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临风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回头看着自己的叔叔沐英,沐英也摇头道:“如此大好机会,不趁机捞点东西实在是可惜了。”

夏沁心得意的笑了笑:“可是我已经在捞了啊,而且一定会捞到。”

“捞什么了?”沐家叔侄一起问道。

夏沁心道:“捞一个大英雄。”说出这话,饶是她皮糙肉厚也不禁再度脸红起来,那张洁白如玉的脸庞带点红晕,反而更加好看了。

沐临风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猛然一跺脚,夺门而出,迅速消失在门外,沐英无奈的摇摇头:“唉,造孽啊。”

夏沁心脸上的红晕消失了,没好气的瞪着沐英:“造什么孽了?”

“临风他对你的感觉,难道你就没来没察觉么?”沐英很艰难的说,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是牵扯感情方面,自己又是个长辈,替侄子说出来总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候的夏沁心已经恢复了皮糙肉厚的状态,嘴一撇:“我这么可爱,对我有感觉的人多了,难道我都要照顾,神经!”说完拔腿走了,留下沐英傻站在原地。

右相府,后宅,柳迎儿听说爹爹从朝堂上回来了,便蹦蹦跳跳跑来问候,哪知道看见几个丫鬟从房里出来,她便奇道:“小翠,怎么不在房里伺候?”

小翠是新买的丫鬟,人挺机灵的,环顾左右等别人都走了才神神秘秘道:“老爷和夫人有正经事要说,不让我们伺候了,好像谈得和小姐您有关呢。”

柳迎儿心头一颤,道:“好了小翠,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打发走了小翠,柳迎儿悄悄走进跨院的月亮门,蹑手蹑脚靠近窗户,蹲在下面倾听里面的谈话内容。

只听娘亲问道:“老爷,皇上真是这么问的么?”

爹爹叹气道:“千真万确,皇上问咱们的女儿可曾许配人家。”

娘亲惊讶道:“难道是想给皇子们做王妃?…这可不行,我就迎儿这么一个女儿,做王妃虽然风光,谁知道那天就当寡妇了,你看太子妃现如今多可怜啊,被废为庶人不说,孩子也跟着遭殃。”

“我也很纳闷,按说皇上不希望看到皇子和权臣联姻的,不过我随机应变,说迎儿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人了。”

娘亲吓坏了:“迎儿哪有什么情投意合的,你这不是欺君之罪么?”

爹爹道:“话不能这么说,为夫何尝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倘若我说已经下聘,那是欺君,可是情投意合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就算锦衣卫来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娘亲道:“这么说你是打算把迎儿赶紧嫁出去了,可是时间这么紧迫,上哪去找合适的人啊。”

爹爹笑了笑:“合适的人选我早就看好了,本来想等迎儿再大一些,等他再历练的成熟一些再提起此事的,现在看来只好提前了。”

娘亲奇道:“哪个?莫非是…”

声音压低下来,两人窃窃私语一番,随后娘亲才道:“嗯,不错,正经进士出身,也不委屈咱们迎儿。老爷啊,等解了严就送信过去,让那孩子托人来提亲吧。”

后面的话柳迎儿已经不想再听,她弯着腰低着头溜出去,回到自己的闺房,翻箱倒柜将最喜欢的几件衣服打包,又把开拉面馆赚得银子拿出来,将大额银票缝在贴身处,散碎锞子放在荷包里,想了想,又打开抽屉,将一大堆话梅杏干麻糖也打了一个包,忙乎的差不多了,写了一张便条放在信封里,把丫鬟小翠喊进来,先拿一个小银锞子给她,再将信封给她,吩咐道:“小翠,拿着这个去甘肃会馆,交给一个叫元封的人。”

小翠是个聪明人,这种话本里才子佳人私奔的桥段看的多了,立刻心知肚明啥也不问了,拿着信封和银子信誓旦旦的说:“小姐您放心,小翠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小翠刚走,老爷就派人来了,请小姐过去有话要说,柳迎儿镇定一下情绪,跟着去了。

醉仙楼,一个年轻人喝得烂醉,不时仰天悲呼:“沁心,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

小二走过来:“客官,麻烦您小声点,把客人都吓跑了。”

年轻人大怒,将宝剑重重拍在桌子上:“都走了才好,清净!”

小二苦着脸道:“客官,那小店就没得吃了。”

“几个臭钱算什么,都算大爷头上,大爷是堂堂太湖水寨飞鹰堂的副堂主,还包不起你个破酒楼么!”

一听这话,柜台后面正在扒拉算盘的掌柜一个激灵,慢慢从柜台里拿出一张锦衣卫发的悬赏通告,里面太湖水匪的名头赫然在列。

第59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甘肃会馆,大门紧闭,街面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压低了斗笠的劲装汉子靠在墙角盯着这里,那是锦衣卫的探子,以前还知道假扮成小贩啥的遮掩耳目,现在撕开伪装直接监视了。

秦王别院已经有锦衣卫进驻了,秦王等于被变相软禁,一切联系都中断了,情况相当不妙。

元封分析认为,虎毒不食子,皇上控制秦王未必是想要他的命,必须的惩戒是要有的,最合适的办法是去其爪牙,就像当初剪除三皇子羽翼那般,而承平的羽翼就是自己这帮西北人,根据各方面情报分析,皇上动手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甘肃会馆里并没有那种大战临近的感觉,士兵们有条不紊的擦着兵器,捆着绑腿,准备着干粮,这些军统司的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西凉军中的精华,这也是元封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带出城的原因。

出了城之后将要面临的是疯狂的大逃亡,所以干粮的准备非常重要,甘肃会馆的大伙房里一直在烤制馕饼,这种面饼能放很长时间,最适合行军食用,地上还摊着几张黑色的棉布,其实原本并非黑色,而是浸泡了十几遍镇江老醋之后变成这个颜色,伙夫们将浸透了醋的棉布晒干,剪成小块发给士兵们带在身上,渴了就抿一口,效果极佳。

还有什么捣烂的黑豆泥,牛尿泡盛着的肉沫子等等干粮,都是早就做好的,此刻一一发在士兵手上。

甘肃会馆和西凉馆驿内的坛坛罐罐都不要了,唯有钱银和一部分元封从詹事府里投偷出来的重要档案必须带走,别的都不可惜,就是那些战马和大炮白白丢下实在可惜了,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夏家的密道不够宽阔,不能运输体型庞大或者太重的东西。

只带兵器和干粮,所以准备时间不需要太久,可是这么多人出门,门口那几个锦衣卫的探子实在是碍眼,军统司已经反侦察过了,除了门前屋后的八个人之外,还有两个人在街口的房子里监视,一个班十个人,傍晚时分交接班。

元封看看天色,虽然还是下午,但此事宜早不宜迟,他果断下令:“去几个人把门口的苍蝇拍死。”

卓立格图领着几个人去了,元封对叶唐道:“开始吧,你带队先走,我殿后。”

叶唐道:“还是属下殿后吧。大王万金之躯不可冒险。”

元封道:“有些善后的事情你办不来的,还是你先走。”

叶唐不再坚持,点点头转身,低声道:“集合!”

院子里哗啦一声,汉子们全站起来了,彻底的轻装打扮,全部是便衣,只要将兵器一扔,钻到老百姓群里找不出的,元封仔细看过之后,拍拍叶唐的肩膀:“小心。”

大门口,四个锦衣卫正蹲在阴凉处聊天,这种监视任务很简单,只需盯紧目标的行踪便可,也没啥危险性可言,难不成京城里面还有人敢动锦衣卫不成。

咣铛一声,大门推开,两个汉子满脸堆笑走了出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四碗酸梅汤,锦衣卫们鄙夷的笑了:“这帮孙子倒还有点眼力价。”

可是当先那个粗壮的汉子怎么笑得那么诡异啊,锦衣卫们不由得紧张起来,来人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他们终于回过味来,这他妈哪是献媚的笑啊,分明是狞笑,这帮孙子还真有胆光天化日之下杀害锦衣卫!

可是等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个牲口一般粗壮的大汉将托盘劈头盖脸的砸过来,顺手抽出藏在托盘下的铜棍,带着一股劲风抽过来。

卓立格图喜欢用铜棍,实心的熟铜短棍,前头带个骨朵,不大,但是有八个楞,重量趁手不好,杀伤力惊人的很,远不是刀剑能比拟的,管你穿的是鱼鳞甲还是锁子甲,就算头上戴着铁盔,一棍子下去脑浆子照样给你砸出来。

锦衣卫们没有穿甲,更没有戴头盔,就是穿着最普通的夏季单衣,脆弱的肉体在卓立格图的熟铜棍面前犹如豆腐一样不经打,啪啪两棍,头前两人的脑袋就开了花,后面两人刚想跑,便被另外一名军统司士兵发射的手弩射穿了脑袋,卓立格图悻悻的回头看了一眼:“手太快了吧。”

甘肃会馆后巷的四名锦衣卫也是同样的下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被干掉了,在街口房子里值班的两人亦被迅速处理掉,干掉了眼线之后,三三两两的汉子从会馆里出来,每隔几分钟出来一批人,然后分散走掉,消失在人海中。

元封思忖再三,还是将蓉妃接了出来,让安乐公主派来的宫女伺候着,找了一辆马车安排她先行离开,正要动身,一名侍卫从门外带进来个小女孩,身穿翠绿衣裙,怯生生的左顾右盼。

“当家的,她说有要紧事找您。”侍卫道。

元封点点头,也不避讳众人,问道:“找我何事?”

小翠拿出信封道:“这是我家小姐给您的信。”

元封抽出信笺一看,上面寥寥几笔:带我走,晚上拉面馆见。

元封将信放进怀里道:“知道了,你回去吧。”脸上并未有任何激动的神色,小翠有些失望,撅着嘴刚要走,元封又让人打赏了她十两银子,她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柳迎儿要翘家,本来元封也不介意带着她跑路,可是此次非同往常,乃是貌似潜逃,危险重重,柳迎儿乃是右相之女,身份不同寻常,倘若有个闪失会给柳家带来无尽的灾难,反而是她乖乖留下家里比较安全。

城南乌衣巷,某宅邸后院中,聚集了大批劲装汉子,大家在一口水井旁排队等候,依次抓着井绳下去,水井很深,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有个隐蔽的入口,从上面看是看不出来的,这就是密道的所在。

元封已经抵达这里,看到密道如此狭窄,不由得心头焦虑,问夏沁心道:“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夏沁心也很无奈,这只是一条紧急时刻逃生用的密道,又不是运兵的通道,速度自然缓慢,好在士兵们都训练有素,没有人拖泥带水,她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沙漏,心中算计了一下道:“今夜能走完。”

“只能这样了。”元封长叹一声。

夏家主修南段城墙,从中作些手脚不算难事,如今城墙主体基本完工,密道的雏形也差不多了,这是一条穿越城墙的通道,设计非常巧妙,沿途有数个通气口,都用水井来掩护,密道还未正式完工,有些路段的高度很低,只能弯腰通过,并排也只能勉强走两人,也得侧着身子,不过这已经是很浩大的工程了。

锦衣卫诏狱中,一盆冷水迎头浇在沐临风身上,虽然京城的夏季酷热难当,但是不知道为何,这间牢房却是阴寒恐怖,沐临风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满屋子的刑具和彪形大汉,那点酒劲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条大汉将狰狞的笑脸凑到沐临风跟前,道:“小子,听说太湖水寨的爷们都是硬骨头,今儿个爷爷要见识一下。”

说着拿起一把古怪的钳子阴笑了一下:“都说十指连心,不知道真的假的,爷爷这就帮你修修指甲。”

沐临风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但是江湖豪杰的尊严让他牙关紧咬,片刻之后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了地牢,惊得上面办差的公人们一阵寒颤。

汉子举起钳子,上面夹着一枚带血的指甲,这可是硬生生从沐临风手上揪下来的,十指连心一点不假,疼得他后背湿透,直喘粗气。

“小子,这只是开胃小菜,等把你的指甲拔光,咱们再是上大菜,烙铁辣椒水老虎凳那些玩意不上台面,咱们都不稀罕用,要玩就玩真格的,把说说把你的皮扒了放在石灰里啥感觉。”

沐临风奄奄一息道:“我招,别折磨我。”

汉子冷笑:“对不住,不需要你招供,咱们这既不是京兆尹衙门,又不是刑部大堂,咱们是锦衣卫,办差不需要凭据的。”

沐临风眼前一黑,居然落到锦衣卫手里了,这帮人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难道自己就这样白白死在他们手里么,自己死了,只怕夏小姐她只会冷哼一声而已,从始至终她就没把我放在心上过!枉费我对她一片痴心!

我死了,她就能去找那个元封了,两个人逃出京城,天高野阔,比翼双飞,行走江湖,成就武林一段佳话,而自己,只是城外乱坟岗子上一杯枯骨而已。

想到这里,沐临风猛然尖叫起来:“我知道他们今晚会从密道出城!”

那汉子一愣:“谁?什么密道?”

“谋反之人,出城的密道。”沐临风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不松口了,他咬定非要锦衣卫的头目来见自己才说出真相。

工夫不大,一身蟒袍的锦衣卫新任提督文海来到了地牢,他本是御林军副将,于虎的左右手,因为临阵倒戈才被皇帝赏识,升为锦衣卫一把手,但锦衣卫是曹少钦的大本营,文海想有所作为实在是难,他找了一批御林军的手下来充场面也是于事无补,好在老天开眼,醉仙楼的掌柜报告说有个叛贼在店里喝醉了,便将沐临风拿了来,好歹算是一桩小功。

没想到这个沐临风还藏着猛料,叛贼集体从密道出城,这可是大事啊,所以文海听到报告之后亲自前来审问。

沐临风也不是傻子,看到文海的蟒袍就知道正主到了,他喘着粗气,瞪着文海道:“让我说出密道的所在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文海沉着脸:“说!”

“我要当锦衣卫!”沐临风咬牙切齿道。

“哈哈哈”文海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我欣赏你!”

第60章 突出重围

右相府邸,小姐绣房,柳迎儿再次打点行装,又往包袱里放了几本小闲书,她不时看着窗外的太阳,盼着它快点落山,好进行翘家大计。

适才父亲母亲喊她过去,确实是商量婚姻大事,本来这种事情父母做主即可,但柳松坡向来自诩尊重儿女意见,所以还是询问了女儿的意思。

柳松坡为女儿选择的女婿正是新科状元杨峰,这一点也不出柳迎儿所料,这家伙一直对自己存有非分之想,父亲大人又欣赏他,选他当乘龙快婿再正常不过了。

自始至终迎儿都在微笑不语,她是个聪明的丫头,知道这时候不能发表任何意见,这个节骨眼,反对自然是无效的,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软禁,而虚以委蛇也不妥,父亲知道自己不喜欢杨峰,假意答应只会让父亲生疑,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这样一来,柳松坡也搞不懂女儿的心思了,母亲以为毕竟是女孩子家家,谈婚论嫁会不好意思,便打发女儿先回房去了,自己和老爷商讨起具体婚嫁事宜来。

柳迎儿回到房中,恰好小翠回来,这死丫头拿了十两银子的赏钱,有心帮元封说好话,人家明明说的只是“知道了”,小翠却给演绎成:“不见不散。”

得了准信,柳迎儿便安心了,夏季天黑的晚,直到两个时辰后天才慢慢黑下来,柳迎儿悄悄换了男装,挎着包袱来到后院马厩,自己给马备了鞍子,将肚带辔头戴上,一般人家的女儿可真干不来这个,估计看见高头大马就吓傻了,得亏柳迎儿也是在西北混过的,干这个驾轻就熟。

这匹老马还是柳松坡在芦阳当县令的时候买的,柳迎儿小时候最喜欢拿着干草喂马,老马识途更识人,柳迎儿轻轻拍拍马腿,老马便顺从的将前蹄抬起,任由女孩检查蹄铁,柳迎儿正在查看蹄铁,忽然觉得脖颈上热乎乎的,回头一看,老马正低着头,鼻孔里喷出热气来温柔的看着她。

柳迎儿只觉得鼻子一酸,摸摸老马的脸,低声道:“以后就咱们俩了。”老马似乎听懂人言,打了个响鼻,喷了柳迎儿一脸的沫子。

把马弄好,包袱挂在鞍子后面,柳迎儿牵着马悄悄走向后门,右相府里下人不多,正是吃晚饭的钟点,后院静静地没有人影,后门是插上的,没人把守,柳迎儿把门打开,牵着马出去,临了又回头看一眼深深的庭院,虽然只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但这里也是自己的家啊。

爹,娘,哥哥嫂子,我走了。柳迎儿默默念了一句,爬上马背,骑着老马头也不回的走了,京城宵禁,掌灯之后禁止通行,但是柳迎儿有相府的名帖,倒也通行无阻,很快来到拉面馆,前日的兵灾中拉面馆被烧掉了半边,黑漆漆的门头上只剩下一个拉字,柳迎儿就站在断壁残垣中,等待着元封的到来。

乌衣巷,密道所在的宅子,已经有三百多人通过密道抵达了城外,但是随着夜幕降临,速度越来越慢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元封果断道:“让蓉妃先走!”

本来早就打算让蓉妃先走的,但是她毕竟是个疯子,万一在地道里闹起来,就把本来就不宽敞的道路给堵死了,元封不愿意冒这个险,但现在看来危险越来越近,蓉妃毕竟是秦王的生母,经历又是如此的可怜,所以元封觉得应该把她救出去。

“地道就那么窄,谁拉着她走啊,万一她赖着不动怎么办?”夏沁心表示不同意。

“我有办法。”元封说着,让人出了院子,在巷子里找了一辆小推车,是那种小摊贩使用的卖桂花糕的四轮小车,造型简单,就是一个长方形木盒子下面四个小木轮。

四轮车的四壁都被拆下来,只留底板,用绳子吊着缓缓送到井下,有人接进密道之中,然后再将蓉妃请出来,哪知道蓉妃一看到深井立刻发了狂,乱蹦乱跳就是不愿意下去,正在元封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蓉妃瘫软下去,露出背后站着的夏沁心。

“你做了什么?”元封喝问。

“没什么,点了她的穴道,昏过去了,这样就可以了。”夏沁心很无辜的瞪着大眼睛道,还撅起了嘴,低声咕哝着:“那么凶,人家还不是为了帮你。”

元封没工夫和她拌嘴,亲自绑了条绳索将蓉妃送到井下,夏沁心看在眼里,又是一阵的不舒坦,心中暗道:又不是你的亲娘,那么上心做什么。

密道的入口开在井壁一侧,用砖石砌的非常严整,爬进去一看,高度能容一个人直着身子走路,上面是拱顶,两边亦用砖头砌成,地上也铺着方砖,甚是整齐。

密道里每隔一段距离点着一根蜡烛,远远望过去阴森恐怖,京城地下水多,墙壁上隐隐渗出水滴来,而且越往里走,地面越高,人只能弯着腰行走,这是由于地道还未完全竣工的原因。

小推车放在地上,元封将昏迷的蓉妃放在车板上,让草根下来扶着她,再找了个人用绳子在前面牵引,望着小推车执拗执拗消失在巷道里,元封回头顺着绳子又爬了上去。

“咦,你怎么没走?”夏沁心已经准备下井了,看到元封又爬上来,诧异的问道。

“我最后走。”元封道。

一听这话,夏沁心把绑在身上的绳子又解了下来:“我和你一起走。”

此时还有六百多号人没有进地道,幸亏夏家把这条巷子中一半的宅子都给买下了,兄弟们藏在各个宅子里,耐心的等着出城。

天色已晚,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元封下意识的将腋下的火枪皮套搭扣解开了,夏沁心奇道:“你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人从外面扑进来,急道:“不好了,大队官兵冲这边来了,大寨主让你们赶紧走,他在外面顶着。”

夏沁心一听,大惊失色:“官兵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元封心道肯定是自己人漏了马脚,这么多人一起行动,难免暴露行踪,结果把人家夏家也给连累了,实在过意不去,关键是现在还有六百多口子人没撤出去,想慢慢从密道撤走已经不可能了,以为远处已经响起了杀声。

身为一个统帅,元封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为掩护自己而战死,所以他选择了留下,虽然这个选择很不理智,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家中独子的出列!”元封大喝道,几个人迟疑着站了出来,元封继续大喝:“还有!”

又有一些人站了出来,元封才道:“你们下井,赶紧出城。”

众军士自然不愿舍弃统帅先走,但是在场的都是级别比较低的人,元封一个眼神就把他们想说的话堵回去了,至于卓立格图,那更是大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毫不含糊。

元封又对夏沁心道:“沁心小姐,连累你了很过意不去,你还是先走吧。”

夏沁心抽出宝剑:“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夏家这回也露了相,索性和他们拼了!”

元封盯着夏沁心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爱,性格的某些方面很像自己,豪爽不羁,却又心思缜密,如果图谋天下的话,此女倒是不错的助力。

这些心思只是电光火石的一闪,元封用力的点点头:“好!那咱们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大队官兵已经包围了乌衣巷,锦衣卫在后,禁军在前,黑压压的一群人打着松明火把向前推进,沐英带着一帮人正和他们殊死搏斗。

经过一番清洗,禁军中精华已经所剩无几,现在只有一帮混吃等死的废物,指望他们杀贼立功那是痴心妄想,再加上巷道狭窄,兵力施展不开,所以官兵推进速度很缓慢。

禁军们咋咋呼呼,就是不敢向前,沐英手持一杆朴刀左冲右突,杀得他们鬼哭狼嚎,抱头鼠窜,锦衣卫提督文海看见这局面,冷冷的一挥手,一阵梆子响,锦衣卫督战队乱箭齐发,逃兵们纷纷被射成了刺猬。

“退后者,杀无赦!”文海丢下一句话。

禁军们无奈,只好拼死向前,沐英虽然勇武,但是势单力薄,又斩杀了十余人之后已经有些不支了,但已经环眼怒张,气势凛然。

“大人,那人就是太湖水寨大头目沐英…”已经换上锦衣卫低级番子制服的沐临风在文海旁边低声道。

文海狞笑一下,一伸手:“弓来!”

一张宝雕弓递了上来,文海是于虎的师弟,箭术亦是超凡出众,一支狼牙箭搭在宝雕弓上,弓如满月,箭似流星,沐英猝不及防,狼牙箭正中肩窝,朴刀差点脱手,众军趁他受伤,一拥而上。

沐临风痛苦的扭转了头,不忍看见叔父被乱刃砍死。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大队人马从巷子里杀出,禁军们纷纷中弹倒地,元封带领卓立格图,夏沁心等人,如虎入羊群,冲入禁军大队大开杀戒。

与此同时,秘密据点也起火了,浇了灯油的房屋烧得非常迅速,熊熊火光照亮了夜空。

城外,叶唐遥望着城内的火光,恨恨地一挥拳头:“遭了!为什么留下的不是我!”

拉面馆废墟里,正在打瞌睡的柳迎儿被惊醒,远处火光冲天,杀声隐约传来,她忽地站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第61章 反击

熊熊烈火席卷了乌衣巷,南风正起,火借风势向南烧去,灼热的温度烤的官兵们退避三舍,躲在树木、墙壁、盾牌、拒马后面惊惧的看着那些火红色掩映下矫健的身影。

这伙反贼实在是太厉害了!

城市巷战,长枪大戟反而不好使,长刀短刃,火枪炸弹才是王道,反贼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火铳喷子,铅弹一打就是一个扇面,手中的长刀更是威猛,钢口极好,力道又大,官兵们的木杆花枪根本挡不住,一个照面下来,就被人家连人带兵器砍成两截。

大周朝的军制里,禁军是精挑细选的部队,但是毕竟许久没打过仗,战斗力反不如边疆地区的省军,再加上训练低下,每年能射几回靶子就算不错,吃酒耍钱倒是个顶个的能。

这样的军队如何打仗,况且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般的反贼,而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西凉的正规军!

但是官兵实在是太多了,这场大战已经惊动了皇帝,从乾清宫发出一道道命令,调集京营数万大军围捕反贼。

到处是兵,到处是军队,人喊马嘶,火把通明,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喝令着士兵向前推进,皇上有旨,务必生擒匪首,这就让官兵们有些束手束脚,不敢用大炮轰,也不敢乱箭攒射,有那聪明的人找来大户人家的门板挡在前面推着走,步步为营,压榨反贼的空间。

元封的人马被压在一条巷口里,从乌衣巷杀出来之后,他们已经向南走了两条街,马上就到城墙根了,但是官兵越来越多,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当然西凉汉子们也让对方付出了更加惨重的代价。

外面被围的象铁桶一般,哔哔剥剥的松油火把燃烧着,映照着一张张彷徨的脸,这些士兵,也是平头百姓出身,也是有家有口的普通人,杀死他们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快感。

打了半夜,每个人手上都有几条人命,火药子弹所剩无几,钢刀也因为砍了太多的脑壳而卷刃了,汉子们面无表情的坐在地上吃着干粮,喝着凉水,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顿饭,但他们不在乎,能和元封死在一起,是他们的荣耀。

但元封可不想死,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做,虽然被重重包围,他也没有放弃希望。

沐英肩窝的箭伤已经处理过了,箭镞被剜出来,伤口用火药烧了一下,撕了一幅布包上,血止住了,行动也无碍。

“沐老哥,你还有什么招,快拿出来吧,到了这个份上就别藏着掖着了。”元封道。

沐英苦笑着摇摇头:“你当我是神仙啊,外面围了几万兵要拿咱们这些钦犯,我们以前笼络收买的那些官员撇清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来相帮,我是没辙了,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杀出去。”

此言一出,众人默然,杀出去谈何容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是大家一起死吧,谁都能听出来。

秦王别院,承平静静地坐着,衣服齐整,傍晚的时候锦衣卫增派了一队人马拱卫这里,其实是加强监视,承平心里有数,父皇开始动手了。

身边的太监、侍卫都被调走了,服侍之人是内务府重新派遣的陌生人,秦王的耳目全无,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漫天的火光和若有若无的杀声告诉他,明天的京城,必定是一个血流成河的城市。

与此同时,承平的二哥,燕王承坤也在茫然枯坐,皇帝同样向他下手了,他的卫队被包围缴械,身边人全换了,望着窗外的冲天火光,承坤苦笑了一下,父皇同样没有放过老四,这下他的心理终于平衡了一些。

乾清宫,这座位于皇宫中轴线上的宏伟宫殿,如今成了指挥京中诸军行动的指挥部,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乾清门依然大开,不断有紧急军情传递进来,然后一道道命令从乾清宫发出,小宦官捧着手谕气喘吁吁的跑着,来回不断。

皇帝有些兴奋,这次和上回有所不同,是一场由自己主导的战役,本来他已经快要就寝了,忽然接到锦衣卫报告,说发现了太湖反贼的下落,并且这伙反贼又和承平的党羽勾结在一起,准备逃出城去。

很久没有亲自指挥过作战了,皇帝兴致大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兴致勃勃的听着战况的发展,发出一道道手谕,将这伙困兽犹斗的反贼玩弄于股掌之上,皇帝向来喜欢掌握别人生死的感觉,这让他有一种愉悦的满足感。

皇宫西南部,内务府,新成立的内辑事厂衙门就设在这里,屋里坐着几个人,都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门口的小宦官也不敢吱声,缩手缩脚站着,只有曹少钦一脸的恬淡,波澜不兴。

虽说内厂权力极大,但毕竟是个空壳子,皇帝就是皇帝,不允许任何人窥测他的权力,于虎倒了,御林军打散重编了,一时间皇帝身边没有人能制衡曹少钦了,所以皇帝便使了明升暗降的一招,把锦衣卫给剥离出来,让老曹做了个空头司令。

眼下锦衣卫正办着大案子,连乾清宫都彻夜亮着灯,回事的小宦官走马灯一般的穿梭,热闹的紧啊,这事要是办成了,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大功一件,文海的锦衣卫提督位置便可以做稳当了。

自己一手创办的锦衣卫落到别人手里,几十年的辛劳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老曹焉能不怒,但是他明白,自己什么也不是,只是皇帝身边一条狗,虽说前朝有许多宦官干政的例子,但那都是朝代中落之际,当今皇帝可是开国之君,圣明着呢,自己还是放老实些比较稳妥。

可是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吃肉,自己连点汤都喝不上,未免太不平衡。

手下这帮人全是废物,居然没人理解自己的心思,刚才有人大吵大嚷说要出去抢功,被老曹骂了一顿,人家办下的案子,都呈到皇上桌子上了,还抢什么抢。

忽然有个年轻的声音响起:“督公,文提督新近掌管锦衣卫,毕竟很多东西比较陌生,万一因此影响了皇上的大计,那就不好了,未免会耽误文大人的前程,所以卑职以为,咱们应该出手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