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和柳总督同时驾临汾阳侯府,这让吕叔宝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害怕,毕竟他们家和这两位平时都不怎么对付,难免他们不会落井下石。

柳总督的脸色依然是水波不兴,可是当看到秦王千岁脸庞的时候,吕叔宝惊得差点跳起来!

这人不正是在抱月楼和自己起了冲突的那个年轻公子么?他竟然是秦王!

哭都哭不出来了,惹谁不好,偏偏惹他,要在以前吕叔宝才不会怕,反正是爹爹、大哥二哥给自己撑腰,王爷了不起啊,打的就是王爷。

可是今天不同往日,大哥二哥都挂了,老爷子也瘫了,再也没人给自己撑腰了,吕叔宝吓得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生怕秦王认出自己来。

好在秦王根本没怎么仔细看自己,他那年轻英俊的脸上似乎洋溢着一丝兴奋,东张西望的看着汾阳侯府的陈设,他手下那些侍卫也都猖狂的很,带着兵器就这么大模大样的闯进府来,这要在以前,谁他妈敢带刀进汾阳侯府啊。

秦王和柳总督各自上了香,两位嫂嫂和侄儿们哭着答了礼,秦王被请到一边奉茶,柳总督和颜悦色的对吕叔宝道:“小侯爷,借一步说话。”

吕叔宝哭丧着脸陪着柳总督来到偏厅叙话,柳总督道:“令兄身死,国失栋梁,本官痛心之至,老令公又突发急病,更是雪上加霜,要知道长安之围非老令公不能破之啊,偏偏有许多不识时务的人送上状子,状告你们汾阳侯府侵吞田地,欺男霸女,唉,真是不堪啊。”

吕叔宝嗫嚅着刚想说点啥,忽然看见外面走进一年轻官员,手里捧着一堆状子,那官员微微欠身:“下官御史台陕西行台监察御史孟知秋,见过总督大人,见过小侯爷。”

吕叔宝当时就瘫在椅子上了,这人不就是和秦王一起的那个俊秀的象娘们的少年么,他竟然是陕西行台的监察御史!

这么多年来,吕叔宝第一次后悔,自己真是太孟浪了,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什么人,秦王千岁,监察御史,这都是一般人巴结都来不及的猛人啊,自己全得罪个遍,现在说啥也晚了,唯有深深地低下头来装陌生人。

后面柳松坡说的啥,吕叔宝基本没听进去,他脑子嗡嗡的根本没有思考的空间,只看见一张张血淋淋的状子。

吕家这些年飞扬跋扈,干的坏事实在是罄竹难书,这些状子只是积压在衙门里的九牛一毛罢了,拿出来也不过是威慑一下吕叔宝。

见到吕叔宝汗淋淋的样子,柳总督终于抛出了最后的条件:“如今能救吕家的唯有一件事,请老侯爷出城谈判。”

吕叔宝一惊,让老爹出去和西凉人谈判,那不是送羊入虎口么,西凉人点名要看见爹爹的人头才肯退兵,这一去哪还有个好。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大哥二哥都死了,手下人成了一盘散沙,老爷子也瘫了,汾阳侯府最坚实的一面墙塌了,牺牲了老爷子,好歹还能保证一家女眷的安全和脸面,不答应的话,人家可是带了兵马来的,御史都跟来的,随便抽几张状子出来就能把吕家给办了。

权衡利弊之下,吕叔宝终于点头同意了。

长安城门缓慢打开,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驶了出去,直奔西凉军的营地,一直来到中军帐前才停下,一张担架被抬了下来,上面躺着一个垂暮老人,显然这个老人事先服用了什么药物,至今还在昏迷当中。

柳松坡这个老狐狸,他才不会让吕珍死在自己的手里,既然西凉人想要汾阳侯的脑袋,那就让他们自己去砍好了。

汾阳侯已经是个废人,对于防守长安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不如牺牲了他来换取长安的和平,对内只是宣称汾阳侯只身出城谈判,这样大家都有面子,老侯爷的死也是为国捐躯,西凉军退了,柳总督和秦王殿下也有功劳。

听说城内把个活的汾阳侯送来了,元封也觉得惊讶,他本来想提出这个条件为难柳松坡,并且造成汾阳侯府和官府更深的矛盾,但并不是真想要了汾阳侯的老命,毕竟留着他还能克制其他人,不管是秦王还是柳松坡的独大,对于西凉都不是好事。

事与愿违,剪除吕珍羽翼的行动刺激了老家伙,把他搞中风了,结果弄来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家伙,对西凉人也没啥用场。

周围黯淡无光,粗糙的牛皮大帐,斜倚在胡床上的箭囊和铁盾,依稀可闻的刁斗之声,都让汾阳侯吕珍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随月。

他努力的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左边的腿脚已经麻木没有知觉,“这是在做梦吧,也许是我已经死了。”吕珍含含糊糊的想着,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帐中的灯光实在灰暗,隐约看见那人长身玉立,一身月白色的战袍,头上随意扎了根带子,腰间玉带刹的紧紧的,一柄宝剑悬在玉带上,显得潇洒英挺。

那人面朝吕珍微笑了一下。

吕珍的瞳孔猛地缩紧了,低声道:“你终于还是来了,来索命了。”

说罢,吕珍闭上了眼睛,中风使他的口齿不是很清晰,缓慢而模糊:“从你死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因为你不是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现在你果然来了,哼哼,来吧,来取我的性命吧,就像当初我们对你做的那样。”

忽然又有几个人涌进帐中,松明火把照的四下里雪亮,吕珍猛然睁开眼,脑海中的印象和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年轻将领重合到了一起,他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眼前这个人正是秦王府曾经见过一面的年轻人,但他身旁的几位将军都是西凉军打扮,帐篷中的陈设更说明这不是长安城里,而是西凉军大营。

吕珍终于明白,自己被卖了,杀他两个儿子只是铺垫,主要的目标还是自己,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和秦王,和柳松坡有着何等的关系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的儿子。

当日在秦王府中,吕珍就有一丝疑惑,但是当时的心境不同,一闪也就过去了,今天的情绪和当日大不一样,军营中的气氛陈设,以及元封的打扮更能激起他尘封多年的回忆,吕珍苦笑起来:“负债子还,天经地义,我两个儿子死在你手里不冤,你也够狠,杀也就杀了,还先让我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很好,这点你比你爹强。”

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这个吕珍竟然是当初谋杀父亲事件的参与者,元封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问道:“吕珍,我父究竟死于谁手?”

吕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坐了起来哈哈大笑,周围的将校都拔出刀来警惕万分,吕珍厉声道:“想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去问张九四吧,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说罢一口黑血喷出,头一歪,死了。

第50章 故人西辞

吕珍死了,没死在秦王和柳松坡的手中,也没死在西凉人手上,他咬舌自尽了,狠辣果决不减当年,连元封等人都不禁唏嘘。

汾阳侯授首,贸易问题和面子问题都得到了解决,现在该是坐下来谈判的时候了,打仗可是个极其费钱的买卖,从宣战到现在,一个半月下来军费开支二十万两银子都挡不住,这还不算后面需要支付的抚恤金,所以,不捞到足够的好处西凉是不会轻易退兵的。

长安城门大开,几百名彪悍的西凉骑兵护着三辆马车开进来,这是谈判的使节,城头上,陕军士兵们漠然的看着这些昔日的对手,陕军平日就以精锐自居,但是看见人家才知道差距,数百铁骑散发出的气势,就已经令人心惊胆寒了。

有些陕军将领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西凉军靠着火器精良才压着自己一头,若是近身冷兵器交战还不一定是谁赢呢,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错的,若是西凉人攻城的话,恐怕长安已经沦陷了。

陕军中不稳定的分子已经被柳松坡关押起来了,在送吕珍出城的当天,柳松坡和秦王的亲信们就开始了行动,控制军队,解除汾阳侯府私兵的武装,有了吕家老三的配合,这一切都相当顺利。

西凉谈判大使是周泽安,使团成员是一帮跃跃欲试的参军们,元封不擅讨价还价,也不希望和柳松坡面对面谈判,所以选择了回避,此时他心中满满当当都是一件事,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的亲生母亲在何处,自己的真实姓名叫什么,扑朔迷离的往事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的头绪,偏偏知情者又死了,只留下一个含含糊糊的名字,张九四。

元朝时候,汉族百姓身份低微,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只有姓,名字以家中或者家族的排行数字来确定,张九四这个名字听起来正符合那个时代的特征,想必这个人也是上了些年纪的,如何寻找张九四,成了元封的首要大事。

谈判桌上唇枪舌剑,双方你来我往,论打仗,柳松坡自认不是西凉人的对手,但是论谈判,三个周泽安也比不过他,其实柳松坡已经把住了西凉人的脉,知道他们要求的不过是贸易和脸面罢了,或许原本是想搞个边境摩擦发泄一下怒火,平息国内人民的愤懑,哪知道打起来这么顺手,竟然直逼长安,但是说到底,西凉和大周的国力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真把大周惹急了,倾全国之兵来打,西凉人也受不住。

所谓见好就收就是这个道理,柳总督已经把汾阳侯交出去了,满足了西凉人的面子,再答应开榷场进行贸易,面子里子都有了,西凉人还不退兵更待何时,难道还真的想等大周禁军开过来,拼过你死我活不成?

以西凉国主的智慧来言,恐怕做不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周泽安寸步不让,坚决要求割让甘肃,赔偿战争费用,并且开出了五十万两白银的天价,谈判进行的相当艰苦,与此同时,秦王迅速收编陕军残部,修缮城墙,整顿军队,陕军自打死了主帅之后就一蹶不振,秦王接管之后大肆封官许愿,重赏三军,他是亲王,出手又大方,又善于笼络人,短短几天之内,陕军的颓势居然被挽回了一些。

与此同时,户部转运司从中原得到情报,大周禁军已经开始动员,豫军也有西进的动向,僵持下去恐怕真捞不着好。

但周泽安依旧咬定青山不放松,非要坚持割让甘肃不可,柳松坡抵死不松口,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周泽安急了,要求和更高级别的人进行谈判。

长安地面上,比柳总督级别更高的就只有秦王殿下了,王爷年轻气盛,更不会答应割让甘肃这种丧权辱国的条件,柳松坡冷笑着退出了会场,派人将殿下请来。

谈判场地设在总督衙门,距离秦王府不远,殿下气冲冲赶来,身上的甲胄都没脱,往谈判桌前一坐,“啪”的一声,先把宝剑拍在桌子上:“头可断血可流,一寸土地都不能割!”

面对秦王的怒目,周泽安笑了:“殿下言重了,大凉与大周同文同种,友好睦邻,这次不得已刀兵相见乃是奸佞从中作祟,如今奸佞已除,理应修好才是,割地之事就让他随风去吧。”

秦王傻眼了,自己一出马就谈成了,难不成是自己的王霸之气震慑了西凉使节?柳松坡心中却明白,这是西凉人故意向秦王示好。

这场仗大周败得太惨了,连战连败,除了两座省城没落入敌手之外,全境几乎尽丧,纸里包不住火,朝廷肯定要制裁一批人,恐怕只有刚刚就藩的秦王才能独善其身,柳松坡要么贬官,要么调离,长安怕是待不住了,现在汾阳侯也完蛋了,以后掌权的就是秦王殿下了,作为和大周西北边陲接壤的邻国来说,这秦王搞好关系无疑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不过周泽安也留了一手,既然土地不割了,那赔款可不能少,如果秦王殿下觉得赔款这个词不顺耳的话,换个说法也行,总之要让西凉军方满意,总不能死了几百号人,打了几个月仗没点好处吧。

这也是一种谈判技巧,西凉人愿意把吃到嘴里的甘肃吐出来,秦王和柳松坡心中都落下一块大石头,赔几个钱是小意思,就当打发叫花子了,反正汾阳侯府倒了,查出的金银不在少数。

墙倒众人推,汾阳侯死了,再没有人罩着吕叔宝,这些年来饱受吕家欺凌的人们都站了出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伸冤,状子雪片般飞向长安府衙,巡抚衙门,总督衙门。

对于割据一方的汾阳侯,朝廷早就起了杀心,只不过吕珍没公然造反,朝廷也懒得收拾这个烂摊子,没想到借着西凉人的东风,竟然一举铲除了汾阳侯的势力,说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所以没人去管吕叔宝的生死,他家的财产除了老宅子之外,尽数被充公,除了返还给苦主的若干之外,大部分正好作为赔偿支付给西凉人。

黄金一千两,白银十万两,珠宝玉器古玩字画若干,这是支付给西凉人的第一笔钱,得了赔款,密约签订,周泽安终于满意的离开了总督衙门,秦王也是志得意满,这个结果他非常满意,战场上得不来的东西,谈判桌上得到了,不得不说是自己的功绩,这一刻他不由得想起李世民在渭水单骑吓退突厥十万精骑的典故来,自己比起这个偶像,也是不逞多让啊。

秦王心情大好,亲自送周泽安出城,来到城门附近,周泽安忽然从袖子中拿出一块金牌递给秦王:“千岁,您的朋友向您问候,他说您看见这个就知道这次战争的原因了。”说罢,周泽安打马便走,身为文官的他竟然骑术相当精湛,不由得令人侧目。

秦王细看手中金牌,竟然是当初他赐给元封等人的物件,看号码正是元封的,秦王心中巨震,驱马登上城墙,远眺西方,烟尘滚滚,那是西凉大军在撤退,他不由得手搭凉棚,希望在那雄壮的万马军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元封,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自从第一眼看到他,秦王张承平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温暖信赖,如同长兄一般,他和元封一见如故,大伙并肩作战,火烧红袖招,又在元封的帮助下打消了汾阳侯的嚣张气焰,当元封提出回西凉的时候,秦王着实心中不忍,没想到他回去竟然是忙着发动战争,帮自己铲除汾阳侯。

怪不得那周泽安面对柳松坡的时候死也不吐口,见到自己上阵,立马就答应把甘肃吐出来,说到底还是顾着自己的面子啊,这份情,秦王记下了。

不过秦王知道,这事万万说不得,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够了,若是让人知道堂堂亲王里通外国,这个罪名自己可吃不起。所以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柳松坡,甚至包括孟叶落。

秦王把金牌在手中掂了又掂,喃喃道:“好兄弟,来日再见吧。”夕阳西下,在那支西去的队伍身上涂了一层浓重的颜色,金光闪闪,如同天军一般…

战争结束了,长安城,慢慢恢复了繁华,城门大开,四乡八县卖粮食,卖蔬菜,鸡鸭鱼肉的贩子蜂拥进城,城内憋了好久的人们也涌出城去,享受着和平的快乐。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卓立格图和叶唐并肩坐着,看道路两旁渭河平原上的春色,卓立格图手里拿着一截柳树枝,用小巧的顺刀削成一支短笛,轻快地吹奏起来,谁也不曾料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吹得一口好羌笛。

笛声清脆高亢,悲凉婉转,听得叶唐如痴如醉,忽然卓立格图停下说了一句:“长安,我们还会回来么?”

望着渐渐远去的雄浑古城,叶唐慢慢眯起眼睛,幽幽的说:“会的。”

第51章 战事平定后的众生百态

秦王刚回到王府,随身小太监就过来附耳低语了一句,王爷把马缰一丢,快步来到侍卫统领赵子谦所住的跨院,果不其然,赵子谦已经挂印而去,王爷所赐的官印、金银、细软一概留下,带走的唯有那柄宝刀而已。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秦王感慨万千,自始至终人家都在帮自己,若是西凉人有心东进长安,凭赵子谦所处的位置就能干出一番大事,胁迫自己,里应外合拿下长安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人家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一心想帮自己铲除肘腋大患汾阳侯,助自己立下退敌大功,虽然方法未免粗暴了一些,可是铲除树大根深的吕珍极其家族、军队,唯有举兵进攻一条路可走,凭着自己的本事想慢慢和吕珍斗法,恐怕再过十年也白搭。

见王爷神情恍惚,小太监多了一句嘴:“王爷,要不要派人去追?”

秦王大怒:“追什么追?退之永远是我秦王府的侍卫统领,在他回来之前,王府只设副统领!”

昔日繁华无限的尉迟府,已经是衰草枯杨,门前的石板缝里长满了杂草,大门上贴着两张封条,自从尉迟佳逃走以后,汾阳侯府就发文给长安府,查封了尉迟家的所有生意,货物充公,家宅封门,显赫了数百年的尉迟家轰然倒塌,亲眷们四散而逃,数百虎卫作鸟兽散,家主尉迟光也潜逃了。

今天,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站在尉迟府门口,高大的身躯依旧挺拔,一身布衣难掩他沉稳练达的气度,在他的身后,挺立着数十名精悍的汉子,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默默地看着大门上的封条。

“开门!”老人的声音镇定而坚决。

两个汉子上前一把撕开封条,推开了尉迟府的大门,熟悉的景象呈现在眼前,老人微微笑了一下:“我尉迟光又回来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两挂五千响的鞭炮在地上炸着,响着,红色的纸屑乱飞,汾阳侯完了,长安府撤回了对尉迟家的判决,潜藏在长安府数月之久的尉迟光又回来了,昔日的尉迟家族又将重振雄风!

在这几个月里,尉迟光带领手下虎卫转入地下,接受了西凉户部转运司和军马统计司的双重领导,尉迟家本来就暗地里准备了几十处藏身之所,这些人对长安的地形、人情世故又极其熟悉,再加上有王府侍卫统领赵子谦的暗中协助,简直无可匹敌。

暗杀汾阳侯府两位公子的事情就是在尉迟光的大力协助下才办成的,若是单凭叶唐和卓立格图两位猛人也做不了这么天衣无缝,此次事件之后,尉迟光终于明白,尉迟家是真正绑在了西凉的战车上,想撇清关系都撇不开了。

以前对女儿的婚事极为头疼的尉迟光也豁然开朗,总是发愁长安城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配得上自己女儿,西凉那边可放着一大把的好小伙子呢,全都是二十郎当岁尚未婚配,不管哪位爷看中佳儿,那都是一段好姻缘,对于尉迟家的前途来说都是助力多多。

如果元公子能看中佳儿就最好了。尉迟光这样想到,随即又是自嘲的一笑,自己太贪心了,还是让女儿自己选好了…

尉迟家荣光再现,长安城里所有商家迅速得到消息,不多时便又门庭若市了,虽然尉迟家的货物和钱银都没了,但是商人们敏锐的觉察到尉迟家有东山再起的可能,纷纷表示愿意赞助骡马骆驼车辆人员,以及货物和本金,只要尉迟家出门路就行。

谁不知道尉迟家走了上百年的西路生意,如今和西凉的边贸再开,赚钱的生意扑面而来,搭上尉迟家的线,更能事半功倍。

总督衙门,秦王以降,陕甘省内几乎所有高官都在这里就坐,商讨的是如何给朝廷上表,溜溜的打了两个多月,损兵折将不说,还死了位御封的侯爵,兹事体大,不得不报啊。

西凉军长驱直入打到长安城下,大周损兵折将,被歼灭了六千甘军,四万陕军,两个省的省军就算是打残了,长安城墙也塌了个大口子,损失可谓惨重之极。

但是值得欣慰的是,西凉军并未荼毒地方,穿州过省秋毫无犯,不抢粮,不抓夫,不屠杀当地官吏乡兵,可以说除了军队遭殃以外,陕甘地方上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仅有的几件残害百姓的案子据查还是逃散的陕军做下的。

更重要的是,西凉人最终还是退走了,一寸大周的领土都没有占,这就给了柳松坡们大做文章的机会,反败为胜啊,不但无过,还有功!

柳松坡妙笔生花,陕甘官员们,包括秦王在内都结成了同一阵营,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场仗打败了,谁也捞不着好,打胜了,个个都有嘉奖的机会。

朝廷不愿意打仗,也没钱打仗,漠北的蒙古人隔三差五的南窜,那才是皇上最头疼的事情,至于什么西凉、西夏、羌人这些属于疥癣之患,皇上早有训示,要以抚为主,以剿为辅,毕竟这都是产马区,朝廷就指望从这几个地方买马呢,关系处不好,谁也占不到便宜。

反正这年头消息闭塞,西北又是天高皇帝远,仗也打完了,说什么都是成立的,柳松坡主笔,写了一封洋洋洒洒数万字的奏章,陈述了大周十六年西北边境摩擦的事件之经过,请注意措辞,战争被写成了摩擦,这正是柳松坡的高明之处。

事件的来龙去脉,柳松坡并不讳言,西凉人仰慕天威,派遣使团进京,竟然被各司推来搡去,回途之中又被汾阳侯折辱,西凉蛮夷,化外之民,一怒之下兴起刀兵,我陕甘军民,坚壁清野,诱敌深入,将敌人引到长安城下合围之,汾阳侯用兵不利,单骑出战不幸战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汾阳侯牺牲之后,秦王接管指挥权,一举扭转颓势,西凉军惧之,铩羽而归。

这场大规模的摩擦,起因在于京城某些衙门的不作为,恶化及爆发在于汾阳侯的御下不利,后来的战事失利也有汾阳侯的责任,反正坏事都推给死人,功劳都是俺的。

在这一事件中,居功至伟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甘肃巡抚范良臣,一个是秦王殿下,范巡抚坚守兰州,使敌人有了后顾之忧,秦王力挽狂澜,在汾阳侯身死之后挑起大任,运筹帷幄,力退强敌,颇有乃父之风,有秦王镇守西北,大周无虑也。

而且在后续的谈判中,秦王以他过人的风度和王霸之气折服了西凉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他们心悦诚服,答应和大周万世修好,答应开榷场通贸易,平价出售战马,这是秦王的又一大功,从此解决了大周马政的难题。

不得不承认柳松坡的水平,称之为化腐朽为神奇也不为过,一场大败仗被他写的好像立了大功一样,反正花花轿子众人抬,陕甘各地的官员都愿意在奏折下面署名。

至于秦王殿下,则另外手书一封密奏父皇,内容相对平淡真实,但主基调和柳松坡的奏章一样,也是宣称这是一场大胜,而非失利。

深夜,御史行台衙门,孟叶落神色淡漠的看着面前的一张纸,笔墨不多,但却真实的描述了这场战争的胜负,言辞中立,表述真实,陕甘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两省土地尽丧,唯有兰州、长安两座省城幸免于难,西凉人达到了目的才自愿退走。

又看了一遍,孟叶落才用了印,用的却不是监察御史的官印,而是另外一方小巧的金印…

长安东门,一个胡人打扮的中年人望着这座古城,百感交集,潸然泪下,一旁的小厮低声道:“少爷,该动身了。”

中年人点点头,爬上驼队中一匹双峰驼,驼铃悠扬响起,迎着漫天朝霞,启程了。

一股风吹过,中年人帽子旁的狐狸尾巴向后飘去,原本长着耳朵的地方只是光秃秃的一片,没错,他就是丧家之犬——汾阳侯府三少爷吕叔宝。

汾阳侯死的当天,老夫人就随他去了,偌大一个家,连续死了四个人,谁也承受不起,三少爷本来就是个无能之辈,现在更加慌张无措,柳松坡骗了他,把爹爹送出城去丧了老命,却根本不保护汾阳侯的家人,墙倒众人推,显赫一时的汾阳侯府瞬间崩塌。

城外几千顷的良田都充公了,城里几十间铺面也保不住,大嫂子、二嫂子闹着分家,大打出手,套车往娘家运细软,佣人仆妇们也悄悄地偷些小物件,吕叔宝的小妾们卷了私房银子,各回各家,有的嫁人,有的重入风尘。

吕叔宝的仇人太多了,想杀他的人能排出好几里去,尉迟光已经放出话来,一万两银子买他的人头,幸亏二哥以前在黑道上还为了几个朋友,帮着吕叔宝乔装改扮,潜出长安,流亡去也。

再次回头望一望这座承载了自己无限风光,又带给自己无尽痛楚的城市,昔日轻佻嚣张的小侯爷彷佛老了十岁,眼角一滴浊泪涌出。

起风了。

第52章 他的名字

西凉军班师凯旋,国内欢腾不已,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西凉国内新兴的知识分子更是兴奋狂热,他们和老百姓想的有所不同,普通百姓们只是被茶馆里的评话和街头巷尾的传言所蛊惑,以为这是一场单纯的复仇战争罢了,士子们想得则更为长远,这是西凉对东周的试探,如同一只小老虎咬了大象的脚后跟,虽然只是一小口,但是意义非常深远。

战争红利非常丰厚,除了陕甘官府赔偿的几十万两银子之外,还打破了贸易封锁,各路商人蜂拥而来,西凉的各种生活用品的价格迅速回落,人民生活水平相应提高,就业岗位也大大增加了。

更重要的是,西凉打出了自尊,打出了民心,这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财富,甘肃从此进入范巡抚时代,范良臣那可是元封的结义兄弟,说他是大周的巡抚还不如说是西凉的巡抚,甘肃全省,上到巡抚,下到黎民百姓,无不亲西凉,打仗能打出这个效果来,也是元封始料未及的。

凉州大元帅府,寂静的庭院,水流潺潺,明月清风,龙涎香在古旧的铜质香炉里慢慢的燃烧着,元封和曹延惠相对而坐,曹秀则在一旁料理着茶水,檀香木的托盘上,摆着一套造型古朴雅致的宜兴紫砂茶具,曹秀慢条斯理的摆弄着茶具,漂亮的大眼睛不时瞟一瞟元封,可是这位西凉大元帅的精神完全放在和曹延惠的谈话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很有了一些秀丽少女模样的曹秀。

“张九四,就是当今大周天子啊。”曹延惠的话语并没有让元封太意外,父亲的死,果然是和这位皇帝有关。

“张九四当初不过是个盐贩子,仗着兄弟多,道上朋友给面子,也算有点小小的成就,在江南一带打出了些许名头,不过他真正成就大业还是在结识了你父亲之后,张士诚这个名字就是你父亲帮他取的,同时也帮他的三个兄弟各自取了名字士义、士德、士信,从此张九四成为你父亲的得力部下,征战南北,立下不少功劳。”

“那我爹是不是被他杀死?”

“说实话,我不知道,当时我在军中的职位不高,而且很快就回到凉州替陛下守卫西疆,京师发生的事情太过错综复杂,光故事的版本就不下十来个,到底是谁谋害了先帝,这是一个谜,到底真相是怎样,还得问当事人。”

元封略有些失望,又问:“我父亲叫什么名字?”

久久的沉默,以前元封从未问过这个问题,那个曾经被万千人民传颂的名字也变得无人知晓,良久,曹延惠才从回忆中跳出,道:“他姓刘名彻,字子光。”

刘彻,好熟悉的名字,父亲竟然和汉武帝同名,子光是他的字,倒不算很出奇。

“这么说,我应该叫刘元封才是。”元封道。

“或许是吧,刘彻是你父亲为自己取的名字,在起兵之前,他并不叫这个名字,我想是他仰慕汉武大帝,故意取这个名字来激励自己的。”曹延惠道。

“那他到底叫什么?”元封追问。

“我不知道。”曹延惠一摊手,“先帝是个很神秘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姓甚名谁,只知道他写的一手好词,人又极其多智,做事雷厉风行,身先士卒,没架子,不讲排场,所以深得军民爱戴…”

一个谜团没解开,又是一个新的谜团,父亲到底籍贯在哪里,真实姓名叫什么,家中还有什么人,这都成了未解之谜。

“我的母亲是谁?”元封换了一个问题,虽然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抱太大希望。

果然,曹延惠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先帝后宫三千,你到底出自哪位嫔妃,实在难以知晓。”

元封沉默了,太多的谜团让他郁闷之极,虽然他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自何方,父亲的姓名,被谁所害,母亲又是何人,家中还有什么亲属,他统统不知道,包括那个抚养自己长大的叔叔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历,也是一个谜。

哪怕乡间的一条土狗,也知道自己的出处,可是元封却不知道,他甚至不清楚元封这两个字的意义,究竟是谁帮自己取的名字。

“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去中原探寻自己的身世。”元封这样说。

三个月后,朝廷的答复终于来到了长安,众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皇上并没有责罚任何人,甚至对负有挑起战争责任的吕珍也没有惩处,相反,还大大褒奖了他,既然人都死了,也就没有鞭尸的必要了,皇上的处置也算合理。

其余众位官员,也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收益最大的两个人分别是秦王和范良臣。

长安城里流传一句话,吕珍跌倒,秦王吃饱,汾阳侯留下的那几千顷土地,全归了秦王殿下,陕军残存的几千兵马也成了秦王的手下,再加上后来西凉军释放的俘虏,秦王可谓人财两得,收获颇丰。

陕甘两省州府尽丧,保全的唯有兰州长安,长安兵马众多,城高墙厚,西凉军打不下也是正常的,难得的是兰州,被西凉军围困两个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竟然能在敌后苦苦支撑,这份毅力,这种才能,在大周官员中实属少见。

再加上范良臣的履历也实在优秀,正经科举出身,做过御史,做过七品茶马提司,做过巡商道,是一步一步从基层上来的,官声蛮好,朝中也有强援,最难得的是一个搞经济出身的官员竟然对军事也如此精通,这样的干员,能员,不提拔是大周的损失。

范良臣直接升任陕甘总督,同时还兼着甘肃巡抚的差事,朝廷又给他补了一个御史台左都御使的职务,可谓党政军一把抓,大权在握!

其余官员各有封赏,前铜城知州张瑞强调入河南任知府去了,长安同知王珂终于扶正,当上了长安知府,原陕甘总督柳松坡,直接一道圣旨调回了京师,想必又要重用了。

边境上开了几个榷场,位置靠近原十八里堡遗址,这个地址是按照西凉人的要求设立的,虽然榷场中进行贸易的物资比较稀少,只是茶马盐铁等几项重要物资,但也给当地经济带来了巨大的发展,原本贫瘠的乡民们靠着在榷场周围开买卖,也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第四卷 宫闱惊变

第1章 下马威

一封来自大周京师的国书再次令凉州沸腾,恰逢明年九月是大周皇太后七十华诞,周皇邀请西凉来使共贺,这是一个政治信号,说明大周开始正视这个西面的强邻,往日俯首称臣千里纳贡都讨不来的东西,一场战争居然都讨来了。

大周朝还真是贱,记打不记吃,这是西凉朝廷上下的共识。

东周的使团有百人之多,据说正使是一位礼部侍郎,以堂堂三品官员带队,也说明了周人的重视,对于如何迎接来使,西凉国内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国主亲自出城在十里长亭迎接,以对上国的礼节应对,一种是派遣相应级别官员迎接即可,不能太掉价,毕竟新近的一场战争俺们是打胜了的,和大周成为兄弟之邦总是有资格的。

西凉文官阶层以汉人为主,有意无意总是会把中原王朝当作宗主国,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即便是那些心怀野心的家伙们,也明白此时不能太露锋芒,韬光养晦是很有必要的,既然大周派了个侍郎过来,就有示好的意思,咱们西凉也算是礼仪之邦,自当以礼相待。

元封却有自己的主张,东周使节来的不慢,说明朝廷对这个强悍的邻国还是很重视的,从进入甘肃开始,这支使团就受到了西凉军统司的严密监视,元封更是通过范良臣弄到了使团的详细名单。

这位侍郎大人姓韩,是新近才补的缺,原来的老侍郎致仕了,他才得以升迁,韩侍郎本身倒没什么出奇的,重要的是使团中还有几位干员,是兵部借调的官员,对外只说是礼部人员,其实来意是什么已经很清楚,无非探听虚实而。

既然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文官们不是争论欢迎的规格么,那就来个超级规格,以阅兵欢迎大周的使团到来。

凉州以西十里处,本来是十里长亭的位置,却被临时修成了阅兵场,本来就是旷野,把场子清理一下便是,一万名西凉精兵集结于此,盔明甲亮,全新的战袍和旗帜,打磨过的兵器闪闪发光,上万人站在旷野里竟然鸦雀无声,只有风卷大旗的声音,他们在等待,等待来自中原的使团。

渐渐的,东方影影绰绰出现了一支队伍,离得老远就看见这边大军林立,元封用千里镜望过去,但见那队伍停顿了片刻,依然开了过来,他微微一笑,对赵定安道:“开始吧。”

使团逶迤而来,直走到距离西凉大军一箭之地方才停下,不用千里镜就能看见车队前方高高飘扬的天子符节,那些东周人神情严峻,想必是在强撑着体面,因为没有人能在这样一支铁的队伍面前保持镇定。

使节队伍中奔出一骑,手持天子符节,不用问就是来讲理的,俺们为和平而来,你们怎么刀兵相见呢,赵定安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令旗一挥,军中螺号响起,战鼓齐鸣,铜墙铁壁一般的军队霎时间分成两半,动作整齐划一,成千上万人的步调完全一致。

两万双军靴踏在地上,腾起一片片烟尘,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雷鸣,一声声,一阵阵,大地仿佛都在颤抖,更加颤抖的是东周使节们的心,便是京城中御林军也没有这般精锐啊,西凉人这是要给俺们下马威呢。

一万精兵分成若干方阵,人如墙,枪如林,气势森然,杀气腾腾,只有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军队才能发出这样的威势来,东周使团中几个武官出身的家伙冷眼观察着一切,西凉军的兵器装备,被甲率,军士体格,都是他们观察的范围。

二十一名骑兵飞奔而来,每个骑士都挺直腰杆坐在马上,稳如泰山,眼中都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身批两头翘起,如同老鹰一般的高加索披风,更加威风凛凛,他们的马全是极其高大威猛的阿拉伯纯种神骏,个头比蒙古马高大许多,偏巧这些士兵又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俊朗少年,那真是人如玉马如龙,看的东周使节们不由得暗自叫好,太帅了!

当先一人乃是赵定安,小伙现在已经成婚了,上唇也留了一抹小胡子,更显成熟稳重,带领儿郎们奔到使团面前,他一勒马缰,神骏嘶鸣一声,前蹄抬起,在空中刨了几下才停下,赵定安将马鞭挂在手腕上,抱拳朗声道:“大凉国主驾下骠骑大将军赵定安,特来迎接大周使节。”

韩侍郎愣了片刻,才被众人推出,这位三品文官的脸色都发白了,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的,毫无表情的答礼。

赵定安在前面带路,使团随后跟进,在一万名精兵组成的巷道中向凉州进发,来自道路两旁的威压让人不寒而栗,那几个武官近距离的观察着西凉士兵们,从这些朴实简单的面庞上,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就不足外人倒也了。

使团下榻在馆驿,吃住都是中原式样,这西凉国本来就是西北汉人组成的国家,和东周同文同种,衣食住行上的差异不大,再加上适当安排的西域特色饮食,到也让使团在宾至如归的感觉之上,又多了一点点的异域风情。

百余人的使团,其中只有十个人是从京师派来的,其余的随扈人员都是从甘肃借调的,此举也是为了缩短路程时间,能尽快赶到西凉,也能给西凉人留出充足的时间准备礼物,前往京城参加万寿节,也就是皇太后的寿诞大典。

元封在以前凉州府衙改建的大元帅府内接见了来使,丹陛两侧,是两排精锐骠骑,一水的黑色和白色,一丝杂毛都没有,膘肥体壮油亮油亮的战马全是优秀的阿拉伯纯种马,比寻常的蒙古马中原马高出一个头去,马上的将士更是威武异常,外罩锃亮的胸铠,内穿乌油油的锁网,鲜红的盔樱,一丈八长的大戟,尽显凉州男儿的本色。

昨天秀的是步兵,今天秀的是骑兵,整个一穷兵黩武的国家啊,东周使节们暗暗腹诽着,却又极其贪婪的盯着这些中原难得一见的骏马,自古以来中原不能产良马,产马地区的丧失使得中原政权战斗力大减,不敌游牧民族,宋朝就是因为丧失了燕云十六州和西北产马地区而最终落败,哪怕用再多的钢铁武装起来的步卒也不是骑兵的对手,这已经是中原兵家的共识。

大周也缺马,为了和漠北的蒙古人打仗,皇上兴马政,从西北和西南进口马匹,但渠道一直不甚畅通,优良的三河马、羌马在周军中装备不多,伊犁马更是少见,周军骑兵常用的多是西南进口的滇马,矮小瘦弱,和驴子一样,就这样还得当宝贝伺候着,行军的时候都不敢骑,只有作战的时候才上马。

马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更是达官贵人爱好收藏的名品,能拥有一匹伊犁马已经是中原贵族梦寐以求的事情,那可是有着天马之称的名驹啊,至于大食良种,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句话,你有钱也买不到。

阿拉伯纯种,大食马,贝督因马,说得都是同一种马,生长在沙漠之中,严酷的环境只允许最优良的马匹生存下来,这也是造就了这种名马的原因,这种马速度快,耐力强,美丽,聪明,不会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吓,简直就是天生的战马,一直以来它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偶然获得几匹也只能养在皇宫大内,寻常人等难以见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