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敷衍着,还是挑起帘子往小姐床上看了一眼,被褥都是叠起来的,根本没人睡过,她心中便有了计较,出了小姐的绣楼,径直来到后院,打开一扇小门,对外面的人做了个手势,然后又关山了门。

半个时辰之后,尉迟府的大门就被敲响,百十名劲装汉子堵在门口,尉迟家的管家赶紧来招呼:“爷们,这是咋的了?”

当前一人一脚踢出,将管家踹翻在地:“咋的了?居然敢跑!弟兄们,冲进去给我打!”

另一处里坊,邓子明宅院附近,四个前来换班的家伙晃晃悠悠来到巷口头,却找不到值夜班的兄弟,四下里搜寻一番,终于在某处草垛后面发现了被绑住的四个伙计,他们不禁面面相觑,飞速奔过去踹开邓子明宅院的大门,里面空空如也,早已人去楼空。

“快,快报告侯爷,人跑了!”

尉迟府,虎卫们和汾阳侯府的家丁对峙着,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刀枪棍棒全上,尉迟家经营了不少年,养了不少死士,真要动起武来汾阳侯府也得吃大亏。

二公子吕仲达亲自前来处理此事,他冷着脸对尉迟光道:“尉迟老板,我们汾阳侯府可不是好欺负的。”

尉迟光面如死水:“你们不欺负我们小民就是好的,我们怎么敢欺负到侯爷头上。”

吕仲达道:“上次你纵容手下伤了我家三弟也就罢了,我念你不知情,不和你计较,这次你把我们家的聘礼扔到门外我也忍了,谁让我三弟看中你家女儿呢,可是你居然把女儿给藏起来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实话告诉你,聘礼送出去了,你女儿就是我们吕家的人了,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我拆了你的府邸!”

尉迟光忽然仰天长笑,像是笑又像是哭,低下头来已经是泪光涟涟:“把佳儿抬出来。”

四个家丁抬过来一张床榻,上面躺着个人,虽然蒙着白布依然能看见是个身段窈窕的妙龄女子。

第31章 查的就是你们

吕仲达傻了,难道说尉迟光的女儿死了?这不可能啊,他虎着脸喝道:“尉迟光,你少玩花招,你当我吕仲达是好蒙的么?”

尉迟光不说话,轻轻掀开了白布,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来,长长的睫毛,秀气的鼻子,樱桃小口紧闭着,好一个绝代佳人,但是肤色灰白,毫无血色,看起来死了有几个时辰了。

“我女儿,夜里服毒死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尉迟光淡淡的说。

后宅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哭声,所有的女眷都在哭泣,就连男人们也在悄悄地抹眼泪,尉迟佳的逃亡是尉迟光亲自安排的,所有人都不知情,所以这种悲伤一看就不是装的。

吕仲达眼珠子一转,心想我又没见过尉迟佳,谁知道这死人是不是真的,一摆手道:“来人啊,把三爷请来,顺便带个仵作来。”

吕叔宝早就等不及了,一早的跑出来跟着二哥来抢亲,只不过尉迟家动起刀枪来,吓得他不敢进去而已,听到二哥传他,赶紧颠颠的跑进去,离得老远就看见蒙着白布的尉迟佳了,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慢慢走上去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上次在敦煌会馆见到的那个漂亮小娘子,怎么几天没见变死人了?

吕叔宝见尉迟佳,本来就是惊鸿一瞥,大概记了个囫囵样子,这具经过高手易容改妆的尸体突出了尉迟佳相貌上的特点,所以吕叔宝一见就觉得是真的,他不由得坐在地上哇哇哭起来:“小娘子,你咋死了呢,你死了我怎么办。”

吕仲达心道不好,这怕不是狸猫换太子,而是真的了,他还不放心,眼睛向尉迟家的那帮女眷们瞟去,站在佣人队伍中的马氏暗暗朝吕仲达点点头,表示这真的是小姐的尸体。

不大工夫,长安府的仵作到了,这就要上前验尸,早被尉迟家的虎卫拦住,尉迟光喝道:“吕二爷,佳儿已经被你们逼死了,你还想羞辱她的遗体么!”

虎卫们个个怒发冲冠,手都快把刀柄捏碎了,主家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他们早就忍不住了,现在只要尉迟光一声令下,他们肯定会把汾阳侯府这帮人砍个精光。

吕仲达也知道不好欺人太甚,强笑道:“好歹你女儿也是我们吕家没过门的媳妇,我们家也有知情权,到底是怎么死的,啥时候死的,总要弄个明白吧,又或者…哼哼,家主不让验尸,总归说不过去的。”

潜台词是谁知道你家女儿真死假死,若是诈死的岂不是又摆了汾阳侯府一道,但尉迟光抵死不让验尸,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

还是仵作给圆了场,这人道:“尉迟老爷,小的是长安府的人,不是汾阳侯府的人,城内有人暴亡,官府派人验尸也是常理,老爷请放心,小的绝对不会轻慢了小姐的遗体,只需用一根银针试一下血液是否含毒即可。”

尉迟光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只让仵作一个人上前,而且不许掀开白布,仵作走上前去,熟练地搭上死者的手腕脉搏,冰凉,毫无脉相,确实是死透了的,再用银针试了试手臂上的血管,银针赫然变色,证明人确实是毒死的。

仵作收起银针,叹口气对尉迟光道:“尉迟老爷节哀吧。”转身对吕仲达点点头,先走了。

吕仲达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僵在那里,尉迟光冷冷道:“二公子不走,难道还想留下守灵么?”

吕仲达冷笑道:“很好,就算逼死女儿也不愿嫁入汾阳侯府,有你的,尉迟光,我记着了,咱们走!”

说罢带着打手们扬长而去,尉迟府里的哭声更大了…

回到府里,正碰上另一路人来报,说是那位西凉王妃跑了,连邓子明等人都不见了,吕叔宝一听,鼻子差点气歪,合着他连一个都捞不到啊,三少爷当场就发飙了,摔东西砸家具,把府里到处张贴的喜字和红绸子全都撕下来了,老夫人慌得跑出来劝,越劝他越封魔,老夫人赶紧求侯爷:“老头子赶紧想想办法吧,三儿要疯了。”

吕珍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些人简直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来人啊,传令出去,给我追,我管他什么王妃还是皇后,一定给我抓来!”

“是!”一队武士领命去了,吕仲达道:“爹,尉迟家那边怎么料理?”

吕珍道:“死也不愿进我汾阳侯家的门,很好,这梁子算是结定了,他不让我舒坦一阵子,我就不让他舒坦一辈子,从今天去,尉迟家就别想在长安做生意了。”

汾阳侯府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查到了今早有一队商旅从西门出去,想必就是邓子明一帮人了,于是老侯爷动用了大儿子的骑兵,整整一个营的陕军精锐骑兵撒出去,玩命的追。

新年刚过没几天,城外的古道上行人并不多,那种又是骆驼又是马车的商队不可能走的很快,骑兵们顺着车辙印追到中午,就看见远处有一行人在慢慢的走着,骑兵们呼啸一声,分成两股包抄过去,拦住了这支队伍。

“停下!停下!再不停下就放箭了。”官兵们恶狠狠地喊道,队伍慢慢停下,一骑从大队里奔出,来到官兵们面前冷冷问道:“何故拦住车马?”

带队哨官有些纳闷,这人的态度很不端正啊,平常老百姓若是被官兵拦住,还不赶紧巴巴的过来求饶,客客气气的送上银子,哪有人敢质问官兵为何拦路的。

再看此人的装扮,确实有些不同于一般商人,脚上是官靴,斗篷下面是锦袍,腰间还佩戴着一柄长剑。

忽然有官兵惊叫起来:“哨官大人您看!”

哨官抬眼看去,但见车队中人纷纷解开斗篷,都出里面穿的甲胄来,乌青色的八环锁子甲,精良之极,皮带上插着火铳和弯刀,铁盔下面一双双眼睛冷漠无情,手有意无意的放在兵器旁边,不知不觉间摆出了警戒的架势。

哨官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知道这种精良装备不是商队能买的起的,倘若此时起了冲突,自己手下这百十号人很有可能敌不过对方的五六十号人。

“你们是什么人,私带火器,违反了大周律难道不知道么?”哨官色厉内荏的质问道,他这一哨人是跑得最快的,等后续人马到齐了就不怕了。

“这位军爷,我们是大凉国主钦命的使团,自你们大周京师递送国书回来,佩戴兵器是贵国礼部允许的,怕是并未触犯大周律吧。”那领队不卑不亢的答道。

哨官有些惊讶,这批人竟然是西凉的使团,而非寻常商旅,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毕竟上头的命令是拦截西凉商队,可是他又多了个心眼,上头要抓的那个人,兴许就藏在这支队伍里。

“对不住了,军令在身,请你们配合一下,我们要搜捕从长安逃出来的要犯。”哨官打着官腔说道。

“笑话,我们使团中怎么可能有逃犯,我们急着回去复命,还请你们让开。”领队分毫不让。

气氛已经有些紧张了,陕军官兵们端起了弓弩,西凉人也把手放到了火枪柄上,但双方还比较克制,因为这里毕竟是大周腹地,闹起来会惹很大麻烦。

“这是大凉国主钦命的使团,代表的是我大凉的体统,岂能容人随意搜查。”领队加重了语气道。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又是一队陕军骑兵赶到了,兵力优势大大增强了的官兵们底气更足了,将使团包围起来,箭上弦刀出鞘,冲突一触即发。

“我再说一遍,这是大凉的使团,代表的是我们大凉的体统,谁敢搜查就是和我们大凉过不去。”领队再次重申着自己的身份。

“西凉人了不起么?查的就是你们西凉人!”一个骄横的声音传来,原来是陕军提督,汾阳侯的大儿子吕伯当到了,吕大提督身穿铠甲,外罩红袍,一副儒将打扮,今天的事情家里已经通报过了,说是三弟看上了什么西凉的王妃,一个金发小妞,要是弄不到人,三弟就得寻死,为了三弟的性命,也为了汾阳侯府的体面,无论如何都得拿了此人。

西凉人在吕伯当眼里啥也不是,纯属番邦蛮夷,一伙走运的马贼建立的国家而已,那些文人墨客当他们是大英雄,好汉子,他吕伯当可不吃那一套,什么使团不使团的,就是西凉王的车驾来了,照样查!

随着吕伯当到来的还有数百名陕军骑兵,将近五百人围着这支车队,里三层外三层,弓弩上的箭矢闪着寒光,杀气越来越重,吕伯当道:“我数到三,统统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第32章 尊严,恩情

西凉使团一共不过五十余人,其中大多是文官,穿甲带刀的卫士只有二十人,但一个个毫无惧色,纷纷拔出火铳瞄准吕伯当,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吕伯当是汾阳侯的长子,也是继承乃父勇武细胞最多的一个儿子,面对火铳黑洞洞的枪口毫不所动,冷冷的念道:“一”

使团领队紧盯着吕伯当,一言不发,空气凝重起来,风呜呜的吹过,士兵们紧绷着神经,端着各自的武器严阵以待,战马也感受到紧张的气氛,不安的嘶鸣起来。

“二”吕伯当继续念出第二个数字。

领队依旧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吕伯当,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吕伯当嘴角撇了一下,举起左手,正要念出第三个数字,那领队终于屈服了,大声道:“都放下兵器。”

武士们抽出火铳扔到地上,腰刀也解下来抛在地上,使团解除了武装,吕伯当冷笑一声:“把盔甲也卸了,大周境内除了官军之外严禁私藏装备铠甲。”

无奈,武士们又将铠甲卸下,堂堂西凉使团的护军竟然被缴械卸甲,这真是奇耻大辱。

完全解除了对方的武装,吕伯当才喝令士兵们上前检查。

陕军士兵们精神起来,外围的士兵继续端着弩保持警戒,里面一圈的士兵下马扶着腰刀将使团成员们通通押到路边去搜查,另一队人则去搜查车辆,双方都憋着一股气,陕军士兵们骂骂咧咧的,动辄就用刀背殴打使团成员,西凉人们则紧咬牙关一言不发,但是一个个眼中都快喷出火来。

一个哨官爬上马车,将西凉的旗帜拽了下来,在膝盖上一折,折成了两段,随手扔到地上,陕军士兵们来来回回的走着,将这面旗帜踩的不成样子,马车里的东西被胡乱扯出来扔在地上,还有人拿着刀在车篷布上乱扎,以图发现什么夹层,搜出来的绸缎瓷器漆器等值钱的玩意,都被士兵随手放进自己的马鞍子旁的褡裢里,对于这种公然的行劫,吕伯当问也不问。

远远的山坡密林中,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正看着这一切,看到堂堂西凉使团竟然被如此对待,看到那面横扫西域,威风无限的神圣战旗被肆无忌惮的践踏,每个人都怒不可遏,恨不得冲过去杀掉这帮陕军。

可是主公没有发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元封拿马鞭指着远方那一幕道:“这是咱们西凉的使团,代表的是西凉的尊严,你们都看清楚了,记仔细了。”

旁边有人道:“主公,何不杀出去砍了这帮狗贼。”

元封道:“匹夫之勇不是大勇,杀了这帮人容易,咱们西凉的脸面却拿不回来,丢掉的面子咱们要堂堂正正的拿回来。”

元封比他们还要愤怒,因为他知道陕军在搜查什么,他们找的是西凉的“王妃”,明目张胆的抓捕西凉王妃,可见吕家人和京城那帮官宦一样,根本没把西凉人放在眼里,对于部下们来说,自家使团被搜查已经是屈辱了,对自己这个西凉王来说,王妃被人家追捕,更是奇耻大辱!

但是他不想就此杀出去,因为他要借着这件事激励将士们,把整个西凉的民心扭转一下,大周不是什么宗主国,而是腐败昏庸邪恶的集团,是西凉的仇敌。

“提督大人,啥也没发现。”

“将军,没找到人。”

陕军士兵们搜了半天,依然没找到那个所谓的金发女子,吕伯当不禁有些奇怪,沉吟一下道:“察看那些西凉人,看看有没有女扮男装的。”

士兵们扑上去将那些西凉人的帽子摘下,察看有没有细皮嫩肉没喉结的小伙子,随便摘人的帽子,这可是很侮辱人的行为,有些西凉人奋起反抗,却被陕军用棒子朝后脑狠狠一击打昏过去,其余人只能敢怒不敢言,默默的忍受着屈辱。

五十多人都查了一遍,全是纯爷们,并无女子夹杂其中,吕伯当就纳闷了,心道西凉王妃难道不在自己使团中?转念一想,这个王妃身份至今并无得到确认,或许是以讹传讹吧,兴许那小娘子跟随的是其他商队呢,想到这里,他大呼一声:“继续追!”

陕军士兵们纷纷上马呼啸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西凉汉子们默默无语的收拾着,领队从地上捡起那面被践踏的满是泥土的旗帜,抖了抖,大声道:“拿一杆枪来!”

一杆长抢递过来,领队将旗帜系在枪杆上,又竖在领头马车上,一阵风吹过,蒙尘的旗帜再度猎猎飘扬。

陕军骑兵们最终还是没能抓到所谓的西凉王妃,尤利娅和尉迟佳是重点保护对象,和元封他们一起行动,两个女孩都能骑马,快速行军不成问题,只有紫苑姑娘不能骑马,跟随邓子明他们一起行动,邓子明商队也化整为零,再不以商队形式出现,而是伪装成官宦人家的马车,一路向西走去。

一路晓行夜宿,分外小心,因为陕军的势力范围很大,上次对甘肃方面进行逼宫动用的就是陕军,他们进驻甘肃以后就没撤出来,现在等于整个甘肃被陕军占据,这也是元封为何忍辱负重的原因,毕竟在人家主场上,你是龙也得蜷着,是虎也得趴着,不然就得吃大亏。

来到兰州,元封去拜访了新任巡抚范良臣,范巡抚这人确实厚道,当了巡抚之后依然不忘故人,对元封礼遇有加,席间谈到自己这个巡抚位子,范良臣感慨良多,说起来就像是一场梦啊,短短四年,自己就从毫无油水的七品茶马司提举做到了二品大员,封疆大吏,一省的巡抚,官职上升之快,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元封,我的好兄弟,哥哥我有今天这个局面,全靠你啊。”范良臣喝多了,忍不住老泪纵横。

“家乡的老宅子扩建了,范家人在当地也算抬头了,就连县官到了家门口都得下马下轿,范家子弟莫不以我为荣,这一切,都得感谢你啊。”

元封客气道:“范大哥官运亨通,自有紫微星护佑,和小弟何干啊。”

范良臣道:“想当初我被吴道台诬陷罢官,穷困潦倒,连个住处都没有,去当铺当东西都遭人白眼,好不容易买了纸笔想帮人代写家信,结果一场雨淋透了,你可知道,那时候我万念俱灰一心寻死,这时候兄弟你出现了,非但不嫌弃我这个被官府视作眼中钉的罢免提司,反而供我吃喝,花钱让我住店,破着不做生意的决心,为了恢复了清白,还当上了道台,旁人都说是老天开眼,其实我知道,老天爷是没有眼的,那全是你的大恩啊!”

范良臣喝大了,但是句句发自肺腑,元封也不劝他,由着他说,范良臣捏着酒杯喃喃道:“那时候我就发誓,今生必报你的大恩,哪知道后来祸事来了,你们十八里堡被屠,我竟然丝毫忙也帮不上,我真是痛心疾首啊,幸亏兄弟你本领高强,逃出生天,还混出了名堂,我知道,凭兄弟你的本事,在西凉决不是一般人物。”

元封暗暗吃惊,难道范良臣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你肯定是西凉国主麾下大将,灭甘军你是首功!那些没回来的军官都是去过十八里堡的,从这一点我就能看出来。”范良臣虽然醉了,但是逻辑依然很清晰。

“甘军被灭了,温彦才被调虎离山,柳大人才能上位,说来这也是你的功劳啊。”

“兄弟你去了长安不久,温彦就被罢官,受绞首刑而死,想必和兄弟你也脱不开干系吧,温彦死了,柳大人才能提升总督,我才能上位当这个巡抚,这是因为朝廷认为我是柳巡抚的人,不假,我是柳巡抚的人,我还是周尚书的门生,可是结识他们,还不是靠兄弟你的引荐,说来说去,我这个巡抚位子,也是兄弟你给的啊。”

“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我范良臣无以为报,我心里憋得难受啊。”说着,范良臣又喝了一杯酒。

“范大哥,以后日子长着呢,说不定哪天就有麻烦你的时候,到时候别忘了兄弟就行。”元封也陪了一杯。

“你这是哪里话,只要你开口,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给你办成了,倘若有半个不字,就让我…就让我全家不得好死!”范良臣拍着胸脯发了毒誓,却没想到,将来元封让他帮的忙会如此之棘手…

有了巡抚大人亲自签发的文谍,通过军队封锁的边境自然是一件易事,回到凉州以后,元封却不再西进,宣布凉州为西凉的东都,敦煌为西都,同时令人大肆宣扬使团在东周所受到的屈辱。

西凉的使团在东周京城被人无视,苦等半年无人理会,衙门之间互相推诿踢球,连市井流氓都能欺负堂堂西凉使节;在回来的路上,居然被东周的官兵搜捕,西凉的旗帜被折断,使节被侮辱殴打;更加令人发指的是,堂堂西凉王妃竟然被无耻小人纠缠,想要讨回去做小,被拒绝之后竟然公然抢亲!虽然抢亲并未成功,但是却成功的羞辱了西凉的脸面。

羞辱!耻辱!国耻!

被羞辱的不是王妃,而是全体西凉人的脸面,是可忍孰不可忍,从衙门官吏到军中将士,从市井商人到牧民农夫,每个西凉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和义愤。

必须对东周宣战!这是每一个西凉人发自内心的呐喊。

第33章 全国总动员

凉州的酒楼茶肆中,酒客们压低声音讲述着道听途说的故事,使团如何受辱,王妃如何脱险,都是最流行的话题,西凉朝廷禁止谈论传播此事,但这正符合了人们猎奇的心理,越不让知道的越是想知道。

“若不是咱们西凉拼死在前面挡着,兴许这会突厥人都打到河南了,朝廷咋一点不把咱们当回事呢?”一个中年酒客纳闷道。

“就是,咱们又不是番邦蛮夷,举国上下都是汉人,咋还这么不受人待见,咱们使团去京城又不是下战表,是去称臣纳贡的,这都不见,朝廷那帮人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了吧。”另一人附和道。

西凉是个多民族国家,基础民族是汉人,包括原先戍边将士的后代和发配刑徒的子孙,大周在他们心中隐隐还是宗主国的地位,若是元封在一年前兴兵东征的话,百姓们肯定会有抵触心理,但是现在不同了,百姓们都在思索,既然西凉的王妃都能被人欺凌,那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在大周朝廷眼里,是不是连蝼蚁都不如呢。

“一个小小的侯爷家公子,就敢强抢咱们王妃做小,在朝廷眼里,咱们西凉连个屁都不算啊,兴许再过两天,人家的大军就开过来了呢。”有人说。

“很有可能,去年不就是么,咱们前脚把突厥人打跑,后脚甘肃官军就过来了,咱们拼死拼活打仗的时候不见他们一兵一卒,好不容易打赢了他们就趁虚而入,这就是他们大周朝的德行。”

经过凉州保卫战之后,凉州人都感觉被大周边缘化了,如今再摊上这档子事,已经没有几个人把自己当成大周人了,大家都是彻底绝对的西凉人,光荣骄傲的西凉人。

正谈着话,外面走过几个巡捕,酒客们立刻缄口不言,但是巡捕根本不管他们,西凉是个开化的地方,虽然官府不让谈论此事,但是你非要说道说道,官差也不管你,这也是百姓们更加爱戴西凉小朝廷的原因之一。

书院学社中,讨论的气氛就比较激烈了,年轻的学生们慷慨陈词,从深层次剖析了这件事潜在的诱因,那就是东周人对西凉人深深的蔑视和敌视,由于地缘原因,西凉对东周的依赖性很强,大片大片的西域牧区地广人稀,无法提供丰富的工业品,西凉的发展必须依靠大量进口东周商品,从砖茶瓷器丝绸到图书经卷,每一项都是必需的,可是东周此时已经锁关,这就意味着他们想困死西凉。

所以,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凉州东大营,这是热血男儿聚集的地方,使团和王妃受辱的事件给他们的刺激最大,马踏万里纵横四海的铁血战士竟然不能保护国家的尊严,主公的尊严,倘若不找回这个场子,谁还有脸苟活于世!

战士们割破手指,纷纷写下血书要求出战洗雪国耻,血书雪片一般飞到将军的案头,将军们又收集起来送往行宫。

所谓行宫就是原来曹延惠的知府衙门,元封暂时住在这里,西凉作为东都,其实也是临时性的,其实就是一个前进基地,西凉疆域的东扩将从这里展开。

元封身穿一身月白色蜀锦团花战袍坐在龙书案后看着各方汇集来的报告,初春的西北,依然是乍暖还寒,壁炉里的硬柴哔哔剥剥的烧着,门被轻轻的叩响了,元封头也不抬道:“进来。”

进来的是尤利娅,小姑娘知道自己戳了大祸,这几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乱用王妃的名头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给西凉国带来这么大的屈辱,这让她后悔莫及,唯一高兴的是,元封对自己以王妃自称似乎并没啥意见。

尤利娅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个盛着奶茶的银壶,蹑手蹑脚的走到元封跟前,把茶壶放下,小声道:“你喝茶。”

“哦”元封依旧不抬头,审视着报告,各地官府纷纷汇报辖区内百姓群情激奋,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这让他兴奋不已,民心可用啊。

看了几页纸,发现尤利娅还站在一旁,低着头,两手摆弄着裙角,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

“有什么事么?尤利娅。”元封问道。

“嗯,有事。”尤利娅抬起头来,雪白的腮帮子上挂着泪水:“我知道闯祸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当婢女就好了,再不冒充王妃了。”说着说着,小嘴一扁,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但依然克制着抽泣,只看见锁骨在不停的抽动。

元封不由得站起来,拿袖子帮尤利娅擦着眼泪,抚摸着她金色的长发道:“傻丫头,你没闯祸,闯祸的是那些狗贼,他们竟敢惹我的尤利娅,你等着瞧好了,我一定狠狠踢他们的屁股。”

尤利娅破涕为笑:“你真的不生我的气?”

“真的,尤利娅那么乖,我怎么会生气呢。”

尤利娅开心了,拿起茶盘道:“那你忙吧,我走了。”蹦跳着就走了,来到门口之时,元封却忽然道:“等等。”

尤利娅回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你不是婢女,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成为我的王妃。”

尤利娅眨眨眼,行了一个优雅的罗马式礼节,倒退着出门了,随后便听见欢快的脚步声和兴奋地喊叫:“尉迟佳,快出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凉州行宫大议事厅,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大幅的地图,两排桌椅摆在两侧,文武官员们按照品级就坐,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大椅子放在上首。忽听门口卫士高声喝道:“大元帅到!”

全体人员起立行礼:“参见主公。”

元封一抬手:“免礼。”将斗篷解下抛给卫士,来到虎皮宝座前坐下,道:“开始吧。”

西凉国中书省中书舍人兼东路行军总管周泽安起身道:“主公,自从东周锁关以来,我国库存的硫磺火药生铁就入不敷出,军用物资如此,民用品更加严重,物价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五成,再这样下去,恐怕就是民不聊生了。”

元封点点头,让赵定安发言。

赵定安道:“我们当面的甘肃官军大约有不足额的五个营,四千人马,负责锁关事宜,如果开战的话,我保证一天之内击溃他们。”

“几天能打到兰州城下?”元封问道。

赵定安出席,拿起一根细长的棒子指着地图道:“解决边境军队之后,凉州到兰州之间再无东周军队,几天能打到兰州城下完全看我军的行军速度了,当然不排除兰州以东陕西官军迅速西进拦阻我军的可能,即便如此的话,我也能保证半个月打到兰州。”

半个月,如果这话被大周的军官听到一定以为是神话,可是赵定安说得还算是保守估计,西凉军队继承了突厥军和蒙古军的一些优良传统,快速突击,就地补给,可以星夜兼程的行军,穿插能力天下第一。

一名文官站起来道:“主公,切切不可轻开战端,咱们西凉立国未稳,粮草辎重储备不足,国民多是汉人,此时和大周开战,恐怕不是时机啊。”

元封微微一笑:“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西凉建国不足一年,并无积累,而且受到东周的封锁,生活举步维艰,如果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开战。”

“可是…”那文官还要说话,被元封止住。

“我知道,能打败帖木儿,靠的是凉州人民上下一心,城墙坚厚,老知府存下的巨炮粮秣,打的是资源,是家底子,但那敌人毕竟是帖木儿,是世间罕见的枭雄,对付东周,我们有民意和军心就够了。”

“主公,大战之后,国家初定,民心思稳,正是休养生息之际,切不可妄动刀兵啊。”依然有文官出来劝谏。

元封并没有生气,朝廷里有不同的声音是好的,如果手下全都揣摩着自己的意思来说话,反而不美。

“你们小看了我西凉人民的觉悟,大家随我来。”元封说完,带领群臣登上了行宫的天台,放眼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凉州宽阔的大街上已经聚集了上万百姓。

站在前面的是书院的学生们,白衣飘飘的学子们手中举着横幅,上面四个大字“洗雪国耻”。后面跟着大批百姓,一个个义形于色的样子,看到行宫天台上有人出现,百姓们开始动了,一边走一边喊号子,乱七八糟此起彼伏的,总归是“打到长安去”,“活捉汾阳侯”之类的话。

“诸位请看,这就是民意。”元封说着,从随从手中拿过一厚摞血书,“这就是军心。”

“军心民意我有,何愁不胜,来人啊,传令下去,即日起,全国总动员,准备东征。”

第34章 第一枪

总动员这个词出自武帝语录,是个新名词,意思是国家在非常时期采取的紧急措施。

即把全部武装力量从平时状态转入紧急状态,并统一调度、指挥、管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力、物力为非常时期任务服务。总动员令发布后,被动员征召的人员和物资,必须按命令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到达,违抗命令者,要依法惩处。

事实上,西凉是个贫瘠的国家,这个国家的疆域虽然辽阔,但大半都是荒漠戈壁,天山南北的草原以及伊犁河、塔里木河流域水草丰美,也只是牧业发达,毫无工业基础,人民处于半开化状态。

敦煌位于国家的中部,是一座农业城市,特色是宗教和文化,距离东西边境都很遥远,鞭长莫及,只能作为意识形态上的首都。

唯一富饶发达的地域是河西走廊,农牧业都很先进,凉州更是拥有发达的商业和工业,能生产精良的武器,能冶炼钢铁,但凉州的发达也要依赖进口,没有从东周舶来的原料、技术和工匠,用不了多久凉州就会退化,萧条。

所以,元封迁都凉州,发布动员令准备东征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再不及时行动的话,西凉就要坐以待毙了。

他本想通过和平的手段取得东周的谅解,双方互惠共赢,西凉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徐徐图之,但是现实告诉他,这一办法完全行不通。

东周朝廷比想象的还要昏庸,西凉的使团在京城遭受冷遇就是明证,偌大的国家竟然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官员,连称臣纳贡的使节都要羞辱轻慢,既然你们拒绝我伸出的橄榄枝,拒绝倾听我友好的声音,那我只有用刀剑来说话了。

目前来看,东周唯一清醒的官员是柳松坡,对这个人,元封一向很有好感,但此人终究是东周的封疆大吏,他做出任何决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东周的安全与兴旺,西凉人的死活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即使西凉国民大都是汉人。

所以,指望柳松坡网开一面打开封锁的可能性很小,指望秦王千岁帮忙也不靠谱,秦王能力有限,即便以他的名义搞几支商队大肆走私西凉必需的货物,那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战争,唯有战争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使团受辱不是坏事,至少让元封知道东周朝廷的昏聩,王妃受辱也不是坏事,激发了西凉人民的愤慨和斗志,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一个小小的火星就能彻底引爆西凉人的怒火。

总动员令发布以后,西凉全国进入了临战状态,西域的精锐骑兵云集凉州,粮草堆积如山,兵工厂加班生产武器弹药;城市实行了宵禁,一切物资优先供给军队使用,大批青年应征入伍,日夜操练;大元帅府内,参谋军官来来往往,制订着行军路线、补给方案以及如何管理占领地区的各项预案。

西凉已经完全进入了临战状态,而东周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丝毫没有察觉到战争的临近。

边境上,一队甘军骑兵正在巡逻,他们是负责封锁边界的官军,遇到走私商就能捞上一票,日子过得倒也清闲悠哉,可是这几天有些不对劲,怎么边界上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就连走私商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