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门!元封心中一喜,忽然情况突变,一个身穿红色官衣的人在城墙上出现,看见了下面正和军官交头接耳的邓子明,于是便指着邓子明对左右说了些什么。

第14章 太监老前辈

不大一会儿,从城墙上下来两个兵,将邓子明和他的随从一并带了去,元封看了心中一沉,难道说守军已经注意到邓子明了么?应该不会啊,户部转运司的工作相当低调,生意都是转了几道手才到西凉的,就算锦衣卫都摸不清头绪,何况这些潼关的守军。

邓子明心中也是疑惑万分,一溜小跑上了城墙,只见箭楼大门敞开着,正当中摆着一把椅子,上面坐了个面白无须的家伙,身穿绣蟒红袍,还披着黑面红底的披风,煞有介事,一副倨傲的样子,两旁站着几个顶盔贯甲的汉子,一看都脸熟的很,是潼关驻军的总兵副将等人。

邓子明诚惶诚恐的跪下磕头,还浑身发抖,一副没见过世面小商人的样子,当中那个白脸家伙开腔道:“你是做买卖的?叫什么?”声音尖细,不男不女,竟然是个宦官。

邓子明不敢抬头,惶恐对答道:“小的邓子明,祖祖辈辈都是跑买卖的,离乡背井赚个辛苦钱。”

“那你贩的都是些什么恶玩意啊?”

“回大人,这回小的贩了一些制作炮竹的原料,是帮长安府几家爆竹作坊采买的,现如今正停在潼关外,大雨连绵的都快浇透了…”

那太监忽然干咳一声,吓得邓子明不敢再说,太监怒道:“硫磺硝石乃是禁物。你竟敢公然贩运,定然是西凉反贼的探子,来呀,给我拿下!”

一瞬间,邓子明魂飞魄散,吓得差点趴下,怕的就是这个,没想到今天终于栽了,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实在厉害,竟然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底细。

可是官兵们却对这个西凉探子并不感冒,只是上来俩人象征性的将邓子明拉了起来,拖到一旁,邓子明的随从也吓傻了,束手无措,只听一个当兵的小声道:“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回去凑钱赎人。”

邓子明心头一松,原来是想勒索钱财啊,他赶紧给随从丢了个眼色,随从一溜烟的跑了。

回到城外,一帮人聚到一起商议,觉得只要是花钱能摆平的事情便算不得大事,于是便凑了五百两银子,让邓子明的副手给送去,顺便再摸摸情况,打听一下是不是花钱可以送人过关。

副手去了半天还没回来,可是路边的商队却动了,陷在泥水里好几天的大车慢慢的挪动,向着潼关城门开去,元封派人去打听,回报说是官家出章程了,验货过关,若是违禁物资便要扣货拿人,若不涉嫌违禁,便可过关。

可是官家却不宣布到底啥是违禁品,反正官字两个口,他们说什么都是有理,弄这一套不过是想雁过拔毛而已。

果不其然,所有过关的车辆都被狠狠敲了竹杠,敲竹杠的手法拿捏的极好,不多不少,让你不得不乖乖拿出这笔钱来。

中原到陕西必须经过潼关隘口,这些生意人都是常年跑这条线的,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个信誉,人家定下的货,就得按时送到,这是专门替人采买货物的一类商人,诸如邓子明这样的。

还有一类是自己经销的买卖,不让过关大不了在中原把货物卖掉拉倒,可是这年头长途贩运,图的就是个价差,若是本地处理掉,就等于白跑一趟,还不如忍痛交点过路费呢。

这一招,狠啊,不是头脑精明视财如命的人绝想不出来。

数天以来,在潼关东门外挤压的车辆已达数百,一辆辆的通过城门也是个漫长的过程,更何况每家都要被盘查勒索,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

元封等人冷眼观看着城门口发生的一切,陆续又有一些行商老板被抓了起来,罪名是里通外国,走私违禁物品,看来这位负责潼关防务的将军是两头都想讨好,又想立功,又想捞油水。

一个时辰时候,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道:“打点了一通,五百两银子交了上去,不过听说这回潼关当家的换人了,不是原来的总兵大人了,而是京城赶来的太监老爷,名叫王魁,邓老板的案子得他点头才能放人,五百两银子不够,要没收货物,再罚一千两银子才行。”

众人大怒,要打上城头救出邓子明,元封眉头一皱,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潼关驻守的都是精兵,不能硬来,不就是几车货物么,给他,银子也给!”

邓子明的货物全部充公了,一千两银子也交了上去,可是等了半天,还是没等来人,前去打点的人汇报说:“大事不好了,刚才我把银子货物交上去,他们让我回 去等信儿,我多了个心眼没有立刻回来,而是去大牢附近打听,正看见邓老板和几个人被关进囚车,听说这些钦犯是要押往京城的。”

众人恍然大悟,这潼关从上到下就没个好东西,拿了钱财不给办事,这还了得,连元封都怒了,这狗太监贪得无厌,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邓子明的事情耽误了一天,眼瞅着天色渐黑,城门关闭,元封等人无奈,只好在城外的车马店住下,幸亏刚走了一拨人,车马店有了空屋,都是简陋之极的大通铺,和牲口棚子连在一起,牲畜粪尿味道和劣质烧酒的味道,还有臭脚丫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车马店独特的风味。

还别嫌好道歹,城外就只有这种地方可住,想住干净整洁的旅店,得过了潼关再走十几里地才行,潼关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要塞,里面没有旅馆酒楼之类的设施。

大家伙把干粮拿出来吃着,正低声商量着如何营救邓子明,忽然院子里又进来一辆车,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跳下车走进来,立刻掩住了鼻子,回头喊道:“大爷,这里太臭了,不能住。”

少年的声音很尖细,长得又水灵,粗鲁的汉子们顿时哄笑起来,有人打趣道:“这小受俊俏的很,大同城里都没这等货色。”

那少年听见,恼羞成怒道:“大胆!放肆!”

众人更加狂笑不已,元封被惊动,转头一看,登时一惊,原来还是故人啊。

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受乃是御膳房海公公身边的伺候小太监毓风,在这里见到他,难道说海公公也来了?

元封带了几个人走上去,微笑着拍拍毓风的肩膀,小太监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元封,惊得两眼有铜铃大,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些粗鲁的汉子们看见这小哥有熟人在,而且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便齐刷刷的闭上了嘴,埋头啃饼子喝烧酒。

元封压低声音道:“海公公在车里?”

毓风道:“公公在车里,我这就去叫他。”

元封道:“海公公身体不好,还是我亲自去吧。”说着走到车前,掀开了车帘,果不其然,一个没有胡须的老人正微闭着眼坐在车里,气色却比当初在皇宫当差的时候好了许多。

“小风子,房间安排好了么?”老人拉长腔问道,依稀还有大太监的威风。

元封笑道:“海公公,你看我是谁?”

海公公睁开眼,看到熟悉的面孔,惊得慌忙要爬起来跪拜,被元封一手按住:“别忙这个,说说咋回事。”

海公公赶忙道来,原来西六所失火之后,他受了惊吓,便带着疏风跑到侄子的酒庄里养病,海公公多精明的人,意识到京城中还会发生更大的风波,便劝说侄子典了买卖,兑了金银去扬州做生意,自己拿着多年的积蓄,带着小太监毓风回老家了。

大周宫廷中太监甚多,谁也不会在意一个老太监的去留,更何况后来又发生了血流成河的皇子政变,死掉的太监难以计数,谁去管这一老一小两太监啊。

海公公这一步棋走对了,既保全了自己和毓风的性命,又保全了侄子的生意,他本是关中人,所以走河南过潼关回家乡,他走得慢,所以才会和晚出发的元封遇到一起。

不在提心吊胆,海公公的气色好了许多,元封看看他没有胡须的老脸,忽然计上心来,问道:“海公公,你在宫里当差的衣服带了么?”

海公公叹口气道:“毕竟当差那么多年,想留个念想,带了几件蟒袍的。”

元封笑道:“如此甚好,我有一计,还需你配合。”说着登车和海公公耳语一番。

姜还是老的辣,海公公听罢,并不害怕,只是眉头一挑:“这事儿能不能行得通,还要看对方是谁,若是曹公公手下那些干将,我看还是算了,风险太大。”

元封道:“监军太监名叫王魁,不知道海公公认识么?”

海公公一愣:“王魁?多大年纪?什么样貌?”

元封也不清楚,将见过王魁的人唤来,对着海公公描述了一番,海公公惊讶道:“原来是他啊,御膳房出来的人,后来去了乾清宫当差,只不过会伺候主子罢了,又不懂什么军国大事的,怎么让这样的人在潼关监军,简直形同儿戏。”

海公公却不知道,皇宫中死了许多人,司礼监那些精干的太监又被曹少钦派往更加重要的地方任职,比如矿山、茶场、织造作坊等来钱的地方,像潼关这样鸟不拉屎,又没啥油水的要塞,自然派王魁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来了。

“既然是王魁的话,我有把握!”海公公道。

第15章 诳兵

元封的计策是让海公公冒充钦差,他们这些人冒充随行人员,以此通过潼关,这个计策可谓胆大包天,兵行险着。

将众人聚到一起商量,元封这些手下,全都是亡命之徒,竟然没有一人反对,只是汤和迟疑道:“我们这些棍僧怎么办?十几个精壮和尚过关势必会引起注意的。”

于虎插言道:“无妨,皇上在大报恩寺养了一批武僧,其实也是大内侍卫的编制,宫里人都知道,你们只需换件体面衣服便可。”

于虎以前是御林军统领,对于宫内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有他指导,事半功倍。

元封将手下们集合起来交给于虎紧急培训,望着一张张彪悍的面孔,于虎叹道:“精悍是够了,可是缺一些骄横,要知道天子近卫可是眼高于顶的,你们看我。”

说着,他趾高气扬、大摇大摆的走了几步,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汉子们也跟着有样学样,军统司这些爷们,本来就都是心高气傲的猛人,学这个无师自通,徐达和汤和等人更是见惯大场面的,根本不用学就能霸气逼人,唯有十三棍僧调教起来有些难度,不过于虎想了个办法,让棍僧们带上斗笠,脸上再蒙着布,斗笠沿微微下压,一股神秘而诡异的妖僧感觉就出来了。

于虎再次进行教导:“记住,你们是大内侍卫和锦衣卫,你们都是精挑细选从百万人中挑出来的人尖子,你们一个月关的饷钱能赶那些大头兵一年的,他们只会巴结你,不会冒犯你,更不会质疑你,你们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把傲气拿出来,对,就是那种舍我其谁的气魄,不要管身上的衣服脏破,人的精气神不是靠衣服衬出来的,而是平日里养成的,知道么!”

得亏元封带领的这帮人个顶个都是人尖子,若是普通军士还真成问题,眼瞅着天色越来越黑,元封迟疑是不是等天亮再进城,却立刻被于虎否决:“趁热打铁,现在就进城最好,若是明天一早进城,时间上对不上,潼关以东百十里内没有像样的车马店,而且天黑容易掩饰,再合适不过了。”

海公公也赞同于虎的意见,天黑的时候人精神懈怠,容易蒙事,待到明天早上天光大亮,风险也跟着加大了。

于虎加入这个小团体之后,寸功未立,这回终于抓住一个机会,哪能放过,元封想了一下,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便点点头同意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议起细节来,一个前御林军统领,一个前御膳房总管太监,都是朝廷中枢呆过的人,抠这样的点子简直就是小儿科。

王魁很走运,年纪不到三十岁便当上监军,他是天佑十年净身进宫的,起初在御膳房干过一段时间的杂役,后来调到御马监干活,因为伺候马匹得力,被得到赏识调入乾清宫当值。

乾清宫是皇帝寝宫,伺候的太监宫女何止百人,王魁只是其中一个比较普通的而已,他一心想调入司礼监,无奈文化水平较低,养马还可以,写字实在不成,本以为“仕途”到此为止,没想到一场宫廷政变改变了他的命运,司礼监的大太监了死了个七七八八,又正值皇帝向各地派遣监工、监军,王魁虽然无才,但总是忠心耿耿的奴才,于是便被选派到了潼关监军。

大周朝没有宦官监军的制度,这次是开了先河,由于前次军队的叛乱,让皇帝对将领们很是不放心,所以给监军们的权力很大,虽然不能全权处置将领,但他一句话报上来,就能决定一个军官的命运,是升迁还是降职,兵部很重视这些监军的意见。

王魁来到潼关之后,大失所望,本以为是个繁华州县,没成想是个要塞,北临黄河,南接秦岭,地势险峻,鸟不拉屎,只有城墙、炮台、和一堆堆粗俗不堪的大头兵。

监军不插手军务,更不能管粮饷,油水少的可怜,虽然潼关守将曲意逢迎,谁也不敢得罪他,但王魁还是心中不爽,临来的时候上面有交代,让他把守潼关,堵截西逃的叛贼,王魁心中有数,那些个西凉贼人厉害得很,兴许早就过了潼关了,想立大功是不容易了。

王魁观察了好几天,终于发现了一条生财之路,那就是来来往往从潼关经过的客商们,关中通往中原的咽喉要道卡在自己手里,要是再捞不着银子,那就不怪别人了。

于是乎,王魁先试探着下了一道命令,禁止货物通关,潼关的守将姓夏,叫夏修志,也是个不如意的总兵,正想巴结王魁,脱离潼关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自然十分配合,王魁让干啥他就干啥,王魁往椅子上一坐,他就站在后面像个跟班。

王魁很满意,潼关这些兵马用起来很顺手,封关三日,又摊着连绵阴雨,外面那些客商怨声载道,乍一开关,莫不蜂拥,王魁抓住他们急于过关的心理大发了一笔,当然还不忘记抓几个贩运违禁物资的商人,这样才能显得他这个监军当的有作为。

天色已晚,虽然外面等着过关的商人还有许多,但王魁还是下令关门,要塞有要塞的规矩,没有紧急军务,晚上是不开门的,更何况王监军忙了一天,要关起门来盘点一下成果了。

关上房门,把银票铺满一床,再弄上一壶小酒,几碟小菜,王魁美美的喝上一盅,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床上的银票,心里这个美啊,忽然房门叩响,听声音还很急,王魁不满道:“何事?”

“监军大人,京里来人了,已经到了城下,点名让您前去接驾。”

王魁一惊,京里这么快就又派人过来,八成是前去长安收拾秦王那一摊子的,不消问,来人的官衔肯定比自己高,他赶紧披上袍子,蹬上靴子,忙乱间左右脚也弄错了,急匆匆走出房门,向城门楼子走去。

夏总兵也刚躺下,正搂着娘们唱小调呢,忽然被叫起来,也是吓了一跳,半夜京城来人,这是大事儿啊,他边走边披着衣服,脚步匆匆,黑夜里,几盏灯笼快速向城楼移动,夏总兵和王监军在城楼下碰头,两人也不说啥了,交换了一下颜色,匆匆上楼。

潼关东门楼,十几展灯笼高高挑在箭楼檐下,罩着无边暗夜里丝丝雨雾,城楼下的官道上,停着一辆车,十余骑,皆是斗笠蓑衣,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这些人竟然一动不动,一股肃然之气油然而生。

王魁干咳一声,趴在垛口上喊道:“是哪位大人驾到?”

车帘子掀开,一缕光线射了出来,映照出夜幕中的雨丝,一个眉清目秀的宫装小太监跳了出来,一手掀着车帘,一手打着油布伞,停了一停,车里才下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监,身穿崭新的蟒袍,乌亮的皂靴就这样踩在泥水里,老太监抬头望着城楼上灯笼映照下的王魁,笑骂道:“王魁,你还猴崽子还不给咱家开门。”

王魁一惊,立刻分辨出这位老太监是前任御膳房的管事太监,“论品级是比自己高,可是听说他退了啊,怎么又如此二五八万架势十足的来到潼关?难不成,他也是钦差?嗯,很有可能,宫里人死的七七八八,这些老家伙老奸巨猾的很,被皇上重新启用也不是没先例的事情。”

第一印象太重要了,还没等海公公把自己虚拟的官职报出来吓吓王魁,王魁就已经怕了,赶紧让人开门,夏总兵亲自带着一帮人跑到下面,放下门闩,打开大门,几十个松油火把照着,恭迎京城来的大人们进城。

先是十二个骑兵开进来,一边六个拱卫两旁,高头大马将潼关守军都挡在后面,马上骑士面色冷峻,雨水从斗笠沿上滴下,隐约能看见蓑衣里面暗红色的锦衣卫官服,绣春刀的刀鞘从衣服下摆中露出,踩在马镫上的也是正儿八经的官靴。

这些爷们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啊,果然厉害,光看那些战马就不一般,全是西域进口的高头大马,比潼关这些驴子一般高的中原马强了不知道多少。

然后是海公公的马车,车辆倒是一点也不招摇,就像是官道上行走的最普通的那种马车,但是王魁等人毫不怀疑,这辆看似普通的马车里面,一定另有玄机,更让人惊叹的是,马车后面还有十三个手持长棍的武僧,一脸的骄狂摸样,根本不像是与世无争的出家人。

王魁也是有见识的,知道皇上在大报恩寺养了一批僧兵,表面是和尚,其实是大内侍卫的编制,这些人想必就是了,看来皇上对海公公的期待很大啊,竟然连大内侍卫都调拨了一些。

随车还有两位年龄偏大的老者,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一身征战杀伐的气息藏也藏不住,不过他们根本不理睬王魁等人,只顾自顾自的交头接耳,似乎在点评着潼关兵马的素质。

这八成是兵部派来协助海公公的将军,别看没穿官服,品级肯定比夏总兵高,王魁自以为聪明的提醒了夏修志一句,夏总兵赶紧凑了上去想巴结两句,还没偎到五步之内,就被锦衣卫“啜”的一声喝住了。

这帮京城来的家伙,人数不多,排场还挺大。

第16章 胆大包天的计划

王魁亲自上前掀开了车帘,搀着海公公下来,望着这位荣光焕发的老前辈,王魁微微弯着腰,笑道:“老祖宗,有日子没见着您了,气色还是那么好。”

海公公鼻子里哼了一声:“猴崽子,亏你还记着咱家,托皇上的福,托曹公公的福,咱家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

王魁讪笑着向海公公引见夏总兵,夏修志陪着笑脸过来行大礼,海公公一身锦绣蟒袍,气度非凡,只是傲然瞟了夏总兵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然后一行人进入总兵节堂,海公公自然坐在首位,另外两个器宇轩昂的神秘中年人坐在海公公下首,王魁和夏修志不敢坐,站着伺候。

王魁小心翼翼的问道:“海公公此番路过潼关,可是奉了圣命?”

海公公道:“你也是宫里出来的人,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王魁赶紧赔罪,海公公一摆手:“罢了,都不是外人,也没啥瞒着你们的,咱家被皇上启用,任命为陕甘总监军,这两位是兵部派来协助咱家的将军,分别担任陕甘两省的提督,名字就暂且不报了,毕竟朝廷还未明发上谕呢,咱们星夜兼程,也是图个兵贵神速,王魁你也知道,秦王他…唉,不提了不提了。”

海公公说的含糊其辞,但意思王魁是领会了的,秦王已经不受皇帝宠信,他留下的一摊子军政事务,皇上要派信得过的人接手,陕甘总监军,这可是个炙手可热的肥差啊,海公公都是退休的人了,临了还能发达一回,真是走运啊。

夏修志看那两位中年人,气度非凡,从容淡定,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油然而生,一看就知是万人敌的猛将,这可不是能装出来的,陕甘二省的提督,那可是二品武职,自己的顶头上司啊,现在不巴结还等着什么时候,他赶紧上前撩袍跪倒:“海公公,两位军门,卑职潼关总兵夏修志,给您们请安了,若是有能用得上卑职,定然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节堂上点了几十根牛油大蜡,灯火通明,海公公和两位提督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着夏修志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国家危难,正值用人之际,潼关乃是关中门户,咽喉要道,夏总兵守好关卡,就是大功一件。”

海公公说完,那个身形甚是高大的中年人接口道:“我们赶了一天的路,还没吃饭,夏总兵安排些酒水饭食吧。”

夏修志一听,甚是高兴,正愁没有机会拉关系呢,酒桌上可是最能增进感情的了,他赶紧命令伙房开火。上差们的战马也都牵进马棚,燕麦甘草清水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要塞的伙房,大灶一直是有火的,不到半个时辰,节堂上便摆起了数桌酒宴,京里来的上差们和潼关军方的陪客们欢聚一堂,推杯换盏。

酒席很是丰盛,鸡鸭牛羊肉不用说,还有山上打来的野鸡孢子,河里的鱼虾,最难得是一头雄鹿,剥了皮放在火上烤着,吱吱冒油,鹿茸血兑了酒,喝了能壮阳的,望着京城上差们满意的神情,夏修志搓着手谦虚道:“穷乡僻壤,没啥能拿得出手的,让大人们见笑了。”

“夏总兵过谦了。”海公公笑吟吟的举起酒杯,浅尝辄止,这酒是王魁扣押的汾酒,确实是好东西,但是在御膳房出来的海公公眼里,不过尔尔。

徐达和汤和这两个老家伙是本色出演,根本用不着掩饰伪装,一举一动相当自然,大块喝酒,大碗吃肉,尽显武人本色,徐达两个儿子平时更是荤腥不忌,来者不拒,只有那少林寺的十三棍僧面露难色,但是为了不暴露身份,还是毅然端起了酒碗。

酒过三巡之后,凝重的气氛淡薄了一些,大家的关系更加融洽了,海公公对王魁推心置腹道:“秦王这回算是折了,咱家这回前去长安,就是要将其羽翼一网打尽,所有财产查抄入库,看来是个肥差,但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下手才好啊。我听说秦王手下产业颇多,田产铺面商队多如牛毛啊,唉,真是麻烦。”

与其说是诉苦,还不如说是炫耀,王魁羡慕不已,两人探讨了一下关于抄家的技巧,又回忆了一下当年在御膳房一起共事的日子,感情更近了一些。

徐达汤和等人和夏总兵喝了几杯酒之后,也热络起来,说到这趟苦差事,徐达将帽子摘下,露出光溜溜的秃头道:“这趟可是苦差事,从京城出发星夜兼程,就没停过脚,早知道这么苦,还不如在大报恩寺继续当侍卫统领呢。”

原来是皇帝身边的近卫,怪不得如此雄壮,夏修志有心巴结,又敬了徐达几杯酒,道:“将军荣升提督,总督一省军务,卑职也要听您的调遣呢,那个…卑职想打听点事儿,朝廷在陕甘有什么安排?官场军务上的…”

夏修志知道,这回陕甘官场要大换血了,自己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巴结好这几位上差,以后就再也碰不上这样好的机会了。

徐达道:“这次去长安,肯定要摘一批人的乌纱,夏总兵若是有心思把官职往上动一动的话,不妨早作安排。”

夏修志便明白了,这年头,酒桌上的关系不顶事,顶事的还是那些黄的白的。

喝完了酒,王魁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海公公住下,又让夏总兵安排了几间干净舒适的屋子让京城上差居住,王魁亲自送海公公进屋,帮他脱靴,一边伺候着,一边问道:“海公公,我那个事儿?”

微醺的海公公笑道:“猴崽子,放心好了,回头咱家自会给曹公公写条子的。”

王魁欣喜万分,给海公公磕了几个头,双上捧上一叠银票:“海公公,这是小的孝敬您的。”

海公公瞟了一眼,轻轻接过放在床头:“这小子,下不为例啊。”

从房里出来,王魁迎面碰上了夏修志,夏总兵也刚从那两位提督大人的房里出来,两人心知肚明,啥也不说了,相对讪笑,擦肩而过。

刚才夏总兵也向徐达汤和二人表示了心意,除了两千两银子之外,还委婉的提出,派遣一支骑兵协助两人大人办差,毕竟秦王在长安经营了一段时间,颇有些党羽,钦差大人的随行人员过少,若是有人铤而走险就不好了。

夏总兵这是想分点功劳呢,徐达汤和两人经过多少场面,这点心思一眼便看透,也没当场答应他,只说考虑考虑。

次日一早,众人早早醒来,恰好阴雨多日,今日放晴,好大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钦差卫队整装待发,海公公在众人簇拥下走出,忽然看到路边停着几辆车,车棚上涂着硕大一个“邓”字,便随口问道:“这是咸阳邓家的马车?”

王魁道:“正是,马帮头目邓子明走私硝石硫磺,已经被小的扣下了。”

海公公道:“锦衣卫的情报上说,这个姓邓的是秦王的亲信呢,把人交给咱家吧,咱家能派上用场。”

王魁哪敢不从,命人将邓子明从牢里提出来,交给海公公。

那厢,徐达对夏修志道:“我们和海公公商量过了,进长安还需气派些,就暂借夏总兵一些人马吧。”

夏修志欣喜万分,能出上一点力是他的荣幸,双方都心有灵犀的没提到调兵虎符的问题,帮忙而已嘛,弄那么认真干嘛,人家能答应分你一杯羹就不错了。

夏修志临时调拨了四百骑兵给钦差护驾,本来潼关就是座要塞,以守为主,这点骑兵已经是夏修志的家底子了。

临行前,海公公又语重心长的对王魁说:“潼关乃是咽喉要道,务必守好,江南还有些反贼余孽,或许会取道潼关前往西凉投敌,小魁子你一定要仔细,不放走一个可疑人员,哪怕他们顶着什么锦衣卫内厂的名头也不要轻信啊。”

王魁一躬到底:“多谢海公公提醒。”

一行人出了潼关,向西就是一马平川的渭河平原了,天高野阔,秋高气爽,众人心情大好,奋蹄扬而走。

马车里,小太监毓风好奇的问海公公:“海公公,昨晚你怕不怕,冒充钦差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海公公道:“我一辈子谨小慎微,怕够了,临老胆大几回,也不枉此生了,猴崽子,你怕不怕?”

毓风道:“刚开始有点怕,手抖得厉害,都得藏在袖子里,不过后来看他们那副巴巴结结的样子,也就不怕了。”

海公公点点头道:“对了,大周朝的官场就是这个样子,不亡都没天理了。”

元封和徐达并辔而行,徐达问道:“殿下,为何向那夏总兵讨要这些骑兵,有他们在反而累赘。”

元封道:“陕甘两省毕竟是周朝的地盘,张士诚动手快得很,听说已经有一位钦差奔着兰州去了,前面的路程还很遥远,未知数太多,这批人马才是咱们真正的护身符,有他们在,咱们不是钦差也成了钦差了。”

正说着,前面烟尘迭起,似乎有一队骑兵奔来,护卫的骑兵千总拉长腔喊道:“有马贼~~”

潼关骑兵们顿时乱作一团,人喊马嘶,唯有元封手下那二十来号人坚如磐石。

第17章 兵行险着

潼关的兵好久没打过仗了,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而元封和他的西凉部下们早就凭着多年经验看出来者只不过是十余骑而已,根本用不着担心。

徐达汤和是老行伍了,也看出来人数量不多,潼关那四百骑兵素质太差,乱哄哄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徐达皱一皱眉,怒吼道:“慌什么,照常前进!”

骑兵们这才稳住阵脚,分两列纵队继续前行,那股烟尘越来越近,想必也看见这边浩浩荡荡几百人马了,但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沿着官道呼啸而来。

元封心中好奇,抽出千里镜望过去,只见对面寥寥几骑狂奔而来,背上都插着旗子,身上也穿着号衣,原来是八百里加急的驿卒,怪不得那么牛气。

大周朝的政令传达依托遍布全国的驿站,交通要道上每隔二十里设一驿站,有驿长一人,驿卒数人,驿马数匹,朝廷公文就靠这些驿卒和驿马来交替传递,普通公文也要求每日行程一百八十里,紧急公文就要日行三百里,十万火急的公文则还有六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两种,不管刮风下雨,都要星夜兼程,规格之高,不管什么人都要避让。

为了显示出所送公文的紧要性,八百里加急的驿卒身上都要插着两杆旗子,让人远远的看见也好避让,朝廷有定制,八百里加急,挡者死,拦者亡,别说一般旅人官员不会拦路,就连马贼也不敢招惹他们,以免招致官府穷追不舍的追杀。

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啊,看对面来人足有十来个,除了背负文书的驿卒,其余可能是护卫人员,可见这封文书的重要性。

如此高规格的传递,只能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西凉已经对周朝开战了,元封在撤离京城的时候,就安排叶唐传递命令给远在西凉的赵定安,让他即刻提兵东进,抢占陕甘,这也是早就定下的策略。

值得一提的是,元封发出的开战密信,也是通过周朝的驿站传递到兰州,然后再转用西凉的驿马传到凉州的,如果这事儿让皇帝知道,不知道他会作何想法。

既然是通报战事的文书,不妨截下来,让皇帝晚些知道才好,元封递了个眼色给徐达,后者会意,喝令道:“儿郎们,给我将那些冲撞钦差的家伙拿下!”

潼关骑兵们傻眼了,迟疑着不敢动作,还是元封的那些手下和十三棍僧冲了上去,在官道上站成一排。

驿卒们丝毫没有减速,一边狂奔一边大喊道:“八百里加急,挡者死!”

但是对方依然伫立不动,驿卒们奔到跟前,只好猛拉缰绳,驿马跑出了性子,嘶鸣不已,前蹄腾空,鼻孔里喷出热气来,当先一名驿卒怒吼道:“你们是那里的队伍,耽搁了八百里加急,你们吃罪得起么!”

“锦衣卫”们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他拽下马来,背上装着邮件的皮质筒子也被扯了下来,后面的驿卒纷纷拔刀,两下里这就要开打,忽然,元封手下一人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于是便凑到元封跟前低声道:“好像是自己人。”

军统司早已把陕甘两地的重要机构渗透了个遍,利用大周朝的驿站系统传递自己的文书也是常事,元封心中一动,命人过去接头,两下里对了密语,果然是军统司的伙计。

大水冲了龙王庙,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原来这伙驿卒中有真有假,除了两个真正的驿卒之外,其余十人是从西凉而来,奉命前去中原寻找元封的,因为装扮成驿卒方便多多,所以才借用了这个身份。

家里竟然派人来找,肯定是出了大事了,元封让他们将真正的驿卒放了过去,那十个人跟着自己,边走边说。

原来在元封离开的日子里,西域战事又起,原先收编的突厥部队发生哗变,进攻了西凉驻守轮台的屯田军,血洗轮台,只有十余人逃出,赵定安已经亲自领军前去讨伐。

元封大惊,急问损失情况,说起轮台血案,使者们也是眼中带泪,钢牙咬碎,突厥叛军不分老幼妇孺一概屠杀,伊犁河水都变了颜色,西部的动荡对于年轻的西凉帝国来说是一记重创,再加上东线不稳,周军随时西进,西凉面临两面作战的危险,兵力财力都会出现捉襟见肘的尴尬局面。

元封心情很是沉重,沉默良久,又问:“赵帅带了多少人马?”

使者答道:“带了五万人马。”

元封点点头,赵定安平乱他很放心,这回西域少不得要人头滚滚了,西凉本来人口不多,劳动力匮乏,维持一支庞大的常备军会严重影响生产建设,所以军队的规模一直保持在八万人左右,其中大多数还是屯田兵,平时种地,战时打仗,赵定安带走五万兵,剩下三万人,也够自己用的。

甘肃已经是西凉的势力范围,但陕西依然处在大周朝的牢固统治下,而且还能得到山西方面的增援,元封虽然英明神武,但也不是神仙,手上没有几万兵也不能攻城略地。

元封又问道:“叶唐他们回到凉州了么?”

使者答道:“在路上遇到叶大人了,想必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凉州。”

叶唐他们安然抵达,元封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如今已经是陕甘境内,而陕甘总督又是自己的心腹,朝廷虽说派了钦差起办范良臣,但范总督也不是傻子,他早就上了西凉的贼船,哪会束手就擒,八成会将来传旨的太监拿下关在大牢里等自己前去讯问呢,所以,现在没啥好担心的,只管正常赶路回凉州便是。

“路上还碰到什么新鲜事么?”元封随口问道。

“没什么…对了,在长安城外遇到了范总督的车驾,不知道他去长安做什么。”

元封心中一凛,不对劲啊,好端端的把范良臣调到长安,这定然是调虎离山之策,朝廷也知道范良臣在兰州耳目众多,不方便下手,但是在长安他就没那么多的党羽了。

想到这里,元封对这十个驿卒打扮的军统司人员进行了任务分派,有人回凉州传递自己即将到来的消息,有人去长安打探消息,他又手书一封,派人送往羌地,大战在即,一切都是未雨绸缪为好。

驿卒们各自去了,元封等人依然以正常速度向西行进,人越多走的越慢,当三日后从长安赶来的信使报告最新进展的时候,他们距离长安还有二百里之遥。

和元封预料的一样,钦差大臣并未前往兰州,而是在长安设好了套等着范良臣来钻,范良臣总督陕甘地方,让长安府随便编个什么由头给他,便能将他骗来,只靠身边区区几个亲兵护卫,还不是束手就擒的份,现在陕甘地方大权已经由原山西巡抚代掌,钦差太监坐镇,范总督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还有一个最新消息,也是条让人不那么舒服的消息,吐蕃趁着西域叛乱,挥兵而来,欲夺取河西走廊,报当年一箭之仇,现在大军已经抵达敦煌,曹延惠亲自领军前去抗敌,胜负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