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迎儿根本不理睬赫敏的伤心难过,拍着胭脂马的脖子道:“走,咱们出去遛遛,跑的好的话,姐姐赏你胡萝卜吃。”说罢,叫人搬来一张凳子,笨拙的爬上马去。

赫敏那叫一个气啊,这么好的战马竟然送给不会骑马的人,简直暴殄天物,不过赌约在前,愿赌服输,人家就素不会骑马又如何,想怎么安排也是人家的事情,这一点赫敏还是很清楚的,别看自己是羌王,又是元封的妃子,仗势欺人,赖帐不给的事情做不出来。

柳迎儿挥动鞭子,驱动胭脂马出了大营扬长而去,大概是去向人炫耀了吧,赫敏又是心疼又是憋气,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眼瞅着就要在众人面前落泪,忽然,只见柳迎儿牵着胭脂马回来了,怒气冲冲嘴也撅得老高。

赫敏正在纳闷,只听柳迎儿道:“这匹马性子太烈,差点把我摔死,不要了不要了。”

我的马儿脾气最好,怎么会摔人呢,怕是你柳迎儿马术太差吧,赫敏腹诽着,嘴上却道:“不知道柳军师准备如何处置这匹马?”

柳迎儿歪着头想了一下道:“咱们的赌约已经两清了,现在两不相欠,这匹马我不想要了,卖给别人也是卖,不如卖给你这个老主人好了。”

赫敏大喜过望,急道:“好啊好啊,你尽管开价,别管是银子还是实物,或者让我帮什么忙,尽管开口。”

柳迎儿装模作样的算计了一会才道:“我也不差钱儿,一时半会想不出让你拿什么来换,不如这样,马儿你先拿去,等我想起来再和你说。”

赫敏点头如捣蒜,能把心爱的马儿换回来,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乐意,不知不觉间便着了柳迎儿的道,欠下她一个大人情。

正说着话,元封带着徐达、蓝玉走了进来,此时两个老对头已经化干戈为玉帛,重归于好,正是用人之际,元封对蓝玉既往不咎,封他为统兵副元帅,协助徐达统帅三军,蓝玉可是大周的兵部尚书出身,官军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作战方式,兵力配置,各州府的驻军,粮草马匹器械情况了如指掌,有他相助,复国大业事半功倍。

看到柳迎儿和赫敏一对冤家如同密友一般聚在一起说着话,元封不禁奇道:“你们在商量什么?”

蓝玉就在跟前,两人当然不敢明说,要知道这场赌局的起因便是为了赌柳迎儿的计策是否能扳倒蓝玉,所以两人只是含含糊糊搪塞了两句便借故离开。

元封召集将帅开会,是商讨如何追歼残敌,将皇帝围歼于徐州,现在面临抉择的是,接下来的任务是以杀死皇帝为首要,还是以歼灭周军有生力量为主。

杀死皇帝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大周朝的统治将会土崩瓦解,即便他们再立新君也整合不了全国的人力物力资源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一旦传开,普天之下必定遍地烽烟,群雄迭起,这可不限于那些草莽英雄了,各地有实力的朝廷官军也会揭竿而起,争夺天下,对于汉军来说,对付一盘散沙的一大帮敌人,比对付一个团结高效的敌人要轻松的多。

但是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百姓的日子必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场混战,少不得要打上许多年。

这是一次秘密军事会议,最终元封将如何拍板,外人无从知晓。会议过后,汉军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

如今的汉军,实力更加壮大,整合了数万名的官军战俘,大批辎重铠甲兵器堆积如山,这可都是花钱也买不来的啊。

有人说打仗就是拼谁的钱多,人多,但是有些时候,光有钱也是没用的,打造十万人使用的兵器铠甲车辆旗帜,购买战马,训练士兵,那可绝不是单单有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制造兵器盔甲不仅需要大量的铜铁金属,还需要高炉,焦炭,大批技术熟练的工匠。

购买战马更是苦难重重,中原不产马匹,要买马必须通过北方或者西域途径购买,那些游牧民族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蛮人,和他们打交道并没有那么容易,搞不好就人财两空,没有战马就没有骑兵,就不能压制敌人,这就制约了很多中原军阀的发展。

还有征募训练士兵,更是个浩大的系统工程,没有强有力的地方政府配合,或者优厚的政策支持,想让老百姓主动投军简直是痴心妄想,若是强行抓来壮丁充军,那兵员素质就得不到保障,带着一群满腹怨言,整天想着逃跑回家的士兵打仗,对方一个冲锋,这边就得全部缴械投降,仗还怎么打。

即使忽悠的好,也要保证士兵们每日的嚼谷,还有号衣铠甲斗笠草鞋,以及兵器马匹,哪一样不是巨耗资金,这还不包括丧葬抚恤费用在内呢。

争夺天下,绝不是十几个人,七八条竹枪就能解决问题的,尤其是在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的情况下,汉军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和官军在中原大地上鏖战了半年之久,终于大获全胜,俘虏了十万官兵,缴获大量物资,这些兵马物资立刻就可以投入使用,汉军如同吹气球一般扩大了一倍。

如今的战场态势完全逆转过来,汉军占优势,官军尽处劣势,时不我待,元封亲自领兵从洛阳杀出,直奔有着五省通衢之称,兵家之地的徐州。

占了徐州,等于在帝国的腰眼上夯下一颗钉子,使官军南北不能相顾,稍加时日,就能,复国大业就只在朝夕之间了。

可是,元封他们明白这个道理,皇帝更加明白自己的处境,中原战局已定,再专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毫无意义,眼下他也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去北方,那里驻扎着帝国最强大的军队,还有自己的四儿子,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回京师,依托长江天险,打防御战,持久战。

皇帝的选择毫无悬念,帝国的根本在江南,最富庶,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也是江南,没了江南漕运的支持,北方的军队根本维持不下去,而且京师城池高大,火炮配置也多,依托长江天堑和舟师的保护,还怕贼军真能打进京城么。

更何况,京师还有皇帝没出生的儿子,每当想到这是自己最后的儿子,皇帝就忍不住一阵心疼。

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一个健全的男人,但是除了曹少钦和几个老资格的太监知道以外,所有的知情者都已经被秘密杀掉,即便是自己儿子,皇帝也不打算和他说实话,所幸卵子被阉割之后的后遗症很轻,以皇帝的体质,只要记得刻意伪装,没有人能人的出来。

即便如燕王这样细心的亲生儿子,也没察觉亲生父亲有何异样,本来满心欢喜赶来徐州想登大宝的,结果却大失所望的二皇子,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沮丧,反而欣喜万分,为父皇的幸运而喝彩。

而且,燕王向父皇献了一条计策,皇帝沉思半日,对这条计策不置可否。

汉军兵不血刃就夺了徐州,在问鼎天下的棋盘上,又走下了重要的一步棋,至此汉军掌控的地域已经相当可观,足以有资格叩问鼎之轻重。

官军退至淮河长江一线,凭借天险抗拒汉军进攻,而汉军则忙于消化整合吞掉的军队土地,两方面都在舔着伤口,积聚着力量,等待着下一次决战。

第六卷 一统南北

第1章 汉王救我们来了

徐州以北八十里,茫茫荒野之上,一眼望不到头的狭长工地上,蚂蚁一般的民夫们正在挥汗如雨,这是皇上下旨开挖的大运河工程,再往北面一点,就是烟波浩渺的微山湖,人工运河和天然水系相连,方能节省人力物力。

即便如此,千里运河工程还是给百姓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沉重负担,朝廷子民是有徭役赋税的义务的,除了有功名的人可以免除徭役之外,家家户户都要出劳力挖河,不但不给钱,吃食工具也要自己负担。

皇帝开挖运河的初衷是贯通南北交通,便于运输兵力粮草北上,也方便传递政令,有了这条运河,大周朝的北方疆域将会高枕无忧,因此工期很紧,一层压一层,各级官吏为之奔波不休,到了老百姓头上,更是压的喘不过气来。

千里运河,工程浩大,对于各级官吏来说,虽然事务庞杂繁忙,但是额外的油水也比平时多了不少,十几万民夫吃喝拉撒,征地,采买工具沙石木料骡马,这里面的道道太多了,大官捞大头,小官捞小头,即便是村里的里正,也掌握着派遣民夫,抽选丁壮的小小权力,捞点孝敬是正常的。

运河工程,对于平头百姓就是一场浩劫,抛家弃子,吃苦受累,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不说,还要忍受工头的欺压;对于但凡手上有点权力的人来说,却是一场盛大的嘉年华,绝大多数人的痛苦换来少部分的人幸福,怨气越积越多,渐渐到了爆发的地步。

徐州北的工地,是运河中段的重要施工地段,大批工匠民夫云集于此,没日没夜的开挖,这是因为皇帝亲临徐州,虽然皇帝是为戡乱而来,但是运河工地上的官员们寻思皇帝保不齐会到工地视察一番,此时不表现一番更待何时,于是这些天催逼民夫们连夜施工赶进度,争取早日完工向皇帝报喜。

本来民夫们的伙食是官府承担的,但是负责后勤事务的官员为了自己的荷包着想,克扣了这批粮食,民夫们只好吃自家带来的饭菜,这下民夫们可恼了,为朝廷干活出徭役本也是天经地义,可是官府居然不管饭就不通情理了,要知道一日两餐干饭对于一个穷苦农民来说可是高昂的负担。

民夫们聚众闹事,结果被官府弹压下去,告状无门,民怨沸腾,加上赶工期,工头们挥舞着皮鞭打得民夫们皮开肉绽,愤怒的情绪在渐渐加深,来自于徐州府周边民风彪悍的壮丁们经常私下里嘀咕着关于汉军和官军中原会战的事情,官军越是失败,他们越是兴奋,当谈到汉军快要打到徐州的时候,民夫们一双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便压低了扫着那些趾高气扬的监工了,嘴里低声骂道:“别看现在闹得欢,将来迟早拉清单。”

有一天,挖河的时候从泥土深处挖出一具独眼石人,上面刻着古朴的篆字,经人辨认是“日月当空”四个字,恰好如今汉军的军旗正是以日月为标的红旗,一时间传闻迭起,都说大周气数已尽,大汉即将复兴,官府听闻消息,迅速派出官差搜捕传播谣言之人,次日凌晨便有几十颗血淋淋的脑袋挂在了工地的旗杆上。

若是在其他地方,官府这些强力举措可能还有点用,但是在民风相当彪悍的徐州一带,如此血腥的手段只能适得其反,这些被杀的人都有三朋四友,各路亲戚,平日里挨打挨骂也就罢了,居然砍起脑壳来了,民夫们的忍耐程度被触及到了底线,于是乎,一场暴动开始了。

暴动开始的时候,皇帝还在徐州府养伤,得知消息之后龙颜大怒,迅速派遣一支禁军前去平乱,虽然只有三千人马,但是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禁军对付毫无组织协调指挥,只有锄头铁锨的农民军依然是站了极大地优势,这基本上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一时间人头滚滚,腥风血雨。

但是这种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皇帝便仓皇难逃,弃徐州而去,这三千平乱禁军也成了一支孤军。

徐州府,城头已经变换了旗帜,汉军兵不血刃进入徐州,汉王元封也随着中军抵达城下,看到张士诚曾经下榻过的行宫,元封饶有情趣的下马准备参观一番,正要进门,忽然远处喧哗,有一平民打扮之人闹着要见汉王,却被亲兵们拦住。

元封看那人有些面熟,便让亲兵放他过来,那人来到近前,磕头行礼,急匆匆道:“小的是军统司徐州分司的副提司,有要事禀报主公。”

元封道:“为何不去向你的上司汇报。”

那人道:“事态紧急,走惯常路子实在来不及了!现在徐州以北八十里处,朝廷官军正在屠杀百姓,小的心急如焚,所以才冒犯主公大驾,万望主公迅速派兵解救百姓于水火啊。”

元封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便简单解释了一下,原来运河工地上发生的一切,包括挖出独眼石人的事情,都是军统司一手策划的,徐州分司是个很小的机构,急于求成,好大喜功,办事未免唐突,本来的意图是策应汉军,吸引朝廷的兵马,但是兵马没吸引到多少,老百姓却大量伤亡。

元封得知情况后不禁大呼:“荒唐,鲁莽!”

事态紧急,军统司不同于军队系统,无法调动兵马,大军刚刚入城,乱的一塌糊涂,这位副提司也找不到汉军的大将,心急如焚之计,正好看见元封的王旗,便冒死前来求见。

正是争分夺秒之计,元封急忙下令调动兵马前去救援,可是他已经将兵权交给徐达,而一时间又找不到徐达,于是只好带着贴身卫队亲自前去救援。

元封也不参观张士诚的行宫了,直接翻身上马,传令兵扶着腰刀跑到门口大呼一声:“紧急集合!”

本来三五成群,卸了马鞍子,松了马腹带,解了盔甲脱了靴子,正在捧着水囊拿着大饼吃饭休息的卫队士兵们,听到号令立马将手上的东西抛下,迅速给马上鞍子辔头,盔甲直接丢在马背上,然后翻身上马。

从集合令发出到列队完毕,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把那位原籍徐州,只在西凉呆过一年半的副提司惊的目瞪口呆,这可是五百骑兵啊,动作竟然如此整齐划一,就如同一个人那样,何等的训练有素,何等的精锐啊。

要知道这可是元封的亲兵卫队,是为了保卫元封的安全,全部从西凉本土调来的精锐部队,就是放下全天下,也是最强的骑兵。

事不宜迟,元封给了那副提司一匹马,让他充当向导领着自己前去救人,另外派人通知徐达,让他随后调拨人马增援。

刚跑出几步,正遇到赫敏和柳迎儿,两人随身只带了几十个侍卫,也是结伴前来参观行宫的,听说元封要去为挖河民夫们解围,赫敏立刻要求同去,柳迎儿也不甘示弱,对付这三千官军不是什么危险之事,元封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赫敏翻身上了胭脂马,柳迎儿本来是坐着轿子的,现在也找来一匹骏马,不用人扶,不用踩凳子,一脚踏在马镫上,身轻如燕轻飘飘的便跃上了马背,动作飘逸潇洒,哪象不会骑马的人。

赫敏呆住了,她顿时明白了一件事,柳迎儿根本不是马术不精才将胭脂马还给自己,而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装出来的,一时间赫敏心中有些小小的感动,觉得柳迎儿是个厚道人。

乱世需用重典,运河工地大暴动,皇帝下了旨意,要狠狠地办,所以领军的禁军将军下手极狠,在他的指挥下,三千把屠刀毫不留情的将民夫们杀的人头滚滚,数万名已经缴械投降的民夫密密麻麻的站在尚未完工的河床上,等待着最后的审判,这里面不光有年轻力壮的民夫,还有健壮的农妇和半大小子,很多都是一家人齐上阵,看到亲人被拖出去斩首,一时间哀哭声不绝于耳。

将军坐在高处,面无表情的将大手一挥,一排白光闪过,又是几十颗头颅落地,将军冷冷道:“让你们再造反!”

忽然,远处烟尘迭起,探马来报,大事不好,汉军来袭。

将军大惊失色,此时他还不知道徐州失陷的消息,汉军竟然来的如此之快,让他极为震惊,但是又想到皇帝还在徐州,不敢轻易撤退,稍微犹豫了一会,就注定了他的灭亡。

八十里路,对于轻骑兵来说就是一个时辰的事情而已,五百骑兵风驰电掣的赶到了运河工地,和禁军们展开了激战。

元封的亲兵卫队,个顶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配置也是最精良的,两把短火铳,一杆长矛,一把佩刀,一副弓箭,另外还有匕首、弹弓、钉头锥、连枷等各人选择的副武器,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这支精干强悍的卫队,即便在西凉军中也是最优秀的,在对突厥的战争中,往往充当救火队的角色,哪里紧急就往哪里去,每一个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漫说是对付三千禁军步兵了,就是对付三千游牧民族的骑兵都不在话下。

结局可想而知,禁军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当那面日月当空的红旗出现在频临绝望的民夫们眼中的时候,所有人都热泪盈眶。念叨着同一句话:

汉王救我们来了。

第2章 这人我认识

运河工地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地,适合骑兵奔跑,禁军们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可是两条腿怎么能跑过四条腿的,不少禁军被汉王卫队从身后赶上,技术娴熟的骑士们连刀都不用挥,歪着身子,弯刀平举,借助速度直接将逃敌的脑袋切掉。

还有人嫌用刀费事,抽出骑弓一箭箭射过去,箭无虚发,禁军们应声而倒,五百轻骑就如同五百头猛虎一般,将三千禁军赶得漫山遍野的跑,在骑兵们的围追堵截和武力威慑下,吓破了胆子的禁军们纷纷跪地投降。

骑士们如同驱赶羊群一般,将俘虏们赶了回来,此时元封正在抚慰逃出生天的百姓们,喜极而泣的父老们将汉王团团围住,山呼万岁,场面热烈感人。

俘虏们押到,按照汉军的政策是愿意归降的就编入军队,不愿归降的就地释放,这也是汉军所向披靡的原因之一,此时俘虏中已经传开一条消息,朝廷大败,皇帝弃了徐州,他们已经绝无退路了。

汉军对于收编俘虏已经是驾轻就熟,立刻有条不紊的开始收编工作,那名带队的将军从俘虏中走出,扑通一声跪倒,口称汉王千岁,小的情愿归降。他的算盘倒是打得不错,汉军优待俘虏,对于愿意归降的军官通常也是品级不变的收录,他只要摇身一变就能成为汉军的军官,照样凌驾于这些泥腿子民夫们之上。

众百姓认得他就是屠杀民夫们的元凶,一时间群情激奋,汹涌着向前涌来,那将军吓得面色惨白,磕头如捣蒜道:“汉王爷爷,小的在禁军中当差多年,很有些人脉,留小的一条命在,情愿结草衔环相报哇!”

元封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身后的柳迎儿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元封回头,只见柳迎儿伸出手掌做出切瓜的手势,心中便明白了,高声道:“屠杀无辜,罪不容恕,来呀,给我拖下去斩了!”

那将军吓得哇哇大哭道:“汉王爷爷饶命啊,汉军不是绝不杀降的么!”

元封一挥手,早有两个士兵上前,象拖死狗一般将此人拖到旁边的小山包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手起刀落,一颗大好人头用一丈八长的大愬挑着展示给下面的民众看。

顿时欢声雷动,万岁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河工现场仍有上万民夫,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是情绪激动的人群,元封受到感染,想登上山包说几句话,柳迎儿紧随着他,紧张兮兮地问道:“元封,你想讲什么?是不是要就地遣散这些河工?”

元封猛然停步,回转身注视着柳迎儿的眼睛问道:“你如何知道?”

柳迎儿得意的抿嘴一笑,道:“猜出这个太简单了,不过我劝你先别遣散这些人,正值人心可用,不如将运河继续挖下去了。”

元封道:“周帝暴政,民不聊生,运河乃是暴政中的一条,我继续兴修运河,与周帝王何异?”

柳迎儿正色道:“错的不是挖运河这件事,而是具体实施的人,兴修南北通渠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管谁坐江山都要修的,百姓们给朝廷修运河出的是徭役,不领工钱的,口粮也被贪官污吏克扣,所以才会民怨沸腾,咱们可以废除徭役,出钱雇佣他们干活,而且管吃管喝,这下老百姓就不会怨声载道了。”

元封道:“言之有理,我也曾经考虑过。可是现在时机不对,争夺天下,正是用钱的时候,南北运河开销巨大,即便是平时也负担不起,更何况现在。”

柳迎儿笑道:“又不是让你现在就修,咱们只需花费一些银子养着百十个工人,维持着工程不断就行,等到农闲时分,百姓们闲着也是闲着,只要稍微给点钱,自然就会来干活的。”

元封恍然大悟,赫敏也暗暗称奇,柳迎儿当真是才女啊。

汉王登上土山,宣布河工继续,顿时百姓哗然,但是元封话头一转,又宣布废除徭役,河工只在农闲时进行,而且管吃管住发工钱,本来大失所望的百姓们的心情从谷底又升上了高峰,农闲时候干点活赚外快,还管吃管住,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不用人带领,百姓们如同潮水一般跪了下来,磕头行礼,山呼万岁。

汉军进驻徐州,占领了这座五省通衢,大周就此被截成两段,燕赵之地和江南的联系基本上中断,元封的势力范围大大扩展,所辖地域内无论是人口还是粮食矿产都足以和江南抗衡了。

京师,依然是一派繁华盛世景象,似乎战争对他们来说还很遥远,现在京城中最流行的话题是杨大学士和孟大学士的权力之争。

按照皇帝一贯的平衡之道,留守之责同时交给了杨峰与孟知秋两人,比他们资历老,官职更高的胡惟庸则处于半隐退的状态。

杨峰和孟知秋都是状元出身,深得皇帝宠信,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权势滔天,又都是单身未婚的男子,在京城社交界可谓炙手可热,的粉丝众多,那些名媛贵妇,大家闺秀无不趋之若鹜,男人们也拜倒在他俩的权力之下,按说两人应该惺惺相惜,情同手足才是,可是事实却是两人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以前皇帝在的时候,两人碍于面子,表面上还过得去,自打皇帝御驾亲征以后,便正式撕开脸皮,抱着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决心对着干了。

孟叶落生的英俊潇洒,身材挺拔,玉树临风,待人接物很豪爽大气,在京城大家闺秀心中的地位相当之高,但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来历不明,在锦衣卫和内厂都干过,所以很多官员对其很是忌惮,暗地里将其称为笑面虎、鬼见愁。还有人造谣说他的状元头衔也是作弊得来的。

而杨峰则完全不同,他是贫寒学子出身,和锦衣卫内厂没有什么瓜葛,虽然在外人看来,皇帝对杨峰和孟叶落一视同仁,但是那些在仕途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人都能从蛛丝马迹看出来,其实皇帝最宠爱的还是杨峰,差点就做了驸马爷的人,那是开玩笑的么。

至于孟叶落么,不过是借了曹公公的助力才爬的那么快那么高,皇帝愿意提拔他,恐怕也是为了给杨峰当磨刀石而已,就像当年立太子给其他几个儿子当磨刀石那样。

经有心人分析,认为孟叶落的仕途已经到头,除非曹公公死掉,孟叶落本人又愿意净身进宫接替老曹的位置,才有可能和杨峰有一拼,事实上那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经过一段时期的锻炼,杨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嫉恶如仇的年轻书生了,身居高位的他磨练的极有城府,待人接物很有一套,那些人该笼络,那些人该打击,他心中极有分寸,对于官场盛行的那一套潜规则,杨大学士也保持了相当的尊重,不破人的财路,不撕人的脸皮。有时候还帮着打马虎眼,免得手下那些小官办差不利被内厂逮去。

这样的上官谁能不喜欢,所以杨峰在官场上的人脉比孟叶落要略胜一筹,但是想就此扳倒内厂出身的孟叶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两人明争暗斗,不知道交锋了多少次,到后来连内阁都分成两派,互相不搭理,内阁发出的公文,也往往是内容截然相反的两份,让下面的官员苦不堪言。

这天中午,两位大学士很不凑巧的碰到了一起,车驾卫队发生冲撞,将本来就不宽阔的大路挤得满满当当,互不相让,双方侍卫亲兵推推搡搡,破口大骂,就差动刀子砍人了,两位大学士却都端坐在轿子里装作没听见,这种时候谁也不能松气,不然面子就坠地上了,第二天肯定要称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昨天谁谁又没斗过谁谁之类。

道路两旁,百姓群中,一个低级锦衣卫也在抱着膀子看热闹,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短打汉子,面目猥琐,捧着绣春刀点头哈腰的,分明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帮闲。

这位锦衣卫便是当年在太湖水寨混过的飞鹰堂副堂主沐临风,自打上回举报卓立格图的事情过后,混得越发的差劲,差点被锦衣卫开革,幸亏文海念他的功劳,只是将其降了一级,沦为最低级的巡街锦衣卫。

即便是最低级的锦衣卫,也有人巴结,他身后这个跟班就是这种人,跟着当个跟屁虫,混吃混喝,吆五喝六的,威风的紧,听说这家伙当年在长安也是当过豪门公子的,有这样的跟班,沐临风倒也满意。

街道上的对抗还在升级,如沐临风这等低级小吏根本没有凑热闹的机会,只能远远看点热闹,当看到著名的杨峰大学士先从轿子里出来的时候,沐临风笑道:“还是杨大人先撑不住劲了。”

后面帮闲跟着道:“杨大人好手段,他这一招叫以退为进,高明的很呢,孟大学士若是还不落轿,就显得下乘了。”

沐临风拍一下帮闲的脑袋,笑骂道:“到底是汾阳侯家的三少爷,官场上这一套你很懂嘛,不当官可惜了。”

这名帮闲正是当初横行长安的汾阳侯府三少爷,吕叔宝。

吕叔宝讪笑道:“风哥过奖了,当年咱…”话没说完,人便呆住了,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远处。

沐临风顺着吕叔宝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孟叶落大学士果然从轿子里出来了,正笑容可掬的迎向杨峰。

“咋的了?”沐临风推了一下吕叔宝。

“这…这个人…这个人我认识。”吕叔宝磕磕巴巴的指着远处的人说道,手指都在颤抖。

第3章 双壁之争

沐临风笑骂道:“刚夸你一句就给我丢人现眼了,认识大学士身边的跟班怎么了,瞧你这点出息。”

吕叔宝擦了一把冷汗道:“风哥,我以前在长安见过孟大学士,他他他…”

沐临风见吕叔宝的表情很不对劲,如同便秘一般苦着一张脸,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一动,皱眉问道:“吕三儿,到底怎么了?”

吕叔宝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他俩,便拉着沐临风来到街角,压低声音道:“我在长安曾经见到孟大学士和秦王在一起。”

沐临风气的一巴掌打在吕叔宝头上:“那又如何!”

吕叔宝急道:“哥啊,你听我说,他们和另外一帮人混在一起,那些人不是别人,是…反贼啊。”

沐临风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左右四顾,低声道:“这可是杀头的罪过,你当真?”

吕叔宝道:“千真万确,我们吕家就是毁在他们手里,他们的面孔我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

沐临风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嘴唇有些发干,对于孟叶落他也是怀恨在心,当初他想改换门庭投身内厂,结果被人家摆了一道,连锦衣卫小旗都当不上,这股怨气积聚在心头好久了,如今忽然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让他如何不激动。

两位内阁大学士的争斗,对于沐临风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不能上位就在这一回了,沐临风也不看热闹了,拖着吕叔宝匆匆离开了。

沐临风不是笨蛋,吕叔宝也不是傻子,两人都是在京城这个大污水潭里混饭吃的小爬虫,对于这种能上位的机会断断不会放过,经过周密的策划,沐临风凑了几百两银子,层层打点,终于来到了锦衣卫提督文海的大宅门前。

封了十两银子的门包给文府的门房,两人惴惴不安的等了三炷香的时间,终于喜讯传来,文大人召见沐临风。

所幸文海对于沐临风还有点印象,多亏这个太湖水寨的叛徒出卖,自己才能在接管锦衣卫后立了一大功。再加上文海新近纳了一房小妾,心情甚好,闲来无事便召见了沐临风。

本以为沐临风是来打秋风的,随便敷衍一下便打发他滚蛋,可是沐临风却一脸的神秘和兴奋,将一张写满字的纸呈到了文海的桌上,文海鄙夷的笑笑,拿起来随便瞄了一眼,顷刻间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然。

当晚,沐临风和吕叔宝没有离开文府…

如今朝廷中最大的势力就是曹公公一派,别管是锦衣卫系统,还是文官系统,都无法和内厂系统对抗,如今忽然天赐良机,有机会扳倒内厂系统的大将孟知秋,文海岂能等闲视之。

经过多次考验,证明这不是内厂的阴谋之后,一个下着雨的午后,锦衣卫提督文海秘密拜见了大学士杨峰。

紫金山半山麓的亭子里,数十名精悍的便装汉子在亭子外围昂首挺胸站着,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亭子里,一桌酒菜完全没动,文士打扮的杨峰背对着文海,背着双手,悠闲地看着雨后郁郁葱葱的景色,表面上泰然自若,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对他来说,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就是这位孟大学士了,此人不但年轻有为,还有曹少钦作为后台,杨峰居安思危,早已考虑到若干年之后,等到皇帝驾崩之时,自己若想保全,若想继续把持大权,就必须未雨绸缪,将内厂系统的干将一个个的铲除掉,而摆在第一位的,就是这个孟叶落。

如今皇帝不在京城,曹少钦也伴驾出征,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但是仅凭自己还不足以有这个能量干掉孟知秋,即便有文海的协助也不行,必须有另外一支强大的力量加入。

文海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杨峰的抉择,可是久久不见回音,他不由得焦躁起来,正要开言,杨峰猛然转身道:“文大人,本官准备择日拜访胡相爷,您可有空同去?”

文海松了一口气,看来杨峰是决定动手了。

胡惟庸府邸,这位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的老相爷,其实不过是韬光养晦而已,大周朝文官集团,一直以他马首是瞻,文官们的势力远不及宦官集团,但却保持了风骨,一旦抓到合适的机会,自然会相机而动。

胡惟庸的案头摆着一份厚厚的案卷,这是头天晚上杨峰大学士派人秘密送来的,上面记载了江南剿匪战争中的种种贪墨之事,几乎每件事都和孟知秋有牵连。

这是杨峰和锦衣卫联手搞来的情报,锦衣卫虽然不如内厂强悍,但好歹也是谍报机构,再有杨峰从中协助,搞这些东西轻而易举,更重要的是,贪墨本来就是大周朝的潜规则,人家也没刻意去隐瞒,真想查,谁的屁股也不干净。

但这只是孟知秋的一条小罪状而已,更加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种种证据都表明,此人和西凉反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有可能是反贼埋藏在中原的一枚棋子!

这可是惊天的大秘密啊,如此说来,朝廷大军屡战屡败就有了解释,出了内鬼焉能不败。

凭着多年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胡惟庸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次文官重新上位的机会,孟知秋作为曹少钦最亲新的左膀右臂,真实身份竟然是反贼同党,此事被揭露出来,定然会对曹少钦造成极大地打击,说不定就此失宠也有可能。

所以,即使这个孟知秋不是反贼,也要给他扣上反贼的帽子!

想到这里,胡惟庸面色凝重的问坐在下面的两位客人道:“需要老夫做什么?”

杨峰看了一眼文海,先说道:“兹事体大,学生不敢擅作主张,还请老大人执牛耳。”

胡惟庸心道你个小狐狸,这是拉我上贼船啊,不过心里也美滋滋的,别看你小子位高权重,真遇到这种大事还不是搞不定,非要老夫亲自出马才行。

他略微沉吟一下道:“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拿下,在陛下返京之前办成铁案!只是此獠身兼内厂档头,身边护卫众多,不好擒拿啊。”

一旁的文海立即站起身来,抱拳朗声道:“抓捕此贼的任务,交给我们锦衣卫便是!”

孟府,觥筹交错,莺歌燕舞,这里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往往是深更半夜添酒回灯重开宴,孟叶落交友广泛,豪爽大方,虽然位高权重,但却毫无架子,和三教九流都能打成一片,有酒大家喝,有财大家发,这种做派很得中下层内厂番子的人心,驻守京城禁军的武将们也喜欢和他打交道。

孟叶落虽然是状元出身,现在又顶着大学士的头衔,但是却和文官们格格不入,反倒和武人来的近乎,此时他的府中正坐着一帮回京述职的禁军将领,这些人都是从江南剿匪前线撤下来的,个个脑满肠肥,满脸的横肉,一看就是酒囊饭袋。

孟叶落一袭白衫,在武将们中间游走着,笑容可掬,推杯换盏,时不时和人划上两拳,干上一杯,这帮武将和他也是称兄道弟,毫无拘束。

中原戡乱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江南的剿匪事宜却已经成了一个泥潭,朝廷下了大力气剿匪,每每也都是捷报频传,可是反贼却越打越多,甚至从陆地发展到了海上,将军们却毫不在意,反贼们打完了,他们就断了财路,傻子才真去剿匪呢。

孟叶落是内阁大学士,主管兵马粮草事务,在他的协调安排下,大笔的军费流入了将军们的荷包,丘八们仗着朝中有人,甚至和反贼做起了生意,盔甲兵器战马粮草,甚至军事情报,就没有不能卖钱的,反贼们也不是傻子,一来二去和官军有了默契,战斗输赢都是双方商议好的,五千两银子买一个小胜仗,一万两买个大胜仗,反正钱是朝廷出,大家演戏发大财便是。

剿匪剿了几个月,将军们的荷包和腰围都长大了不少,这全靠孟大学士从中协调,此番进京述职,焉能不来拜会,来的时候自然少不得带些江南土产啥的。

一位胖胖大大的二品武将,笑容满面的和孟叶落干了一杯,大大咧咧道:“大人,这回末将带来的礼物可否满意?”

所谓礼物,指的是三个十四岁的扬州瘦马,以及一万两白银,孟叶落哈哈大笑道:“老张,你太客气了,下不为例啊,对了,兵部最近完工了三艘艨艟战舰,我准备全调拨给你们宁波水师。”

胖将军的肉脸立刻绽放成一朵菊花,三艘战舰可以卖不少钱呢,孟大人就是痛快,出手豪爽大度,比那些想索贿又拉不下脸的文官们好相处多了。

“孟大人,末将代表宁波水师一万官兵敬您一杯。”

孟叶落笑呵呵的和他又干了一杯,此时一名侍从走过来,在孟叶落耳边低语了几句,孟叶落笑容不改,对军官们道:“各位请自便,孟某去去就回。”

片刻之后,孟叶落一脸愤然的回到了酒桌前,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摔了个稀巴烂,满座震惊,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都看着他。

“他妈了个巴子的,锦衣卫那帮狗贼栽赃各位贪污,要抓你们下狱!”孟大人一脸愤然的骂道。

第4章 水师炮轰京城

孟叶落此言一出,众位武将立刻炸了窝,锦衣卫有监察百官的权力是不假,可是也没有权力缉拿这些高阶武将下狱啊,皇帝御驾亲征之时,将大权下放给了内阁,没有两位内阁大学士的点头,谁也不能乱来,而大家的后台正是孟叶落,孟叶落的后台又是曹公公,所以武将们的腰杆硬得很。