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非但没有警惕万分,反而抱起膀子,饶有兴趣的看起来,他也是有恃无恐,身边这个小丫头鬼精鬼精的,又是当朝右相之女,看那几个少爷也是官宦子弟,碰上柳迎儿那是他们倒霉,元封才没心思动武,他等着看好戏呢。

“这位小娘子,今日莫愁湖畔相遇,实乃缘分天定,此情此景,令人感怀,小生作了一首咏雪的七言绝句,还请小娘子雅正。”

说罢,胡公子一步三摇,吟出一首诗来,遣词造句倒也中规中矩,不过匠气十足,搞不好还是府中西席代笔捉刀之作,刚吟罢,一片叫好之声响起,少爷们拍手叫好,都翘起大拇指赞叹,有几人还引经据典的评论着这首诗的绝妙之处,说到酣处如痴如醉,胡公子得意洋洋,倒背双手望着莫愁湖,尽显潇洒风流才子本色。

可是自始至终,人家小女孩就没拿正眼看他,望着光滑如镜的湖面道:“叔叔,咱们去玩滑冰吧。”

胡公子的鼻子差点气歪,俏眉眼做给瞎子看,合着刚才的表演人家根本没看在眼里啊,不过这样也好,有难度才有成就感嘛。

胡公子哈哈一笑,道:“小娘子,想玩滑冰的话,本公子陪你。”

“你谁啊?”柳迎儿白了他一眼。

不过是一句抢白罢了,但胡公子身旁的捧哏们当了真,当即有人上前说道:“这位便是人送江南第一才子之称的胡涟胡子钰,胡大公子。”

哗的一声,胡大公子抖开折扇,矜持的笑了笑:“都是学里朋友抬爱,所谓才子之称,不过是浮云罢了。”

人家理都不理他,扭头就走。

胡大公子脾气再好,也经不起这种羞辱,你可以骂他,但是不能无视他,胡公子的捧哏们也看不下去了,纷纷拦住柳迎儿的去路。

“小娘子,胡大公子和你说话呢,就这么走了可不礼貌。”

元封抱着膀子看着他们的丑态,对方不耍横的,他就不会先动手。

柳迎儿瞪大了眼睛,将这群纨绔子弟看了一遍,开言道:“昭昭日月,朗朗乾坤,天下脚下,首善之地,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请小娘子你喝杯酒,赏赏雪而已。”

“素昧平生,我为什么喝你的酒?拜托,好…不挡路。”柳迎儿面对三四个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恶少,毫不畏惧,反而挺起了小胸脯,道理说得一条一条的。

胡公子伸出一只手指优雅的摇了摇:“小娘子你错了,整个京师没人能拒绝本少爷的邀请,少爷的面子落在地上,会有很多人遭殃,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旁边自有那狐假虎威的人凑上来道:“小娘子,你可知道咱家胡公子是谁府上的少爷,哼哼,说出来吓死你,当朝一品宰相…”

胡涟确实是内阁左相的儿子,身份不可谓不尊贵,本来他是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的,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靠自己的魅力来征服别人,不过今天情况有点特殊,这个小娘子有点油盐不进,不拿出点猛料来镇不住她。

当朝一品宰相的公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说句不中听的,就是他在大庭广众下强奸民女,都没人敢管,也没人能管,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衙内哦。

本以为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会服软,哪知道人家眼皮都不眨一下。

“原来是胡衙内,那又如何?本小姐就是懒得理你,怎么着?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强抢民女不成?”

“本少爷还就真抢了,你又能如何?”

“哼哼,你敢犯法,自有京兆尹办你,养不教,父之过,你爹难辞其咎,胡相公大概也快致仕了吧,快退休了还要被御史台那帮人咬上一口,恐怕滋味不好受吧。”

“你…”本以为是民间一女子,哪知道小丫头嘴里不是京兆尹就是御史台,这些名词可不是民间小女孩能知道的,胡涟一时语塞,指着柳迎儿说不出话来,一帮狐朋狗友也大为惊诧,认定柳迎儿是个官宦人家小姐。

见对方吃惊,柳迎儿得意的一笑,又露出两个小酒窝来:“如今我大周圣天子在位,君明臣贤,四海升平,万寿节在即,四方来拜,万国来朝,各地使节云集京师,光是在这莫愁湖畔怕是就有不少和胡公子一样微服游玩的贵胄,京畿重地居然会发生强抢民女的恶行,这让别人看到怎么想,我大周的脸面何在,圣上的脸面何在?”

此时四下里已经围满了人,其中不乏青衫方巾的读书人,听见柳迎儿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不少人拍手叫好,更有那正义感很强的年轻书生站出来义正词严的指责这帮恶少。

“你们这帮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好逸恶劳,就知道仗势欺人,荼毒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列位,不能放过这帮恶少!”一个棉袍子上带着破洞的贫寒书生挺身而出,怒斥胡涟等人。

被小美女训斥,胡涟还能忍受,可是被这位赤贫的书生当众斥责,面子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他嘴角一抽,早已撸起袖子按耐不住的家奴们立刻窜了上来,就要按住那书生暴打。

胡衙内的威名在京城还是响亮,别看书生们闹得欢,人家一动真格的,他们就怵了,一个个缩在后面不敢出头,只有那位书生被按住暴打。

元封依旧抱着膀子不出手,他想看看柳迎儿到底有多少能量。

远处的马车里,蒙面纱的女子眨眨眼睛道:“小姨,那家伙居然还没出手,他不会是被胡涟的身份吓着了吧。”

南风道:“沁心啊,这个人可是连太子的面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又怎么会惧怕胡涟呢,你且看吧,有好戏的。”

那位仗义执言的贫寒书生被暴打,胡公子觉得面子才挽回了一些,冷笑着道:“小娘子,请问你是谁家府上的千金?”

柳迎儿道:“我是谁家的女儿,和你有关系么?”

胡涟不怀好意的笑道:“当然有关系,本公子看上你了,要娶你做妾,想必你爹肯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他认为柳迎儿定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别管多大的官,总大不过丞相,能和当朝宰相家结亲,以后的仕途一帆风顺那是肯定的,如果这位小娘子的爹爹不傻的话,肯定乐得成全此事。

柳迎儿也换上了冷笑:“你当真想知道?”

“当真。”

“那好吧。”小姑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圆形的玉佩扔了过去。

胡涟一把接过,搭眼一看,脸上轻浮的笑瞬间退去,妈呀,这回麻烦大了。

玉佩是用价值连城的上等和田玉雕刻而成,上面是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乃是百鸟之王,莫说寻常百姓家了,就是位极人臣的宰相家也不能出现龙凤图案的。

当今圣上有个最宝贝的女儿,封号为安乐公主,这一点胡涟是知道的。

第28章 太湖水寨

不会这么衰吧,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可口的小姑娘,居然是…胡涟不敢往下想了,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猛跳,眼前一片昏暗。

调戏到公主头上了,这可是灭门的大罪,按说胡涟的爹是当朝宰辅,一品大员,胡衙内基本上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的,漫说是调戏个民女了,就是当街杀人都能摆平,可是这回碰上的却不是一般人。

眼前这个女娃娃,穿戴并不是很华贵,但气质极佳,出口成章,行事更加随性洒脱,再加上随身携带的双凤玉佩,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再看她身后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剑眉星目,双手骨节粗大,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从容的气度,犀利的眼神,分明是个高手,这位八成是大内侍卫吧,公主白龙鱼服,肯定不会只带一个侍卫出来,胡涟下意识的往四下里一看,顿时心惊肉跳,看哪辆车都像是大内的车驾。

惹谁不好,偏偏惹了公主殿下,这回戳了马蜂窝了,就是亲老子来了也救不了自己,幸运的是刚才还算收敛,并没有动手动脚,而且看公主的意思,也没有闹大的想法,八成是殿下私自出宫,也怕皇上责罚吧。

电光火石之间,胡涟的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到底是首相之子,急智还是有些的,他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双手捧着玉佩献上去,诚恳的道歉:“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殿下恕罪。”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附近几个人才能听见。

随即又故作神秘的暧昧一笑:“小的心中有数,断不会暴露殿下行踪。”

说罢,一摆手示意手下撤退,自个也倒退着走了,一脸的讪笑,和刚才骄横的态度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胡家的奴才都是些很有眼力价的家伙,见自家少爷充了孬种,就知道情况有变,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相府惹不起的人还真不多,可万一碰上一家,那就是通天的人物,眼前这位小娘子怕就是不简单的角色。

家丁们赶紧停止对书生的殴打,将那人拉起来还帮着拍打身上的灰尘,满脸堆笑,连连鞠躬,倒退着毕恭毕敬的走了。

围观群众见没热闹可看,也就各自散了,柳迎儿冲元封得意的一笑,道:“走,滑冰去。”

拉着元封便去了,忽然看见那位仗义相助的书生,柳迎儿收起笑容,正色道了个万福道:“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那书生被暴揍一顿,头都懵了,忽见这么一个水灵俏丽的小妹妹和自己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柳迎儿,看他那副呆样子,柳迎儿又是嫣然一笑,这下书生更傻了,那笑容瞬间便印在他心田深处…

“小生松江杨峰,见过小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读圣贤书者的本分…”书生一躬到底,滔滔不绝的说着,忽听旁边人插言:“那秀才,别说了,人已经走了。”

书生抬起头来果见那女子已经远去了,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啊。”

远处马车里,蒙面女子惊道:“这就完了?太没意思了,那小女孩是何方神圣,莫非是皇亲国戚?”

南风皱眉道:“不应该啊,安乐公主不是这般年纪,其他亲王家也没这么大的女儿啊。”

“不管了,刚才没试出元封的本事,还得再来一次。”

“还试啊,你准备让谁上?”

“小姨,沐英也来了,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不好吧。”

元封陪着柳迎儿在莫愁湖上滑冰玩,江南的冬季远不如西北那般滴水成冰,即使湖水结冰了也是不太厚的一层,旁人都不敢在湖上滑冰,唯有柳迎儿胆子大,找了块木板蹲在上面,让元封拉着她跑。两个人玩得其乐融融,根本不在意别人诧异的目光。

玩累了。两人回到岸上歇息,柳迎儿意犹未尽道:“元封,好玩吗?”

元封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和哑姑在一起的时候有过这般无忧无虑的时光,其他的记忆总是伴随着血腥和杀戮,他下意识的回答道:“好玩。”

“那我天天带你来玩好不好?”

元封猛然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望到那辆神秘的马车之时,瞳孔缩了一下,藏在帘子后面的蒙面女子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缩了回去,难道他看见我了?

“柳小姐,我送你回去。”元封道。

“为什么,我还没玩够呢。”

“让你走就走。”元封的口气忽然严厉起来,柳迎儿撅起了嘴,不情愿的起身了,两人叫了一辆行脚骡车,向相府赶去。

途中,元封不时掀起窗帘向后张望,表情肃然,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但是不能确认对方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柳迎儿来的,莫非是刚才那位相府公子想杀人灭口?

见他神情严肃,柳迎儿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忽闪着眼睛问道:“是不是有人跟踪?”

元封不搭理她,直接掀开前面的帘子对车夫道:“把小姐安全送回家。”

车夫没有回头,一甩鞭子答道:“放心,我的车绝对安全。”

柳迎儿也是在西北生活过两年的,顿时听出车夫的口音带着浓浓的西北味道,她好奇的看了一眼,才发现这车夫好壮实,标准的车轴汉子,一人能赶两个人厚。

骡车忽然加速,飞快转过街角,后面远远跟着的一辆马车猝不及防,只好挥鞭猛追,拐过来却发现大街上空空荡荡已经没有对方的踪迹了,马车慢慢停下,车夫茫然四顾。

“快追!”车上坐着的年轻人掀开帘子吼道。

车夫甩了个响鞭,两匹马奋蹄疾奔起来,马车速度快,追一辆骡车应该不成问题。

年轻人悻悻的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放下帘子回到座位上,屁股刚沾到座位就惊得蹦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车里多了一个人。

年轻人迅速拔剑,可那人的动作更快,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力道之足,以至于他都能听见自己骨头破碎的声音。

一声惨叫,年轻人从飞奔的马车中跌下,连续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抬起头来已经鼻青脸肿,捧着手腕哀号不止,车夫急忙猛拉缰绳,随着一声长长的“吁”马车终于停下。

马车内走出一人,冷声喝问:“为什么跟踪我?你到底是谁?”

年轻人伤得不轻,但依然站了起来,用左手持剑,咬牙切齿道:“别管我是谁,进招吧。”

元封微微皱了皱眉头,京城里怪人真多,这位应该不是太子或者安国郡王的人马,而是另外一伙势力,不知道他们在打谁的主意,总之偷偷摸摸的肯定不会是好人,他径直上前一脚飞出,那年轻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长剑已经脱手而出,扎在五丈远的大树上,剑身犹自还在颤动不止。

一转眼,年轻人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京城不比西北,随身携带长刀长剑受到一定限制,所以元封总是在靴筒里藏一把短刀,造型和当年杀独一刀时候用的剔骨刀别无二致,不长,但极锋利。

“我只问一遍,你是谁?”

元封手里的人命怕是也有几百条了,这种杀气可不是能装出来的,那一刻,年轻人分明的感受到频临死亡的威胁,从对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只要自己回答的稍微令他不满,恐怕人头就要落地了。

“我叫沐临风,是太湖水寨飞鹰堂的副堂主,你…你别杀我。”

第29章 群英荟萃

“我叫沐临风,是太湖水寨飞鹰堂的副堂主,你…你别杀我。”

这句话实际上是分成两段说的,在报出自己名号的时候,沐临风语气中颇带了一些自豪与矜持,说完之后还特地稍微停顿了一下,以便给对方留出反应的时间,太湖水寨的名头极响,在江湖上被称为江南第一寨,拥有大小七十二座分寨,三十六个分堂,门下弟子众多,实力相当庞大,在江南一带,名气丝毫不比少林武当这样的武林泰山北斗差,就连官府都要给三分薄面。

更何况沐临风还是一个响当当的副堂主,身份超然,对方若是识相的话,就应该赶紧把匕首放下,好言解释一下这个误会。要知道太湖水寨可不是好惹的,谁动了他们的人,他们必将百倍报复,水寨的名头,就是牛头马面听到也要打个寒颤的。

可是眼前这位拿着匕首的老哥听见沐临风的名头之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将匕首往前送了半分,利刃已经划破了沐临风喉头的油皮,一丝血红显现出来,再用点劲,沐副堂主的小命就要归西了。

所以沐临风才说了后半句,你别杀我。这句话从太湖水寨副堂主的嘴里说出来,不是一般的丢人,但是关键时刻顾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啊,谁让这位爷不知道太湖水寨的威名呢。

沐临风没猜错,元封确实不知道太湖水寨,两下里根本不是一路人,元封走的是高端路线,关注的都是国家大事,结识的都是王爵高官,沐临风神气活现的报出太湖水寨的名头之后,元封心中波澜不兴,只当对方是受雇于某家王爷的寻常草寇罢了。

“说,谁指使你来跟踪我的?”元封厉声逼问道。

“我只是顺便路过而已,你看错人了。”这个问题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虽然利刃加身,沐临风依然强自支撑着,大滴的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不说是吧。”元封不擅长也不喜欢刑讯逼供,既然对方不怀好意的跟踪他,他也就没必要客气了,手腕施力就要抹了这位副堂主。

忽然一声断喝传来“刀下留人”,一马呼啸而来,没等停稳骑士就纵身跳下,两只脚牢牢地站在地上,稳如磐石一般,此人三十来岁年纪,身形伟岸,相貌英挺,声音宛若洪钟,中气十足。

“尊驾就是名满天下的西北第一刀客元封元少侠吧,在下太湖沐英,这位小兄弟是在下的堂弟,奉在下之命寻访尊驾,不想冒犯了虎威,还请原谅则个。”

已经很久没人提及元封当年的事迹了,以弱冠年纪斩杀独一刀,十三少年雪夜奔袭马贼老巢,侠骨柔肠的少年英雄,令人血脉贲张的传奇故事,已经从西北传到了中原、江南,江湖人士慕名前来拜访,倒也是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元封顺势收了匕首,抱拳道:“得罪。”

“不敢,在下仰慕元少侠威名久矣,不知可否赏脸小酌一杯?”

此人器宇轩昂,神色坦然,一派光明磊落的样子,亲和力很强,想必也是武林中有名头的上位者,元封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

“那好,就今晚吧,兄弟在拙园宴请元少侠,不见不散。”

说罢,沐英带着他那位狼狈不堪的堂弟离开了现场。

“大哥,刚才你怎么不出手擒了他?”沐临风恨恨地说。

“我问你,你在他面前过了几招?”

沐临风一时语塞,身为副堂主的他竟然连一招都接不住,说出来实在丢人,半晌他才强辩道:“可是大哥你不同啊,你是江南第一高手啊。”

“临风,你可能不知道,刚才起码有十支火铳瞄着咱们,纵然轻功再好也躲不过火铳的铅子啊。”

“啊,他一介武林中人,怎么会有火铳这种朝廷严禁的兵器?”

沐英很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堂弟实在是烂泥糊不上墙,得亏他还是飞鹰堂的副堂主,连基本的信息都没掌握。

“临风,这个人不是普通的武林人士,他是陕甘总督派驻京城的代表,或许背后还有更加庞大的势力。这也是咱们接近他的缘故。”

“啊,这么说此人乃是反贼,咱们和他来往岂不是惹祸上身?”沐临风皱眉道。

沐英忽然停下脚步:“临风,你以为咱们做的又是什么规规矩矩的买卖么?”

回到住所,元封将叶唐叫来询问,听说过太湖水寨这个组织么。

叶唐大惊失色,作为军统司的干员,他自然知道太湖水寨,那可是江南武林的总瓢把子,就连官府都忌惮三分。

太湖水域大大小小一百八十个湖泊,水网如同蛛网一般密集复杂,四通八达,进出湖泊的水道七十多条,周围几十万亩的田地都靠湖水灌溉,京杭大运河也从湖中借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太湖中打渔行船的船民数以万计,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帮派,在湖中聚啸,不服王化。

太湖烟波浩渺,号称方圆三万六千顷,周围八百九十里,盗匪横行极难缉捕,朝廷水师也曾剿了几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反而成就了太湖水寨的威名,所幸的是这帮强人只是劫富济贫,杀贪官,抢官船,并没有上升到造朝廷的反的地步,江南富庶之地,乃是朝廷的赋税重地,大兴刀兵难免生灵涂炭,所以朝廷改变策略以抚为主,听说最近正在商议招安事宜。

至于那个名叫沐英的汉子,更是名声显赫,武功超群,仗义豪爽,被誉为江南第一高手,又被道上朋友称之为南侠,是太湖水寨的大头领。

太湖水寨为什么找上自己,难道仅仅是因为仰慕自己的威名?抑或是他们身后又站着另外一股势力?江南的水寇和西北的马贼,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很难有什么共同利益,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看来这京城中藏龙卧虎,心怀天下的人还真不少。

晚上,拙园内,依然是上次那间水榭,依然是那些俊秀的小厮侍女,依然是南风大姐满面春风的站在门口迎接。

唯一不同的是,偏厅的台阶上站着一群彪悍的大汉,穿着打扮各有不同,有中原箭袖短打,也有西北皮裘长袍,还有几顶漠北蒙古风格的狐狸皮帽子,看来水寨大头领宴请的客人不单是元封一个。

听到通传,沐英急忙从厅内出来,笑容可掬拱手道:“未曾远迎,还望海涵。”元封也含笑答礼,沐英的装束和白日不同,换了一件潇洒之极的暗黑洒金大氅,前胸敞着,大氅直垂到脚脖子,看起来英气逼人,气度超凡。

元封看看沐英,再看看自己,忽然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不为别的,只因撞衫,元封身上披的也是一件垂到脚脖子的黑色大氅,只不过元封的大氅是羊毛混合马毛压制而成,质地坚厚,极其压风,而沐英的大氅是丝绸的,飘逸潇洒,随风而动,极其拉风。

本来以为这种垂到脚脖子的大氅只有自己独一份,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沐英也弄了一件,两人不由得开怀大笑,气氛不知不觉就融洽了许多,南风大姐拿着小团花扇,掩住嘴吃吃的笑,招呼二人进去叙话。

两人携手进入水榭,元封所带的四名随从也被安置到偏厅中用饭。

一进水榭,沐英便热情的介绍道:“元少侠,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漠北蒙古的小王爷满都古勒,这位是宁夏李家堡少主李明赢。这位是…”

圆桌旁坐着三个年轻男子,其中两人正一脸不屑的互相对视着,看见有新客人进来才转移视线,在沐英介绍的时候,李明赢忽地站了起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元封。

元封也看着李明赢,这位义薄云天的结拜兄弟自从火烧兰州巡抚衙门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一别五年,昔日的莽撞少年已经成长为成熟稳重的汉子,四目相对,百感交集,李明赢一步跨出,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大哥!”

“兄弟!”

元封忽然在李明赢肩膀上擂了一拳,笑道:“长大了,身板也结实多了。”

李明赢眼中似乎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大哥,我以为你死了,这些年你还好么?”

“我很好,坐下慢慢说。”

见两人是老相识,沐英有些惊讶,但随即又兴奋起来:“他乡遇故知,今天咱们更得好好喝两杯才是。”

桌旁还有一人,脖子上吊着带子,一只手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被众人冷落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是我们太湖水寨天鹰堂副堂主沐临风,待会还得让他好好敬元少侠几杯,你俩是不打不相识啊。”

沐临风讪笑了一下,元封也微笑着拱手向在座的诸位致意,心中却泛起了嘀咕,沐英请得客人不简单啊,漠北蒙古可是大周的死敌,宁夏李家自称李元昊后裔,一直也有独立的念头,自己是所谓西北豪强的代表,这些人的身份有着鲜明的共同点,那就是都想在大周身上咬块肉,请了这帮客人,莫非他真的想造反?

第30章 狼子野心

酒席上沐英并未提及任何敏感话题,说来说去都是江湖上的轶事,三山五岳,江河湖海,滔滔不绝,他交游广泛,口才又好,但是现场的气氛却并未提起来。

宁夏李家和漠北蒙古可是世仇,为了争夺河套地区的控制权,两家打了几十年的仗,死伤何止万千,这种仇恨又岂是一场酒宴可以化解的。

而那位飞鹰堂副堂主沐临风,今儿白天才被元封捏碎了手腕子,脖子上的血痕还没好,就要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虽说是江湖男儿不计前嫌,但沐临风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假。

只有沐英一个人唱独角戏,场面未免有些尴尬,但沐英并不在意,依旧谈笑风生。

正喝着酒,忽然外面传出打斗之声,众人出来一看,原来偏厅内已经大打出手,居然是元封的手下和李明赢的手下合伙对付漠北蒙古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打起来花花草草可遭殃了,偏厅内已经乱七八糟,南风叫苦不迭,拙园的小厮们都是细皮嫩肉的少年,哪见过这种激烈的斗殴,一个个都吓傻了,别说劝架了,跑都跑不赢。

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又是世仇,不打起来才怪呢,众人出来一看,表情各自不同,蒙古小王爷满都古勒眉毛倒竖,勃然大怒,元封和李明赢却是相视一笑,沐英眉头一皱,跳入战团,轻轻一拨,就将两个最为壮硕的汉子分开了。

被拨开的汉子正是元封手下最威猛的卓立格图,虎背熊腰的蒙古汉子居然被摔了个踉跄,他下意识的就要去拔刀,可是看到出手之人是请客的主家,哼了一声便退出战团。

其余人等也悻悻停手,满都古勒手下的护卫们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有几个人的胳膊还以奇怪的角度悬着,看来是打断了,可是这些强悍的蒙古人竟然连哼都不哼一声,横眉冷目盯着对手们。

李明赢所带的护卫是从铁鹞子中选拔的精兵,都是参加过西凉保卫战的,恰巧和元封手下并肩战斗过,都是老熟人,打起来自然再次并肩,至于卓立格图,本来就是西蒙古的人,对漠北的同族并不感冒,打起来当然站在自家袍泽一边。

一场恶斗,终于让这场宴会彻底砸锅,满都古勒一言不发,领着手下拂袖而去,元封和李明赢也顺势向沐英告辞,一众人等扬长而去。

出了拙园,元封和李明赢对视一眼,“兄弟,上哪去?”

“找个地方接着喝,刚才喝的实在不痛快。”

拙园内,一帮小厮整理着被砸的稀巴烂的偏厅,南风在各种桌椅残骸和碎瓷片中走着,不时捡起这个捡起那个心疼的哼哼:“这可是宋代的花瓶啊,这可是檀木的椅子啊,额的神呐,这帮丘八还真舍得砸。”

沐英在一旁干笑着:“我赔,都算在我账上。”

“算你个头,你连请客的钱都是赊账的,身上的大氅也是老娘给做的,拿什么赔老娘!”

街边某羊肉馆,论档次比拙园差了不知道几百倍,桌子都是油腻腻的,跑堂的肩膀上搭着的擦桌布也是黑的,笨重的木头桌椅,粗磁大碗,陶制的菜盆,足有脸盆那么大,里面盛着烧羊肉,红红的辣椒油,大块的羊肉,血肠子,羊头,羊尾巴油,管够的烧酒,敞开了吃喝,西凉和西夏的汉子们,并不喜欢拙园那种清幽雅致的调调,反而是这种地方正对他们的胃口。

刚才都没吃好喝好,现在终于可以开怀畅饮了,多年不见的兄弟,在离家万里的他乡重逢,更加倍感亲切,三杯烈酒下肚,吃上几口爆羊肚,大家的话匣子就都打开了。

分别之后的情况暂且不提,元封先问起李明赢为何与沐英结交上,又是因何会与满都古勒出现在一个酒桌上。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李明赢也是个知道深浅的人,但是在元封面前就不同了,自然竹筒倒豆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太湖水寨和宁夏李家早有来往,最初是生意上的来往,后来更加深入,就谈到了一些深刻的问题,至于是啥深刻的问题,李明赢一句话就道破了。

“还能干啥,造反呗。”

“区区太湖水寨,造反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还想夺了天下?”元封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年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水寇也想雄霸天下,什么世道啊。

“那倒未必,沐英身后有人,至于到底是谁,现在他还没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