埋名留在铜城反倒有一线生机,虽然想和兄弟们同生共死,但元封的安排也不可违背,他哽咽着道:“九郎,保重!后会有期!”

两只手握到了一起,元封也回道:“后会有期!”说罢扬鞭纵马而去。一行人刚出了铜城州,就看见南边烟尘滚滚,是兰州府的骑兵到了。

元封等人向北疾驰,追上张铁头、楚木腿他们的车队,一行人加快速度向十八里堡方向驶去,中途也不休息,吃喝都在马上,就快抵达十八里堡的时候,追兵终于追上来了,数百骑兵风尘仆仆,疲劳到了极点,但依然杀了过来,元封等人亦是疲惫至极,正要迎敌,前方号角齐鸣,百余名以逸待劳的十八里堡骑兵突然杀出,迎着官军冲上去,官军长途追击已经疲于奔命,哪有力气抵挡生龙活虎的十八里堡精兵,一个回合之后就分出胜负,一半官军丧生沙场,剩下的落荒而逃,骑士们拥着元封的车队得胜回堡子。

纸里包不住火,孟小冬的死在堡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再加上孟叶落的落榜,更是让人愤懑不已,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孟小冬的坟头上,赫然摆着几颗血肉模糊的首级,本该插满白幡的墓地,竟然披红挂彩,墓碑上还罩着凤冠霞帔!赵定安红袍乌纱,胸前结着绣球,一副新郎官打扮,但脸色却是苍白不堪,极度的哀伤和疲劳,还有胸前的箭伤,让他的精力透支到了极点,要不是精神撑着,早就垮了,孟小冬虽死,他仍然坚持要把婚事办了,也好圆了小冬的心愿。

兄弟们全都到场,一字排开给新郎新娘道喜,镇上有头脸的老人们也到齐了,都暗暗抹眼泪,夸赵定安是个有情义的好汉子,那帮大姑娘小媳妇更是泣不成声,手绢都湿透好几回了。

婚礼完了就是丧礼,众人把吉服脱了,露出里面的麻衣,全镇人给小冬戴孝,风光大葬,那些在十八里堡做生意的人也来围观,听说事情真相之后,也扼腕叹息。但回去之后便开始收拾行装,连夜出逃。

以前的十八里堡是个宝地,这里是西北盐铁茶马生意的决策地,这里的一句话,能让西北市场抖三抖,倘若假以时日,成为丝绸之路上重要的商业中心也不是不可能,但现在一切都变了,随着孟小冬的死,一切富贵繁华如过眼云烟,将会消失在风中。

十八里堡凭什么那么牛,还不是有官府做后台,谁都知道元封是范道台的结拜兄弟,铜城柳知州又是他们的大靠山,要不是柳知州罩着,他们的保丁就是非法武装,现在一切都完了,得罪了巡抚大人,道台老爷和知州大人的关系就没用了,巡抚公子的人头在坟头上摆着,你想那温巡抚能善罢甘休,赶紧收拾东西跑吧,不出十天,大队官军肯定来到,到时候鸡犬不留,再走就来不及了。

一夜之间十八里堡附近的商人便走了个精光,往日喧闹的镇子变得冷冷清清,满街都是丢弃的杂物,没来得及关上的大门在风中哐哐的响着,一派萧条景象让人的心也跟着发凉。

起初一两天,大家的信心还是满满的,仇恨充斥着他们的心,假如官军此时来到,定然会吃瘪,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官军并没有到达,十八里堡人的高涨的雄心和斗志却慢慢衰减下去。

毕竟这是造反啊,老辈人这样说,造反和打马贼不同,和抢商人也不同,面对的是朝廷,是官府,是整个天下!凭着小小的十八里堡,能行么?

其实十八里堡并没有多少男丁,那支精锐的骑兵部队中有八成是来自于附近的乡镇,如今十八里堡人杀官造反,这些后生的爹娘也慌了神,跟着当保丁没啥,跟着和尉迟家开战斗也没啥,可是跟着和官府作对就不行了,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爹娘们纷纷来到十八里堡,想把自家的孩子叫回去。

后生们哪里肯走,这个集体教会他们武功,教会他们做人,给他们带来荣誉和尊严,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提到十三太保,别人定会投来尊崇的目光,现在集体遇到危难,又怎么能弃之而去呢。

爹娘们见拉不动儿子,便使出各自的杀手锏来,有的娘们闹着投井上吊,有的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有的扯谎子:“孩儿,你奶奶快不行了,赶紧回家看最后一眼吧。”还有的下了血本,给孩子说了媳妇,日子就定在当天,硬拉着儿子回去成亲。

对于这一切,元封心知肚明,但他无能为力,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和官府对抗是没有出路的,小老百姓心中官府就是天,是最大的,即便自己也不忍带着这些兄弟去赴死,甘肃官军虽然战力不强,但是对付一个百十户人家的堡子还是没问题的,据出去探听情报的人说,温巡抚已经在征调边境的军队了,兰州府的禁军也关了双饷,粮草辎重从库里发出,城南牲畜市场上所有的骡马都被征用,这是要打大仗啊。

深夜,元封来到叔叔的坟前,静静地坐了一夜,叔叔是他唯一的亲人,相当于父亲和师父的角色,他的武功、计谋、甚至待人处事的原则、方法都是叔叔教的,但叔叔却没教过他如何应对今天的局面。

荒原上的风很疾,怒号着将篝火吹得呼呼作响,这天,怕是要变了。

元封裹紧了衣服,深深叹了口气,忽然肩上一暖,一件羊皮袄披了上来,紧接着是温暖的舌头舔在脸上,原来是哑姑带着赛虎来了,哑姑依偎着元封坐下,两人共披着羊皮袄,在坟前坐了许久许久,直到东方发白。

第73章 十八里堡的最后一天

元封回到镇子,将保丁们尽数遣散,他们本不是十八里堡的人,不必跟着趟这浑水,保丁们百般不愿离去,还是元封下了死命令,一个个的才被父母长辈拖着回去了。

对于遣散军队这件事,镇上的老少们并无异议,祸事是自家惹的,让乡亲们跟着承担过意不去的,几天下来,长辈们已经从愤懑中清醒过来,以区区十八里堡的人力物力,对抗官府无异于螳臂当车,是没有胜算的。

官军的效率比以往高了许多,短短十几天功夫,数千军队已经开到芦阳县境内,草料粮食辎重也堆积如山,这回温巡抚可是下了血本了,据说调动了上万军队,其中骑兵就有三千,还有大量的投石车,床弩等武器,杀鸡用上了宰牛刀,可见温巡抚对十三太保的恨有多深。

十八里堡人没想到官府居然这么看得起他们,还以为能像前几次那样击溃来犯之敌呢,可是从堡墙上望过去,远处烟尘滚滚,旌旗蔽日,数不清的官军正在安营扎寨,一个个的顿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