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到潼关前,此时已经是深秋了,燕王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望着暮色中的雄关低声的叹了口气,对从人道:“叩关,今夜歇在潼关。”

潼关总兵夏修志很高兴,终于接到了兵部的调令,调他做长安总兵,以后再不用守着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了,所以今天潼关城门早早关闭,大家伙凑在一切喝酒吃肉,庆祝一番。

夏修志端着酒碗,望着下面几十个将军,踌躇满志道:“兄弟调任长安之后,自会向王爷进言,封赏你们,也不枉咱们上下级一场。”

大家都纷纷举起酒碗向他表示祝贺,席间气氛相当热烈,唯有监军王魁有些伤怀,夏总兵调走了,自己还要在这个破地方呆着,想着真是郁闷啊。

当兵的喝酒都很豪爽,大海碗敞开了造,大肉块塞满嘴,正喝到醉醺醺,忽然有人奏报,说是有人叩关。

“他妈的,不理!让他们在外面呆着!”

“可是,他们说是京里来的,还是个什么王爷。”

周围闹哄哄的,夏总兵听不清楚,又问:“谁?”

“京城来的王爷。”

夏修志一激灵,随即兴奋起来,海公公他们提醒的真是妙啊,果然有人乔装打扮企图混过潼关,这帮贼子胆子还真是肥,居然装成了王爷。

哼哼,若是一般人也就被他们骗了,碰到老子算他们倒霉,夏总兵猛然摔碎了酒碗,大喊道:“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

周围静了下来,夏总兵道:“现在外面有一队人马冒充王爷企图混过潼关,你们说该怎么办?”

“宰了他们,杀了他们!”

丘八们粗野的声音乱成一团,夏总兵道:“老天开眼啊,赐给咱们这个大大的功劳,今天咱们双喜临门,这功劳,老子不贪,见者有份!”

群情激奋,喝了酒的人容易兴奋,再加上有夏总兵的成功在前面做榜样,大家伙无不摩拳擦掌。

夏总兵瞪着血红的眼睛问道:“外面多少人马?”

“三百…四百,黑洞洞的看不清楚,好几百人总跑不了。”

“好,咱们就大干一场,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

潼关守军迅速行动起来,人喊马嘶欢腾不已,城外的二皇子还以为里面人准备迎接自己呢,矜持的微笑了一下,虽然落魄,总还是个皇子啊。

哪知道城头一声炮响,几百根火把一起亮起,城门大开,军士们一涌而出,二话不说迎头就砍,秦王的侍卫们猝不及防,被砍倒了好几个,到底是京城近卫,反应迅速,一边抵抗一边护着王爷后撤,但是他们人数实在太少,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人马包围了…

第22章 人头滚滚

燕王随身带了三百侍卫,另有一百多号太监侍女厨子马夫等下人,傍晚掌灯时分才来到这潼关城下,人困马乏,黑灯瞎火,被这帮如狼似虎的官兵一冲,顿时乱了营。

侍卫们都没穿甲,长兵器都放在车里,根本没做好战斗准备,只凭着手中的腰刀,哪里敌得过潼关守军,一时间被打得人仰马翻,节节败退,仓促之下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拼着性命保护王爷撤离。

可是这里毕竟是人家的主场,燕王已经插翅难飞,凶悍的潼关士兵将他们团团包围,也不劝降,凡是手中拿着兵器的,一概射死,片刻之后,抵抗便停止了,兵器丢的一地都是,侍卫们跪地投降。

燕王努力将自己往人群中藏去,但是他那一身杏黄袍在火把的照耀下依然是那么的醒目,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兵扑过去,径直将他提出来:“就是这小子,冒充什么王爷。”

燕王向城楼上望去,只见熊熊火把照耀之下,一帮军将正居高临下望着自己,服装倒也齐整,那些官兵也都是大周的号衣和兵刃,看起来不像是贼人假扮的,燕王本也不是个胆小怯懦之人,此等情况下依然能保持清醒,他估摸着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便高声喝道:“上面的将官听了,吾乃大周燕王,奉旨前往长安就藩,尔等何故拿我?”

夏总兵等人喝的醉醺醺的,哪管这些,总兵大人一摆手:“你要是王爷,我就是玉皇大帝,都押起来,明天再审!”

一众人等被押进了潼关,要塞里没有牢房,就暂且关在牲口棚里,那些车辆细软,则被士兵们一抢而光,那些精美的苏绣车帘,坐垫都被践踏在地上,任由大兵们的靴子踩来踩去。

添酒回灯重开宴,众人放量狂饮,一直喝到半夜才歇下,这一觉睡的真舒坦,直到天光大亮夏总兵才醒来,两眼一睁翻身坐起,忽然想到昨夜潼关外似乎发生了一场战斗,像是做梦,又像是真的,他晃晃宿醉的脑袋,打个哈欠,赤裸着黑黝黝的大肚皮站到窗户前,小兵端着早饭进来,夏总兵一边挥着胳膊做晨练,一边随口问道:“昨夜关上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小兵道:“军门您不记得了?咱们逮了一帮冒充王爷的叛贼呢?”

夏总兵挥起的胳膊僵住了:“哦?”

“弟兄们神勇的很呢,杀的他们屁滚尿流,宰了几十个,活捉了三百多,还押在马棚里呢。一个个的还不老实,凶神恶煞的说等出来就让咱们好看,哼,这帮贼人胆子真大。”小兵说的眉飞色舞,没注意到总兵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监军大人到。”话音刚落,王魁便推门进来了,将一个包裹往桌上一放,冷声道:“夏总兵,你做的好事。”

夏总兵掀开一看,里面明黄一片,闪人的眼睛,他赶紧盖上,对小兵道:“出去!”

小兵走后,夏总兵才再次掀开包裹,露出里面的东西来,一个锦盒,一个卷轴,还有几封火漆封口的公文。

夏总兵嘴唇有些发干,小心翼翼的打开精美的锦盒,里面是一方精致的金印,上面盘着龙,龙的造型大气威武,做工极为精细,印面上的是“燕亲王宝”四个阳文。

夏总兵吞一口唾沫,手已经有些发抖,再去摸那个明黄色的卷轴,王魁低声喝道:“那是圣旨,不是给你的!”

夏总兵的手触电一样缩回:“这么说…昨夜咱们逮的这个人…是真王爷?”

王魁面色苍白,点了点头:“我去看过了,确实是燕王殿下。”

夏总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颓然道:“完了完了,把亲王给逮了,这事儿到底是咋说的,唉!”说着,恨恨锤了一下桌子。

王魁也往椅子上一坐:“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想想怎么弥补才好。”

夏总兵仿佛捉到了救命稻草:“王公公,这事儿你也有份,你要拉兄弟一把啊。”

王魁顿足道:“谁说不是呢,咱们现在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所幸杀伤的只是一些侍卫,王爷并未受伤,咱们赶紧想办法,找找关系还有的救。”

“对!你不是和海公公熟么,他是钦差大人,王爷面前能说上话的,通融通融就好,该花的钱咱们不吝的。”

燕王虽然是皇帝的儿子,但毕竟不是军方的人,想查办他一个总兵也不是那么简单,必须经过内阁、兵部的程序,换句话说,他虽然尊贵,但权力没那么大,操作一下,夏总兵的罪过就能掩盖过去。

在牲口棚外面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燕王才答应出来,这不是他愿意忍下这口气,实在是情势所迫,燕王已经不是王储了,现在只不过是戴罪之身,前往长安将功补过的,若是被父皇知道自己在潼关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的话,肯定没啥好果子吃。

所以燕王耍够了威风,就坡下路也就出来了,那些随行侍卫也都放了出来,依然神气活现,潼关的守军们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功劳没有了,抢来的财物刚在怀里暖了一夜就要还回去。

燕王可以暂时忍下这口恶气,可是手下那些骄横的大内侍卫们却无法安抚,毕竟他们白白死了几十号人,这笔账不算清楚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即便是燕王出面也是白搭。

这些侍卫是皇上调拨给二皇子的,又不是以前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说这些人是监视者也不为过,燕王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知道正值收买人心之际,不宜杀人,可是侍卫们这边实在交代不过去,两下里一对比,孰轻孰重很分明,所以他不得不作出选择,杀掉相应人数的官兵被侍卫们偿命。

只要不追究自己的责任,杀掉底下几十个小兵算啥大事,夏修志和王魁完全没有二话,当即调集亲兵卫队,将昨夜率先杀出城门的那些人逮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潼关军中的佼佼者,昨夜立下大功,本以为升官在即,一个个喝的烂醉还没爬起来,在睡梦中就被亲兵们提走,扔进了牢房还不知所以然,这到底是咋的了?

亲兵们也无奈,只得苦笑道:“哥们,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你们昨晚杀的不是反贼,是正儿八经的亲王卫队。”

大兵们呆了,面面相觑,又道:“是总兵大人让俺们干的啊,俺们吃粮当兵,当官的让干啥就干啥,这也有错么?”

不但有错,连总兵大人的过错也要他们一并扛了呢,不久传来消息,要砍这些兵的脑袋为侍卫们抵命。士兵们顿时聒噪起来:“俺们不服,俺们要找总兵大人理论。”

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区区几十个小兵的性命算得了什么,燕王殿下还急着赶路,案子必须尽快处理才行,昨晚有三十八个侍卫被杀,需要三十八颗脑袋来安抚侍卫们,他们才肯上路。

夏总兵亲自勾了三十八个名字,都是他手下能打的角色,看着这些名字,他心里也不忍心,可是一张张面孔人家侍卫老爷们都是认识的,想偷梁换柱也不行,没办法,赶紧砍了人头,把这件事情结了吧,至于那些死掉的士兵,可以充作和马贼作战的伤亡,还能捞一笔抚恤呢。

三十八个膀大腰圆的关中汉子被押到校场上,一溜儿跪下,每人面前摆了一个陶盆,那是用来盛人头的,三十八个刀斧手站在他们身后,雪亮的大刀抱在怀里,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对面,是燕王和他们的侍卫们在观刑。

鉴于这件事对于潼关的士气打击比较大,夏总兵下令不许围观,但是城墙上,依然有许多士兵忍不住回头望来,看着这些朝夕相处的袍泽因为长官的失误而要人头落地,每个人心中都别别扭扭的。

就连那些刀斧手,脸上也露出不忍的表情,杀马贼他们没二话,可是要杀的是自己的兄弟,谁心里都不舒服。

那些跪在地上的汉子们倒是硬起的很,知道必死无疑了,一个个谈笑风生,还有人回头说道:“兄弟,待会给哥哥来个痛快的。”

刀斧手们更加不忍心了,终于有人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冲着夏总兵喊道:“军门,放兄弟们一条生路吧。”

紧接着又是几个人跪倒,片刻之后,三十八个刀斧手都扔下大刀跪下求情,随即,城墙上也跪倒了一片:“军门,放兄弟们一条生路吧!”

夏总兵蹦了起来:“反了你们了!想要兵谏么?信不信老子把你们都砍了!”

话虽这样说,心里还是有点怕的,夏总兵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燕王,燕王神色不改,到底是老张家子孙,这点小场面还镇得住。

“杀人偿命,理所应当,你的兵下不了手,孤王帮你。”燕王一摆手,早有一队侍卫冲了过去,接替了那些刀斧手站在待斩罪人身后。潼关守军想要阻拦,但是自家主将没有下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杀!”燕王一声令下,三十八颗脑袋落了地。

潼关数千守军,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袍泽被人家杀掉。

第23章 失潼关

杀掉了这批人,才安抚了骄横的侍卫们,燕王终于可以启程了,夏修志却忽然恬着脸凑过来道:“殿下,正好卑职前去长安赴任,可以护送您一程。”

燕王一愣,潼关属于极其重要的隘口,自打吕珍完蛋之后就划归兵部直管了,为何潼关总兵会去长安赴任?

“夏总兵高升了?”

“嘿嘿,平调而已,长安总兵,依然在王爷麾下。”夏修志陪笑道。

燕王的眉毛拧了起来,更加离奇了,潼关总兵平调长安,不通情理啊,他继续问道:“哪里来的调令?”

“长安,陕甘总监军黄公公亲自签发的手令。”

燕王心中一震,什么陕甘总监军,根本没有这个职位啊,还黄公公,除了前期派往西北传旨的秦公公,京城再没派过太监。

知道要坏事,燕王的表情反而镇定下来,不动声色道:“把调令给孤王一观。”

那份调令被夏修志当做宝贝一般带在身上,此时拿了出来,双手敬献给燕王,燕王接过一看更加吃惊。

这调令伪造的真是太像真的了,纸张的质地,印鉴的油墨,行文格式,花押签名,甚至外面的信封口上的火漆,都模仿的惟妙惟肖,难怪夏总兵会上当。

燕王招呼已经准备好动身的侍卫们:“不走了,在潼关住两天。”

夏总兵瞪大了眼睛:“王爷,您这是?”

“皇上根本没有委派什么陕甘总监军,本王才是总领陕甘军政大权的头一号人物。”说完,燕王将调令扔给夏修志,转身去了。

夏修志不是傻子,立刻找到王魁商量,两人回忆起海公公路过潼关的详细经过,那伙人的做派气势,和燕王这伙人截然不同,少了一些骄横,多了一些肃杀,而且他们自始至终也没出示任何证明身份的文件,只是有两个穿着宫装的太监而已,连马车都是普普通通的。还有那些锦衣卫,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官话好像带着一点西北味。

越想越害怕,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但是他们都不敢说出来,只能惶恐的对望,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深深地恐惧…

燕王暂时留在潼关,派出几个干练的部下前去长安打探消息,夏总兵一边好生伺候着,一边也派出亲信飞马直奔长安。

长安是个大都市,军统司把守的再严密,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渠道都蒙蔽了,元封他们打的就是个时间差,从长安到京城千里遥远,等皇上知道了,黄花菜都凉了。

燕王的人是京城过来的,人生地不熟,打听消息毕竟不如本乡本土的人便利,所以他们的行动速度远不如夏总兵的人迅捷,潼关到长安几百里地,日夜兼程两天就跑到了,也不用去什么衙门口,去茶馆酒楼坐着就行,自有那关心时事的酸秀才讨论时局。

听了一个下午,长安的局势就差不多分明了,夏总兵的人出了茶馆,想趁着傍晚关城门之前出城去呢,刚解开马缰绳,迎面碰见一人。

“王校尉,你怎么到长安来了?”

来者正是当初夏总兵借给元封那四百骑兵的领队军官,张百总。

王校尉虽然奉了夏修志的将令前来打探消息,但并不清楚事情的究竟,见到老熟人自然高兴:“张百总,正想找你打听事呢,现如今这陕甘地界,到底谁是一把手啊?”

张百总道:“当然是安国亲王殿下了,海公公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太监,军政大权哪能放在太监手里。”

王校尉犯了迷糊,怎么两位王爷都到长安来了,他虽然官职不高,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心里疑惑又不好开口,只好随意一抱拳:“再说吧,我还有事。”

张百总拉住了王校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道:“麻烦你带些钱给我兄弟,我最近是回不去了,没办法,亲王提拔咱,咱不能不识相啊。”

偏巧张百总的兄弟正是那三十八个被斩首士兵中的一员,王校尉是个实诚人,不擅撒谎,望着银子发了愁:“张百总,你兄弟他…”

“我兄弟怎么了?”

“唉,一言难尽,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伤心了,吃粮当兵总免不了这个结局的。”

“到底是谁杀了我兄弟!”

“哎哎,你别揪我衣服啊,是总兵大人下令斩首他们的,只因为你兄弟误杀了燕王的侍卫…”

“燕王?”张百总也傻了。

王校尉整理一下领口,道:“兄弟,心里有数就行了,别对外说,现在燕王殿下到潼关了,这陕甘地界,到底谁才是一把,还得另说,我劝你也早点看清形势,别跟错了人,唉。”

趁着张百总还是发愣,王校尉转身走了。

王校尉飞马奔回潼关,此时燕王的探马还在路上。

快马加鞭赶了一夜又一天,王校尉终于回到了潼关,脸也没洗就进了夏总兵的房间,这才去了三天,夏总兵都快愁出了白头发,看见人来,赶紧派人喊王魁过来商议。

王魁慌里慌张赶了过来,这一切都没瞒过燕王耳目的眼睛,燕王是干什么吃的,打小就在皇宫里耳濡目染勾心斗角那一套,这些玩意,他熟的很,早就安排人监视夏总兵和王魁了。

王校尉将长安城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听的夏修志和王魁四只眼睛鼓了出来,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新钦差杀老钦差,安国亲王总领陕甘,怎么想怎么不对劲,皇上就算傻了也不会把两位皇子都派到长安来,这样说必定有一个是假的了,燕王不用说,已经证实过的,货真价实的王爷,那么说假的只有呆在长安的那位了。

反贼胆大包天,竟然能干出这么逆天的事情来,偏偏这伙贼人还是经过潼关去的长安,还是在潼关四百骑兵的护卫下干出的杀害钦差的勾当,这个罪责,无论如何是脱不开干系了。

两个人欲哭无泪,死罪都是轻的,至少抄家灭门啊。

夏修志长叹一声:“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路?快说。”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藏在窗户跟下偷听的那人听不真切,便悄悄地离开了。

“砰”燕王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两个废物,竟然把反贼放走,还奉送四百骑兵,简直罪无可恕!”

亲信道:“他们俩在商议对策,我怕对王爷不利啊。”

燕王是干什么出身的,那可是参加过宫变的狠角色,当机立断道:“事不宜迟,动手夺取潼关!”

说干就干,趁着夜色,三百多名侍卫悄悄集结起来,甲胄上身,刀出鞘箭上弦,燕王也是一身甲胄,手拿佩剑,亲自指挥作战。

潼关虽然是重要关口,但是现在天下太平,并无战事,所以吃了晚饭之后,大多数士兵都躺下了,只留有少数士兵在城墙上值守,其实不难对付。

燕王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亲自带领一队精干侍卫直扑夏修志的房间,院落外面,一个小兵正在打盹,被人一把拽下去结果了性命,大脚踹开房门,一群人蜂拥进去,大呼奉旨拿贼。

夏修志正在收拾细软,他和王魁商量过了,无路可走,只有潜逃,没成想燕王如此机敏,竟然抢先下手,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他。

夏修志到底是个武将,哪肯束手就擒,伸手就把墙上的腰刀拉了出来,踢开房门刚想杀出来,迎面十几枝羽箭就射了过来,可怜夏总兵就这样死在自己的房门口。

王魁那边也好不到哪去,被砍伤了一条膀子,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了了,此时潼关守军被惊动,躺下的士兵们都爬了起来,穿盔甲拿兵器,蜂拥出军营,来到总兵衙署前,只见火光熊熊,一人站在衙署大门口,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喊道:“夏修志附逆,已经伏诛,现在潼关由燕王殿下主管,尔等还不速速退去,否则一概以谋逆论处!”

此时一身鲜血的王魁也被拉了过来,跪在大门口,侍卫们横眉冷目,和潼关守军对峙着。

黑压压的人群望着夏总兵的人头和身负重伤的王监军,鸦雀无声,他们只不过是普通士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并不清楚,也不需要了解,他们只知道,夏修志再坏,也是他们的总兵大人,而这些骄横的家伙们,不过刚来三天,就杀了他们三十八个兄弟,现在又杀了他们的总兵,于情于理,这些士兵都难以接受。

不接受又能怎样,大周朝的天下,还能造反不成,人家可是堂堂的王爷啊。

正在僵持,忽然西门处一阵噪杂,有人喊道:“西边来军队了!”

潼关保持这么多的驻军,就是为了防止万一,现在有人来攻,不需要人下令,士兵们就自发的赶了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位,很快就按部就班进入了战斗位置。

可是他们却惊讶的发现,来的是自己人,当先一人正是潼关骑兵营的张百总,他一身铁甲风尘仆仆,想必是连夜赶来的,身后黑压压一片也都是潼关自家的骑兵。

张百总大喝一声:“城里那个燕王是假的!安国亲王,陕甘总监军海公公有令,拿住假燕王者,赏银万两,官封千总!”

城头上顿时一片哗然。

第24章 招兵筹粮经略长安

下面这么一喊,城墙上的士兵们顿时醒悟过来,原来这伙京城来的家伙们是冒牌货啊,怪不得这么阴狠呢,杀了俺们的兄弟不说,连夏总兵也被他们杀了,合着他们是想夺取潼关啊。

人总是容易相信自己认识的人,张百总是潼关的老人了,带着骑兵营从长安赶过来,那还能有假?先入为主的印象一确定,所有人都不在相信燕王的身份,大小军官们领着士兵一边大开城门,一边提着兵器去找燕王算账。

城头上一闹腾,燕王在下面就听见了,他派出侍卫手捧自己的金印前去弹压士兵,可是事到如今,谁还认他这一套,侍卫很快就被乱兵吞没,眼瞅着一队火把奔着这边来了,燕王束手无策,若是夏修志没死的话还能压一下,如今这些大兵看到自己就如同仇人一般,哪还有容他表明身份的机会。

无边的暗夜里,到处都是喊杀声,战马的蹄铁急促的击打在石板路面上,发出暴雨般的声音,燕王一行人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四面八方都是要杀他们的人,每个侍卫都知道大难临头了,但皇家侍卫的骄傲依然支撑着他们的意志,没有人贪生怕死,毕竟他们的家人还都在京城,若是附逆,就不是死一个人的事情了。

潼关是一座大要塞,驻扎着数万士兵,此时虽然是夜晚,但大家已经涌出兵营,到处是人,西门已经开了,张百总印着从长安一路急追而来的一千五百精兵冲了进来,城内更加混乱了,天色黑暗,夏总兵又死了,没人指挥,没人疏通,到处乱作一团,但每个人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要干掉假冒的燕王。

燕王的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哆嗦,就算上次皇宫政变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可现在身处异地,身边只有几百个士兵,在这样一个充满了仇恨士兵的要塞里,杯水车薪。

更何况,他面对的敌人神秘莫测,居然胆子能大到冒充亲王占据长安,倒打一耙说自己是假冒的,这种级别的敌人太难对付了,燕王没有把握。

急中生智,他一把扯下头上的束发紫金冠,塞在身边一个和自己身材相仿的侍卫手里,急道:“穿上我的衣服。”

侍卫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替王爷死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此时也不敢有二话,赶紧戴上王爷的金冠,披上杏黄袍,燕王另外找了一套潼关士卒的普通号衣,胡乱套了上去,带领十几个侍卫仓皇从侧门逃走。

潼关城内的乱局帮了他的大忙,到处是兵,黑灯瞎火都穿着一样的号衣盔甲,谁也认不出谁,燕王和他的部下们混进人群,小心翼翼的向东门靠拢,正走着,忽听总兵衙署方向一阵杀声,是乱兵们在进攻,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想回头看,又忍住了,咬一咬牙,继续前行。

总兵衙署本身就修建的如同一座小堡垒,易守难攻,潼关兵马虽多,但一时间也发挥不了战斗力,当然,最终结果毫无悬念,侍卫们死战不降,为燕王的出逃赢得了时间,三百多侍卫战死大半,剩下的也都身负重伤。

到了凌晨时分,战斗终于结束,假冒的燕王被生俘,连同那些车辆仪仗太监侍女一并押往长安,至于生俘的侍卫们,则一一押上城头,斩首示众。

领军前来潼关的是大将军汤和,老将军出山的第一战打得并不算漂亮,但也达到了战略目的,虽然未捉到真正的燕王,至少潼关是牢牢掌握在手里了。

他下令将侍卫们斩首,更是出了潼关众军心中一口恶气,然后又下令厚葬夏总兵,更是博得了官兵们的好感,汤和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潼关,卡住了中原通往陕西的咽喉要道。

至于如何安插班底,彻底收服军心,那是后话了,凭着汤和的本事,这些不在话下。

长安,城外大校场,一杆高高的招兵旗迎风飘扬,朝廷又招禁军了,待遇优厚,不光管饱,一个月还有三吊钱的军饷呢,大批青壮闻风纷纷前来报名,巴望着能吃上粮,当上兵。

关中是个人口密集的地区,地少人多,渭河平原的良田再肥沃,也养不了那么多人,而且这禁军不比平常的省军,乃是朝廷的军队,吃穿军饷都有保障的,死了伤了也有抚恤,这一点,营门口的布告上写的很清楚。

一个兵每月三吊钱的军饷,简直抵得上一个农民忙和半年的了,还管穿衣服吃饭,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可是人家也不是啥人都要,只收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健壮男子,要举石锁,念数字,分左右来考核呢,即便这样,还是在短短三天内招募了一万新兵。

陕西虽然比甘肃富裕,可是养这么多兵也吃不消,一万人,光一个月的军饷就是三万两,还不包括吃饭穿衣,营房、兵器、旗帜马匹这些开销,都算下来,每个月没十万两挡不住,可是这些钱从哪里来?

元封自有办法,他已经命人伪造了许多公文发往相邻的省份,措辞严厉的命令河南、四川、山西、湖广等地官府,让他们征调粮食和钱银来陕西,反正朝廷准备对西部动武的事情也已经公开化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打仗的规矩,合情合理,谅那些地方官也不会生疑。

即便有哪些精明的官员意识到不对头,等他们向京城核实,一来一回已经过去成月的时间了,黄花菜都凉了。

总之,元封是抱着能忽悠几个是几个,忽悠不了也无所谓的态度来做这件事,就算全忽悠不到,能打乱周朝的政令系统,让他们动辄怀疑上面公文的真假,也是一件好事。

招收了一万新兵,对于原先那些陕军的依赖性就降低了,前任吕家军的战斗力虽然不错,但用起来毕竟不大放心,还是有自己的武装比较好。

元封最擅长的就是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发展自己,当初在十八里堡是这样,在西凉也是这样,现在长安又是这样,只带着二十来个人来到长安,竟然在短期内巩固了政权,拉起了一支队伍,不能不说是奇迹。

虽然他是西凉国主,但此时西凉正值外患,轮台突厥人叛乱,大军平乱不知道何时才能凯旋,敦煌又遭到吐蕃人的趁火打劫,一兵一卒也抽不出来,不但不能派兵东进,还需要元封的援救呢。

长安需要人坐镇,元封不敢擅离,毕竟这里是对东周作战的第一线,所以驰援敦煌的任务就交给徐达了,徐达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拿着范良臣签发的军令,前往兰州调动甘军,然后增援敦煌,甘军虽然弱,但毕竟是西凉人训练出来的部队,再加上徐达这个宿将,定然能解敦煌之围,后方的问题,元封是不用担心了。

京城,皇宫文渊阁,小文官们一改往日恬淡的做派,忙的不可开交,战事临近,征调钱粮兵马的任务越来越重,事关重大,六部以及各地官府的公文雪片一样飞过来,都要由内阁处理,整理出意见交给皇帝批阅。

皇帝将两个儿子倒了个,燕王派往长安,秦王派往燕京,对这个策略,他一直洋洋自得,自以为是妙计一条,既能消除儿子们的势力,又能看出他们的真本事,野心归野心,天下总还是要传给他们的。

至于新立的太子,皇帝也不仅仅是将他当成个靶子,老三打小就聪明,也未尝不是个可造之材,于是皇帝让老三去内阁帮忙,有什么不重要的文件,太子可以直接批复。

皇帝是个权力欲望很重的人,所以司礼监那些太监并没有多少机会披红,大多数的票拟都是皇帝亲自批阅,曹少钦只需负责他那一摊子税监、矿监的事情,为内库赚钱便是。

乾清宫,皇帝批完了一叠票拟,伸了个长长地懒腰,以前都是撒手放给两个宰相去做,现在大权重新掌握在皇帝手里,才让他感觉到为君的艰苦,自己只需要批阅票拟即可,可那些内阁的大学士们却要从万千条奏折中找出重要的,然后写出中肯的意见和对策,工作量岂不是更大。

皇帝忽然突发奇想,想去内阁走走,看看大臣们是如何辛劳的,也看看太子在那边干的如何,到时候看谁努力,再赐点东西啥的,还不感动的他们热泪盈眶啊。

皇帝没有带大批仪仗,只是一个步辇,几个侍卫,就这样悄悄来到了内阁的所在地,文渊阁,守门人看见那明黄色的步辇,刚想大声通传皇帝驾到,却被人拦住,皇帝想偷偷的看看大臣们。

皇帝穿过了文华殿,来到文渊阁,里面忙忙碌碌,竟然没有人注意到皇帝的驾临,看着一个个埋头苦干的臣子,皇帝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忽然有人抬头看见了皇帝,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其余人等纷纷抬头,也看见了御驾亲临的皇帝,刚要起身跪拜,皇帝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示意大家不要影响了工作,众人感激涕零,无不动容。

皇帝很满意这种效果,得意的笑了笑,忽然,一阵争论的声音传来:“这些票拟,还是递给乾清宫吧,本宫不能批。”

“可是陛下有旨,州府级别关于钱粮民夫的奏折,太子可以代为披红啊。”

“本宫能力有限,处理不了,还是找乾清宫或者司礼监吧。”

皇帝的眉毛渐渐拧了起来,这个老三,不该能的时候瞎能,真正放权给他了,却又黏黏糊糊,畏首畏尾,当真扶不起来!

皇帝没说什么,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第25章 柳迎儿揭穿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