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帝王家的规矩更是不能坏,你母亲秽乱宫闱,谋刺于朕,罪不容恕,朕已经是法外开恩,将她废为庶人,软禁在后宫之中,将她和朕生下的儿子交给淑妃抚养,寻遍天下名医帮她看病,朕身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你还想让朕怎么样。”皇帝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说完这些话,身子晃了晃,随即揉了揉太阳穴。

承平紧咬着嘴唇不说话,婉儿低垂着眼睛也在沉默,唯有那妇人,忽然唱起了一首歌:“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

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

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

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

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

将快乐寻找”

这首歌承平在长安的时候听过,是前朝武帝爷爷作词谱曲的《笑红尘》,本来是一首飘逸欢快的歌曲,但在母亲的口中却变成舒缓哀伤的曲调,孤独的清唱声音在冷宫中响起,格外凄凉。

第49章 要变天了

听到笑红尘的歌词,皇帝忽然狂暴起来:“够了!”

歌声戛然而止,妇人傻笑了两声,然后冷宫内恢复了寂静,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一次,朕饶恕你们了,绝没有下一次!你们俩记住,朕是个父亲,但更是一个君王!”皇帝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响起,让承平和婉儿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里。

“出去!”皇帝喝道。

承平不甘心的望了自己的母亲一眼,终于还是屈服了,和婉儿一起走出了冷宫。

皇帝久久望着形容枯槁的妇人,半晌才道:“小蓉,你瘦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原谅我么?”

妇人无语,呆呆的望着墙壁,嘴角忽然垂下一丝晶亮的东西。

皇帝用绣着金龙的袖子仔细帮妇人将嘴角的口水擦拭干净,眼中柔情毕露,温言问道:“小蓉,你饿不饿,我喂你吃饭。”

说着端起桌上一碗白粥。

妇人不理他,依旧傻傻枯坐,任由皇帝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着白粥,皇帝的眉头舒展开来,象哄孩子一般柔声道:“这样才乖么,小蓉多吃一点。”

“噗”妇人忽然将口中积攒的白粥全喷在皇帝脸上,随即又咯咯咯的傻笑起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么多年了,就算你疯了还在恨我…唉”

沉默良久,皇帝自己擦干净脸上和龙袍上的白粥,走出屋去,轻轻掩上门,沉声喝道:“曹少钦!”

曹少钦快步走进来,拜倒道:“奴婢在。”

此时皇帝脸上的柔情已经全然不在,冷森森说道:“昨夜之事,查出来了么?”

“回皇上,查出来了,西六所的火是一个御林军小校做的,今早去抓捕的时候他拒捕被杀,但痕迹已露,此人是御林军陈副将的亲信东门虎。东中五所的事情是一个小太监干的,此人的表哥是坤宁宫的管事太监。”

皇帝点点头:“做得好。”

锦衣卫办案雷厉风行,想在宫里搞什么鬼把戏简直就是玩火,这两件事情竟然都是太子方面做的,皇帝并不奇怪。

换储之事日益临近,皇后和太子狗急跳墙,想弄出这么一档子事来混淆视听,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哼,他们想的简单!

“将御林军副统领陈淮理革职查办,所有和东宫方面走的近的内廷侍卫以及御林军,全部调防,东宫方面的禁卫让于虎去安排,另外,把东中五所的管事太监杖毙。”皇帝有条不紊的下了命令,走出院子上了步辇,也不理会站在一旁的承平和婉儿,扬长而去。

慈宁宫,皇后正陪着太后老人家唠嗑,忽然贴身宫女上前低语了几句,皇后勉强笑道:“老祖宗,宫里有些琐事,媳妇得回去了。”

急匆匆回到坤宁宫,本宫内的太监女官已经被抓捕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帮排不上号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于虎亲自率领御林军押解着坤宁宫的犯人正往外走。

皇后气急败坏,坐在步辇上就喝道:“于虎,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来抓本宫的人。”

于虎傲然道:“皇上手谕,末将不敢不尊。”说罢昂然而去,皇后气得发抖,但却毫无办法。

一刻钟后,奉先殿,也就是东宫的侍卫太监宫女也被抓了大半,太子承乾面色煞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人被抓走,无能为力,半个时辰后,所有人等被抓捕完毕,东宫中只剩下几个新调来的太监。

“摆驾,本宫要去坤宁宫。”太子道。

可是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住:“殿下,没有于将军手谕,您哪里也不能去。”

太子暴怒,失态的大喊:“孤还没有被废掉!孤还是太子!你们凭什么软禁孤!”

“太子息怒,这是皇上的意思,等尘埃落定,大皇子自然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于虎从旁边冒了出来,没有表情的脸如同冰山一般。

听到是皇上的意思,太子颓然坐在地上,这一刻终于来临了,父皇要换储了,老二赢了。

为了防止自己做出上次那样的傻事,皇帝先发制人,控制了东宫,想必此时母后那里也好不到哪去,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痛苦的摇摇头,只希望老二不要赶尽杀绝才好。

皇城,御林军衙署,东宫派的陈淮理副将在节堂门口解下腰刀,还和旁人开着玩笑:“怎么又议事,咱们于统领最近事真多啊。”

走进节堂,却发现四下无人,陈淮理暗道不妙,刚想逃走,一声巨响,屏风倒地,八个刀斧手冲出来:“陈淮理,还不束手就擒!”

陈淮理乖乖举起了双手,并不是每个御林军的军官都是万人敌,再说了,即便是猛将又能如何,难道和朝廷作对不成。

皇宫中发生的事情,通过各种渠道传了出来,只要稍微有点政治敏感度的人都知道,换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换储不是小事,皇上为这件事酝酿了许多年,想必这回新立的太子就是将来的真命天子不会错了。

皇上陆续召见大臣,命妇们也托门子进宫去拜会淑妃娘娘,母凭子贵,淑妃的儿子做了太子,等将来皇帝大行之后,她就是太后了,现在不跑关系更待何时。

秦王呆坐在府里已经两天水米没沾牙了,皇帝让他面壁思过,他脑海中想的却不是自己的过错,而是母亲那痴傻的容颜,身为人子,竟然不能保全生母,耻辱啊!每当想到这里,秦王心中就涌起一股气血!

他想立刻飞马离开京城,回到长安起兵南下,攻破京城,将母亲营救出来,将二皇子踩在脚下,将淑妃打入冷宫,将父皇…

这天下毕竟是皇帝的,所有的土地,所有的人民,包括自己,都是皇帝的,只要他一个命令,长安的兵马就会倒戈,自己就将沦为阶下囚,别说救母亲了,就是自身都难保,可是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

被勒令闭门思过,皇宫是进不去了,但宫内的消息还是不断传来,安乐公主亦被禁足了,皇后和太子那里发生了剧变,一切状况都表明,父皇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来保持京城和皇宫的平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换储。

老二登上储君的位子,自己的日子更加难过,偏安长安恐怕都成问题,届时一场内战是免不了的,对方是皇帝,自己是藩王,天下人心所向肯定朝着老二,想到自己渺茫的将来,秦王长叹一声。

外面传来低语:“王爷还没吃饭么?”是元封的声音。

对!还有元封在,他是西凉的国主,手下雄兵十万,所向披靡,如果能联合他,事情还有转机。

想到这里,承平推门而出,看到元封沉稳镇定的面容,他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大哥,我心里苦啊。”

此前秦王已经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元封,元封从自己的渠道也知道了一些事情,见秦王如此伤怀,元封感同身受,西六所失火,烧死了许多人,老稳婆韩素珍也在其中,海公公被小太监毓风拼死抢救出来,现在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酒庄里,还有很多线索藏在这西六所中,而今付之一炬,元封寻找生父死因,生母下落的事情也变得渺茫起来。

拉着秦王的手,元封沉声道:“王爷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何故作此小儿女之态。”

“我是束手无策,这是京城,一切皆在父皇掌控之中啊。”秦王叹气道。

“未必,京城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况,想必变故就在最近。”元封自信满满的说。

“变故?难道还有人能和皇帝抗衡?”秦王奇道。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对了,王爷手中有多少可用之兵?”

秦王听到话里的意思,肃然道:“三百亲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关西汉子,并非京城人士,尽可以放心使用。”

“好,到时候咱们相机行事,混水摸鱼便是,能不能就此夺了大宝不敢说,起码能把局势弄得更乱,救出殿下的母亲。”元封道。

从秦王别院出来,白花花的太阳当头照着,大街上车水马龙,依然是繁华如往昔,寻常百姓哪里知道危险即将临近,元封看着路人,心里暗自叹气,打将起来,不知道多少人要死于非命了,但这一切都是无法避免的。

当今皇后乃是皇帝登基前的发妻,昔日天下烽烟群起,数十路烟尘,反元大旗遍地招展,刘福通红巾军是其中实力颇强的一支,后来为了元军的围剿,刘福通和姑苏张家联姻,将大女儿嫁给了老张家最出息的儿子张士诚,就此结盟形成联军。

后来联军被汉军收编,但建制得以保存,刘福通虽死,部下犹在,正是鉴于皇后娘家强大的势力,皇上才将资质并不出众的长子承乾立为太子,这些年来经过陆陆续续的清洗,红巾军的老人和诸如吕珍这样的嫡系老部下都被洗掉了,皇上终于可以放心的换储了。

但他忘记了一点,人是一辈一辈往下传的,老刘家的势力在军中依然根深蒂固,这不是杀掉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情。

换太子,就是对这些人下最后的狠手,逼他们用最极端的方式表态。

这些情报,是柳迎儿分析出来并且告诉元封的,元封相信,如果柳迎儿能分析出来,别人也能分析出来,既然要乱,那就彻彻底底的大乱一场吧,皇帝等的或许也是这个时机,大家撕开脸来打,方能彻彻底底的消灭那些隐藏的敌人。

六月天,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忽然一阵乌云卷来,大雨瓢泼而下,元封停在路边,注视着雨幕,心中心潮起伏,来中原这么久,几乎一无所成,也该到了破局的时候了。

第50章 天雷

京城南门外,刚下过雨的道路泥泞不堪,一辆牛车陷在泥潭里拉不出来,同行的另外几辆车都停下来帮忙,乱糟糟的把路都堵上了。

道路就这么宽,一边是河道,一边是田地,南北来往的车辆行人堵成一堆,谁也过不去。

牛车把式手忙脚乱的砍来树枝垫在车轮下,然后用鞭子用力抽打,老牛四个蹄子紧绷着往前走,无奈车上的货物太重,拉车的皮条竟然啪的一声绷断了,车上的乌木箱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幸亏箱子上紧紧缠着铁丝,里面的东西没有露出来。

通往京城南门的道路是最繁忙的,每日何止百万鸡鸭鱼肉稻谷蔬菜五金杂货进进出出,来往旅人更是不下十万,众人吵吵嚷嚷,闹哄哄的好像开了锅,都在指责这些挡路的牛车。

远处有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也被堵在路上,车帘子掀起,一双妙目望着远处的牛车,忽然奇道:“装的什么东西,竟然如此之重。”

果然,这些牛车经过之处,全是深深地车辙印迹,在雨后的泥路上更加触目惊心。

路人们嫌牛车拦路太久,一个个七手八脚要来帮忙,但是牛车把式们极力推辞,自己将车上的木箱子抬了下来,然后找来石头垫住车轮,这才将车轮从泥潭中拔了出来,然后再将一口口木箱子抬上车去,虽然箱子不大,也就是一丈来长,但是十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抬动起来都颇费力气。

车把式们四下赔不是,牛车再度出发,这回他们学聪明了,准备了大捆的树枝,遇到泥沼先垫上再通过,十辆牛车靠着路边小心翼翼的走着,终于顺利抵达南门。

京城南部城墙正在整修,城墙位置留下一个大豁口尚未合龙,一帮宿卫军的士兵蹲在瓦砾堆上闲扯,本来这里只有四个门丁把守的,可巧今天这帮丘八闲着没事,跑来寻些外快。宿卫军本身就是把守城墙的军队,搜查扣押可疑人员车辆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什么是可疑的人员车辆?无非是那些看起来有油水又没有势力的肥羊,从南边过来十辆牛车,车上满满当当都是货物,小军官忽地站起,“弟兄们,生意上门了。”

一帮大兵围了过去,将牛车逼停,颐指气使道:“干什么的?开箱检查!”

带队的掌柜赶紧过来招呼,先道辛苦,然后往上递钱,十两的锭子,倒也不算少,但是宿卫军的小军官只是看了看,依然喝道:“扣了!”

十两银子怎么够弟兄们分的,还不如把车辆扣下,货物变卖,牛宰了吃肉,那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车把式们一个个眼中冒起了火光,有人悄悄向车底摸去,后面相隔二十步远的豪华马车里,面纱下的女子分明看见牛车底下寒光一闪,是兵刃。

“来福,赶上去说话。”女子道。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跟了上来,管家也不下车,站在车箱踏板上喊道:“怎么回事?夏家的车也要扣么?”

小军官一看,顿时变了脸色,满脸赔笑:“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都是自家人。”又埋怨那些车把式:“怎么不早说。”

夏家可惹不起,他们家斥资上百万修建京城南段城墙,皇上赞誉有加,赐了丹书铁卷呢,虽说只是商贾身份,但见了朝廷一品大员也能分庭抗礼的,别管这些牛车运的是什么,只要人家说是修城墙的器械物资,那就是天理,谁也不能扣的,谁扣谁倒霉。

小军官生怕惹祸上身,带着一帮大兵忙不迭的走了,牛车不敢先行,掌柜的和车把式们示意请马车先走,夏家马车也不客气,从牛车队伍前疾驰而过,车帘子掀开一角,黑色的面纱下,似乎含着别有意味的笑。

惊鸿一瞥,化装成牛车掌柜的叶唐也能感受到那种美艳与富贵的气势逼人,他一拱手朗声道:“谢了!”

夏家大小姐回到座位上,淡淡的说:“来福,查查这些人是哪路的,运送这么多铁器进城,最近京城怕是要不太平了。”

大内又传出消息,皇帝在养心殿见了钦天监的官员,立储的大日子基本已经确定,太庙前也开始打扫清洁,还在地上横竖画了直线,想必是礼仪时站班用的,京营禁军提前关了饷,兵部召集武将们议事,又逮了几个爱发牢骚的家伙。

到这个份上,废立之事已经确定的不能再确定了,只等皇上发出上谕了。

元封在积极准备着,甘肃会馆和西凉使团驻地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汹涌,皇宫的地形图已经发到军官们手中,刀枪火铳盔甲等武器也已经就位,秦王府亦是外松内紧,三百近卫枕戈达旦。

六月初六,禁军虎贲营发生哗变,士兵们不服从新任将军的将令,被斩首十余人,脑袋悬在辕门示众,士兵们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暗地里流传着一个说法,新任将军是燕王派系的人,要将原属太子系虎贲营将士们赶尽杀绝。

六月初八,京城北门附近发现一具奇怪的尸体,生着六条腿的动物,象羊又像狗,一时间传言四起,国之将乱,必有妖孽,京兆尹衙门派出衙役四处弹压,禁止谈论,却只能越帮越忙。

至于各种版本的童谣,更是充斥大街小巷。

这一切不正常的现象都被锦衣卫记在报告上,呈到皇帝案头,皇帝只是轻蔑的一笑,这些把戏太小儿科了,都是自己当年玩剩下的,闹吧,让他们尽情的闹,闹得越乱越好,越大越好,只有这样,那些平日里隐藏极深的阴谋分子才能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值得一提的是,即将被立为新太子的二皇子,最近却出奇的低调,住在皇宫内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陪着父皇看书写字而已,淑妃娘娘倒是不断的接见大臣内眷,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

六月十三,朝会,吏科都给事中王道顺上书皇帝,历数太子罪状,直言皇长子承乾已经不适合担任储君,朝臣们都知道王道顺不过是皇帝的传声筒而已,大事早已定局了,所有只有人随声附和,并无人反对。

但是百密一疏,万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主儿,詹事府副詹事黄子华出班极力反对废长立幼,宣称太子仁孝贤德,并且列举诸多事实,证明太子在遭受种种不公平待遇之时仍能容忍谦让,有这样的储君,实乃天下之福。

皇帝大怒,喝令金瓜武士将黄子华打出殿去,黄子华读书人的拧脾气上来,竟然抱着柱子誓死不出去,口出狂言说废长立幼会给大周带来灾祸,皇帝顿起雷霆之怒,令武士将其拖出午门斩首,黄子华沧然笑道:“不劳尔等动手,某去也!”说罢撞柱而死,血染金殿。

黄子华的死并没有劝阻皇帝,反而让他坚定了废立的决心,当殿宣布六月十八日在太庙另立太子,谁敢再行劝谏,以谋逆论处。

当然没有人反对,就连素以直臣著称的柳松坡都缄口不言,柳相爷一直是反对废长立幼的主力,多年前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被人参倒贬官数级,一直从内阁大学士贬到边疆偏远地区的县令,人总是吃一堑长一智的,何况事先皇帝已经和大臣们密议过多次了,柳松坡知道事情不可逆转了,何苦再苦谏,不过看到黄子华的脑浆鲜血,他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早朝后,上谕发到礼部,刻发印刷公文发往全国各地,昭告天下大周朝另立储君的大事,就在工人们用木雕活字排版的时候,忽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地动山摇,声音震耳欲聋,半边天空都黑了。

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奔出来观看,只见城北方向黑烟冲天,火光熊熊,片刻之后,天上下起雨来,不是真正的雨,而是杂物碎片,人体残骸,胆子小的人当场就晕了,大多数人吓得哇哇大哭,魂飞魄散。

天雷降临,上苍发怒了。

紫禁城,养心殿,爆炸响起的时候皇帝正在练字,巨响之下,皇帝的毛笔拐了个弯,在宣纸上画出一个滑稽的钩子,皇帝扔下毛笔冷笑道:“到底沉不住气了,来人啊!”

一身甲胄的于虎走了进来,眼神坚定,步履稳健:“陛下,臣在。”

“发信号。”

“遵旨!”

于虎迈步走了出去,大手一挥,一队队御林军甲士小跑着进来,兵器和盔甲叶片摩擦着,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最近事态频出,动辄就要调动御林军守卫宫殿,士兵们也习惯了。

御林军将养心殿围的严严实实,副手捧上雕弓和绑着发烟筒的狼牙箭,于虎却轻轻摇了摇头。

“守住养心殿,不准任何人进出。”于虎下令道。

“是!”将士们面无表情的答道。

“可是…曹公公来了怎么办?”副手迟疑道。

“锦衣卫的人也不例外!”于虎斩钉截铁道。

第51章 乱起

大周禁军火器精良,京师城墙,燕子矶炮台均装备了许多万斤巨炮,营伍中的抬枪、鸟枪的装备率很高,几乎和弓弩达到一比一的比率,只是生怕流入民间,平时甚少训练,总是锁在库房中而已。

京城北部遍布军营,更有一座巨大的火药库,储存火药何止万斤,枪械火炮更是数不胜数,平时里警戒森严,严禁火种进入,但百密一疏,终于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引起这场惊天大爆炸。

爆炸的时候,虎贲营中正在执行军纪,上千名士兵在校场列队,亲眼看着他们的袍泽被新来的主将鞭挞,虎贲营的军士们被压抑的很了,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一声巨响,漫天尘烟把阳光都遮住了,有人趁机大喊:“弟兄们,反了吧!”

有人带头,就有人响应,数百名士兵猛扑上去,将新来的主将和他的卫队按倒在地,往死里招呼,血腥更激发了士兵们的兽性,他们打开兵器库,取出刀枪趁乱杀出营去。

虎贲营率先发难,上千名士兵挥舞着兵器冲出营房,直向皇宫方向扑去,其他各营却紧闭营门,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因为大周军纪严格,私自调动百人以上的武装士兵等同于谋反,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那些将军谁敢以身试法。

倒是有些将军收到过皇帝密令,让他们见到信号箭即刻出动控制京城要地,这条命令可是钉死的,必须见令行事,无令调兵杀无赦,所以他们即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虎贲营造反,却束手无策。

他们不敢动,有人敢动,那些太子系的老人们早已收到风声,废立的上谕就在今天发布,再不动手就真晚了,这些人都是军中的支柱人物,身边不乏跟从者,京城大爆炸,虎贲营炸营,一时间人心惶惶,就缺人出来振臂一呼了。

老人们顶盔贯甲,拿出二十年前和蒙古人的气势来,登高一呼:“弟兄们,朝中出了奸臣了,锦衣卫挟持皇上欲篡天下,咱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有卵子的就跟我拿起兵器打进紫禁城救皇上去!”

下面早有安排好的人一阵蛊惑,那还由得士兵们思考,都被裹挟着往外走去,有那明事理的军官大声喝令本部人马不要轻举妄动,反被人一刀砍倒,兵营里乱成了一锅粥。

城北大营驻扎着好几万兵马,而且都是战斗力不俗的京营禁军,皇上平日里对军权抓得太紧,此时反倒帮了倒忙,没有皇上的命令,军队不敢调动,叛军却不管哪个,径直开出营去直奔皇宫。

京城街头大乱,虎贲营的叛乱可是双方都始料未及的,被整肃了好一段时间的大兵们如同出笼的疯狗一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京兆尹的捕快根本不能抵挡,街上哭爹喊娘,尖叫声,狂笑声,人喊马嘶狗叫乱作一团,到处是火光烟雾,到处是蜂拥奔逃的人流。

所有的兵权都控制在皇帝一个人手里,就算发生了兵变这样的大事,底下人也不敢擅自调兵镇压,兵部门口围了一大帮人,有京兆衙门的,有禁军的,都是来报告军情的,可是值班的兵部侍郎却不敢擅作主张,急火火的去请尚书大人的令,尚书大人也拿不出个章程,只能一边命人飞马去请胡相爷,一边亲自进宫请命。

六部衙门就在午门口,尚书大人急匆匆来到午门递牌子,哪知道御林军已经全面戒备了,禁止任何人出入,连兵部尚书也不让进,御林军是大内亲军,不归兵部统辖,尚书大人没办法,看到城内火光冲天,一跺脚就想硬闯,哪晓得宫墙上直接射下箭来,钉在他的脚下,尚书大人顿时明白了一些事情,看来皇宫中也有人发难了。

内务府总管,司礼监掌印太监,兼锦衣卫提督曹少钦的衙署就在六部附近,西华门外,城北大爆炸的时候,曹少钦当即下令手下干探前往事发地点调查,同时准备进宫的服装,可是等了半天,锦衣卫的人逃回来说,弟兄们被乱兵杀了!

曹少钦大惊,本来以为局势可以控制,没想到大局已乱,禁军兵变,此时城内也渐渐乱起来,他手底下虽然有数百名锦衣卫好手,但是根本无法控制如此庞大的京城,而皇上却迟迟没有发出号令,更让曹少奇钦忧心忡忡。

莫非宫内也起了变故?正在此时,宫中旨意到了,宣曹少钦进宫,曹少钦不疑有诈,从西华门进宫,走到距离宫门还有十丈远的地方,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让他敏锐的察觉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杀气,他转眼看了看传旨太监,那小子的嘴唇发干,手也在微微颤抖。

“猴崽子,啥时候进乾清宫当差的,咱家怎么不认识你?”草少钦多了个心眼问道。

“回公公的话,小的是前天才调过来的。”小太监强作镇定答道。

曹少钦知道不好了,一般这个时候皇上都在养心殿御书房,就算差人来宣自己,也是养心殿的太监,啥时候用的上乾清宫的人了,不好,肯定有诈。

“咱家想起来了,还有件东西没拿。”曹少钦说着,转身就走,那小太监急了:“公公你不能回去。”说着伸手去拉。

曹少钦撒腿就跑,此时宫墙上站起一排弓箭手,嗖嗖的破空之声传来,箭如雨下,那小太监背上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十几个随行锦衣卫拼死护住曹少钦,用刀剑拨打着箭矢,向后急退。

西华门轰然打开,一队全副甲胄的御林军挥舞着长刀冲出来,当先一人大吼道:“杀曹少钦!”

由于皇帝的刻意安排,锦衣卫和御林军早已水火不容,今天可算找着机会大开杀戒了,锦衣卫衙署中亦冲出上百名士兵,两下里战在一处,双方使用的都是东瀛进口的双手长刀,刀身狭长锋利,刀柄其长,需要双手握持,这种刀威力极大,能将人腰斩成两段,一时间西华门外血流成河。

大爆炸的时候,元封正在甘肃会馆召集手下议事,忽然一声巨响,会馆的屋顶上都瑟瑟掉下土来,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卧倒在地,这是什么响动,就连当初凉州城头的大将军炮发射的时候也没这么大动静啊。

唯有元封端坐不动,心中称赞太子下手够狠,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把火药库给炸了,城中大乱,正好浑水摸鱼,原本柳迎儿就告诉过他,宣布换储之时,就是变乱之日,看来所言不虚,既然人家都动起来了,那西凉人也不能闲着,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联合秦王,把京城的水搅得更混一些,弄得好的话,直接扶秦王登位,弄不好的话,把京城砸个稀巴烂,拍拍屁股走人便是。

甘肃会馆门口那些修鞋的,补锅的惊诧的发现从大门内冲出一队顶盔贯甲的士兵们,雪亮的刀矛,乌油油的铠甲,这些西北汉子前几天还穿着长袍拿着书本呢,怎么一转眼就变成气势汹汹的大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